年仅十八岁的太子眉眼和二哥银雪郡王长得有些相似，都是清峻的相貌。
太子将手中密信叠好郑重地放到桌上，对着密信恭敬地拜了一拜，这才对太子妃柔情道：“是兄长写给孤的密信。信中将穆家军还有他幕僚全部托付于孤。”
北玥城年少时母妃不受宠，他跟着也不受宠，时常跟在二哥身后，二哥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后来，二哥去北境军营，他便也跟了去，成为二哥身边除了锦辰之外，最大的拥护者。
二哥在沙场上保护了他无数次，他早已经将二哥视为如君如父一般的人物，对这位二哥极为尊重。
他这个太子之位，如果不是二哥身世所限，必然是二哥的，哪里轮得到他?
北玥城虽然坐上了太子之位，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兄长人呢？”太子妃还未嫁给太子时，看上的其实是银雪郡王殿下。
后来阴差阳错嫁给了涪陵郡王。
谁能想到皇帝最不受宠的儿子竟然能成为如今的太子？
而她和全族因为跟着太子戍边，躲开了血月之变，现在更荣升为太子妃。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有些人强求荣宠而不能得，有些人一夜之间便能飞黄腾达。
太子摇摇头，叹息一声：“孤也得不到哥哥的消息，但愿哥哥安好。”
第122章 白若水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呵斥：“太子糊涂！竟然盼着银雪郡王回来夺太子之位？”
晁妃冷笑一声，掀开帘子，进了书房。
太子妃慌忙去扶晁妃：“母妃怎么过来了？”
晁妃在鬼戎人攻下大明宫之前，便在娘家保护下，在皇帝之前就逃走了，逃至了儿子的封地涪陵郡。
也因为她抛下皇帝先逃，皇帝虽然封她儿子为太子，依旧不喜于她。
晁妃淡淡道：“好不容易得来太子之位，你想还给那个妖孽？”
太子又惊又怒：“母妃莫要如此说我哥哥。我哥哥身世或许是别有用心之人杜撰。日后父皇会为他澄清的。再说千年之前的狐族地位比人还要高，即便哥哥是狐族血统，您也不能称呼他妖孽！”
“如果传说是假的，你父皇能封你为太子？他母后在时，并未善待与我。你叫他哪门子哥哥？”晁妃冷冷吩咐道：“你该派暗人追踪他……”晁妃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将他除掉，从此你可安稳登基。”
窗外，一个女人披着黑色斗篷，以黑色纱巾蒙面，眼底划过一抹冷笑。
她听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太子府。
太子府外，北玥流云正僵硬地站着。
一席白色铠甲上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血月之变之后，他一路拼杀，护卫父皇离京，路上风餐露宿，跑死了三匹马，死了五千子弟兵和数百暗卫，自己也被砍了三刀。
抵达涪陵郡后，他只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被砍了无数道口子的戎装还没来得及换下，便听到了鬼戎血洗大明宫的消息。
蒙面的女人道：“流云，猜猜我听到了什么？你父皇刚封老三为太子，晁妃那个***就要暗杀你。如果我还是皇后，她，她怎敢对我的嫡子动如此恶念？”
这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女子其实就是皇后慕云凝霜，那个死去的皇后其实是她养的狐狸白若水。
北玥流云苦笑：“母后，事情都这样了，您还不藏起来？”
皇后想起血月之变便恼火：“谁能想到若水竟然被鬼戎人逮到了？她替我这个主人死了……”
昨夜鬼戎杀入的时候，流云本要带若水走，可是若水却不愿。她只能让流云先护送他父皇逃离，自己和若水吵了一架后，一怒之下，把若水丢在了未央宫。
本以为以白狐的天狐之力，应该可以安全无忧，没想到若水竟然死了，而且若水长得和她一样，消息不胫而走，世人都以为是皇后死了。
她不想皇帝知道真相后去查若水，发现北玥流云是若水生的。
如果发现真相，皇帝一定会迁怒于她，迁怒于流云的。她便只能假装自己死了，不去和皇帝见面。
她早就不想见皇帝了，通过这一次机会，她终于可以得到自由，去寻找自己心爱的男人了。
若水作为千年灵狐活了千年，又被她囚禁了这么多年，甚至将她献给皇帝糟蹋，若水早已经生无可恋，所以才会从阁楼跳下。
那日她骗凤倾怜说，白若水是为了帮她这个主人守身，才会自愿献身皇帝，生下了流云。
其实不是白若水自愿献身，而是她这个主人给白若水下了光耀藤，逼迫她委身皇帝。
若水越不喜欢皇帝，她便偏偏让皇帝得到若水。
她自己反正已经被皇帝毁了，她也要毁了若水。
皇后的表情变得阴沉，复杂，又充满了心痛：“若水，如果你要怪，就怪你不该爱上我爱的男人……你作为一个管狐，不该跟主人抢男人，你非但抢了，还要跟我抢儿子……”
“母后如果不愿回父皇身边，从此便隐姓埋名吧。”北玥流云见皇后情绪难以平静，便安抚说道：“儿臣会让牟定护送您去儿臣的封地颐养天年。”
“流云……”皇后握住北玥流云的手，
满眼的鼓励：“你今后当不上太子也不要觉得委屈，太子之位也不是那么好坐的，现在母后不会再给你施加压力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活了。
