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戒指可能有一点大,上面缠了些红线。
但是这也挡不住宝庆郡主看出那是姜澜的东西,她有些揶揄的看向申屠婵。
申屠婵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
侍女上来轻声道:“郡主,宫中的消息来了。”
“容贵妃那边的胎已经落了,十一皇子封了陈王。”
宝庆郡主抚了抚已经显怀的肚子:“陈王,倒是适合。”
她毕竟身怀有孕,对第一件事情多少存些怜悯。
申屠婵将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盘上,棋盘之上胜负已分,她输了,但是她微笑道:“真是可怜。”
似是一声轻叹,却不知是在说容贵妃,还是在说陈王。
宋惊鸿过来的时候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申屠婵看见她便对她笑了笑,宋惊鸿在宝庆郡主身边坐下。
申屠婵端起茶碗的手上带着姜澜的玉戒,宋惊鸿从前毕竟对燕王有过别的想法,自是了解过他一番,此时看的分明,她心中那压不住的酸意又像茶面上的泡沫一样冒了出来。
宝庆郡主似有所感,扭头看了她一眼。
申屠婵像是没有察觉这激流暗涌。
宝庆郡主打算再给这个拎不清的表姐一点教训,笑着看向申屠婵:“阿婵,魏王是怎么死的来着?”
申屠婵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含笑看着宋惊鸿:“郡主,是花柳病。”
宋惊鸿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桌上茶盏被她带翻,茶水淋漓一片,碗盏掉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几乎是瞬间,喜令就拦在了宝庆郡主面前,以防碎瓷片溅到她身上。
宋惊鸿震惊的看着申屠婵,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你说什么?”
申屠婵面色不变,含笑看她:“花,柳,病。”
这几个字像是刀子一样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宋惊鸿只觉得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开始飞速回忆她最后一次接触魏王是什么时候。
几个侍女飞快过来收拾碎瓷,申屠婵起身给几个侍女让出空间,还对着过来扶她的小侍女笑了笑。
然后才抬头看着宋惊鸿:“宋小姐,你关心则乱了,你若是沾染了,我们怎么会由着你跟宝庆相处呢?”
宋惊鸿一颗心像是跳崖一样落了下去,她重重吐出了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有些惊惧后怕的看着申屠婵。
申屠婵还是面带微笑,但是宋惊鸿现在觉得那笑容下面像是伏了一只野兽,随时可能吞下她。
宝庆郡主十分满意这个效果,微笑道:“表姐,据说魏王死的时候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了,他不是溃烂而死的,他是受不了溃烂,拿碎瓷片割破了自己的喉咙死的。”
她跟申屠婵相处久了,也有些喜欢这样说话了,无论多么令人惊悚的话,都是风轻云淡的说出来。
棋盘上输了的人,反抗也似蝼蚁撼树。
申屠婵从来不相信道理可以教化人,若是道理能教化众生,世上得少死许多人,光是漠北死的人就能装下一座城。
只有惧怕,才能教化人,尤其是宋惊鸿这样的人。
不会惧怕的人,要么赢,要么死。
第126章
在容贵妃这边一片凄风苦雨,申屠婵获得暂时胜利的时候。
皇后召见了申屠丹林。
这是一点风声都没有的事情,申屠丹林反倒是格外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申屠婵不放心,只能写了拜帖给太安公主。
申屠丹林进入乾清宫的时候,殿内只有皇后和两个小太监。
他上前拜礼,皇后却并不喊他起身。
时间过了许久,直到申屠丹林感觉四肢僵硬,汗流浃背时,皇后才冷冷的问他:“镇北侯,你可知错?”
皇后唤的不是他的名字,是他的爵位,所以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当私事,而是要当政事处理。
申屠丹林忍着身体的不适,面目平静道:“臣不知何错之有?”
皇后哼了一声:“你们镇北侯府倒是一脉相承,两个都是反骨。”
她提起了申屠婵,申屠丹林没有接这句话。
皇后审视了他片刻道:“跪下。”
申屠丹林僵硬的跪下,纵然感觉身上的肌肉都在发抖,他也跪的笔直。
目视皇后,毫不退缩。
皇后见过申屠婵的倔强,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道:“你迷惑公主,试图攀附皇室,该当何罪?”
申屠丹林目光坚定:“臣从未迷惑公主。”
皇后冷笑一声:“宁国公主年幼,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朋友之情,什么是男女之爱,你却引诱她说出嫁娶之言,此乃死罪!”
申屠丹林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臣从未引诱公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看了他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申屠丹林却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摇。
皇后便放松了刚才严厉的态度,声音落回了平常:“那你对公主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申屠丹林伏在地上“并无。”
皇后嗤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本宫,再答一遍。”
申屠丹林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抬头目视皇后,沉声道:“臣对公主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皇后唇边带笑:“好,那本宫为你和陈白若赐婚你也并无疑义了?”
