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十里八乡的差不多有几十个村子,沈泽秋轮着去,一般挣三四十文钱一天,刨去天气差、去城里进货结账等等日子不算,一个月就挣八.九百文钱,如果行情好,也能有一两银子。
虽然挣得不多,但沈泽秋乐意,这样累也是累他一个人,他娘就不用下地,不用顶着火热的日头除草、松土。
而且,他也不打算一辈子做个走村穿巷的货郎,现在年轻干得动,以后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时,又该怎么办?沈泽秋想的是,多存本钱,以后买头驴,赶着去附近集市上摆摊,那样累是累点,风险也大,不过赚的钱也多,说不定还能存下去镇上开一间铺子的钱呢。
不过,现在的货郎越来越多,生意变得不好做了。
“呀,泽秋哥,这几块布都破洞了。”安宁也帮忙整理,突然惊讶道。
沈泽秋抓了抓头发,那几块是去年的存货,红底碎花,他觉得很好看,但一直没人买,年纪大的嫌花俏,年纪小的觉得俗气,存放的时间久了,不知啥时候破了洞。
“这咋整?”何慧芳走过来,拿起布在安宁身上比划:“给安宁做身衣裳吧。”
安宁摇摇头:“婶子,给您做吧。”
“不行,这花色婶子我穿不得,穿上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蒜呐。”
安宁和沈泽秋都憋不住笑了,沈泽秋从箩筐里拿出一块深色的:“娘和安宁每人都做一身,穿新衣,迎新气象。”
“行,干脆咱们仨一人一身……明儿我就去镇上找裁缝。”何慧芳心一横,泽秋都要娶亲了,不做身新衣裳实在说不过去。
“婶子,不用找裁缝,我就会。”安宁在家时和娘亲学过裁剪衣裳,量尺寸,打样子,做盘扣,她样样都会,而且,她还和裁缝铺的老师傅学过画花样子,如果给她纸笔,她还能把衣裳样子栩栩如生的画出来呢。
何慧芳惊讶了:“安宁还这么能耐,咱家可真捡到宝喽。”
安宁被打趣的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来,咱说做就做。”何慧芳找来旧衣裳给安宁看:“就照着这个裁吧。”
“婶子,您和泽秋哥先换上让我瞧瞧,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好改,再说,你们还没告诉我要啥款式呢。”
他们在乡下做衣裳,要么是自己照着旧衣裳裁,这样做出来的成品往往不好看,臃肿又不清爽。现在官家发布了新政,税赋降低百姓们手里头有了余钱,也开始讲究美丑,所以,讲究些的人家,会拿上布找镇里头的裁缝帮忙裁剪,那会好看很多,但要说款式嘛,年年岁岁就那么几样,没甚新意。
所以,何慧芳一听安宁的话,顿时有些吃惊:“你还会裁不同花样呢?”
安宁有些害羞,但不妄自菲薄:“婶子,我会好多种呢,其实,这不难,就是改细节和裁剪方式,很简单。”
很简单?何慧芳可一点都不觉得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锦鲤夫妻的目标1.0:在镇上开铺子!
第7章
何慧芳喜滋滋的回到屋里找裁衣需要的剪子、尺子,安宁在屋子里转了转,裁剪衣裳时至少需要一块一米长,两尺宽的平整台面,可堂屋里吃饭的桌子太小了,布料根本摊不开。
“安宁,我有法子。”沈泽秋一听,想到自家柴房里还有块破门板,立刻去扛了出来,用井水冲了冲上面的灰尘,倒还算光滑平整。
“泽秋哥,你真有办法。”安宁伸手准备和沈泽秋一起将门板抬到堂屋里,沈泽秋摇摇头:“我一个人抬得动,你身子弱,歇着吧。”
他还惦记着安宁身子弱的事儿,打定主意以后绝不让安宁干力气活。
沈泽秋不提安宁都快忘了这茬,自从到了这,她心慌喘不过气的毛病就好了大半,差不多和平常人一样。
看来,那老道士算得很准,沈泽秋就是她的有缘人。
安宁脸红了一点,搭了把手:“没事儿。”
他们把门板放在饭桌上架好,有一边不太平整,沈泽秋还出去拣了一块碎瓦压着,他摇了摇桌子,虽然有些晃动,但也够用了。
“东西找来了。”
何慧芳捧着个小簸箕出来,里面是剪子、针线,尺子和抵手,安宁连忙双手接来,笑问道:“婶子,你想要啥款式?”