今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你想要哪个女人，便将她抢到手。为娘再也不会干涉你跟哪个女人交往……锦沫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北玥流云仿佛被触及心底最痛的逆鳞，打断皇后道：“儿臣想去京城，把白若水尸身安葬。”
皇后望着北玥流云，心底有些担心。
这些年，流云时有怀疑他的亲生母亲是否是白若水。
她一直用各种方式瞒着他。
可是他似乎对白若水怀有感情，竟然还想奔赴险境给那条狐狸安葬？
慕云凝霜顿时有些悲伤：“流云……她不过在你小时候给过你几颗糖，她只是和母后长得一样而已，她一直在模仿母后，样貌动作都在模仿母后，所以才会让你生出她像是你母亲的错觉。她从未养育过你，你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
“请母后放心！儿臣潜回京也不完全是因为她。”
穆七、段夜凰带着银雪郡王府的数千子弟兵骑着马呼啸而来。
“殿下，时候不早了。”穆七道：“再晚，京都的地宫恐怕就被鬼戎军找到了。”
北玥流云点点头，翻身上马：“牟定，带皇后走！”
“流云……”皇后眼底都是不安：“她不过是一只狐……我才是你母亲……”
银雪郡王已经甩动马鞭，策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赤唐京都。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凤倾怜已经在城外的密林里，呆呆地坐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一对鬼戎骑兵便从都城冲出，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衣袍上的草原奔狼图腾随着他们的骑马的动作，在风中急速地飘荡。
凤倾怜站起来，迎着那送信的骑兵走了几步。
一宿未眠的她，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公主……裴将军……”来人翻身下马，在凤倾怜身前跪下：“离王抓住了许多俘虏，让公主去辨认一下……”
凤倾怜冷着脸道：“可是杀了很多皇族？”
那骑兵默然不语，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公主是赤唐皇族的媳妇，自然是护着夫家众人的。
“这场战役你确定是离王领导的么？”凤倾怜目光又看向裴锦梓：“师父参与了么？”
裴锦梓叹口气：“将军死了……尸身都被人偷走……如今的将军虽然还存在，不过是一缕残相，一缕魂魄而已……”
“他就是不想投胎，化为孤魂也要为祸人世。”
凤倾怜冷哼一声，然而心里忽然如释重负。
师父没消失……
其实，师父和北玥流云一样，都是半人半狐……他的身体不堪肺部隐疾，已经消亡，但是灵魂却超越肉体存在于世，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走吧，去京城看看。”凤倾怜和裴锦梓他们一起进了城。
昨夜还热闹的街道如今满是狼藉。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街道上挂满了七夕之夜还未燃尽的红色灯笼，地上流淌着鲜红的血……
街道两旁的店铺被砸的破烂不堪，时不时有孩童的啼哭从院落里传来……
偶尔有些草原狼和莽原虎跳入平民的院落，残杀民众。
一派乱世之象！
第123章 三哥和六哥
一个小孩正坐在地上哭泣，而地上躺着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似乎是他刚死去不久的父亲。
忽然一只虎从小孩身后袭来。
凤倾怜拿过一个侍卫的弓箭，弯弓一射，箭矢射中老虎的额头，那老虎翻身一跃，躲开了，虎躯一震，便朝着凤倾怜奔来。
凤倾怜脸上毫无惧色，倒是裴锦梓挡在她身前，横起大刀，准备与这只猛虎搏斗一番。
忽然只听嗤的一声，一只闪着金弓的利箭从半空携着强大的劲道射入猛虎的腹部，猛虎在半空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掉落在地，翻滚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凤倾怜看向那弯弓射虎的高个子男人，不由喊了一声：“三哥哥。”
鬼戎离王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铠甲，漆黑的头发编成无数小辫子披在身后，俊美的五官上挂着慵懒高贵的表情，耳朵一颗紫色耳钉闪闪发光。
这是鬼戎皇廷最俊美性格最温柔的三皇子，也是凤倾怜关系最好的哥哥离王凤西岳。
凤西岳迎着凤倾怜走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九妹，发现她没有受伤，便放了心：“听说妹妹被散了内功，还被种了光耀藤……这该死的赤唐皇廷，竟然没有好好对待你……”
凤倾怜顿时悲从心来。
