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段之愿有气无力。
“那还去不去?”
“去。”
去,又说累。
张昱树下了地,直接打开灯。
白色灯管在头顶亮起,段之愿扯过被子就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和墨一样亮黑的一头秀发,铺在属于张昱树的枕头上。
他眸色一暗,地上捡起她的裙子。
放在手心揉了揉,材质柔软又光滑。
但依旧不及她的皮肤细腻。
张昱树连被带人把她抱在怀里,亲自给裙子套上,抱着人家就去了浴室。
这边是他们店里员工的宿舍,里面有个汽车修理厂也是他开的。
夏天天气热,工人们下班就会来浴室洗澡。
后半夜了,大家都在睡觉,里面也没有别人。
张昱树锁了浴室门,带她来到里面。
七八个淋浴头歪歪扭扭,好在有请阿姨每周过来清扫三四次,卫生情况还不错。
段之愿问他:“你平时就住在这里吗?”
“嗯。”
“你们家的旅店为什么换人了?”
张昱树在洗头,突然一滞,顶着一脑袋泡沫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家旅店?”
突然想起来,凑近淋浴头:“以前钱震告诉过你。”
“我住在那。”段之愿说:“四层那个小窗户房间。”
“之前我路过那里还看见阿姨了,怎么突然就换人了?”她问。
“那是我二姨。”张昱树说:“帮我妈看两天店。”
说完,瞧了她一眼。
刚进来时,他给找了个塑料凳,她就在上面铺了个手巾,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淋浴头撒向她带着青紫色斑驳印记的脖颈,和白皙的脊背。
她垂眸玩手指头,一动不动。
张昱树问她:“你不洗澡?”
她抬眼,无辜又木讷:“你不是还没洗完吗?”
片刻,张昱树反应过来了。
“等老子给你洗呢?”
她不说话,唇微微抿着,又开始摆弄脚指头。
张昱树让她站起来她也不动,最后还是他无奈开口:“你他妈坐的是老子擦脸的毛巾!”
他也不嫌弃,拧干毛巾上的水擦了把脸就挂在脖子上。
他没有沐浴露和洗发露,一块香皂就能洗遍全身。
睨了一眼段之愿,问她:“行不?”
她点头:“嗯。”
香皂在他手中搓出无限泡沫,张昱树先帮她洗了头,又帮她擦身子。
最后洗脚时他蹲在地上,让她坐凳子上。
段之愿指了指他的毛巾,扭捏着小声说:“不可以随便坐的,脏……”
妈的,所以就必须得坐他毛巾。
张昱树能不同意吗,取下脖子上的毛巾给她铺到凳子上。
把她脚丫捧在掌心,她的脚很白又小。
前几年他俩在一起时还说过,她的脚比他手掌还小一点点。
空气中只剩下莲蓬头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段之愿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呀?”
他手指划过她脚心时,段之愿蜷缩了下脚趾。
张昱树说她:“这不是给你洗脚呢。”
“又不是用嘴洗。”
他抬头,瞪着眼睛:“你话怎么那么多?”
下一秒,段之愿的小脚从他掌心移开一只,脚趾点了下他肩头,留下一点白色泡沫,嗔道:“你怎么那么凶的?”
纤细的两条眉微蹙着,眼睛里沾染了浴室的氤氲,蒙上一层雨雾般的滤镜。
鼻尖和嘴唇都是红红的,再加上颈间能证明他们刚刚爱过的痕迹。
这一切都应该是浪漫的、娇羞的。
可偏偏她就是没见张昱树笑一下。
段之愿的脚就搁在他膝盖上,用脚趾挠他大腿。
张昱树抬眸,脸上还有水渍:“欠.干啊?”
