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在经历了炼制突破丹之后,唐姣的炼丹速度明显提升许多。
之前花了两个时辰才炼了一枚的四阶烈火丹,她两个时辰能炼两枚了。
唐姣已经想好了,这两枚烈火丹,一枚给婵香子,一枚给柳海棠,作为此次探索时她们对自己照顾的答谢,她手中还剩下六片血石花的花瓣,两片送给风薄引,再给他拿一些风底寻廊的根......至于徐沉云,她一时间还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他能用得上的。
反正也不急着将谢礼送出去,以后再慢慢想好了。
毕竟她只是三阶丹修,等到她突破到四阶之后,再将烈火丹送出去比较合理。
如此想着,唐姣收起春山白鹤鼎,笑眯眯地抱起银月兔就往外走去。当她踏出丹修殿的时候,夜色如墨,众星枕山,已经很晚了,四周寂寥无人,小童正在柜台前打着呵欠,看到唐姣终于走出来,她朝他点点头,他也朝她点点头,然后拿起符箓去锁殿了。
唐姣炼丹中途见缝插针地吃了一枚辟谷丹,所以此时并不饿。
她带着银月兔回到寝居,先是检查了一下门窗是否锁好,然后把兔子放在床上,兴冲冲地从床底下取出一个蒲团,吹灭了蜡烛,在房内被黑暗笼罩后,盘膝坐于蒲团上。
这蒲团设有小型的阵法,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止生灵的靠近。
若不然,要是一只飞蚊过来咬她一口,她就在修炼途中走火入魔了......
别问为什么仙山之中也会有飞蚊,问就是飞蚊无处不在。
银月兔大概也察觉到了阵法的存在,并没有贸然过来打搅她。
唐姣定了定心神,强忍住激动的情绪,服下突破丹,缓缓闭上了双眼。
丹药是没有味道的,不存在好吃与不好吃之分,她感觉到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唐姣甚至能听到四肢百骸的经脉发出舒适的喟叹,如同静默而又暴烈的一场演奏,以真气为媒介,以丹田为枢纽,在她的体内奏起只有她能听到的乐曲。
随着丹药的消弭,丹田内的真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充沛。
原本浅浅一汪水潭,在突破丹的加持下逐渐变成了一片湖泊。
唐姣站在湖上,仰头看到悬在空中的春山白鹤鼎,低头看到湖水泛起层层涟漪,清澈得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她的身影,她和自己对视了一阵,看到蓝色巨人自背后经过。
那种时间与空间拧成一根绳、变得虚无,没有实际意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这次伸出了手,在水面的倒影中结结实实地抓住了那抹蓝色。
我牢牢把握住了机会,没有让它再次溜走——
本来是这样的。唐姣想。
但是,在她抓住蓝色的那一瞬,湖面开始皲裂。
成千上万的水滴颤动起来,原本清晰的倒影变得模糊不堪,唐姣站在水面上的身形随之倾斜,她有种快要落水的慌乱感,手臂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手边没有任何东西,只有那抹细而脆弱的蓝色,纤然易碎。紧接着,唐姣看见蓝色巨人起身离开了。
她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扑通一声,坠入水中。
唐姣睁开眼睛,从识海回到了现实。
明明“识海”这个词,只是丹田承载真气的一种具象化形容。
无论是湖泊,还是蓝色巨人,都是她在领悟大道之际的玄妙想象。
但唐姣却像是真的落入了水中,好不容易爬上了岸,连衣裳都被汗浸得湿透。
汗水濡湿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雾气,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唐姣的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喉咙里渗出了腥甜的血腥味,耳蜗中传来阵阵嗡鸣,可是这些都不要紧——她终于恢复了知觉,颤抖着指尖,用手捂住了嘴,眩晕感猛地袭来。
她失败了。
突破丹没有用。
她在三阶踟蹰太久了,纵使她再耐心也不免感到焦躁。
她已经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那枚突破丹上,祈祷着它能够让自己顺利踏入四阶。
然而,事实却残忍地告诉她,突破丹对于你来说也没有作用。
那我应该怎么办?
还有突破丹——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找齐了材料。
唐姣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已经没有了突破丹曾经存在过的温度。
一种莫大的哀恸迎头撞上来,即使在微尘地域,被晁枉景紧紧相逼的时候,唐姣也不曾感觉到这种痛苦,她低着头颅,慢慢地、小声地啜泣起来,滚烫的泪水不断从指缝间滑落,落到她的裙角上,溅起微不可见的水花,很快便晕染开,将鲜红打湿成深红。
说起来,其实许多事情都是她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她翻到典籍里提及突破丹可以使修士突破,于是就下定决心要炼成突破丹。
如果突破丹也没有用,唐姣想,她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她又该去问谁呢?
