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啊,自己女儿都管不住,还找班主任管,丢不丢脸啊?”甘芊毫不示弱。
“甘芊你别喊了,你到底拿了阿姨的钱没有?”周柠琅小声问。
“没有。”甘芊回答。
她这么说,坐在他们周围的同学即使听见了,肯定还是不会相信的。
甘芊用的手机,化妆品,还有身上戴的首饰,哪个不是名牌。
谁都知道她家庭情况如何。她一个女高中生,她能有什么经济来源。
原来是偷家里她妈在摩托工厂生产线上辛苦熬夜挣来的钱,啧,这女生真是坏透了。
四面八方都传来对甘芊的指责。
“每天都穿名牌,AJ撞色哪种最贵,就穿那双,原来是偷她妈的救命钱买的啊。”
“这个女生真的太坏了。”
“能不坏吗,她爸是杀人犯啊,流一样的血啊。”
“太尴尬了,下次这种母女撕逼能不能不要到咱们班上来演,每次小说情节看到这种,我就直接滑过的。”
“我去,甘芊真的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自尊强大即使如甘芊,在这种时候,脸上也挂不住了,讪讪的,眼睛里有光在闪烁。
在那些足以让人致命的恶毒嘲讽里,只有一个细弱却有力的声音说了支持甘芊的话。
“如果没拿,就好好回去帮她找,找到了,这事就完了,没什么大不了。走,我帮你们一起回去找。”周柠琅收拾书包,跟上课的英语老师打招呼,“老师,我带甘芊出去一下。”
“诶?周柠琅,等一下不是轮你上台念你的英语模范作文吗?”英语老师想这是多么值得高光的时刻。
今天一个学霸最能找存在感的机会要来了,上了讲台当着全班搔首弄姿念英文,多有面子。
周宁琅却放弃了这个高光时刻,拉着那个冥顽不灵,无可救药的甘芊走了。
她一个亿里挑一的清北好苗子,怎么能跟甘芊这种家世,出身,成绩都垫底的坏女孩做朋友。
*
两个小时后。
郁振芳的三千六百二十块找到了,落到梳妆台抽屉边上的缝隙里了,怪不得她找不到。
或者说,是她自己故意藏那儿,让甘芊找不到,结果自己也放忘记了,然而却指责是甘芊拿的。
钱是周柠琅帮着找到的,她跟郁振芳一起在郁振芳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一开始并没有找到,周柠琅又问了一次原来是放在哪里的。
郁振芳絮絮叨叨的说了在哪里,哀嚎但是早就已经不在了,她就是觉得甘芊拿走了钱。
可是周柠琅一直劝她说,甘芊不会说谎。
甘芊说没拿,那就肯定没拿。
她俩在卧室里找钱的时候,甘芊就坐在外面的小客厅里抽烟,牡丹青柠爆珠,抽得她的肺凉凉的,心更凉凉的。
周柠琅跟郁振芳说话,她都听见了。
她们租的这个小房子,一室一厅,隔音效果差,甘芊一直听到郁振芳在她屋里喊她小妖精,小妖精偷摸拐骗,什么都干,偷家里三千块钱怎么了,很正常。
学校里的老师跟同学都这样认为,所以刚才郁振芳当众殴打她跟谩骂她的时候,那些人都袖手旁观。
只有周柠琅连课都不上了,立刻收拾书包陪她们母女回家来解决问题。
郁振芳就是个疯子,她老公进监狱了,她一个人守活寡,辛苦把一个女儿拉扯大,这些年她从来没有释怀过这种压抑,她把原因都归咎于甘芊。
如果没有甘芊,那么,她就可以重新找个人结婚,从头开始了。
郁振芳在卧室里嘤嘤哭了起来,“肯定是这个不孝女给我偷了,你不知道,她特别铁石心肠。根本不管我这个妈的死活。呜呜呜,我根本就不该生下她来,她就是老天派来让我受刑的。”
甘芊听到那鬼哭狼嚎的哭声,一下就狠狠捏断手里燃烧的烟,滚烫的烟灰落在她细嫩的手心,她也不觉得痛。
更痛的地方在心里。
她觉得她活着,还不如去死了。
可是,下一秒传来的却是少女软糯之中斥满坚定的嗓音,让她焦躁的心一下就不那么难受了。
是周柠琅在说:“阿姨,钱找到了。在梳妆台抽屉的缝隙里,可能你平时抽抽屉的时候,没注意,就掉下去了。你别哭了,芊芊没有拿你的钱,她的钱都是她自己做正规兼职挣的,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请选择相信她好吗?”
