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婵是太安公主的军师,她们这些人,都得听申屠婵的。
李静姝点了点头:“二皇子指定舍不得。”
申屠婵倒了杯茶给她,笑道:“宇文极最宠爱的不是她,应该不会舍不得,两个侧妃都不是宫里封的,细想一下,白侧妃的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官员,说她不受宠,不受宠的话是怎么当上侧妃的?难不成她救过宇文极的命?”
李静姝抬起头来看着申屠婵,她们都是以宇文极留宿的次数和态度来估摸的,却被绕进雾里了。
她忍不住问出了声:“宇文极其实是保护她?”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李静姝是跟申屠婵对内宅看法完全不一样的人,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毒:“那要?”
手上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申屠婵摇了摇头:“暂时不要,说不定还有大用处。”
李静姝有些不理解,眉头一皱:“她能有什么大用处,你是不是跟燕王相爱以后就变得心慈手软了?”
这话说得过分,但是申屠婵并没有生气,她目光冷厉的扫了一眼李静姝:“她还能生宇文极的孩子。”
李静姝张了张嘴,显然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这不是生孩子跟太安公主争宠吗?
申屠婵伸手拨了拨尚未清点完的珠宝:“在太安没有生出孩子之前总要留条后路,庶子也算儿子,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申屠婵在民间长大,多离奇的事情都听过,想法也离经叛道,她看李静姝低着头沉思,又道:“宇文极这样护着白侧妃,显然是因为她没什么自保的能力,而且,她若是生出孩子也是皇孙,好歹也可以助宇文极登位,我为什么要除掉她?而且他日若是她成了祸患,还能去母留子。”
李静姝叹息:“我不如你目光长远。”
申屠婵哼了一声:“你已经不是李静姝了,是徐初元,我说的话你不明白可以问,但是你搞清楚,姜澜不是你的身份可以评判的!”
她刚才没有生气,但是两个人事情说完了,她便沉下了脸,李静姝自知失言,低下头道:“是我的不是。”
第145章
太安公主婚事近在眼前,但是为了显示重视,皇后还是在宫中办了个赏花宴,邀请东都有身份的贵女们来参宴,给她们介绍一下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梳了惊鹄髻,两边簪了镶珍珠的贝母发钗,后面又戴了垂金线的兰草花纹发钿。
申屠婵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胭脂道:“给公主点一抹琉璃焰。”
琉璃焰是眉心花钿里最简单的一种,如同细长一束火焰,竖直一笔。
申屠婵穿了女官的圆领袍子,头上带了金冠,金冠两旁有小小的红丝带垂下。
太安公主原本不打算带李静姝,但是申屠婵带上了她,还让她以跟自己一样的身份出席。
到了花园,皇后的女官正等着她们,笑道:“殿下,皇后娘娘一会儿便到,奴婢为您引荐四公主。”
四公主是公主里头最受宠的,若说皇帝对宇文絮是愧疚,那么对四公主,才算是打心眼里的宠爱。
四公主名宇文月湘,她是皇帝的慧贵妃所生,只不过她十二岁的时候,慧贵妃就因病去世了。
申屠婵顺着女官的目光望去,宇文月湘穿了一身百鸟朝凤的宝蓝色宫装,头上带了花冠,花冠是用绚丽的雀羽和珍珠镶嵌而成,上头垂下一只蓝宝石,正落眉心,华丽非常。
她看到太安公主便笑着上前,两人互相见礼。
申屠婵跟着太安公主行了礼。
宇文月湘笑道:“常听闻大晋人杰地灵,从前本宫还不信,今日一见公主和申屠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她和太安公主是平级,却自称本宫,显然是放不下优越感。
这时候轮不到申屠婵说话,太安公主微微一笑:“公主哪里的话,本宫一见你才觉得自惭形秽,而且听说公主不仅人美,琴棋书画,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羡煞我等!”
宇文月湘掩面而笑,对旁边的贵女们道:“看看,从前说你们蠢笨你们还不自知,现在看看太安殿下,知道自己那口舌有多笨了吧?”
三言两语,竟是将太安公主比作附庸。
太安公主含笑不说话,旁边一个杏眼桃腮的贵女拿了把团扇扇了两下笑道:“我等怎么与公主相比!”
显然是在打圆场。
宇文月湘淡淡看了她一眼,申屠婵笑道:“我们大晋奉行贵女娇养,公主又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规矩惯了,不曾见过许多宫外好玩有趣的事情,骑马射箭也只能羡慕外面的贵女,如今到了大周,见识了另一番天地,以后还得指望四公主多多带我们公主耍一耍。”
她这段话说的长,宇文月湘和一众贵女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申屠婵含笑而立,不卑不亢,只是那笑浮于表面,眼神清冷,带着三分目下无尘。
“这便是申屠小姐吧?”宇文月湘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护甲。
申屠婵笑道:“见过四公主。”
旁边圆脸桃腮的贵女不敢再说话,宇文月湘稍稍收起笑容:“申屠小姐是以女官的身份来的大周吧?”
