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的果然不错。
那几个汉子回到钱庄把情况一说,管事的立刻觉得不妙,又听他们描述了李游的长相,刚好对的上,心道这下完蛋了,急忙去和冯二爷说。
冯二爷气的踹了他一脚,吩咐人套上马车就往花街布行赶去。
“你们这些饭桶,干啥啥不行,尽会给我惹事!”
“一个个还愣着等死呢?还不跟上。”
等冯二爷带着人赶来时,铺子里被翻乱的布匹正收拾了一半,冯二爷忙跳下马车,迎上去笑着对李游作揖,“哟,李大人!哎呀,手下人没有规矩,竟然冲撞了您。”
说完回头对那几个手下怒喝道,“滚过来,跪下给李大人赔罪,我今日要当着李大人的面,打你们一顿给大人赔罪消气!”
李游冷面不语,这种苦肉计他岂会上当。
“冯二爷,你该赔罪的对象不是我。”他神色淡然道。
“哦,对对对,还不过来帮忙收拾!”冯二爷在李游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回头对那几个伙计挥手,“快和店家赔罪!”
安宁和何慧芳微颔首,皆冷眼瞅着那几个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人。
“店中损坏的一切货品,我均按价赔偿,实在抱歉,叫你们受惊了。”冯二爷也亲自致了歉。
何慧芳当然不会帮他省钱,没好气的说,“就二两银子吧。”
一个架子摔瘸了条腿,她折了三百文钱,几匹料子脏了要洗,折了五百文工钱,还碎了两个茶杯,加上她们几个收拾这满地狼藉,以及被耽误的功夫,叫他赔二两银子还是便宜了。
冯二爷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的赔了钱。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改日我在凤仙楼摆一桌,请沈掌柜一家和李大人一块吃顿便饭,如何?”
“哼。”何慧芳冷笑一声,她才不想吃他请的那桌饭。
李游拒绝了,“不必了。”
……
冯二爷在回去的马车上越想越气,扣了那几个惹事的一个月工钱。
“冯二爷,李游不过小小一个主簿,咱们怕他做什么!”管事的叫做于鹏,是跟在冯二爷身边多年的人,最会拍马屁奉承。
冯二爷叹了口气,说,“你懂什么,他虽然是九品芝麻官,但手上有实权,我们民不与官斗。”
说完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对于鹏说,“你去打听打听,那姓沈的一家人和李游有什么关系。”
“得,我一定好好查。”
……
安宁和何慧芳都留李游吃饭,说要好好感谢他,李游摇了摇头,“抱歉,今晚我已约了朋友,不叨扰了,告辞。”说完便走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何慧芳和安宁都没了什么精神,庆嫂和慧婶子很讲义气,遇上这种事情非常镇定,也没跑,反而和她们同仇敌忾。
“要不咱们今日早些关门,做顿好吃的,调理调理心情。”何慧芳提议,然后又对庆嫂二人说,“你们也留下一块吃。”
安宁点了点头,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着实让人生气,这气不能怄在心里,一起发泄出来才好。
“好嘞。”庆嫂和慧婶子也是心有余悸。
她们一块儿关上了门,拎着菜篮子先去菜市场买菜。
这时候已经快到傍晚,猪肉早买光了,倒是意外看到有人卖泥鳅,个头不小,买了来用油煎着吃肯定不错。
何慧芳蹲下来,挑挑拣拣准备要上半斤。
安宁也一块儿出来买菜,顺便活动一下腿脚,她口味常常变来变去,唯一不变的是晚上总被饿醒,走到卖蒸糕的店前,想要买上一斤桂花味的,留着晚上吃。
“安宁。”
她正让店家称着蒸糕,身后突然传来了沈家大嫂唐菊萍的声音。安宁惊讶的回过头去,看见唐菊萍和毛毛就站在她后头。
“你们咋来了?啥时候来的,怎么不去铺子里坐坐?”
