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砚辞并没有多虚假客套,真的跟着坐了过去,把陆见淮的位置占了,然后又拉开旁边的空椅,请书杬落座。
慢一步,陆见淮只好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倒着白开水,眼神从容不迫,从骨子深处溢出来了一种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反倒是书杬一直都很紧张,交叉握紧茶盏的十根手指,骨节都泛起了白色。
郝二抬头问道:“你们这是在约会?”
没有特别正面地回答,季砚辞把菜单递给了书杬,说道:“杬杬刚出差回来,我从机场接了她,想来这里一起吃晚餐的。”
“那不就是在约会吗!”郝二兴奋得不行,还撞了撞陆见淮的手臂,让他也跟着一起附和一声。
半晌后,书杬刚准备向服务员点菜。
陆见淮唇角一挑,带有几分恶意的戏谑:“上一盘清炒茼蒿,份量多点。”
书杬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杯子,裙子有些湿。
旁边的季砚辞抽了好几张纸巾给她擦拭。
“我去下洗手间。”书杬面不改色地将他的手推开,然后独自一个人走到最里面的厕所。
她低着头洗手。
不知道镜子里是何时多了一道身影的。
陆见淮靠在墙壁上,眼皮子耷拉着,模样是一如既往的松散与痞气。
书杬抬起头,隔着镜子与他四目相对。
后者神情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波澜不惊地说道:“你们进展还挺快的。”
又来扣帽子这套。
书杬转过身想要解释,人已经直起了脊椎,淡淡的嗓音带了一点闷重的鼻音,姿态放得很倨傲:“您甭说话,我管得着么我。”
他走回大厅,被服务台的收银员给拦了一下。
刚才点了打包的菜都已经做好了。
“喂狗吧。”陆见淮头也不回,摆摆手说道。
书杬盯着那两个保温袋,若有所思。
两秒钟之后,她看见陆见淮又折了回来。
唇角刚染上的一点笑意瞬间全无。
狗东西接过了外带,傲慢地说道:“差点忘了,我家还真的养了条狗。”
看着他的背影,书杬咬牙切齿地腾空踹了几脚。
等回到餐位上,早已恢复了平常温婉如水的人设。
季砚辞带了一次性手套,掌心中央放着一张白色的面皮,上面已经夹了黄瓜,他低声询问道:“杬杬,你不吃葱吧?”
书杬点了点头。
然后就看见他动筷子去夹桌子中间的鸭肉。
刚碰到一片就被陆见淮给抢了,接下来的二三四五片亦是如此。
直到一张面皮再也塞不下,陆见淮才随便卷了卷,整个塞进郝二的嘴巴里,出声问道:“二二,你不吃葱吧?”
郝二费力地咀嚼着,压根儿就没有回答的机会。
等到吃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淮哥,你刚上完洗手间洗手了吗?”
“滚。”陆见淮没好气地说道。
书杬的盘子里也多了两个卷好的北京烤鸭。
身旁季砚辞还在剥虾,她拿捏不准那是不是给自己的,一时之间就没说话。
这一幕落在陆见淮的眼中,他无声地扯了扯唇角。
边用热毛巾擦着手,边掀了掀眼皮,语调平稳地说道:“横竖某人还有其他哥哥,比我会说话,比我会剥虾,比我会哄妹妹开心,我这心窝子可真比那数九寒天的冰碴子还冷。”
一桌剩下的三个人都有些沉默。
率先绷不住的还是书杬,笑着问道:“什么呀,你难道是陆黛玉吗?”
陆见淮一副无赖样,手插进兜里,还有几分自怨自艾:“瞧瞧,我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妹妹就这般模样。”
那几只由季砚辞剥好的虾果不其然落进了书杬的盘子里。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拒接才好,随便扒拉了几口菜就说道:“我吃饱了。”
这种局真的是一刻钟都不想多待下去。
“那我们就走吧。”季砚辞没多说什么,也跟着放下筷子,擦了擦手。
书杬点点头。
正好有几句话想单独对这个男人说。
郝二买了单,陆见淮全程一言不发。
直到看见季砚辞拿起的包,另一只空着的手还想顺势搂上她的腰肢时,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
跟个拽天拽地的二大爷似的,踹了空椅子一脚,漫不经心地问道:“真是来白吃白喝的?”
