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瑜安尝试把谢靳言扶着进房间,但他睡得很死加之他的重量也不是她能独自撑住的,没有他自己的助力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把他甩在沙发上。谢靳言深陷沙发的柔软之中,还自己调整了一下头的位置。
她只得到卧室去给谢靳言拿来被子盖在身上,就让他睡在自己的沙发上好了。她给他盖好被子,又看了看地上的杯子碎片,认命似的在谢靳言家里找到了扫把开始清理,整理干净后才坐下休息。
她身旁的谢靳言正睡得安静。谢靳言睡相极好,他的短发似乎比上次见他更短了些,头顶的发梢凌乱地伸向各个方向,浓密的睫毛随着双眼不时的颤动扑闪着,客厅里回荡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纪瑜安盯着谢靳言的脸,她没有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的睡颜,有些陌生却又忽然间感到平静。他黑色的大衣被她脱去放在一旁,现在身着的灰色毛衣,竟让她与17岁的谢靳言重合了起来。
她想起那一年的雨季,刚好轮到她们班整理体育器械,也恰好轮到了她这个小组。大家整理完器械已接近六点,天色早已暗沉下来。而她只是进去上了个洗手间的功夫,再出来大家都没了影子。
而那时的天空电闪雷鸣,纪瑜安害怕要下雨便想先冲到自行车棚去,然而刚想冲出去就被迎面而来的玩着篮球的男生撞到,就要往后倒时,她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拽了回去。
“小心点,把人撞了。”
纪瑜安一抬头,拽着她书包的那只手缓缓抽了回去,她顺着手指的方向视线上移,分明是刚打完球头发湿透的谢靳言。
“对不起啊同学,没伤到吧?”
谢靳言旁边的男生一脸歉意地看向她,手里还拿着刚刚险些把她撞倒的篮球。
“没关系。”纪瑜安轻揉着自己的手肘,缓解着刚刚被突然撞到的不适。
那个男生见纪瑜安没事也不跟他计较再次道了歉,就走进器械室放篮球。
纪瑜安站在器械室外的屋檐下,刚刚已经暗沉的天空瞬时刮起了大风,瓢泼大雨紧接着蜂拥而下,雨点飘进屋檐内逼得纪瑜安只能退后避雨。
谢靳言站在距离她两米之外的器械室门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场预料之中的大雨。
纪瑜安的余光瞥见谢靳言的侧脸,刚打完球的发丝根根分明往下滴着汗珠,硬挺的鼻梁高耸,干净利落的下颔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抬起,那件灰色T恤衫也透着他的汗水。
但她并未闻到浓烈的汗臭味,却有一丝淡淡的竹香混合着被阳光晒得干燥的地板味道,令她莫名觉得是从谢靳言身上散发而来的。
这一点在放完篮球折身出来的男生身上得到了印证,他走出来后纪瑜安瞬间闻到浓厚的气味,夹杂着一股豌豆和下雨时的潮湿气味。
“走吧靳言,你家司机是在门口等了吗?”那个男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纪瑜安仍停在原地,只是用自己的肩膀撞着谢靳言的身体。
“嗯。”谢靳言的目光直直,却在这一刻与纪瑜安的眼神交汇着。
纪瑜安忙别过脸,目x光放在远处因大雨而浸湿的足球场。
“同学。”纪瑜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是那个撞到她的男生走到她面前叫着,她才知道原来是在跟她说话。
“有事吗?”纪瑜安与他对视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对方也看出了她的困惑,冲她扬起了一个浅笑。
“同学你是不是没带伞呀?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撑,这把伞给你吧,就当是弥补我刚刚没看路不小心撞倒你了。”
纪瑜安怔怔地看着递到她面前来的雨伞,正想开口拒绝但对方却偏不遂她的愿,直接塞进她的怀里就回身走向谢靳言,还不忘回头跟她念叨着:“没事的,别在意。”
她越过那个男生看向他身后的谢靳言,已经撑着一把破旧的雨伞站在台阶的二层处,毫不掩饰的眼神与她再度交汇,眼底里的慵懒散漫直勾勾地传递给她,她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雨伞又见那个男生迎着雨冲进了谢靳言的伞下。
“你怎么不等我啊,明知道我把伞给人家送过去。”
谢靳言收回了在纪瑜安身上的目光,跟着那个男生的动作转过了身,与他并肩往校门口走去。
纪瑜安盯着谢靳言的背影,那时的她没有一刻不觉得谢靳言会不会其实对她很眼熟,可她没法确定也从未有过交集。她垂下头看着手里白净的雨伞,还是撑开了这把男生强行塞进她怀里的雨伞,才发现撑开后在伞柄的位置刻着一个小小的字——
言。
这是谢靳言的雨伞。
如今却出现在她的手里。
纪瑜安握紧了雨伞的伞柄,一步一步走入雨中。
那把伞她想过要还给谢靳言,但她完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归还这把伞。谢靳言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会被注意到,她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跟受瞩目的同学产生不必要的关系,那伞也就一直摆在她的房间里,再也没有用过也没有归还。