申屠丹林却是一愣:“微臣并不识得陈小姐。”
皇后端了茶盏,刮了刮却没有喝:“你不认识,申屠婵却有意给你牵线,左右这姻缘不错,你既然没有引诱公主,本宫愿意成人之美。”
这是要让宁国公主死了这份心。
申屠丹林的目光盯着皇后脚下的台阶。
那金阶富丽堂皇,上面刻了细致的祥云,祥云之上是皇后宝座,凤凰于飞。
宁国公主便是诞生在这九天之上。
申屠丹林似乎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微臣不愿。”
皇后垂下眼睫看着杯中的茶水,声音冷肃:“本宫倒与你们镇北侯府上辈子有亏欠似的,姜澜想娶申屠婵,璇玉想要嫁你,你们兄妹是有什么狐媚手段不成?”
口吻讽刺,眼神轻蔑。
申屠丹林这次却没有沉默:“臣的妹妹素来行止有度,恭慎端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皇后轻声嗤笑:“本宫不是跟你商量的,申屠丹林,你若是不娶妻,申屠婵就嫁贤康郡王,你选吧。”
这不是再让申屠丹林选,这是在让申屠丹林死心。
申屠丹林嗤笑了一声,似乎是真的死心的闭了闭眼睛:“好,臣娶妻。”
娶妻,只要是个妻子就行。
他原本也不在乎,只是觉得不想害了别人,但是在申屠婵和陌生女子中,他自然要先保全申屠婵。
皇后倒是有些意兴阑珊了,若是申屠婵,一定会拿些别的东西来跟她谈判。
她不接受申屠婵做儿媳,也不喜欢她,但是站在另一边的角度,她又有些欣赏她。
她对着申屠丹林挥了挥手:“既然如此,跪安吧。”
申屠丹林行了拜礼退下了。
申屠婵在太安公主这里听到消息时,只觉得荒谬。
申屠丹林已经十九岁了,他喜欢年仅十三岁的宁国公主。
她突然想起来很远的一件事,申屠祺给他下药,她明明是在恭王府见的太医,申屠丹林却知道了这件事。
那时候宁国公主也在,申屠婵当时还一直没想明白是谁告诉的申屠丹林。
这样回忆,好像有很多东西有迹可循,但是申屠丹林说他有个不算心上人的心上人时,宁国公主才几岁?
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来着?
这怎么想怎么荒谬,怎么可能呢!
申屠丹林从宫中回来时,申屠婵正在等着他。
他除去氅衣,笑了笑道:“怎么了?”
申屠婵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哥哥,你喜欢宁国公主吗?”
申屠婵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有些随意的道:“从前不喜欢。”
从前不喜欢,那就是现在喜欢。
申屠婵点了点头,算是自己知道这件事了,“皇后娘娘跟你说了什么?”
申屠丹林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是打算给我赐婚。”
申屠婵皱眉:“赐的谁?”
说到这里,申屠丹林抬头看了申屠婵一眼,面色如常的笑了笑:“应该是陈小姐。”
申屠婵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陈小姐是谁,她站起了身,目不转睛的看着申屠丹林,声音平静:“哥哥,你不想娶陈白若的话咱们可以不娶。”
申屠丹林看着申屠婵,唇角还带着那笑容:“难不成我可以一辈子不娶妻?”
申屠婵望着申屠丹林,久到申屠丹林觉得申屠婵是不是生气了,申屠婵才开口。
“可以,你从旁系过继个孩子继承爵位。”
申屠丹林不得不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
申屠婵一直表现出的都是,绝对不让镇北侯府没落,一定要继承父母亲的遗志。
这样的想法,竟然允许镇北侯府的血脉断绝。
申屠婵转头看着小几花瓶里插着的腊梅,她语气坚定:“哥哥,我希望你过的好。”
申屠丹林看着她笑了,这个妹妹真的很好,他安抚道:“我很好,别担心。”
申屠婵捏了捏拳头,回了住处就向皇后递了问安折子。
皇后隔了三天才见她。
申屠婵刚行完礼,皇后便把写好的懿旨扔在了她的脚边:“给小侯爷赐婚的懿旨,你带回去吧。”
申屠婵没有去捡那懿旨,甚至没有看一眼。
皇后冷笑一声:“申屠婵,你敢无礼?”
申屠婵面目平静的望着皇后,许久,她声音温和的道:“娘娘,我帮您杀容贵妃。”
皇后挑眉:“哦?”