郁振芳终于找到了那叠不翼而飞的现钞,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误会了甘芊,还错到极致的跑到了她上课的教室去打她。
“阿姨,你先冷静一下,我出去跟芊芊说说话。”
周柠琅把抽纸递给郁振芳,“擦擦眼睛吧,你刚上完夜班,好好休息一下。”
尔后,周柠琅走出去,甘芊在堆满衣物的旧沙发上坐着。
手心里握着一根还有余温的残烟。
平时总是嘴角带笑,眼神飞扬的人,现在冷着一张小脸,特别难过的样子。
绿灯难受了,想一了百了的熄灭了。
这个时候,红灯该亮了,告诉她,不能跟自己的母亲互相伤害。这世上有很多种不可以做的事。
周柠琅把甘芊的手掰开,取出那根烟,专门问她:“浪子回头,永远的神,你帮我要的电话号码呢?”
“噗……”甘芊一听就噗嗤一声笑了,“周柠琅,你他妈真的绝了。”
周柠琅也笑:“谁让你最近总朝那条街走。”
“你喜欢的男人不是天天在那儿吗,我帮你要电话呢。为了清北苗子的暗恋对象,我可不要以身犯险吗。”
“还没要到啊?”
“没有,那个男的拽得连他妈来了都不敢认他。我都主动勾他好多次了,他理都不理我,还让周闻也不告诉我他的电话。”
“他女朋友呢?”
“哪个?早换了。”甘芊把烟盒揣回书包里,再把书包挂回肩膀上,对躲在卧室里那个没脸出来见她的娘吼了一声,“郁振芳,我晚上不回来吃饭。”
“出来我跟你说。”说罢,不等郁振芳回应,甘芊就拉住周柠琅,从逼仄杂乱的房子里快速走出来,她知道周柠琅在她家里呆不惯。
她去过周柠琅跟严卉住的教师公寓,整洁得一层不染,不管什么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得整洁有条理。
哪里像她跟郁振芳住的地方,乱得跟个垃圾场似的,怪不得郁振芳自己把钱藏哪里了都不知道。
“我们还是留下来陪你妈收拾房间吧。”周柠琅有些迟疑,把情绪失控的郁振芳一个人放那儿是不是不好。
“哎呀,没有用,我以前也收拾,完了她又弄乱,她一周只回来住一两天,要是你帮她收拾了,她找不到她要的东西,就会像今天这样发疯。”甘芊否定了这个提议。
她也不是没试过跟郁振芳好好过日子,关键是郁振芳不想。甘芊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周柠琅无言以对,见到女生的脸颊还是红的,五根手指印的印迹还在她脸上若隐若现,周柠琅问:“还疼吗?”
“不疼了。”甘芊重新点了根烟,衔在红唇边,故作不在乎的说。
其实今日郁振芳当着教室里所有人的面刮自己女儿耳光,这让甘芊颜面扫地。
平日里,她在理县一中可是个风云人物。
今天郁振芳跑到学校里闹,大家都说甘芊的那些名牌衣服跟包,都是偷她妈的救命钱买的,甘芊没心没肺,是个人都别跟她来往,她这样的坏女孩,坏到没救了。
可是周柠琅在那么多人的瞩目下,把甘芊拉走了。
“我马上给你去买罐冰汽水,你用瓶子敷一下,会好一点。”周柠琅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找零钱,甘芊拉住她手,说:“不用了。真的不疼。”
“还是敷一下吧。”周柠琅心疼自己的好朋友。
“真的不用了。”甘芊说,“你没挨过打,你不知道,最疼的就是被打那刻,过去了就不疼了。”
周柠琅品出了她口吻里那种绝望的意味,转了转脑袋,提议道,“我们去网吧吧,我陪你打游戏。”
“网吧环境那么恶劣,乌烟瘴气的,我才不爱去。”
“那酒吧?你要喝酒我也可以陪你。”
“不去。”
“那歌城,我陪你唱歌?”
“也不去。”
“那……”
“周柠琅。你都不着急回教室去念你的模范英语作文吗?”