何慧芳惊讶地张开嘴:“你真能做?”
安宁把那块深色的布拿起来往何慧芳身上比:“您放心吧,婶子。”
女子无论美丑年龄,就没有不喜欢好看衣裳的,何慧芳也是这样,她二十多岁就守了寡,一门心思拉扯沈泽秋,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有好好的做过新衣裳,遑论挑选款式。
她扯了扯衣裳下摆:“一把年纪了,讲究什么呀,你看着做就成。”
安宁想了想,点点头:“成。”
现在城里女子的衣裳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上身穿小袖短襦,下着高腰襦裙,二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半臂对襟裙装,但这些都过于复杂,在乡下做农活时不方便,一般乡下女子都是内搭窄袖系扣长里衣,外罩一件坎肩,下身穿裤装,这样做活计时才利落。
安宁从前在家时做的多是襦裙,系扣里衣和坎肩都做得很少,但做事情讲究个因地制宜,她看了看旧衣裳的裁剪方式,心里也有了盘算。
“婶子,我给您用这块深色的料子做件里衣,再用那块花布镶边,这样搭配起来肯定亮眼。”
何慧芳有些犹豫:“成吗?”
“娘,试试吧,咱也穿点红的喜庆喜庆。”沈泽秋觉得挺好,搭腔道。
“行,你啊辛苦。”何慧芳摸了摸今日还嫌弃的红花布,其实,她也喜欢穿红着艳,可年纪到了,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泽秋和安宁都说好,那就尝试一把。
给何慧芳定下了款式,安宁又拿起一块蓝色的料子给沈泽秋比划,最后决定给他做件左襟缺胯衫,这样款式好看,要做活计时也方便,把下摆扎起来就行。
安宁定好了款式,就把布放在门板上摊开,一下子用尺子量尺寸,一下又在他们身上比划,再用烧的的炭灰打线,何慧芳瞧了一会子,啧啧称奇,安宁懂得这么多,她可太厉害太有本事了,赶明儿得去祭拜一下泽秋他爹,也告诉他一声,家里要娶回这么个宝贝儿媳妇啦。
待量好了尺寸,何慧芳就去灶房里处理那只大山鸡去了,她洗了两块姜,和一些桂叶八角,又抓了一把红枣,家里还剩下几颗桂圆,何慧芳也一起扔进去,放在铁锅里和剁好的鸡块一起熬。
啧啧,这一锅鸡汤可营养着呢,待会儿盛出两碗给泽秋他大伯二伯送去,剩下的也够他们吃两顿。捡来的大山鸡,吃起来不心疼,就是香。
沈泽秋在堂屋里给安宁打下手,他对安宁的手艺很好奇,会裁剪衣裳在村里就和木匠、石匠一样,这就是手艺人呐,和他们这些光会买力气的人不一样!
“泽秋哥,帮我把布扯整齐了……”
“往这边挪一点。”
窗外的蝉鸣声阵阵,凉爽的风从山涧吹来,穿堂而过,吹起安宁鬓边的碎发,沈泽秋认真的帮她打下手,就连汗滴到眉毛上都不知道。
灶房里鸡汤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一阵阵诱人的香味飘出来,光闻着就令人胃口大开。乡户人难得吃荤腥,这种肉被炖的酥烂,油脂香气充分,汁水又丰富的美味最馋人。
何慧芳舔了舔唇,倾身掀开了盖子,闻着香喷喷的鸡汤,她咽了咽口水,取了个碗用勺子把浮在汤面上的油水舀出来,这样鸡汤的口感会更好,舀出来的汤还可以留着煮鸡汤挂面吃哩。
天色渐渐暗沉,夕阳西下,从地里回来的人扛着锄头,提着箩筐,在路过沈泽秋家门口时,个个都耸动鼻子,咽着口水往他们家篱笆院里看。
“泽秋家今儿炖鸡呢!真香。”
“别开玩笑了,就他家?一年到头锅里都见不着个荤腥!”
