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菊萍也是硬着头皮才说出这些话。
“得多少钱?”何慧芳问道。
唐菊萍想了想,既然要修,那肯定一次修到位的好,干脆建一间那种大厢房好了,家里男丁多,可以自己出力气建,地里种了好几棵树,能伐了做木料,但砂石泥灰等也是笔大开销,估摸着三五两银子不能少。
“大概四两银子。”
何慧芳想了想,店里的钱都是流水银,赚的既要进货,又要付工钱,还要付给钱掌柜房租,并且布钱没全部结给他,泽秋拿了二百两去进货了,这钱也是要算利息给钱掌柜的。
不过四两银子不算多,对布坊来说微不足道,大嫂这么多年也帮衬过家里不少,算是尽心了。
“行,不过这事儿我要和安宁说一嘴,家里她管账,我管钱。”何慧芳说。
唐菊萍有些惊讶,“咋?家里不是你当家啊?!”
村子里一般都是婆婆当家,分家了媳妇才能当家做主,那得多厉害的媳妇才能做得了婆婆的主啊,可安宁瞧着温温柔柔,不像这么个厉害角色呀。
何慧芳摆了下手,“大嫂,这布坊的帐复杂得很,税金、成本,进进出出能把人绕死,要一笔一笔记在本上的。”
算了,这里头太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她推开门找安宁去了。
安宁没有异议,一家人互相帮衬,再说沈泽秋也常说小时候沈泽玉待他最好。
晚上大家挤了一夜,第二日唐菊萍拿着钱,心里喜滋滋的合不拢嘴,这下可妥了。
“泽石先修了房,泽玉和泽钢心里会不会不舒坦呐?”何慧芳有些担心。
唐菊萍直摇头,”不会,他们三兄弟最团结,只要媳妇不作妖就啥事都不会有!不过作妖也不怕,我能降得住!“
太阳已经升起了,今日天气还不错,晴空万里的,早饭也吃过了,唐菊萍迫不及待的想回沈家村,现在满脑子都是给沈泽石修房子的事情,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那样最好了。”何慧芳转脸摸了摸毛毛的头,“你长高了哩。”
安宁把昨天买的蒸糕包好,还有家里的几块糖饼一块给了毛毛,“给你解馋,路上吃。”
说完还拿出了一个小包袱,笑着给唐菊萍,“我用零头布做了几副袖套,拿回去分给各位嫂子用。”
”G,好啊,有心了有心了。“唐菊萍拿好东西,带上毛毛往家赶。
何慧芳踮着脚看他们走远,心里直嘀咕,“可别闹出啥事哦。”
不料一语成谶,家里还真就闹上了。
第72章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何慧芳和安宁一块儿把铺门开了, 整理着东西,何慧芳觉得昨日的事有些晦气,还特意买了挂炮仗回来, 在铺子门口噼里啪啦的热闹了好一阵。
过了会子庆嫂来了,慧婶子今日有事情绊住手脚, 要晚些才到。
庆嫂顺便把女工们做好的两件衣裳拿来交货, 安宁认真的记了账。
她们俩的提成钱是一月一结的。
何慧芳把门口的炮仗皮清扫干净, 就又去后院瞧她种的菜,还没有发芽呢,估计是现在气温还低, 等两日就能看到绿苗苗了。
过了会子来了两个巡逻的衙差, 特意到铺子中走了一遭。
“两位大哥, 喝口热茶吧。”