说完,还不等段之愿说话,抓着她的脚腕站起身来。
浴室里倒也方便,只需要她把两只手按在凳子上。
依然垫着张昱树的擦脸巾,也不硌手。
带着祥云图案的瓷砖在眼中凌乱舞动,似乎是天上真正的云彩在拂动。
当眼睛里涌上金星,耳中泛起汽笛般的鸣叫时,她好像就真的踩在这片云上,大地都是软的。
段之愿几乎就要没力气,比刚才累的不只是一星半点。
被他抱着再次回了房间,这才真正注意到他平时居住的地方。
房间挺大的,还有单独的洗手间。
可惜到底是个大男人,心思一点也不细腻,窗帘都是坏了一半的。
一扇窗帘勉强能挡住窗户,两边还余留了缝隙,有月色趁虚而入。
床对面还有个桌子,是红木的。
段之愿认出材质跟宾馆前台里有张椅子一样,应该是一套的。
风扇还在不间歇工作,刚洗好澡全身都滑溜溜的,段之愿朝被子里钻,软软地开口:“你明天几点起床?”
“中午。”他说。
烧烤店上午不开门,工人们在里面备菜,等中午他再过去忙一阵,然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段之愿弯了弯嘴角,刚好她觉得累,不想那么早起床。
“那明天我跟你一起走,我电脑还在旅店呢。”
张昱树没出声,未几,段之愿浅浅的呼吸声传出。
日出破晓时,她隐约觉得身边位置动了一下。
可实在太困,没等几分钟又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时,张昱树正在挂窗帘。
他手里拿着锤子和洋钉,回头时额头挂着汗,问她:“吵醒你了?”
段之愿点头,睡眼惺忪穿上衣服。
两条细白的小腿搭在床边,偶尔张昱树拉开窗帘时,她的小腿就在阳光下泛着微白的光。
桌上有一箱矿泉水,其中一瓶拿出来喝了一半放在那里。
段之愿就直接拿起来,打开喝了一口,忽然看见自己的电脑包放在一旁。
旁边还有新的洗漱用品,牌子是她用了好多年的身体乳和洗发露。
“你去帮我拿回来了?”她问:“这些东西也是你买的?”
“嗯。”
最后一个挂钩钉完,张昱树身手敏捷从窗台跳下来,另一扇窗帘被他修好了。
段之愿把洗发露拿在手里,问他:“我们要在这里常住吗?”
“你不想?”他抬眼。
“可以呀。”段之愿坐下来,将外面封层的塑料拆下来,放到鼻间闻味道:“本来也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将新买的洗漱工具拿在手里,段之愿来到卫生间。
这里好像也被打扫过,还贴心放了个香薰盒。
应该都是张昱树趁她睡觉时收拾的。
一打开水龙头,浑浊的水喷涌而出,褐红色还带着铁锈。
段之愿跟他说:“这水没法洗脸。”
张昱树立马接了一条长管通向脚下的铁桶:“刚接的,放一会儿水就好。”
说完扫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工具:“我带你出去洗。”
出门陆续撞到好几个人,应该都这里的员工,见了张昱树都会喊一声“树哥”,张昱树也会跟人打趣,段之愿在这时候才能看见他的笑容。
她也不说话,默默跟在他身后。
洗漱完毕后,刚出来就又遇见一个男人,叫了声树哥以后,突然指着段之愿问:“这是谁啊?”
段之愿抬眼看向张昱树,也在等他的回答。
他很快牵起她的手,指了下:“我媳妇。”
“啊,原来是嫂子啊!”男人也跟她点了点头:“嫂子好!”
上一个叫她嫂子的人还是钱震,那时候也只有他没皮没脸地叫。
时隔这么多年又一次听到,段之愿还有点不适应,抿了抿唇面颊发烫:“你好。”
牵起她的手就再没放下,直到回房间。
张昱树重新换了件衣服,跟她说:“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不跟你去店里吗?”
“你不是要工作?”他问。
“嗯,要的。”
“店里太忙,半夜人多我顾不上你,你留在这吧。”
张昱树走了。
段之愿心里莫名不舒服。
就像是一团棉花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
但最后她还是打开电脑,翻着英语词典开始工作。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这一忙就忙到日落西山。
天蓝色窗帘被微风吹起,段之愿抻了个懒腰站在窗台边,看日落方向的火烧云幻化成奇形怪状的图案。
突然有点饿了,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昨晚又折腾了那么久,她现在腰酸背痛懒得出去找,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刚要订外卖,张昱树就回来了。
她探过头看向门外,是他打包了海鲜粥还有一些小菜回来。
段之愿看了眼时间,问他:“现在不忙吗?”
