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抿了抿唇,在她走出去三四步之后,才继续开口:“老爷说您要是不去的话,就再也别想拿到你想要的那个东西了。”
书杬怔在了原地。
后座车门已经被拉开,她烦躁地抓了抓头顶蓬松的发丝,胁迫之下也只能将就上了车,留下一句:“算你们狠。”
等拿到东西,她迟早要离这个家远远的。
相亲的另一方已经在咖啡厅里等候了,书杬坐下之后才发现他有些面熟。
估计以前在哪些宴会上见到过吧。
反正这个圈子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没有绝对的敌人,也就没有永远的朋友。
男人为她点的是一杯鲜榨果汁。
书杬不假思索地推开,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本来她就很困。
季砚辞并没有生气,递上一份菜单,他轻声说道:“书小姐不必对我抱有敌意,我也是受父母之命才来相亲的。”
“真的?”书杬抬起了头,一想确实不应该对无辜的人乱耍小性子,“那就太好了,我们这样也算是见过面了,各自回家吧。”
手机连响了两声。
是陆见淮发来的信息,问她有没有到家了。
书杬不想多解释,便只回复了一个【嗯】字。
对面的男人喝了口水后才微笑着提醒:“可是刚才送你过来的司机和管家好像还没走,正盯着你呢。”
书杬回过头去一看,果真如此。
她真的气到想翻白眼了。
季砚辞仍然笑得如沐春风,举手投足之间都满含温文尔雅,“既然如此的话,书小姐不妨和我一起坐下,好好聊聊?”
“聊什么?”书杬反问。
对方给她点了一杯咖啡后才继续开口:“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
“我听说书小姐是做模特这行的,家里貌似挺反对你,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包括你的交往圈、各项人际关系等等。”
书杬愣了几秒钟。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他们以在一起为条件,彼此互相利用?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是怎么回事?
季砚辞轻轻动了动鼻子,“你觉得怎么样?我们不必非得走到订婚结婚的那一步,至少与我在一起的期间,你可以不受家里人的影响,自由自在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
书杬眨着眼睛回答道:“我心动了!”
“心动什么?”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油腔滑调的声音。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就强行凑到了书杬的面前。
郝二用力一拍桌子,兴奋喊道:“陆见淮他姑奶奶,真的是您啊!”
一长串奇怪的称谓,书杬“啪”的一下推开了眼前的脑袋,拧紧着眉头问道:“你谁啊?”
捂住心碎了的胸口,郝二很夸张地离开了咖啡厅。
然后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和陆见淮告状。
痛斥书杬竟然忘记了她,明明昨晚一起喝酒喝得那么开心!
陆见淮本来没想搭理的,手机自动灭屏的时候,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郝二:【你姑奶奶还在咖啡厅里和你姑爷爷说她心动啦!】
怔了半秒钟,一要到那间咖啡厅的地址,陆见淮就抓起外套,冷着脸离开了办公室。
季砚辞没忍住,笑了一声,愉悦地说道:“我想你应该不是对我的人心动,只是对我的提议心动了吧?”
“啊?”书杬倒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安静了好久好久,她不停地转动着左手食指上戴着的戒指,抬起头说道:“总之,我觉得你给出的提议真的很棒,我想我会好好考虑一番的。”
太阳好像躲进了云层里,头顶上方的光芒不见,倏地笼罩下一片阴影。
还有点寒气。
季砚辞再次抿起了嘴唇,低声说道:“我想,你应该先考虑一下你身后站着的人。”
“什么?”书杬不解,缓缓转过了头。
一看见陆见淮时,她瞳孔都放大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陆见淮就拽着她的手腕起身,深邃狭长的眼眸染上了几分冷漠之后,仿佛丧失了焦距。
他步子很大,书杬有些跟不上。
但架不住手腕又被拉着,生疼生疼的。
直到拐进咖啡厅旁边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时,书杬才忍不住爆发,甩开了那条手臂之后说道:“陆见淮,你放开我,你都弄疼我了!”
她的右手腕上很深一道红色的指印。
半晌后,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时,书杬才缓缓抬起了头。
陆见淮正死死盯着她,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他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漠与疏淡。
风吹在脸上,就仿佛被利刃刮着。
书杬张了张嘴,心脏莫名像是被一只大掌攥紧了一般的疼。
第7章 你算我的谁
巷子深处好像有几只野狗。
扁了的易拉罐头被踢得在石子地上滚来滚去,窸窣声乍然一听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风刮了好一会儿,陆见淮才掀起了眼皮。
额前漆黑的短发半遮住了狭长的眼眸,眼眶内堆满了淡漠与冰冷,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的字,低沉沙哑地质问着:“那男人是谁?”