安宁给她们倒了粗茶解渴,原来这二位是受了李游的吩咐, 特意来问冯二爷的人有没有再来找麻烦,如果他的人再来, 就去衙门里报官。
“好, 我记下了, 多谢李大人记挂, 也谢谢你们劳心。”
李游的心实在出人意料的细腻。
何慧芳在旁边听着也大为感动, 越想越觉得他与林宛合得来, 一对都是温柔的人,做夫妻再合适不过, 搭腔道,“我备上一包点心,麻烦你们帮我交给李大人,谢谢他照应着咱们。”
两个衙差喝完了茶, 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拱了供手,“我家大人今早上沿着河堤往镇外去了,去巡视水利,恐怕到明日才会回来。”
安宁叹了声,“李大人是个好官呐。”
两个衙差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就告辞了,还是何慧芳追上去,给他们一人送了节腊肠,“自家做的,好吃,尝尝看。”
他们要推辞,何慧芳压低声音笑着说,“一节肉肠而已,你我知道就是了,你们不收,可就太见外了。”
两位衙差这才收下,把用油纸包好的腊肠塞到衣兜里,笑着走了。
至于他们李大人突然外出巡视水利,还把日期往前提了三日,二人私下闲聊,都觉得和商户许家脱不了干系,因为今晨一早,许家就派了家丁来,说昨夜李大人多喝了几杯,晨起时定然不舒坦,送了温和养胃的粥来给他喝。
他们李大人未娶亲,许家小姐没嫁人,加上近日关于大人择妻,眼高于顶的传言也沸沸扬扬,两名衙差私下议论,都觉得被大人拒绝的女子就是许家的许彦珍。
“据说许小姐貌美如花又知书达理,大人居然也不喜欢。”
“你懂什么,说不准大人心里有人了。”
事关女子的清誉,他们私下说说,但没有往外传。
谣言乱飞,可无人敢在李游面前说三道四,所以他至今不知自己被扣上了个眼高于顶的帽子。
元宵夜当晚,那位“许小姐”心直口快,确实不符合他的心意,所以第二日他就委婉的和媒人说了。谁知许老爷在昨夜特意请他到府上去吃饭。
桃花镇经贸繁荣,镇上杨、许二家经营米面,生意做的很大,他在此为官,与各行业领头的商户都得有交情,于公于私,都要赴约。
一开始倒是还好,许老爷健谈,二人天南地北的聊,相谈甚欢,后来许老爷邀请他去花园走一走,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府上女眷。
“彦珍,还不快给大人问好。”许老爷指着一位低眉垂眼,气质较为雅的陌生女子道。
然后又指着元宵节那夜与他见面的明媚女子,“这是外侄女杨筱h。”
“筱h,你也和大人问好。”
看着陌生的许彦珍,熟悉的杨筱h,还有她们拼命隐藏的慌乱和微微涨红的脸,李游一下就明白了。
李代桃僵,妹妹来代替姐姐与自己相见,李游不禁莞尔,既惊讶她们的奇思妙想,也为二女的胆大包天所惊。
许彦珍和杨筱h更是窘迫的不敢抬头,都垂着眼眸行了个万福礼,异口同声道,”李大人安。“
”幸会。“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见他态度如此冷淡,连句寒暄的话都不肯多说,许老爷的心了凉了半截,难道他们商户就真配不上做官的吗?
