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儿子。
所以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就算侥幸活着,她也只能顶着私生女的名号。
可笑的是,她还顶着叶至的名字顶了十三年。
“小安,外公不会瞒着你。这件事我们预料到你有一天会知道的,不会因为你小就不跟你说实话。我不是你妈妈,她很喜欢你父亲,可我对那个男人只有恨。他毁了我的女儿,更影响了我的外孙女。”
那时的叶至听到纪外公说的话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医院就开始跟她的母亲闹。
她痛恨自己的母亲是把爱情看得比亲人更重要的人,明明那个男人伤害了自己,却仍要自己的女儿与这样的男人同姓。
“你醒醒吧,妈妈。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来看过你啊,你为什么还要心心念念着他?”
病床上的母亲对着她笑,脸上的苍白与虚弱无法被掩盖。
“安安,当你有一天遇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你会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这样做的。你的父亲曾经是我生命里的光,是我自己不争气,没有为他生到儿子,搞坏了自己的身体,这些都是我的问题。你父亲他是独生子呀,他需要有血脉传承下去的。有儿子是很正常的,只能怪我自己。”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那我呢?我不是儿子,你有一瞬间埋怨过我吗?”
她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神里似乎有半秒的迟疑,很快说了没有。
可她看得极为清楚,她的母亲是埋怨过她的。
因为她不是男孩子。
“所以哪怕他抛弃你,组建了新家庭,你也那么爱他,从不怨恨他吗?”
第122章 叶至
她的母亲在病床上看向窗外,好似在回忆着记忆中那个年轻男人的脸,随即没有半分犹豫地把目光转回到她的身上。
“我爱他,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安安,爱情是不受控制的,如果能够被人为控制,你就不是真的爱他。爱情也需要付出和贡献,我没能为你父亲生到儿子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父亲无关,生男孩这是他的家族给予他的使命,我能理解他另组家庭,毕竟那个女人让他如愿以偿。但安安,我并没有觉得你的到来是不好的事情,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女儿。”
她母亲的语气间满是对那个男人的眷恋和不舍,她很难想象这十几年来,她母亲是如何坚持着自己仍然爱着那个男人的心。
仅仅只是靠着那些短暂的恋爱回忆吗?
还是那本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日记本和仅存的一张合影?
她无法想象她的母亲在报纸上在电视上,看见自己深爱的男人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抱着别的孩子的幸福模样。
那时的她厌恶所谓的爱情,并痛斥母亲的恋爱脑。
可纪外公和纪外婆却不这样看。
“小安,外公很明白你的是非对错的评判,外公跟你是一样的。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也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你母亲愿意把爱情奉献给这样的男人,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是她的父亲,可我不能帮助她做选择。但你不要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外公很庆幸也很高兴你的诞生,你是无辜的,因为你母亲是我的女儿,所以你的出现我们作为家人也会无条件地去爱护与照顾。”
她不明白,明明所有的价值观都指向母亲的错误,可外公和外婆没有责怪她的母亲。
“现在责怪已经毫无意义了,外婆的年纪会慢慢变大,时间也就这么多。我想把时间留在爱家人和被爱本身,你母亲的错误由她自己承担,不是我们,更不是你。”
年幼时的她并不理解纪外公和纪外婆所说的话,只是一味地责怪自己的母亲,也一直在与母亲争吵,从而浪费了很多的时间。
在她初三那年,母亲已生命垂危,医生多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她母亲仍在努力坚持着,可她知道那是因为那个男人。
病床上的母亲仍憧憬着当年口口声声势必要将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能来看她一眼。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面也好。
当年的叶至拿着医生为母亲下的病危通知书到叶氏集团准备找叶朝鹏,却被前台告知叶总经理去参加女儿的生日会了,不在公司。
叶至本以为找不到叶朝鹏而到叶氏集团的洗手间里去洗手,无意间听到这里的员工们在聊着八卦。
“叶总女儿的生日会好像在永川酒店办的?”
“陈家的那个永川酒店吗?果然是叶家,给女儿办个生日会也要选这么好的酒店。”
她立即出去找地图,坐公交坐了大半个小时到永川酒店。
在永川酒店的宴会厅门口,果然看见了叶朝鹏在门外迎着宾客。
门外摆着叶以柠的单人照,以及一家四口的合影。
叶朝鹏身边的叶以柠笑得一脸纯真,衣着打扮都显得极为贵气。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叶以柠。
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叶至在外面一直等着,直到宴席即将散场,叶朝鹏送完宾客转身去了洗手间。
她追到洗手间外面等着这位名义上的父亲。
叶朝鹏从洗手间出来整理着他的发型,她就站在镜子后面洗手间外面。他分明看见了镜子里的她,却丝毫没有认出她。
也许是叶至的眼神太直勾勾地盯着叶朝鹏,他转过身友善地问着她:“小朋友,你是走失了找不到家人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找酒店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助你?”