“你不是说你不相亲么?”
书杬喉咙口噎了噎,一张嘴,冷风就往肚子里灌。
她急匆匆地解释道:“不是我来相……”
话音尚未落下,陆见淮就瞥了她一眼。
整个人异常冷漠,“书杬,你能对我讲点实话吗?”
像一颗小石子被丢入波澜不惊的湖面里,然而激荡起的除了涟漪以外,还有彼此心里心照不宣尘封了多年的往事。
看着男人嘴角一股似笑非笑的讥讽之意,书杬也忽然间火冒三丈,强忍着反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她是个理智冲昏头后就会不管不顾的人。
眼下压根儿就没剩半分冷静了,心里的小火苗儿拔尖似的一股一股往上窜,“就算我主动答应过来相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算我的谁啊,你管得着我吗?”
陆见淮眉眼微动。
僵硬了半拍之后,他才抿紧着嘴唇,冷声附和:“是,我管不着你,我们什么也不是。”
他擦着书杬的肩膀走出了这条暗无天地的小巷子。
身子半转了一圈,看到那道背影已经走到马路边上拦车上去之后,书杬瞬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正气到咬舌尖时,蓦地,巷子尾就传来了好几声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地面尘土还被掀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跑过来。
书杬突然睁大眼睛,一股凉气顺着脊椎x骨直冲心窝。
她挺害怕狗的,尤其是那种巨型犬。
因为小的时候被追着咬屁股的原因。
大概三四秒过后,手腕上又是一凉。
陆见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车折回来的。
一言不发地拽着她往外面的马路上走,耳后轮廓连接下颌线条,崩得紧紧的。
还没反应过来,书杬就被丢到了出租的后座。
车门“砰”得一声关上,震得她耳朵都发麻了。
窗外站着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紧接着走到了前面副驾驶,敲了敲车窗扔下一百现金,低声说道:“不用找了,送她去绿洲府。”
司机挺高兴,点了点头。
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就好像离弦的箭,“嗖”得一声弹射了出去。
他哼着小曲儿,瞥了眼后视镜问道:“小姑娘,刚才那是你的男朋友吧,你们这是吵架了?”
刚说完,后座暴怒,凶巴巴地吼回来了一句:“不是我男朋友!”
司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都不敢搭话了。
书杬烦躁得不行。
偏偏这个车的司机还是个管不住嘴的,还差几百米都要开到目的地了,他还以一副教育的口吻说道:“不管那是你男朋友也好,还只是朋友,我觉得你都要好好珍惜。”
“多少男人吵完架后拍拍屁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开这么多年出租车,还真是第一回 遇见他这种都开几百米还回来送女方回家的人呢。”
书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车子刚停下,她就火速逃离。
然而乘电梯上了三十九楼之后,发现自家门口竟然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女人戴着副墨镜,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复古风头巾,桃红柳绿地把脑袋都包裹住了。
走进之后,书杬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佳佳?”
“欸!”纪延佳猛地应声,将墨镜扒拉到鼻梁上,催促着:“你终于回来了,快开门,快开门!”
密码刚输完,纪延佳就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看到茶几上有凉开水,她直接拿起茶壶,“咕噜咕噜”灌下了大半杯。
而后又走到窗户边,很谨慎地扫视了一眼楼下,将窗帘给拉上了。
换完拖鞋,书杬简直对眼前这一幕是叹为观止,她也喝了口水,笑着问道:“你在干嘛呢,不是去庙里找灵感了吗,怎么一回来就好像在逃债。”
“确实欠下了一点债。”纪延佳松懈下所有防备心,躺到沙发上后才感觉活过来了一点。
想到秦北斯昨天晚上在这个家里说的话,书杬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在庙里是不是遇……”
纪延佳似乎对这句话很抵触,都不等她全部说完就立马拢了拢身上的高领,清咳了好几声说道:“我在庙里清心寡欲,只为了创作好吧。”
她偷偷瞄过来看了好几眼,大声说着:“总之我回来这事儿你对谁也不要说。”
书杬点了点头。
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和从小就是同桌的好姐妹相比,就好像是一顿饱和顿顿饱,她分得清。
但是一想到刚才和陆见淮吵架的画面,她就头疼,也软着脚一屁股躺到了沙发上。
将手臂搭在额头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纪延佳见状,立马抱着一个枕头靠了过来,揣测道:“不会是和那位姓陆的太子爷吵架了吧?”