从花园脱身,许彦珍和杨筱h都惊出一身汗,杨筱h踮脚望着李游走远的背影,心有余悸,“还好他没有戳穿我们,要不然就糟糕了。”
李游借故装醉,回到了衙门里,怕许老爷再弄出一套“巧遇”戏码,第二日就出镇去了。
至于那对胆大包天的姐妹戏弄他的事,倒是没放在心上,想来是许小姐不愿,这才和妹妹想了这个招,他又不是什么好强要的人,彼此心悦才能心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前提,是要寻到对的人。
……
天只清朗了一日,第二日、第三日皆是暴雨倾盆,天黑沉沉如夜晚,银电在天空中闪过,雨大如注哗哗直下。
安宁与何慧芳都不约而同的担心起沈泽秋来。
他走了已经有四日,按理应该快到或者已经到青州的云港了。
因为大雨,街面上没有什么人,铺子里的客人自然也稀少,庆嫂和慧婶子趁着这空闲,让安宁教她们裁剪新款衣裳。她们不愧是多年的女工,上手很快,几款订的最好的衣裳已经能按照纸打的板独自裁剪,现在问的是还没打好板的。
安宁仔细的与她们讲了。
何慧芳昨日做了油炸小麻花,上面撒了芝麻和白糖,又酥脆又甜,就着茶安宁一次能吃大半碟子。
“大家歇会,吃点东西吧。”
何慧芳端了盘麻花出来,还有几个刚才出锅的甜口烙饼,招呼大家一块儿吃。
“这雨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何姐你还不知道吧,春秀的男人前两天摔伤了腿,家里又要抓药又要嚼谷的,真是快揭不开锅了……”
她们聊着闲天,安宁坐在旁边小口的吃东西,动作十分文雅,细嚼慢咽,可一直不停的在吃,腮帮子鼓鼓囊囊,时不时喝两口茶润下嗓。
不一会儿,半碟子油炸小麻花和半碟煎饼都被她吃完了。
其实她没有饱,还能吃得下,只是有庆嫂和慧婶子在,她不好意思再吃了。
“安宁,你这胃口也太好了吧?”庆嫂无意间低头一瞧,惊呆了。
慧婶子把煎饼和麻花往安宁那边推了推,“正常呀,有孕的人是一人吃的是两人的口粮,安宁,你是不是还饿?”
安宁点了点头。
“那再吃点,我不饿……”
“我也不饿……”
安宁又慢慢吃了两块煎饼,这才觉得舒服了。
“轰隆――”
天空中炸出了几个响雷,雨势瞬间更加的大了。
何慧芳正喝着茶,突然心跳加速慌得厉害,手微微颤抖,连杯子都快要拿不稳了。
她心里一下就想到了沈泽秋。
哎呦,泽秋不会出啥事儿吧?
何慧芳没心思吃东西喝茶了,抬眼睛看了看安宁,见安宁还在小口的啃着麻花,慌乱的心又稍微镇定了些,只要安宁不觉得慌,她就觉得心安。
“唉。”不过她还是心神不宁,皱着眉看着哗啦啦的雨,去里头给沈有寿上了柱香。
“有寿啊,保佑咱们泽秋平平安安的。”
……
此时此刻,沈泽秋确实已经到了青州,只不过船还没有靠岸。
他和胡掌柜那日等了一会儿,来了一艘小船,胡掌柜说这种船开的最慢,吃水浅,浮力小,最快都要五日才能到青州。
沈泽秋打量着那艘破旧的小船,想了想决定和胡掌柜在滨沅镇留宿一晚,等第二日坐大船去青州。
二人寻了间客栈,晚上还一块儿喝了顿酒,沈泽秋执意付了酒钱。
第二日清早上一块儿去港口等船,天光微熙,昨日那两个小孩儿居然还在,衣裳烤干了,围着他们恩人恩人的喊。
沈泽秋给他们买了四个白面馒头,二个孩子眼泪汪汪的接了。
“都是苦命的人。”胡掌柜叹息道。
这时候大船到了,沈泽秋背着小包袱和胡掌柜一块儿上了船。
“汪汪汪――”
船刚离岸,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两只野狗,瘦得肋骨分明,对着远去的船狂吠。
两个小孩儿捧着白馒头啃,一边啃一边蹦着和沈泽秋还有胡掌柜高喊,“恩人再见!”