唐菊萍笑了笑,抬了抬手腕上挎着的竹篮子,“今日到镇上来卖鸡蛋,出来的晚了,下午晌才到,准备卖完了鸡蛋再去找你们哩。”
正说着话,买完泥鳅的何慧芳走过来,见到他们压抑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疾走两步上前。
“到家里去坐坐呀。”
唐菊萍还剩下七八个鸡蛋没有卖完,她掀开竹篮子上的巾帕看了眼,笑眯眯的点头。
“好呀。”
一大家子往铺子里走,路上何慧芳眉飞色舞的和庆嫂慧婶子介绍了唐菊萍和毛毛,又告诉唐菊萍,“这是庆嫂,这是慧婶子,她们在铺子里帮忙呢。”
唐菊萍笑着点头,“哟,铺子里的生意可真红火,都请上人帮忙了。”
安宁笑了笑,”也就那样。“
很快到了家,何慧芳领着她们一块到了内院,五六个人要吃上一顿好饭菜,可得好一阵忙和。
唐菊萍上回来的仓促,这次才仔细的打量了家里,那齐整的房屋,都是用砖头砌的呢,不像村里都是用土垒。
“先坐,我给你们倒水喝。”何慧芳抽出几条长凳摆在走廊上,余光凑见毛毛一个人走在最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咋了?怎么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唐菊萍坐在凳子上,听见这话捧着杯子喝了口茶,神情有些不自然。
”小伯娘,我没事儿。“毛毛眨着眼睛坐下来。
安宁给他递了块蒸糕,关心的问,”是不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其实今日唐菊萍并没打算来卖鸡蛋的,村里人要来镇上,为了天黑前敢回家,哪个不是一大清早就出发,怎么会下午才到。
她是在家吵了一架,生了一肚子闷气才出来的嘞。
作者有话要e: 二更吖~晚安
第71章
原来今天一大早, 唐菊萍起来和大儿媳二儿媳做好了早饭,是南瓜粥配着酸菜,都是村里人常常吃的东西。
念着沈泽石的媳妇儿王桂香怀着身子, 唐菊萍特意给她蒸了个鸡蛋补充营养,“我不是偏心眼儿, 是桂香肚子里的娃要吃, 你们可别拈酸吃醋呀。”
她把蒸好的鸡蛋捧出来, 对大儿媳梅小鲜和二媳妇周冬兰说道。
“嗯。”周冬兰垂在眼睛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唐菊萍做为一个家婆,对三个儿子和儿媳自认足够一碗水端平,对哪个都不偏私。可在周冬兰的眼里, 才不是哩, 十指连心是不错, 可指头也有长短。
“老幺都是做娘的心头宝,娘对泽石都偏心眼的没边了。”
吃罢了早饭, 沈泽钢在院子里磨锄头,准备一会儿下地里去干活, 周冬兰挎着个菜篮子走到他旁边, 丧丧的嘀咕了一句。
沈泽钢头也没抬, “没有的事儿, 咱娘是看三弟妹有身子才照顾着她, 你多心了。”
“你不懂。”周冬兰蹲下来, 她最近几个月已经积攒了满肚子的怨气,“我怀孕的时候, 照旧做家事,帮忙晒谷子做饭,哪样落下过?”
“还有,吃也是家里吃啥我吃啥, 什么时候给我开小灶蒸鸡蛋了?”
“凭什么到了王桂香这里,就隔日有个鸡蛋吃?她就比我金贵吗?”
沈泽钢叹了口气,用长了厚茧的指腹摸了摸锄头的刃,“你当初怀孕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如现在好,家里要攒钱给泽石娶妻嘛。”
周冬兰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发出声冷哼,“这不就是偏心眼,我怀孕了还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为了叫后进门的有鸡蛋吃!”
“还有,老三结婚的时候床、衣柜、桌椅板凳哪样不是打新的,就连床褥被套都比咱当年的好。”
说着说着周冬兰就快哭出来了,带着哭腔说,“娘根本就瞧不上我们二房,你看看,咱们宝儿什么时候得过他奶奶笑脸……”
“别哭了,哎呀。”沈泽钢嘴笨,最怕周冬兰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他既心疼,又不知道咋哄,“我去灶房给你挖勺糖吃好不好?”
正说着梅小鲜也拎着个菜篮子出来了,她和周冬兰说好了待会一块去山上采菌子。
一瞅周冬兰眼眶微红,沈泽钢连连叹息,就晓得他们铁定是闹别扭了。
“咋了嘛?凡事别太往心里去。”她劝了句,眼看时间不早了,扯了把周冬兰的衣袖,“咱出发吧。”
周冬兰长吐一口气,猛然把放在地上的菜篮子拿起,“大嫂,也就你能忍,算我服你。”
话音刚落,后面房门被推开了,王桂香一手扶着腰一手捧着碗,靠着门框走不动道似的,“哎呦,大嫂我这腰好酸,你帮我把碗拿到灶房去吧,反正待会儿我刷碗。”
她刷碗?她会刷碗才是有鬼了!周冬兰不信,刚才稍微消下去的火气又旺了。
身边梅小鲜应了声好,走过去帮王桂香拿碗。
“二嫂,那院里晒着花生,就在你后头,你顺手帮我抓一捧过来,辛苦哈。”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腿肿了,鞋子都穿不下,走路不方便。”
周冬兰冷眼瞅着王桂香,她不是个暴脾气的人,但平时的积怨太多了,王桂香这句话就是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下就气的脑袋嗡嗡作响。
“都走不动了还吃啥吃?”
“看你那肚子,少吃两口没事,省得生的时候遭罪!胎太大了可是要命的!”
王桂香一愣,摸了摸自己溜圆的肚子,眼眶一红,吧嗒吧嗒的开始流眼泪,哽咽着声音说。
“二嫂,你怎么能这样咒我。”
“我吃东西不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娃娃好?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直接说,能改的我一定改,但你不能这样咒人的。”
一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周冬兰就来气,她就是故意的,哭得好像全世界她最无辜可怜。
“嚎什么!我咋了你了?”
梅小鲜和唐菊萍在灶房里听见了动静,急忙放下洗了一半的碗筷,急匆匆的出来了。
“老三媳妇你咋了?”唐菊萍赶紧去把王桂香给扶住,见她泪眼蒙蒙的指着周冬兰,立刻又问周冬兰,“你欺负桂香了?!”