“就是啊!别是对门汉田家在炖鸡喔。”
王汉田叼着个旱烟杆吧嗒吧嗒的抽,也不理会别人的追问,回头就进了屋,倒是他媳妇刘春华不阴不阳的答了句:“人家里来了客,炖只鸡咋了?”
炖鸡就炖呗,个个来问她做甚,刘春华一扭身也进了屋。
这边安宁裁完了衣裳,揉揉腰,和沈泽秋一起各喝了一大碗水,裁剪完衣裳,接下来就是缝制了。
沈泽秋和安宁又一块配合把门板从饭桌上撤下来,沈泽秋没把门板放回柴房,既然这东西有用,他想了想,斜着放在了自己床后面。
也是这时候,吴凤英牵着禾宝气势汹汹地往他们家来了,一路走一路骂,禾宝跟在她屁股后面哇哇哭。
“丧天良挨千刀的!拱我家禾宝砸家里的米缸,大家伙评评理,有这么做人的吗?”
“猪狗都不如!”
“何慧芳,你给老娘出来,今儿你不说清楚,我和你没完!”
吴凤英说起来就气,好好的一缸米,禾宝不知道啥时候给砸碎了,一开始没人发现,等吴凤英在灶房煮饭时呼啦一声碎了满地,可惜了她的半缸米,全在地上滚了一圈,这笔账就要记在他们家身上!
她一路骂骂咧咧,很快身后就跟过来一堆凑热闹的村民,大家交头接耳,就等着看热闹。
何慧芳用抹布擦了擦手,一把拉开了门。
“咋了?你家米缸碎了,关我何慧芳啥事?”
吴凤英呸了一口:“你和你那好儿子不挑唆,我家禾宝会砸米缸?你好黑的心肠啊,还有没有点心!”
“呦呵,你们家禾宝这么听话?我说砸就砸,那他咋不听你的光听我说?合着你说的不是人话,人娃娃听不懂呗。”
“你啥意思?你不认还骂人是吧,何慧芳你积点口德,你这样要下地狱我告诉你!”
“你还真是听不懂人话,吴凤英,你可别在这狗叫了,让人看笑话,你家米缸你家禾宝砸的,和我没一点干系,如果你今天要找茬吵架,好,我何慧芳奉陪到底,惹着我了骂的你狗血淋头,别气死去见阎王爷就成。”
吴凤英眼睛一瞪,气得满脸通红。
“有些人啊就是自找的,没点自知之明,管不好小的还腆着脸出来讨骂!”
“哎呦,刚才还说下地狱,这种无缘无故说冤枉话的人不知道要下哪层?”
吴凤英自知吵不过,一抬头又看见沈泽秋出来了,瞅着她拧眉道:“干啥?”
吴凤英立刻有些蔫,沈泽秋孝顺是出了名的,惹急他们娘俩对付自己一个,何况何慧英这张嘴实在是,死人都能给她气活了!
“走!哭什么哭!”
吴凤英凶了禾宝一句,不情不愿的扯着他走了。
哼,走着瞧,她一定要给这何慧芳好看!
第8章
何慧芳看着吴凤英的背影啧了声,这个吴凤英真是记吃不记打,这些年自己吵架,什么时候输过!