也许是馒头的香味引起了野狗的注意,加上两个孩子不比野狗强壮多少,两只野狗突然调转了身子,龇牙咧嘴的对两个小孩呜咽,眼看就要往前扑。
沈泽秋心提到了嗓子眼,奈何船已经离了岸。
“快跑!”还好两个孩子机警,把馒头往前襟一塞,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嘴里发出嚯嚯嚯的声音吓唬狗,狗被吓退两步,但还是龇牙咧嘴,随时都准备扑上去,两个孩子不多逗留,手牵着手一溜烟的跑远了。
“呼。”看着他们跑掉了,沈泽秋松了口气,“总算知道要饭的为啥都要拎根棍子。”
和野狗抢吃的,不容易。
“沈掌柜,坐会儿吧。”胡掌柜经常在外面奔波,这等场面见得多了,沈泽秋是第一次遇见,心情难免有波动。
“青州有好几处大布行,你准备去哪里进货?”胡掌柜问道。
沈泽秋和钱掌柜打听过,青州四大布行,有专门售价低的,也有专售绫罗绸缎的,“我想每处都去看看。”
头回上青州,沈泽秋不仅想进货,更想探探青州的情况,多了解了解,下回来才能熟门熟路。
胡掌柜点了点头,他一般都在熟人那里要货,看来下船后二人就要分开行动了。
船一路飘在江面上,桃花江汇入了桑水河,河面一下宽阔了不少,波涛汹涌加上大雨捣乱,船行驶的极其颠簸,但是一路很顺利,三日后平安的靠了岸。
岸边和船之间有一段十多丈长的木桥,下船的人排着队慢慢的下去。
此刻是半下午,云港离青州城还有两个时辰的车程,要是稍微耽搁,误了进城的时辰,就要在城外过夜了,大家都很急,木桥又软,沈泽秋抓着栏杆随着人流往前挪。
突然啪嗒一声脆响,有截护栏被挤破了。
胡掌柜一个倒栽,扑通一声掉到了水里,他呛了好几口水,被呛得头晕眼花,扑腾了几下,在水里头一沉一浮,越是扑腾越是往下沉。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一个劲儿的往前挤。
“别挤了!有人落水了!”
“急啥啊?赶着去投胎吗?”
没有人敢往下跳,二月里江水刺骨,胡掌柜又是个扑腾急了的成年人,说不定反而被他拽着一块儿沉底。
沈泽秋把包袱一甩,脱了帽子和最外面的棉袍,靴子拽了两下没拽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跳到水中朝胡掌柜游去。
胡掌柜一直在呛水,想喊救命都喊不出来,一个劲儿的挣扎。
“哎呀,小心呐。”一个老者找到了一根竹竿。
沈泽秋不敢正面去救胡掌柜,怕他出于求生会搂住自己的脖子,而是绕到胡掌柜背后,一只手从胡掌柜的腋下穿过抱住他,另外一只手侧划往岸上游。
棉袍吃了水,非常沉,沈泽秋有些吃力了,好在扯住竹竿借了点力,安全的上了岸。
两个人仰面躺在岸边,一块喘着粗气。
胡掌柜会水,可刚才那一下栽倒的太突然,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越扑腾反而陷得越深。
“沈掌柜,今日多亏了有你啊。”胡掌柜心有余悸。
沈泽秋喘息几口,等气匀了爬起来接过自己的包袱和外袍,“全身都湿透了,风一吹要生病呢,胡掌柜我们快找家客栈赶紧洗个热水澡吧。”
“好,走吧,我知道旁边就有一家。”胡掌柜拧了几把水,和沈泽秋一块儿找客栈去了。
洗了澡以后还叫店家熬了浓浓的姜汤过来,衣裳脱了叫店伙计拿出去烤了,二人披着被子把热滚滚的姜汤喝了下去。
“沈掌柜,明天随我一起进城吧,今晚上咱们好好歇一歇。”
眼看天已经黑了,无论如何今日也进不了青州城,沈泽秋喝着姜汤点点头。
……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到二月八日,沈泽秋已经去了十日。
何慧芳经常站在门口张望,买菜的时候还会去清水港走一圈,问那些船家和船客,打听沈泽秋的消息,但啥都没打听着。
安宁也和铺子中的客人,还托庆嫂他们帮忙问,要是过两日还没见人回来,都准备雇个人去滨沅镇打听打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