季砚辞愣了愣,随即转账给郝二这顿饭的所有钱,面容上仍然笑得和睦:“我来请,就当是谢谢你们的位置了,不然我和杬杬今天就要饿肚子了。”
冷笑了一声,陆见淮也转了钱。
不过是平均分后的三份,他站起身往外走,“不用你请。”
郝二看着多出来的两条转账信息有些懵,也顾不上其他人,他去追陆见淮。
跟在后面走出餐厅,书杬轻笑了一声:“幼稚死了。”
上车之后,她没让季砚辞启动车子。
身子坐得笔直地说道:“关于你那天在咖啡厅里给我的提议,我拒绝,我们假装在一起,利益大多都迁就于我,这对你并不公平。”
“我不需要公平,我们是各取所需。”季砚辞回答道,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轻敲着。
书杬挑了挑眉。
不远处的路边上,那辆红色的兰博基尼也没开走,正打着双闪。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我不想为你所需,才拒绝的。”
天上哪有什么掉馅饼的好事。
这个男人真正x想要的东西,她一概不知,自然不愿意同流合污。
安静了好一会儿,季砚辞笑了。
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透明的镜片在霓虹灯下还反了反光,“书小姐很清醒,情人做不成的话,与你做朋友我还是喜闻乐见的。”
“让我送你回家吧?”
书杬摇头拒绝,一只手已经拉开了车门,“不用了,今天谢谢你来机场接我,再见。”
都没让季砚辞有再说一句话的时间,她就跑到了前面停着的那辆兰博基尼上,“砰”得一声甩上车门,颐指气使道:“送我回家。”
一直在后视镜里观察的女孩儿突然坐上了副驾驶,陆见淮清咳了几声才反应过来。
他抬了抬下巴,将所有笑意都收敛住,阴阳怪气地问道:“我原来还有资格送您回家呢?”
书杬并不生气,也是真的不想再为没必要的事情而让俩人互相赌气了,“我不知道季砚辞会来机场接我,我爸安排了人跟踪,我当时就只有上他车的这一个选择。”
“哦。”
“还有那天相亲也是的,管家和几个保镖在你公司楼下蹲我,我就是长六条腿我也跑不过他们呀。”
陆见淮仍然一句简短的“哦。”
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以前都只有他哄书杬的份,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摆谱的机会,可不得好好地享受一把。
书杬的腿往前伸了伸,深呼吸一口气:“那天在巷子里,我对你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们不是什么都不是,你也最有资格管我了。”
她几乎掏心窝子说出的话,陆见淮仍然只有一个“哦”字。
气到都想把汽车的引擎盖给掀了。
但这股气还是忍住了,书杬低眉顺眼地撒气了娇:“陆哥哥,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嘛,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理理我?”
陆见淮乐得眉毛都扬起来了。
一听还有和好的条件,立马端上了太子爷的那副嚣张样,“那以后我说往东,你不准往西。”
“好的。”书杬无条件顺从。
“至少给我买一个月的早饭吧?以前上学你要吃学校旁边那不干净的炸油条,哪天不是我排着长队去买的?”
“这当然没有问题啦。”
陆见淮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了算,你还是给我当一个月的女仆吧,也不枉我活了二十四年,从你穿尿不湿开始就为你当牛做马的了。”
“女仆?”书杬嘴角都咧了起来,好脾气瞬间荡然无存,“我给你当?”
然而陆见淮还是那副拽样,吊儿郎当地反问:“有什么问题?”
算欠他的。
书杬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没问……”
蓦地,她的脚下好像踩到了一个东西。
缓缓伸手去捞,捡起来之后发现是一支用过的口红。
牌子和色号都不是她曾经买过的,而且这车她充其量也只坐了那么几次而已。
所以这支口红……哼哼……
第10章 去你家也可以
书杬将那支口红拿在手中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身旁盯紧她的视线炙热滚烫,轻瞥一眼,都能看出陆见淮刚才的那副拽样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他的脸色开始发白。
“原来这跑车载的妹妹也不止我一个呀。”书杬用手指勾起了耳边垂落下来的一缕碎发,神情很是悲伤。
连眼眸中的光都消失了。
她学着陆见淮刚才在餐厅里的口吻,哀叹道:“这口红总不能是陆哥哥自己用的吧,只怪妹妹眼光差,竟然看错了人。”
陆见淮的心头瞬间被愧疚感席卷,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沙的质感:“不是你想的那……”
不等他说完,书杬就猛地拉开了车门下去。
她步伐迈动得很快,嘴角也上扬着一抹得意挑衅的笑容。
如果身后长尾巴的话,现在一定都已经翘到了天上。
陆见淮连车钥匙都来不及拿,打开中央扶手箱从里面拿了样东西出来后就急急忙忙地跟着下车去追。
看那潇洒的背影,喊道:“这车子前几天借给郝二了,是他泡的妞留下的,跟我没关系啊。”
话音落下,书杬的背影停顿住了。
陆见淮眉梢处溢起半抹喜色。
然而还没高兴得太久,书杬转头就回了一句:“我不信!”