甘芊衔着细长的牡丹青柠爆珠烟,轻声唤她的名字,语调温柔到极致的说:“如果我是男的,我他妈一定喜欢你。”
“为什么?”周柠琅睁着天真的小鹿眼,眼神不解,眼瞳里水汪汪的。
她一直扎毛尾,有时候一个,有时候两个,还用甘芊最不齿的那种带草莓扣的发圈,乍一看,看起来特别幼齿。
可是一张脸上的五官又生得有些媚,眼角跟嘴唇带了点柔软的曲度,笑起来的时候很天真很乖软,但是认真起来,板脸不笑,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眸时,又有一股清冷的倔强。
“因为你乖啊。”甘芊伸手摸她脸蛋,“还体贴,懂得讨人欢心。浪子回头,永远的神遇上你,是他走运了。”
【浪子回头,永远的神】,这八个字已经成为了迟宴泽在她们这儿的绰号。
“得了吧,他才不会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呢。”周柠琅闷闷的咕哝道。
刚说完这话,男生就从他们身边路过,手里喝着一瓶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眼神放空,薄唇翕动,懒痞的咬住吸管。
是迟宴泽。
第64章 阔少爷
男生身边围着好几个穿着打扮潮得不行的人。
“泽爷,昨晚上跑沙地表现挺好的啊,把他们专业车队的人弄得不服输都不行。”
“泽爷,依我看,你的技术可以直接签国内四大车队了,你还回去高考干啥,做职业赛车手才有前途啊。”
“对啊,泽爷,这个冬天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理县这得天独厚的山道上,把你的车技练到封神。”
“我操,我泽爷现在就已经是封神了,擒云第一周老板都输给他五秒,你他妈不知道啊?会不会说话呢。”
一群人围着出身高贵又才华横溢的高个男生说尽讨好的话。
然而他只是耸着肩膀,举着一瓶橘子汽水,缓缓的吸着,眼神漫不经心的留意四周。
好像这个世界并没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人跟事,包括跟在他身后这群狐朋狗友。
他们一行总共八个人,浩浩荡荡的出行,眼看就要路过甘芊跟周柠琅面前。
周柠琅紧张得转身过去,不敢看他。她怕他把她给认出来,那个在大提琴培训班总拉错音,被老师当众指正的小笨蛋。
后来因为刮台风,不能出门,恰好留到最晚的他们俩在培训老师家里呆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周柠琅被家里人接走的时候,迟宴泽早就走了。
那个晚上,周柠琅记得提琴老师家里的提琴声,初绽的茉莉香,还有少年引弓拉弦时的空灵身影。
巴赫的音乐是最难让人入迷的音乐,特别是让女孩子入迷的音乐,可是那个晚上,周柠琅却入了迷。
那是周柠琅听过的最动听的巴赫,也是周柠琅有生以来最深刻的一次心动。
他将下巴微微压低,摆开修长遒劲的手,一手握住琴弓,一手扣住琴柄,架设怀抱。
抱琴的姿势亲密,恍若琴是他的情人,他在与她诉说衷肠。
少女一瞬心动,便是永恒。
他就是迟宴泽,让周柠琅的心以他为轨道转动的人。
见迟宴泽就要姿态散漫的路过了,甘芊大喊了一声:“迟宴泽”。
迟宴泽微微回头,见到是甘芊在喊,从头到脚短暂的扫视了她一眼,很快就扭头回去,假装没听见。
等迟宴泽一群人走过去了,周柠琅才回头过来,适才甘芊叫迟宴泽的时候,她特别紧张,深怕迟宴泽看出来,甘芊是帮周柠琅喊的他。
可是迟宴泽根本没有正眼看过来,大致扫了甘芊一眼,识出甘芊不是他喜欢的款,就兴致缺缺的离开了。
周柠琅觉得有点丢脸,就是小说里写的那种云泥之别,她跟甘芊都算是寻常家庭出身的女孩子。
为何要没有自知之明,主动去招惹迟宴泽这样的浪荡公子哥,显得她们带着什么目的,很拜金似的。
见脾性骄矜的男生快要消失在街角,甘芊不服输,正欲出声再喊,周柠琅阻止了她。
“别喊了,人家瞧不上我们俩。”周柠琅十分没自信的说。
“啧,我偏要他这辈子跪着跟你求婚,信不信。”甘芊却夸下海口,“都瞎他妈拽什么呢。我们走着瞧。”
*
两日后,甘芊终于要到了迟宴泽的手机号,不过不是找迟宴泽要的,是找跟迟宴泽一起玩赛车的一个男生要的。
这人跟甘芊,周柠琅一起在理县一中上学,叫邢樾。
临高三了才转来,据说来头不小,至于有多不小,甘芊没研究过。反正不比言情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富可敌国的阔少爷家境差。
甘芊讨厌公子哥,特别是那种肩宽腿长,身材比例极好,长着一张渣男脸,看女生的眼神特别坏,像是用眸光就能脱女生衣服似的公子哥。
然而并不是那种猥琐的脱,是让女生觉得被他犀利的视线看透得无地自容的那种脱。
到了他眼皮底下,她们什么把戏都不能跟他耍,只能丢了魂,乖乖被他指使。
刑樾就是这样的人。
“给你他电话号码,我有什么好处啊?”
灯光幽暗的酒吧包厢里,这人懒拽的靠在布面沙发榻里,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是什么定制款,就是这个酒吧免费送的塑料赔钱货。
他活动长指,将毫无存在感的它倒过去又跌过来。
上面印了一个穿三点式内衣的辣妹人像,被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摸着,流露出特别情。色的意味。
右手小指指腹上有一个银色的刺青,是蛇,吐着红色的信子,甘芊知道他不是个好人,是个天生的坏胚。
据说他本来在苏城的顶级私立中学上学,因为惹了事,把同班同学给打瘸了,他才转到理县一中这种穷乡僻壤的破中学来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