“不算忙。”张昱树将饭菜放到桌上:“回来给你送饭。”
饭菜不少,她根本吃不了,但餐具只有一份。
段之愿问:“那你现在就要回去了?”
“嗯,你慢慢吃吧。”他转过身,又回头告诉她:“吃完了放在那就行,我回来收拾。”
总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有余力不足似的。
这种状态总让段之愿觉得,他们好像还没有和好。
可是关系明明已经更近一步了呀,她挠挠头发,现在根本摸不透张昱树的想法。
可以跟她做亲密无间的事情,不嫌弃她又为她忙前忙后。
也毫不遮掩和她的关系,可以向别人大方介绍她的身份。
但偏偏面对她的神色和说话方式,都让她觉得陌生。
好像他对她的好是假象,是她幻想出来的一样。
所以是还在生气吗?
段之愿想了想,突然放下勺子拿起手机。
认认真真给张昱树发信息:【等晚上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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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树这个人,心里从来不压着事。
也有这个魄力,能让自己的情绪统统释放出来。
他找了贺铭洋,把唐子洲叫出来。
见面之前,贺铭洋就在电话里嘱咐过他了,有话好好说,都是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得太僵他没办法做人。
路遥和段之愿之间的小秘密从来不告诉贺铭洋。
所以之前路遥过生日,贺铭洋是真的以为俩人分手绝不可能和好了。
他不了解段之愿,但他了解张昱树。
觉得这人就算再卑微,也不至于分手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人家要吃回头草吧。
所以他才告诉唐子洲去追。
不成想没过几天,这俩人又搭上了。
贺铭洋就觉得到底还是他的错,早知道当初就告诉唐子洲,你看上谁也别看上张昱树的人。
张昱树也给他面子了,见面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他直接甩出来一张段之愿躺他怀里睡觉的照片。
今早拍的,她大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臂弯里,张昱树小气又贴心地将她露在外面,雪白的手臂截下去,只留下女人小半张脸,和他光着膀子的照片。
前后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贺铭洋看了以后,表情很不好。
抿了抿唇:“不至于吧哥们,我就是很欣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告诉你——”张昱树看着他,以胜利者的姿态。
“欣赏可以,勾.引不行。”
贺铭洋硬着头皮打圆场:“哎呀,这个不都说最难忘的是初恋吗,人家俩人上学时就搞到一起去了,这么多年分分合合心里都装着对方。”
“是吗。”唐子洲说:“要真是情比金坚,我也勾.引不过来她啊。”
停顿了一下,他抬了抬下巴:“你怕什么?”
张昱树搁在腿上的手僵了一瞬,眼皮向上撩,阴鸷的双眸就锁定唐子洲的脸。
下一刻,桌上的水杯就砸到他头顶!
唐子洲立马捂着脑袋躬起腰。
挺立的发型碰到加了冰块的水,瞬间恢复原形。
此时全都被张昱树攥在手里,抬起他的脑袋,一字一句告诉他:“老子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别他妈装大爷。”
贺铭洋脸都白了,好在店里现在没有客人。
不然就凭张昱树这火爆脾气,还不得把客人全都吓走了。
他赶紧拦下张昱树:“都少说两句吧!”
杯子是塑料的,摔在地上也没碎,但砸在唐子洲头上没一会儿就起了个包。
贺铭洋把人带出去后没多久就给张昱树发了个信息:【怎么就发这么大火啊,答应我什么来着?】
张昱树:【又没见血,砸两下还能砸死?是不是男人?】
贺铭洋:【你是男人,你有火连忍一下都不肯。】
忍了,一直在忍。
可他挑衅,这叫火上浇油。
这要是再忍了,那才不叫男人。
冷静了一会儿,张昱树又给他回复:【对不住了兄弟,给你丢人了,医药费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