直到手边毛绒绒的触感传来,她才发现蒲团的小阵法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银月兔很担心地看着她,用爪子拨了拨她的手,然后又用脑袋蹭了蹭,唐姣吸了一下鼻子,把它抱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把脸贴过去轻蹭它柔软的毛发。
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唐姣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
眼泪干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去取了一盆水,将帕子打湿,放轻了动作擦拭着脸颊,还是难免感觉到刺痛。
唐姣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把眼泪抹在了银月兔身上,于是把它捞过来,也给它擦了擦身子,收拾完一切后,她坐在床沿处,望着窗外的皎然月色,怔怔的,出了一阵子神。
如果要问的话,应该问谁呢?
想不清楚这件事情,唐姣恐怕一整夜都睡不着。
一个耐心的,学识渊博的,愿意为她解答的,她认为值得信任的人。
左思右想,符合这个条件的似乎就只有徐沉云一个人了。
尽管他肚子里揣着坏水,但是,唐姣暗想,他让自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而且,他不是也说过了吗?他能够为自己解答,有不会的可以去紫照洞府询问。
你本来就是要去向他请教的,这也不过是再增加一条罢了。
唐姣自我安慰着,确定好了目标之后,这才觉得心里好受许多,至少没有那么迷茫了,于是仰面倒在了床上,从百纳袋里取出那枚玉牌,在手中翻来覆去的,随意把玩。
银月兔也跳上了床,在她枕头上缩成一团。
紫照洞府——
唐姣将玉牌抛起。
徐沉云——
唐姣接住了玉牌。
大师兄——
唐姣又将玉牌抛起。
就在此时,她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那个声音微微带着点低哑,好像是刚从浅眠中苏醒,唤道:“小师妹?”
唐姣一时晃神,没能接住那枚高高抛起的玉牌,被砸在了脸上,疼得嘶嘶抽气,惊得银月兔伸颈过来瞧她,她捂着脸蜷起身子,心里却想的是,这不是徐沉云的声音吗?
没人告诉她,她这么一抛一接玉牌,徐沉云能感觉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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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如千百个月光相伴的夜晚。◎
紫照洞府。
即使笼罩在夜色中,仍能借着月光看到整座山氤氲的袅袅紫气。
漫山遍野的桃林静谧十分,而桃林深处,有一池用以温养疗伤的明玉泉。
玉牌那端的徐沉云,如今就正在这池明玉泉内。
乌黑长发在水中洇开墨迹,几缕湿漉漉地贴在蕴藏着蓬勃力量的肌肉上,随着吐息缓缓起伏,被称为“大师兄”的剑修倚在岸边,眉睫沾染了些许水汽,懒懒地低垂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明玉泉里到底泡了多长时间。
他只知道他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然后——稍微恢复了知觉的时候,他就感觉到神识剧烈地摇晃起来。
徐沉云循着神识疑惑地唤了玉牌另一端的人,没得到回复,倒是听到“咚”的一声钝响,紧接着是小姑娘吃痛抽气的声音,连同衣物摩擦床褥的声音,一并涌入了耳蜗。
“......”
徐沉云隐约猜到了什么。
唐姣方才,怕不是在玩玉牌吧?
他支起了身子,水珠沿锁骨滚落,留下蜿蜒的浅淡水痕。
隔着几座山,寝居内,唐姣还痛得在床上缩成一团,玉牌也掉到了一边,她眼含泪水,捂着自己被砸红的可怜鼻子,听到徐沉云问,是砸到了脸吗?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大师兄似是强忍笑意,循循善诱道:“小师妹,你拿起玉牌。”
唐姣的脸还埋在枕头里,闻言,手胡乱地摸索了几下,把那枚掉在一旁的玉牌纳入了掌中,很奇妙,在她指尖触碰到微凉玉牌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气息拂过面庞。
徐沉云说:“不痛了吧?”
唐姣这才反应过来,一个翻身坐起来,摸了摸鼻子,真的不痛了。
她轻轻掂了掂那枚玉牌,好奇道:“这枚玉牌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吗?”