她在此之前，一直忍着，强忍着，以一个和亲公主的隐忍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现在见到了娘家时候最疼她的三哥，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委屈和怨愤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她只有在亲人面前，才能肆无忌惮地泄露自己的委屈。
她强忍住心底的委屈勉强笑道：“这都是小事……”
“这还叫小事？”凤西岳眼底都是心疼，狠狠地咬牙道：“他们北玥家敢这么坑害你，凤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放心吧，哥哥们已经为你报了仇。”
凤倾怜笑笑：“谢谢哥哥们。但是昨夜你们血洗凤城，虽然帮我报复了北玥皇族，但是却可怜了这些无辜的百姓……三哥快让武士们把这些虎豹狼什么的赶出城去吧，否则不知道会造出多少野兽吃人的惨案……”
“好，都听你的。”凤西岳让手下拿过来一只金碧辉煌的盒子，温柔地道：“哥哥从赤唐大明宫里缴来了一件好东西……伸出手来……”
凤倾怜不得不伸出手，凤西岳从黄金盒子中掏出一只翡翠手镯：“这是我从皇后的未央宫里搜出来的……是千古难遇的古玉，叫做神玉，戴着这块神玉做成的手镯，妖鬼绝对无法近身……还有这个匕首也给你……这是我去年去西部沙海跟突厥王换来的……你留着防身……咱们没有内功了，必须准备一个顺手的武器随身带着……”
“三哥，匕首我收下了……手镯嘛，我其实已经有了一个一样的手镯。”凤倾怜抬起左手腕，手镯上的翡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这是北玥流云送她的回礼。那会儿她不知道这手镯的来历，原来这是神玉，用来防止妖鬼异物近身的。
大约是她曾经被六尾妖狐和鬼妖袭击过，所以他担心她再度被妖物袭击，才会给她戴上。
他对她，其实也算得上好……
他或许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喜欢上她了吧。
“三哥，你是从未央宫找到的？”
“准确的说，是皇后的。”
“皇后？”凤倾怜惊讶道：“她没来得及逃走？”
其实昨夜，她就听说北玥流云和段夜凰护送皇帝逃离了京城。
他发誓来年兵临城下，没想到一夜之间便尝试了什么是骄兵必败。
这天下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可是没想到，昨夜皇后竟然被留在了宫里？
凤西岳叹口气：“皇后倒是个贞烈的女人，不肯投降，便自己从楼上跳下，死了。不过她手上戴着这个手镯。我命人把手镯取下，那妖女便化为了
真身。赤唐的皇后娘娘竟然是一只狐妖……这神玉妖戴上便能锁住妖灵，人戴上则能防止妖灵近身……想必狐妖是被这神玉锁住，才会在宫里待着……否则以九尾天狐的天狐之力，怎会被普通的皇宫困住？”
凤西岳每说一个字，凤倾怜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她身躯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凤西岳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有些懊悔：“对不起妹妹，我差点忘了，皇后姓慕云，是你母妃的同族姐妹，是你的姨妈……三哥发誓真的没逼她，是她自己跑到楼上跳下的……她一心寻死，三哥根本拦不住……”
半注香之后，凤倾怜见到了那只九尾白狐，那只白狐好大，如果不是闭着眼瘫在地上死去了，站起来时应该和半个人一样高大。
“把白狐妥善安葬。”凤倾怜拿披风披在了白狐身上，吩咐鬼戎士兵道：“用最高规格的仪式。”
她心底有些伤心，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个白狐是北玥流云的生母。
她心底难过，为北玥流云难过……
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将他的生母好好安葬。
可是看着眼前的狐狸，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这白狐真的是那个白发女人么？
她竟然那么容易就死了吗？
她分明是人，可是眼前的她却是兽。
兽和人，有时候竟然无法分辨！
凤倾怜怔怔看着白狐，忽然一个宫女哭哭啼啼地冲向她，在她身边跪下：“王妃，求您救救几个公主吧……鬼戎的六王子将北玥家的公主掳去了，公主们都是金枝玉叶，怎能被如此糟蹋？公主们一旦被糟蹋，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凤倾怜喝道：“我就知道老六是一个色痞子！”
——
凤倾怜冲出未央宫，去了勤政殿。
如今勤政殿已经被鬼戎六王子凤野瞳占领。
赤唐皇帝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
此刻被鬼戎俘虏的四个如花似玉的公主正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那浑身野性的异族男子，浑身都在发抖。
凤野瞳同样是细密的辫子，笼在脑后，俊美无俦的五官挂着野性残忍的微笑。
左耳戴着一只黄金耳环，和凤倾怜长着一样的细长眼睛，此刻阴冷地睇着几个公主，眼底一闪而过一丝血腥气：“药都熬好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