纪瑜安从回忆中苏醒,谢靳言已没有了声响,脸面向着沙发里侧。她忙起身到谢靳言身边,要检查着他的状态。她的手伸向谢靳言的肩膀,试图将他的身体摆正至平躺,沙发上的人却一动不动,毫无动静。
“谢靳言!”纪瑜安见这样的方式行不通,便把手撑到沙发里侧去掰回谢靳言的身体,却因脚下打滑摔在谢靳言的身侧。
“嘶——”纪瑜安正要起身,身下人似乎被她的动静惊了惊,回过身下意识把纪瑜安揽在怀里。
她被出乎意料的怀抱弄得措手不及,撑着手在谢靳言的胸膛却在抬眸的瞬间顿住。
谢靳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纪瑜安,眼底闪过一丝不解,随即又变换为深邃隐晦的涌动着情绪。
“谢靳言,你放开我。”
谢靳言好似在反应怀中人是谁,在听闻纪瑜安的声音后,唇角勾起了无法忽略的弧度。
“你是纪瑜安。”
纪瑜安蹙着眉,闻了闻谢靳言身上的酒气,又看了看谢靳言有些可爱的傻笑。
“谢靳言,你酒醒了吗?”她伸出手指推了推谢靳言的胸膛。
“酒?”谢靳言侧头思索了片刻,摇着头。“我没喝酒呀,今晚梦里的纪瑜安好奇怪。”
纪瑜安大着胆子戳了戳谢靳言的脸,谢靳言也没躲,似是有些好奇她还会做什么。
“今晚梦里的纪瑜安还会动手动脚的。”
纪瑜安又捏了一把谢靳言的下巴,得寸进尺地问道:“那以往梦里的纪瑜安在干什么?”
“不理我,站得远远的。”谢靳言的声音沙哑,却充斥着委屈和无奈。“纪瑜安不喜欢我,她就是不肯喜欢我。”
纪瑜安撑在他胸膛的手指松了松,谢靳言顺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不肯喜欢你?”
谢靳言盯着纪瑜安的双眼,隐晦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
“她说的。陈思滢一点也不靠谱,她说追女孩子不能急躁,我听她的从岑阳回来都照做了,但结果是毫无作用。”
纪瑜安的心被什么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力量抽打,她不受控制地感受到痛楚。
身下的谢靳言目光紧紧锁着她,嘴里还细声嘟囔。
“纪瑜安,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还是不会喜欢我。”
第76章 我会考虑的
清晨的阳光隐约从厚重的窗帘底下透入,阳台门边通风时留下的缝隙不时吹进来冷冽的寒风。屋子里一片寂静,沙发上紧紧盖着被子的人仍在熟睡。
谢靳言在头痛欲裂中醒来,他盯着自己家的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待他脑中那种撕裂的感觉慢慢消失后,意识逐渐恢复清醒,他慢慢直起了身子才发现自己原来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的房间里的被子。
厨房这时传来一阵水煮开后跳闸的声音,谢靳言愣了愣以为是来打扫卫生的阿姨。他闭着眼睛把手指放到太阳穴轻轻揉搓,回忆着昨晚的自己在干什么才会让自己睡在沙发上。他好像回到了谢家,陪着大伯去应酬了。
他睁开双眼,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毛衣确定是昨天的着装没有更换。但好在今天是周日,一切都不耽误。厨房的阿姨没有出来,他猜想应该在擦着煤气炉。
谢靳言把被子放在沙发里侧后想下来,发现自己的皮鞋在沙发边整齐地摆着,而皮鞋旁边还放着规整的拖鞋。他蹙眉穿上了拖鞋后弯腰拎起了自己的皮鞋,走到玄关处在鞋柜里放下了自己的皮鞋后又怔住。
总不能是自己喝醉了把皮鞋和拖鞋摆着玩吧,他以往喝醉了都是随地乱脱的,这么整齐实属第一次。如果恰巧碰上阿姨来收拾,阿姨也不可能不把皮鞋帮他放回鞋柜内,而不是这样皮鞋和拖鞋摆在一起。
谢靳言的视线飘向厨房,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直觉。他的脚步极轻,踱步到厨房门口时,看见里面有个女人正背对着他站在煤气炉前煮着什么东西。
她听见了厨房门边的动静,转过身看着一脸呆滞的谢靳言。
“去洗漱吧,煮了早餐和醒酒汤。”
谢靳言在纪瑜安转头的时候还是茫然地看着她的动作,却在对上她澄澈眸子的那瞬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没有喝酒断片的习惯,所以等昨晚那段记忆在他脑海中回放时,他明白刚刚不好的直觉来源于何处了。
纪瑜安却没再理他,回过身继续盯着煤气炉做着早餐。
谢靳言只得将沙发上的被子折好搬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厕所洗漱收拾自己。他觉得自己身上因宿醉闻起来臭烘烘的,又立即洗了个热水澡。等他洗完澡出来走到饭厅时,纪瑜安一边看着他的杂志一边喝着他的咖啡,而她的对面,摆着一盘未动过的煎蛋和醒酒汤,他的眸色又沉下了几分。
“喝点醒酒汤会舒服点。”纪瑜安没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杂志。
谢靳言坐下吃着早餐,吃到一半看纪瑜安面色如常,还是开口:“昨晚我给你添麻烦了。”
纪瑜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是的。”
“但是昨晚有些话是认真的。”谢靳言破罐子破摔,索性坦诚且认真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毕竟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我知道。”纪瑜安还是那个不冷不热的反应,谢靳言心里没底,想说些什么时,又听她问:“经常喝醉吗?”