“安宁,你不用怕,万事有我和娘在呢。”沈泽秋回到堂屋里,看见安宁正踮着脚往外看,一双眼睛眨呀眨,眨得他心疼。
“嗯,我晓得。”安宁露出一抹微笑,不管前面的路多曲折多难走,只要有人陪在身边,就有了铠甲,她便什么都不怕。
沈泽秋抓了抓头发,也笑起来,他是男人,今后他会撑起这个家的。
“泽秋,安宁,我出去一趟,给大伯二伯也送一碗去。”
何慧芳回到灶房脱下围裙,拿了不大不小两个瓷碗,各装了大半碗鸡汤,然后又铲了一铲子鸡肉在里头,一手端着一碗便出了家门。
沈泽秋他爹这一支共有兄弟三人,有个姐姐嫁到了外村,大伯沈有福和沈有禄住在村南边,只有沈泽秋父亲沈有寿住在东边,年轻的时候三位妯娌间少不了磕磕碰碰,但一家人嘛,吵吵闹闹的,何慧芳也不真的记恨。
毕竟,沈泽秋长大了,很多事情还要靠着堂兄弟之间团结,免得被外人欺负。
“大嫂,二嫂,今天家里炖鸡,我舀了点给你们尝尝。”
何慧芳进了大伯的院门,大嫂二嫂都拿碗出来接了汤,脸上笑容满面的,这年头能吃点荤腥可不容易呀,这碗鸡肉汤刚好可以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大伯沈有福走出来,看了看鸡汤,眉头皱起来:“慧芳啊,今儿是有啥喜事吗?鸡留着生蛋不美?”
何慧芳把两位嫂子还回来的空碗垒好:“大哥,这鸡呀是山鸡,在野地里头捡回来的。”
“什么?咋运气这么好?”两位嫂嫂来了兴趣,活了几十年,还没听说过野地里白捡一只大山鸡的好事哩,她们赶紧追问,一边羡慕,要是自己也能捡一只回来就好了。
大伯的眉头舒展开了,吧嗒抽了口旱烟:“这种好事难遇呦,要积福行善的大好人才有这种福报呢。”
大嫂吮了吮手指上沾上的鸡汤,看了看何慧芳:“慧芳,你是不是还有事儿没说?”
这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何慧芳扯了扯衣角,笑得牙花子都全露在外面:“泽秋啊,说上亲了,是镇上的姑娘。”
“就是家里遭了灾,家人都没了,姑娘脸上受了点伤,不过没事,已经找隔壁村白胡子瞧过了。”
何慧芳没藏着掖着,今后要做一家人,这些事儿迟早都要说出来的。
二嫂靠过来了些:“是真的吗?别是那种专门骗彩礼的婚骗唷。”
沈家这位二嫂说话向来扫兴,大伯大嫂连带何慧芳都忍不住撇了她一眼,不过,话不中听但都是好心,何慧芳也就不计较了:“人家里不要彩礼!现在姑娘就在我家呢,处了两日了,是个好脾气的,我来呢,就是想说,这事儿定下了,明儿下午“叫茶”!”
何为“叫茶”?这是河源县这片的一个风俗,在乡下比较流行,就是在男女亲事订下后,挑个日子婆婆把未来的儿媳妇接到家里来,再请村里的女眷来家喝茶,喝茶的客人会带上些糕饼花生、瓜子水果等物做茶点,未来的媳妇也会做些糕饼点心做为回赠。
就是让未来的新媳妇提前和大家熟悉,村里人也帮忙“考察”一下的意思,不过,现在象征意义已经大过考察了,要是没相看好了,谁又会定亲呢。
大嫂二嫂都点头,这事儿女眷和孩子都会参加,到时候人不少呢,有的忙。
“行,明儿一早我喂过鸡鸭就去你那院找你去。”
“对对对,大喜事呢。”
何慧芳拿着空碗喜滋滋的回了家,堂屋里安宁已经摆好碗筷了,除了香喷喷的鸡汤,还有何慧芳熬的一大锅南瓜粥,加一盘烧茄子,另有一碟子辣子拌干萝卜。
“安宁,吃个鸡腿。”何慧芳先夹了个鸡腿给安宁,又夹起另一个给沈泽秋:“你也吃。”
安宁和沈泽秋刚想说话,何慧芳就一筷子夹了个鸡翅:“让你们吃就吃!我吃这个也不亏,吃吧吃吧!”
沈泽秋知道他娘的脾气,真打定主意是劝不动的,冲安宁点点头:“吃吧。”
“嗯。”安宁心里暖暖的,以前在家的时候鸡腿是她和阿弟一人一个,那场景和现在一模一样,她夹了两块全是肉的放在何慧芳碗里:“婶子,您多吃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