叶至的心里被叶朝鹏温暖的声音拉扯了一下,开着口艰难地喊了一句:“爸爸。”
叶朝鹏神色疑惑地看着她,根本就不认识她的模样。
“小朋友,你是不是搞错了?”
叶至的双眼紧紧盯着叶朝鹏的嘴唇,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字符。
“我是纪语年的女儿,我叫叶至。”
叶朝鹏的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叶至。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和你妈妈早就分开了。”
叶至的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母亲的病危通知书要递给叶朝鹏。
“您能去看看她吗?我妈妈她快死了。”
叶朝鹏根本就不伸手去接那个病危通知书,反而退后了一步,看着叶至的目光犹如洪水野兽一般。
“我们都有了新生活,不该互相打扰的。叶至,你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该去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与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希望你们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
叶至的手狠狠捏着手里停在半空中的病危通知书。
“我们没有要去打扰您的生活,只是求您去见她一面,行吗?爸爸,当我求求您,她的心里一直挂念着您,您就去看她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叶朝鹏却满脸的不耐烦,甚至都没有听叶至将话说完,就急急打断了她。
“人各有命,生死也一样。既然当初我们决定放过彼此要分开,往后她与你们都不再与我有关。叶至,我现在去看她只是给她留有念想,何必呢?这些年来,我根本都没有想起过她,我去看她难道对她不是更残忍吗?不关我事了,你走吧。”
叶至藏在另一侧口袋里的手紧紧抓着什么,咬着下唇还是开了口。
“那您也从未想起过我是吗?x”
“是的。”
叶朝鹏毫不掩饰的嫌弃溢于言表,他甚至只想快点摆脱叶至这个烦恼,离开这个地方。
“打扰您,您慢走。”
叶朝鹏闻言,头都不回地直接远去。
叶至拿出了藏在那一侧的录音笔,按下了暂停键。
这支录音笔是她向温时慢借来的。
她也抱有幻想和侥幸,曾经在她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模糊的却是高大伟岸模样的父亲,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过她与母亲。
没有。
一瞬间都没有。
他在别人那里婚姻美满,父慈子孝。
不是在她与母亲这里。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呼叶朝鹏为‘爸爸’。
从今往后,她不再有父亲。
叶至将病危通知书和录音笔重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一个人步行走回了医院。她走了三个小时,任冷风吹拂在她的脸上,不管她的脸被冻得通红快要发紫,她也不愿意坐公车。
到医院后她母亲果然吓了一大跳,忙拉着她询问着怎么会弄成这样。
叶至一句废话都没有,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拿了出来,放给她母亲听。
她母亲听到叶朝鹏的声音先是一滞,随即眼泪就这样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你怎么会去找他?”
叶至把病危通知书放在了母亲的面前。
“我只是想求他来看你一眼,可他不愿意来。这些年,他根本没有想起过你。妈妈,求你放过你自己吧,也放过我可以吗?我不想再叫叶至了,我真的非常讨厌叶这个姓氏。求你了妈妈,让我跟你姓吧。”
纪语年看着同样泪流满面的女儿感到悲痛欲绝。
她曾认为只要她们的女儿跟他姓,他就可能一直记着她们,像是有一条枢纽在紧密连接着他们。可他再也没有来过,她盼了好久他都不曾来过。
他的号码也换了,她根本就联系不上他,又怕直接去叶氏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她就等呀等,等到现在她病死垂危。
纪语年再也等不到叶朝鹏了。
她突然意识到她们之间的拉扯不该再出现在她女儿身上,她不能够再自私地无视女儿的心情。
“安安,从现在开始我同意你改名为纪瑜安。从此以后你便不再姓叶,与他毫无关系了。”
从此人世间再没有叶至。
只有纪瑜安。
她只是她母亲一个人的纪瑜安。
第123章 只是同事
周日的早晨,纪瑜安用了两个小时将自己的行李简单打包好,还把温时慢家的卫生搞了一下。她本也是来温时慢家暂时住一阵子,所以她的行李也不是特别多。
温时慢周日要上班,本想着要开车送纪瑜安,但被她拒绝了。
纪瑜安中午随便煮了一个面,慢条斯理地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滚烫的面条。
电话那头的温时慢也在吃饭,正与她抱怨着今天来科室的孕妇老公有多奇葩,简直是让她气得难以下咽了。
“真的是全程拿着手机完全没有看孕妇一眼,还不停地催促我快点,他还有事。笑死人了,你有多大的事啊?每个月例行的产检而已你就推三阻四的,那你老婆怀胎十月她有多辛苦你怎么没有一句感激呢?”