“没有,只是偶尔。我酒量不是特别好,不会放任自己这样喝的。”谢靳言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苦笑,昨晚是不是把她吓到了?本来就不喜欢他,这回该不会罪加一等了吧?
“你还记得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吗?”
纪瑜安抬起头看向正咬着煎蛋的谢靳言,才发现他的发丝因沐浴后淌着水珠,顺着刚毅的侧脸往下流,流进他黑色居家服内。
果然!谢靳言心里暗叫不好。
“...记得,下次不会这样了。”
“谢靳言。”纪瑜安忽然开口,声音里满是清冷。
谢靳言只觉得心里有什么轰然塌下。
“昨晚你自己撞碎了一个玻璃杯子,不是我弄碎的别赖我。”纪瑜安说完将杂志翻了一页,语气平常到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好的。”
谢靳言在心里直后悔,所以昨晚他抽的什么风作死的应了酒,明明是对方想敬酒灌他,而他却直接让对方喝吐了出去。他心里就是因为纪瑜安的疏远感到不舒服,所以当谢家的司机把自己送回家时,他说停在地下车库自己上去就行。
因为陈圳川早上告诉他,在电梯间遇到了纪瑜安,还在旁边的车位看见了上车的纪瑜安。他就想来陈圳川的车位旁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撞见纪瑜安,他想见她。没想到一等就是很久,他还直接睡死过去,后来就变成那样了。
谢靳言依稀记得,自己昨晚明明睡着了,却又醒过来看见纪瑜安在自己怀里,就闹了她大半天。
他本在懊恼着,顺着脑中x的画面回忆起他们最终是如何结束的,猛然间想起纪瑜安与他的后续。
“纪瑜安,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还是不会喜欢我。”
他记得自己是这样对纪瑜安说的。
可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谢靳言,我不是一个被人期待的存在,你不该喜欢我的。”
喝醉后的他似是失去了思考能力,还傻傻地问她什么是被人期待,还证明着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会一直喜欢纪瑜安。
怀里的纪瑜安目光沉沉,眼底似乎有所触动,凑近了他。
“那你还记得那把白色雨伞吗?如果你记得,我会考虑的。”
他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该死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回答就这样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谢靳言喝着醒酒汤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的感情因醉酒而误事,对方的考虑竟是记不记得一把雨伞。
记得啊,能不记得吗?
那个雨季,他的同学将他的伞借给了纪瑜安。他其实一直暗自期待着纪瑜安能够看到伞柄上他的名字,有一天能来还给他,他便能借此机会向她搭话。
但可惜的是,纪瑜安一直没有来,也一直不认得他。为此,他也失望了好一阵。但后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一样的东西留在她那里,感觉也不赖的。
“纪瑜安。”谢靳言将醒酒汤一口饮尽,面向着目光放在他身上的纪瑜安。“我记得那把雨伞,那是我的雨伞。”
纪瑜安没想到谢靳言会提起那把雨伞,更没料到他就算醉酒后也能对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忽然有种谢靳言在秋后算账的意味。
纪瑜安轻咳着缓解尴尬,见谢靳言的眼神极其认真,正严肃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你还记得呀...”
“所以,昨晚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纪瑜安心头一梗,谢靳言果然还是那个直球得可怕的男人,刨根问底直截了当。
“我说什么了?”
她抱着侥幸,心想他总不能一字一句都记得无比清晰吧。
事实上,上天再次向她证明了祈祷是毫无用处的,谢靳言的记忆力就是异于常人。
他重复着纪瑜安说的每一个字,就像是他自己说出来一样,令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分明不是她喝醉,却被他揪着她的话不放,处于弱势的一方好似霎时间变成了她。
“纪瑜安,你可没有喝醉,别想赖账。”
谢靳言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纪瑜安,不放过她面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纪瑜安骑虎难下,她是被昨晚醉酒的谢靳言和月色下的回忆冲昏了头,应景之下说出的那些话。她更没想到这位教授竟完全记得,都令她怀疑是不是装醉在诓骗她了。
“那我考虑考虑?”
纪瑜安在谢靳言的眼神威胁下,顿时改了口——
“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请谢教授放心。”
第77章 下周六兑现
纪瑜安回到温时慢家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半了,温时慢难得在家休息做着瑜伽,眼见纪瑜安回到便立即停下自己的动作,冲到门边对着纪瑜安一顿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