沈泽钢走上来,“没有,娘,就拌了几句嘴。”
“你就会护犊子,我不听你说。”唐菊萍瞪了沈泽钢,转脸对王桂香柔声说,“我听你讲,刚才发生啥事了?”
王桂香用手摸着眼泪,“二嫂说我肚子大,将来孩子生不下来。”
这还了得?!
唐菊萍怒气冲天,指着周冬兰骂了一顿,又对沈泽钢说,“你看看,你媳妇儿被你惯成了什么样子!咱们是一家人,心思咋能这么恶毒?”
周冬兰咬着唇不吱声,她刚才的话是话赶话说出口的,并不代表她的本意。
旁边梅小鲜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和沈泽钢半劝半拉,把木头一样杵着的周冬兰给拽到房间里。
周冬兰在梅小鲜面前哭,但哭了没有用,反而越哭越觉得窝囊。
王桂香在唐菊萍面前哭,哭着哭着就说起她和沈泽石住的这间房最小最偏僻,连光线都最暗,以后孩子生下来,娃娃大些都不知道住哪里。
村里家境好些的人家,都开始建那种大间的厢房,走进去一个小堂屋,左右各一个小卧房,把一间房隔断成三下,住起来舒坦哩。
哄好了王桂香,唐菊萍回到堂屋喝了口凉水,对编着竹筐的沈有福说,“老三住的那间房最小最偏僻,是该给他们修修了。”
沈有福没抬头,边动手边说,“没钱拿啥修?买土石买木料,哪样不花钱?”
唐菊萍没有吭声,过了半晌试探着问,“泽秋现在到镇上开铺子了,家里该有余钱,要不我去开口借?”
“哎呀,人家才好过些就上门要钱?不合适!”沈有福回绝了。
“那毛毛那份钱?”唐菊萍心思一动,毛毛的钱不多,但够买些材料的。
沈有福瞪了她一眼,“谁都不能打那份钱的主意。”
后来唐菊萍越想越觉得该去镇上一趟,沈有福就是拉不下做老大的脸,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去腆着脸求人好了!
所以,她这才拉上毛毛一块去了桃花镇上。
王桂香和周冬兰吵架的时候毛毛就在边上听着,不敢劝也不敢说啥,他最害怕家里这些嫂子们闹矛盾。
因此到了镇上后,也还是有些蔫蔫的。
饭菜在大家的忙和下很快做好了,灶房里坐不下,何慧芳把桌子摆在了外面,其实钱掌柜家的这房后院是极宽敞的,房子还有上下两层,二层是一间套房加三间小厢房,一楼是一间大堂屋,外加两间小耳房,可做杂物间或者他用,刚开始来时他们只暂住,就只动了耳房和灶房。
等过几日,何慧芳准备把屋子收拾下,重新归置一遍。
“来来来,吃菜,谁也别客气。”
“大嫂,毛毛,夹肉吃!大嫂,还是你手艺好,你帮我熏的这些腊肉,可香哩。”
何慧芳做了煎泥鳅,割了块腊肉炒豆干,还有一碟子炒青菜,一盘油焖茄子,还打了两个鸡蛋,做了一碗蛋花汤。
大家围坐在一块吃着饭,席上有说有笑。
庆嫂和慧婶子吃完了,包上一套要缝制的衣裳就走了。
“我们顺路去那些女工家看看。”
她俩负责女工们交货的速度和质量,管理的很上心,三不打四就会去女工家里串串门子,既有钱挣还有种当官的感觉哩,连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几条!
送走了她们,天也快黑了,何慧芳把灯点上,叫上唐菊萍举着灯一块儿走到自己住的那屋。
外面安宁正领着毛毛耍,看他写字给自己看,“泽秋哥教我的字儿我都记着呢,每天都写,我还缠着泽玉哥教了我新的字!”
毛毛把手背在身后,眼睛亮晶晶的,“安伯教我念的诗我也记得,安宁嫂,我背给你听吧。”
“好哇。”安宁浅笑点头。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毛毛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声音清脆充满活力,“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安宁鼓了掌,没想到毛毛这么用心,“背的真好。”
一听见安宁夸了自己,毛毛脸上露出几丝害羞的笑,“我还晓得意思。”
“这首诗的意思是有农民在烈日下……”
……
“大嫂,你今天来是不是找我有事儿?”
何慧芳其实一早就看出来了,她不知道来镇上卖过多少回鸡蛋,还能不知道早去早回,早晨最好卖的道理?恐怕唐菊萍根本就不是特意来卖鸡蛋的,而是来找她们哩。
“你既然问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唐菊萍低着头,叹了口气,在家时她憋着口气到了镇上,现在反而有些开不了口,犹豫了一会说,“泽石夫妻两个住的房子太小了,过不久孩子就要生了,他们三口子住那么间小屋,实在是施展不开……”
何慧芳安静的听,心里头有了数。
“我想着,你们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泽石先修了房子,泽玉做木工每月都有月钱,我今年也准备多养几头猪,慢慢还给你们,你看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