纪瑜安吸溜着面条,听着温时慢传来的气急败坏的声音。
“那她对她老公是什么态度呀?”
温时慢说到这更生气了,简直想要穿越进电话里面对面与纪瑜安吐槽。
“她对她老公唯唯诺诺的,我之前打听她好像是家庭主妇,总觉得家里所有的经济来源都在老公那里,所以老公真的很辛苦。救命啊,你老公上班辛苦,你在家洗衣做饭怀着孩子,食欲不振天天呕吐,晚上还要忍受对方的呼噜声根本无法入睡,第二天又要早起为他做早餐,你就不辛苦啊??”
“所以不要谈恋爱,不要结婚,就能远离男人保平安了。”
温时慢一听,很是赞同。在妇产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她也时常与纪瑜安分享,令她们俩都对男人和婚姻有些望而却步,这可气坏了双方的长辈。
“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慢慢。”
纪瑜安缓缓放下了筷子,暂停了电视里的剧情。
“我昨天梦见我妈妈了...我还看见了叶以柠和叶朝鹏,他们与妈妈一起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电话那头突然缄默不语。
温时慢一直以来都知道纪瑜安的家庭的真实情况,包括叶朝鹏和叶以柠。那时的她陪伴着纪瑜安,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纪瑜安所有事情的朋友,这也是让她们的友谊得以维持这么久的原因。
“其实安安,你有想过一种可能性吗?如果谢家和叶家的婚约是没有指定人选的话,按照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才是叶家的长女。可能你和谢靳言并不一定需要分开的——”
“慢慢!”纪瑜安突然叫住了温时慢。“我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只要一想到会与叶家扯上关系就会让我感到恶心。就算是谢靳言也一样,就算叶家承认了我,我也不会同意的,因为我现在是纪瑜安。”
温时慢叹了口气,她也理解在这件事上纪瑜安的执拗。换做是她,也会与纪瑜安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的。纪瑜安,你喜欢谢靳言了对吧?”
喜欢谢靳言吗?
纪瑜安很想嘴硬说不是,不可能。
但她知道她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温时慢。
她可能在那些谢靳言一步一步靠近她时产生了好奇,在他的细心的点点滴滴中动了心。
她无法否认的是她对谢靳言是抱着不一样的心情。
可如果非要回到叶家才能与谢靳言有进一步的发展,她纪瑜安宁可不要,更何况如今谢靳言的未婚妻是叶以柠,并不是她,所以一切的假设都仅仅停留在假设。
她会好好收拾自己的心情,就像过去只有她自己那样。
“好了慢慢,我们不说这些,不要再提谢靳言了。我下午就搬过去,过去搞搞卫生,再整理一下。”
温时慢啊了一声,没想到纪瑜安这么快就要搬离自己家了。
“要不我下班以后直接过去?我过去帮你收拾一下或者带点菜过去之类的?”
纪瑜安却不这样想,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邀请温时慢来。她搬出去就是为了保护温时慢的,温时慢这样频繁地到她短租的地方,这就与她一开始的想法完全背离了。
“不行,你这段时间都不要来。我搬出去是为了确保事情不会波及到你,你还一直过来,我这不是白白搬走吗?”
温时慢撇着嘴,在心里暗自骂着谢靳言和他背后的谢家,只得不情不愿地叮嘱纪瑜安注意安全,与她保持电话联络。
吃饱喝足的纪瑜安进厨房将碗洗净后,就检查着自己的行李。确认无误后,她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温时慢家。
电梯里的人不少,她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电梯的最里侧。
等到电梯中转间时,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慢慢地跟着人流,本想着等下一班电梯,却被旁边突然打开门的电梯里的冲出来的人吓到。
“对不起啊,让一让!我赶时间啊,不好意思!”
纪瑜安急急按住自己的箱子,可人不受控制地被对方的惯性撞到,就要朝后倒去。
她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不是被推就是被撞,是不是该去求神拜佛去去霉运。
她的手被人紧紧地拽住,扯向那人的身边,强制性扶她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