无理取闹但却理直气壮。
差点儿没被她给气死,陆见淮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就快要消失在拐弯处的身影,边跑边喊:“祖宗,刚吃完饭,你走慢点。”
而书杬好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竞走比赛。
一走就是好几公里,都不带停一下的。
直到最后实在是体力不佳才站到路边的台阶上,两只手叉着腰,微微喘气。
陆见淮气定神闲地跟上,问道:“终于走累了?”
书杬白了他一眼。
下一秒,一瓶矿泉水在她的眼前出现。
陆见淮拧开瓶盖,懒洋洋地问道:“要不要喝点?”
也没等书杬回答,看她一副蔫巴巴的样子,陆见淮把刚才从车内拿的这瓶矿泉水直接喂到了她的嘴巴。
扶着瓶身,眼尾挑逗着明晃晃的笑意。
面前的小姑娘就跟河豚似的,“咕嘟咕嘟”灌着水。
大半瓶水喝完,他才笑着问道:“消气了吗?”
书杬捏了捏鼻子,别过头喊道:“没有!”
她刚才都哄了那么久。
哪能喝几口水就消气,又不是消防车在灭火!
陆见淮无谓地耸了耸肩,嗓音是一贯的恣意与慵懒,“开条件吧。”
四个字轻飘飘的。
“你什么态度呀!”书杬好像抓到了可以任意妄为的把柄,下巴都抬得更高了一点,“我刚刚求你原谅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吗?”
陆见淮立马举手投降,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差跪下来磕头似的,他眉眼低顺,“姑奶奶,求你开个可以原谅我的条件行吗?”
书杬被逗笑了。
这幅样子就好像陆见淮是一条大狗,哈着气吐着舌头。
她清了清嗓子,想起刚才在车上的聊天内容,勾着唇角说道:“我说往东?”
两个字仿佛打开了陆见淮身上的开关。
男人站得笔直,收住笑意,漆黑的眼眸严肃认真:“全听书书记的指挥,您的指示就是最高指示,一定扎实做到位,写进我们陆家的族谱里!”
书杬憋住笑意憋得身子都在颤抖,又问:“那早餐呢?”
“怎么舍得你挨冻去买早饭啊!”陆见淮回答地很坚决,语调也平稳升高,“当然是我去买了,一日三餐你就是想吃我的心脏,我都挖给你。”
“恶心死啦!”书杬皱了皱眉头,径直说道:“那正好我家还缺个打扫的仆人,就你来吧。”
陆见淮咧了咧嘴。
敢情这是对他装也不装了。
到底是他造的孽,毫无怨言地回答道:“好的,您就是让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小的都在所不辞!”
话音刚落,天空中响起了巨大一声“轰隆”。
天际边有银白色的光线一闪而过,照得路边的树叶都在打颤,有一瞬间恍若白昼。
一发誓就打雷的人是什么成分?
书杬保持高度怀疑的态度,“你骗我?”
“骗你什么?”陆见淮也是无语,撇撇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我能拦得住的?”
刚说完,豆大的雨点儿就从空中落了下来,砸在皮肤上生疼生疼的,都没能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陆见淮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高举过头顶,几乎全部都遮挡在书杬的上方,将她给遮得严严实实的。
皮衣面料很厚,还真的挺防水。
俩人没伞,就只能靠这么一件外套挡着往回跑。
书杬踩了不少水塘,自己的袜子湿了,也把陆见淮的裤腿给溅湿。
泥泞的芳草味中夹杂丝丝纯正古龙香水的味道,略带涩意。
想到竟然会这么狼狈,书杬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陆见淮半边肩膀全都湿了,内搭的体恤衫黏在皮肤上很不好受,但是他的手臂却很稳,罩在书杬头顶上方的姿势动都不动。
“到时候感冒了别找我哭。”
教训完,还是往书杬身旁站了些,让俩人之间的距离更紧密。
然而当跑回到原来的位置时,那辆本应该停在路边嚣张惹眼的红色跑车却消失不见了。
书杬眨巴了两下眼睛,“你的车被人偷啦?”
陆见淮的脸当即一黑,不过却没生气,轻哼一声说道:“那贼还挺有眼光。”
暴雨没有要停的架势。
好在后面开来了一辆出租车,还是空的,司机也没嫌弃俩人身上是潮湿的而拒载。
一上车,陆见淮就侧身询问:“冷不冷?”
书杬摇了摇头。
前排司机听了,默默将暖气调得大了一点,问道:“你们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