书杬陡然睁开了眼睛。
追随的目光裹挟几分敬佩,就好像明目张胆地询问者,对方怎么会知道,真成了她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纪延佳轻笑了一声,自动解释道:“和别人吵架你就没放在心上过,只有和陆见淮吵架的时候才会有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说完,她就拿了干净的衣服往浴室走。
还摇头晃脑地感叹:“认识俩小学生就是好啊,天天看他们吵架也不会无聊。”
模样可比在自己每月花几千大洋租的房子里还要随意。
浴室门一关,所有水流声都被隔绝了。
只有暖黄色的灯光映出玻璃门。
书杬躺在沙发上拿出手机,黑色长发如瀑布般铺开,一半都垂到地面上了。
她在好几个软件里切来切去,最后不自觉地停留在微信的界面上。
除了“土猪肉批发佳姐”十分钟以前问她在哪的发疯消息以外,其余一条新信息也没有。
好不容易手机震动了一声,还是该死的订阅号消息:【等一个男人的消息,就是人生倒霉的开始。】
书杬瞳孔一震,果断收回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头。
三分钟后,她又重新点了回去。
还点开了某个对话框。
安慰着自己,她既不是要发消息,也不是在等什么消息,纯粹是拓展拓展眼界,关怀身边人身边事,想看看个人朋友圈而已。
于是点了点头像。
——一张纯白,只有个黑色圆圈的头像。
好死不死,手指头颤抖两下。
点头像变成了“拍一拍”,对话框下面很快就自动跳出来了一段文字。
【你拍了拍“许愿池里的王八”说“爹,理理我!”】。
什么鬼东西?
书杬慌张到手机都没拿稳,一下子砸在鼻梁骨上,“啊”了一声之后,疼得她眼泪都掉出来了。
浴室里的纪延佳耳听八方,听到客厅里有尖叫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急得浴巾也没裹就推开了玻璃门。
书杬一抬头,和赤裸的她相对,又是一声尖叫。
等到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时间早就过了两分钟,拍一拍也永久无法撤回了。
而此时的陆见淮正在家里喂狗。
七八个月前路边捡到的一只淋雨小狗,本来以为只是只可怜小土狗而已,没想到养了段时间,才发现品种有点像阿拉斯加。
现在快满十个月,这狗都已经一百来斤了。
要不是毛色漂亮,牵出去溜的时候就像牵了头倔驴。
和某个人一样倔。
陆见淮漫不经心地拆着罐头时,手机响了一声。
他下意识放下手中罐头准备拿手机看。
一旁的圈圈见到马上就要到嘴边的肉又没有了时,很不满地“嗷呜”了一声,它在光滑的地板上跑来跑去。
没料到地板刚被保洁人员打扫过,亮到反光,四只脚一滑,径直撞到了倚靠在沙发边上的主人。
仿佛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圈圈立马叼着罐头躲得远远的。
陆见淮整个人趴在地板上。
手机屏幕倒是亮了,唯一的置顶消息栏里显示书杬拍了拍他。
他冷笑了一声,傲慢地甩了一个【?】过去。
书杬并拢起双腿坐在沙发上,脸颊两侧都窘迫到绯红一片了。
左边对话框里的“?”就好像是一个倒过来的钩子,把她嘴巴都钩上了。
不过眼珠子一转,书杬就很好地找到了个控诉借口。
她正襟危坐着在键盘上打字:【上个月在森林公园里,十块钱一串的糖葫芦一共七粒,我们说好平分的,结果你一个人就吃了四粒!】
陆见淮刚从地上爬起来又立马想坐下去。
二话不说地黑着脸转了十块钱过去。
他在角落里找到躲起来的狗,把刚才没开完的罐头给打开,放到了地上。
然而狗却不吃,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还把舌头吐出来,一脸的委屈模样。
笑着揉了揉它头顶蓬松的毛发,陆见淮颇为温柔地说道:“快吃吧,我又不怪你。”
下一秒,狗尾巴跟电力风扇似的摇了起来。
吃得风卷残云,上一秒装出来的无辜样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陆见淮扯了扯嘴角,总感觉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道:“我看你也姓书,干脆以后就叫书圈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