“没有。”徐沉云这下子终于被她逗笑了,他换了个姿势,将手臂搭在了岩石上,闭上眼,缓慢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玉牌并不特殊,是我用神识为你治疗了一下。”
唐姣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将玉牌放在了被褥上。
“多谢师兄。”她说道,“这枚玉牌上有师兄的神识吗?我此前都不知道,还以为只是一个携带着传送阵法的媒介,所以才将玉牌,咳咳,将玉牌在手中把玩了一阵。”
“因为阵法是由我这边开启的,所以我才会在玉牌上留下一抹神识。”徐沉云向她解释道,“如果我不在洞府的话,便不会开启阵法,这样就不至于让来者扑了个空。”
还有一点——
这样也能最大程度上保证紫照洞府的安全。
他是不可能让其他人在他不在的情况下擅自进入他的洞府的。
“原来......”
唐姣还没将“如此”两个字吐出来,就被眼前闪过的一抹白色打断了思绪。
银月兔见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觉得纳闷,在想这个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腿一蹬就跳进了她怀里,小巧的鼻子动了动,用很疑惑的目光盯着唐姣,试图揣摩她的心思。
于是唐姣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哄道:“在担心我吗?我没事哦。”
徐沉云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问道:“你身边还有别人吗?”
唐姣说:“不是,我在跟银月兔说话。”
“它是我从微尘地域带回来的。”唐姣把银月兔抱起来,放到玉牌面前,然后她才意识到徐沉云看不见,“啊,我忘记你看不见它了。总之,它的毛发是雪白的,因为还没有成年,所以体型比较小,大概......是我手掌的大小,身上软乎乎的,像团子。”
徐沉云睁开眼睛,望着眼前蒸腾的雾气,说道:“嗯,可以想象。”
“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正费力地想要咬破灵石呢。”她继续说道,“我帮它开了几枚灵石,就和它建立了友谊,后来我与风师兄在离开的途中发现它就这么跟了过来。”
唐姣捏了捏银月兔的小爪子,银月兔见她已经恢复了正常,不满地扭动着身躯,从她手中脱出,缩到床角,用爪子认认真真地擦起脸来,一副不准备继续搭理她的样子。
她说:“它现在跑掉了。”
徐沉云轻笑道:“银月兔的性格一向温顺,挺适合和你作伴的。”
唐姣问:“大师兄养了什么灵兽吗?”
“养了一头白泽。”徐沉云说到这里时,看了一眼,“它正在休息。”
说到“休息”,唐姣忽然想到:“以师兄现在的修为,应该不用睡觉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徐沉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是带着点困意的。
如果她是半夜扰了他的清梦,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对。”
幸好,徐沉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唐姣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他说:“我正要问你,怎么这时候还没有睡下?”
“我——”唐姣赶紧翻身下床,轻轻拿起玉牌,放到桌案上,点燃烛火,把之前在微尘地域中被银月兔勾破还没来得及补的裙子取了过来,动作又快又娴熟,边穿针引线边说道,“裙角勾开了线,我正在补裙子,所以还没有睡觉,等会儿补好就睡下了。”
她不知道徐沉云早就听出来她之前是窝在床上的。
徐沉云也没有揭穿唐姣的小小谎言,了然道:“原来是在补裙子。”
唐姣忙不迭应和道:“嗯嗯!”
手腕翻动,指尖纷飞,细密的针脚逐渐连成绚烂的图案。
伴随着簌簌声,唐姣借这场微蒙月色问道:“师兄,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徐沉云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她这话。
“师兄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从一开始就认出来了。”
“那当时在丹修殿的时候,师兄还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我看你隐瞒得很辛苦。”徐沉云说,“若是直接点破你,你会觉得很丢脸吧。”
“那倒也是。”唐姣小声嘀咕道,她手中的缝补也接近了尾声,打好结,剪断线,将裙角又放在烛火前端详了一阵,“可是师兄之后明明有很多机会告诉我事实的。”
徐沉云故意反问道:“是吗?你指的是什么时候?”
听到他的问话,唐姣当真想了片刻,似乎,确实没有什么机会。
她沉迷炼丹,又羞于见徐沉云,而徐沉云事务缠身,更不可能特地来找她解释。
“好像确实没有机会。”唐姣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说着,她吹灭蜡烛,将缝补好的衣裳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准备明天再清洗。
徐沉云听到动静,猜她已经告一段落,便问道:“要睡下了吗?”
“准备睡了。”唐姣之前洗漱过了,褪了外衣,脱去鞋袜,钻进了被窝里,银月兔已经睡得酣然,她放轻了声音,挽留那端的徐沉云,“不过我还想问师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关于晁枉景的事情。”
因为之前哭了太久,眼睛胀痛,脑袋也麻麻的,一点困意也没有。
唐姣望着头顶的床梁,说道:“如果是师兄,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呢?”
“啊,好像又不太对。”她反应过来,“师兄作为男修,应该不会遇到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