申屠婵继续说:“帮您杀十一皇子。”
皇后微笑着看她。
申屠婵又补充道:“做您手中的刀,所有威胁太子继位的人我都去帮您杀了。”
皇后终于笑容满面,看着她道:“申屠婵,你还真有意思。”
她说完又摇了摇头:“就算如此,本宫也不会把璇玉嫁给申屠丹林。”
第127章
申屠婵平静的看着她:“不求公主下嫁,只要皇上跟娘娘不再插手我哥哥的婚事就可以。”
皇后收敛笑容,严肃的看着她:“只需如此?”
申屠婵点了点头:“只需如此。”
皇后正视她:“好,本宫答应你。”
申屠婵恭敬的拜了跪礼。
皇后有些诧异:“本宫这么逼迫你,你还头一次这么诚心的给本宫行礼,为什么?”
申屠婵不卑不亢的看着她,含笑道:“娘娘,因为此时此刻,我并没有把您当成一个国母,一个上位者啊。”
皇后疑惑的看着她:“那本宫是什么呢?”
申屠婵的看着她,“是我哥哥心上人的母亲。”
不等旁边的宫婢斥她放肆,她又道:“我从前在漠北的时候听说过,结不成亲家,也不能结成仇家。”
她说的十分认真,然后又拜了拜才退了出去。
皇后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以权利制衡,申屠婵却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宁国公主早就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申屠婵定有耳闻,却并没有以此事跟她谈判。
她想起来宝庆郡主评价申屠婵的一句话,“她有手段,却愿意以诚待人。”
这一代小辈分的皇女们都很喜欢申屠婵,但是她和淑妃却都不怎么喜欢申屠婵,因为她太能惹事了,有反骨,爱出头,不安于室。
这样的女孩子,眼看就不是个命长的。
皇后望着门槛发呆。
她贴身的嬷嬷过来劝道:“娘娘,您明明挺欣赏她的。”
皇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若是本宫的女儿,本宫倒是觉得挺好,有本事,不吃亏,但是她是别人的女儿,我怎么看她都觉得她是个祸害。”
嬷嬷不敢再多言,皇后却笑着反问:“你说,有什么法子,既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远走,又能断了姜澜的念想?”
那嬷嬷跟在皇后身边十几年了,思索了片刻道:“娘娘,您若是能狠下心来,眼下倒是有法子拿捏她。”
皇后偏头看她,眼神犀利。
那嬷嬷垂着头,恭敬地道:“娘娘舍不得宁国公主,但是以奴婢看,小侯爷挺好的,他不是武将,又没有太多实权,公主嫁他,自是一辈子留在京都城,在您身边,您以此事拿捏申屠小姐,她定是乖乖听话,而且,自古没有兄妹嫁娶同一家的,公主嫁了小侯爷,申屠小姐自是不能再嫁燕王殿下。”
她顿了顿,又道:“申屠小姐那么在意她的兄长,必定是妥协的,您再为她择个地方上像样的夫婿,两全其美,请郡主或者文嘉乡君做个说客,还愁此事不成?”
这倒是个好法子。
皇后抬眼看她,眼神意味深长,“是这个道理,只是本宫素来好说话,又惯着燕王,她们一个个的都不敢出主意让本宫动申屠婵,生怕燕王知道了血溅当场,你倒是胆子不小。”
那嬷嬷急忙叩拜了下去:“奴婢并无害人之心,只是为娘娘解忧!”
皇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笑了笑道:“行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宝庆郡主和文嘉乡君不反水就不错了,可指望不上她们。”
不过也并没有完全否决此事,那嬷嬷轻轻松了口气。
长春宫里。
陈王和李向山都在。
容贵妃面色阴冷的看着李向山,语气阴寒:“大哥,本宫不想再看见那小贱人!”
李向山沉着脸并不说话。
陈王扫了他一眼道:“舅舅,李静姝已经彻底变成了咱们的敌人,这个时候心软就是自寻死路。”
李向山没有理会他,抬头看了一眼容贵妃:“家门不幸,娘娘受累了,她如此欺师灭祖,臣定会处置她。”
容贵妃也了解这个兄长不是心软的人,闻言还是哼了一声道:“陛下已经在为她拟封号了,出手便是贵嫔,现在她羽翼未丰,还好处置,等她晋了贵嫔,皇宠在身,恐怕咱们就没那么容易的得手了,大哥尽快吧!。”
李向山目光冷厉,沉声道:“娘娘放心,她活不到晋位。”
陈王脸上这才勾起一丝笑意。
李向山从长春宫出来时,李静姝正在宫道上等他。
她还是孤身一人,乖巧的等着送他出宫,一如从前一样。
李向山脸颊轻轻抽动,几乎的恶狠的盯着李静姝。
想他李向山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没到却临门翻在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里。
营营役役,十一皇子竟连个楚王也没有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