申屠婵连头都没点,只是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宇文月湘轻哼一声:“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你一个小小女官,怎么能擅自开口呢?大晋的规矩这么松散吗?”
她这话一说,四下一静,便是皇后的嬷嬷也愣了,没想到她会当众发难,还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太安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一下退了下去,申屠婵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然后笑道:“四公主,您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情,我是大晋的女官,不是你大周的,我是来给我们公主作伴的,该说的话自然要帮她说,难不成我等着我们公主替我说话不成?这成何体统?”
“哦——”宇文月湘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申屠小姐别介意,本宫刚才见你和后面那位小姐都是生的花容月貌,还以为......”
话说一半只会更加令人遐思,还能以为什么,以为她和李静姝是陪嫁的侍女,将来是给主子们暖床的。
李静姝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申屠婵含笑不语。
太安公主脸色阴沉道:“月湘,本宫敬你一声公主,你还真把自己当本宫的主子了?说白了,你是公主,本宫也是公主,而且本宫是要嫁进来,你是要嫁出去的,头一次见面就出言羞辱自己未来的嫂子,也太不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放在眼里了吧?”
宇文月湘却并不害怕,哼了一声正想说话,太安公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若是不喜欢本宫,本宫也不委屈求全,以后这等宴会咱们就不要见了,反正宇文家姊妹众多,你有你的玩伴,本宫有本宫的玩伴!”
说着竟然扭头要走,吓得皇后的嬷嬷赶紧搀扶住她:“哎呦,公主,只是几句玩笑话,您别生气,娘娘这就过来了!”
宇文月湘纵横大周皇室十几年,没见过哪个贵女敢这么直接的,毕竟这样就是明摆着的没规矩。
她讽刺道:“这就是大晋的规矩吗?”
太安公主不遑多让:“大晋的贵女谁敢出言惹怒本宫?”
宇文月湘正要说话,那边太监报皇后驾到。
接受完众人见礼,皇后便笑眯眯的道:“这是怎么了?剑拔弓张的。”
那嬷嬷看左右都不说话,好像生怕自己的威风落了下乘,便上前一步将事情禀报了。
她说的基本无差,但是说到宇文月湘羞辱申屠婵时有些紧张,说了两遍才顺过去。
皇后唇边的笑意淡去了,若是太安公主已经是她的儿媳妇,她定是要两个人一起罚的,太安公主作为嫂子还要罚重些,而且宇文月湘得皇帝宠爱,只是现在人家还不是她的儿媳,大周的使臣和送嫁队伍这会还在东都城里。
她看向宇文月湘:“月湘,是你口上失仪了。”
宇文月湘不服气道:“母后,月湘并没有说太安什么,只是好奇这申屠婵什么身份罢了,她上来就挤兑儿臣,母后可要重重的罚她才行!”
这话说的过于不知天高地厚。
大周的三位贵女全都不说话,但是太安公主的脸色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皇后只得无视宇文月湘的话,看着她道:“月湘公主无礼,罚禁闭半月,抄写清心经,太安公主今日受了委屈,将本宫新得的翠玉手串拿出来。”
太安公主行礼谢恩。
宇文月湘行礼道:“母后,儿臣哪里有错?”
皇后看了她一眼:“太安公主远道而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却在她面前自持为主人,甚至为难大晋过来陪伴她的贵女,这打的不是她的脸,是你自己的脸。”
宇文月湘再受宠也不可能在嫡母面前造次,只得暂时愤恨忍下。
皇后来了,谁也不敢造次了,大家便坐在一起说些两国的风俗和趣事。
从赏花宴出来,一出宫太安公主便哼道:“什么东西!孔雀羽毛都支楞上天了,活像个银楼掌柜的婆姨!”
能让太安公主说出这么不端庄的话,显然是真的气到她了。
李静姝看了一眼太安公主道:“杀了如何?”
她如今好像是看谁都不顺眼,戾气极大,张口闭口就是杀人。
太安公主冷声道:“留着必定是个祸害。”
两个人都看向申屠婵,申屠婵捋了捋两鬓的红绸带微笑道:“我向来心善,平白无故的不想因为几句口舌杀人。”
话未落音又道:“不过总有人能替咱们杀。”
第146章
李静姝以为她说的是姜澜,太安公主以为她说的是大周皇室里的其他人,申屠婵也不解释。
转眼就是太安公主和宇文极大婚的日子。
申屠婵和李静姝提前两天跟着太安公主住进了宫里,为了安全起见,姜澜还是留在了宫外。
申屠婵这几日都没怎么见过他,他忙忙碌碌的不知在干些什么事情,申屠婵也没有问。
太安公主的嫁衣和礼冠是从大晋带过来的,她摸着上面绣的金凤道:“我从前还准备过一件嫁衣,远远没有这个奢华。”
是跟郑柘订婚后准备的,那是下嫁,却也没有嫁成。
申屠婵抱着手臂靠在梳妆台上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摊上那样的夫君和小姑子还不如大权在握来的痛快。”
李静姝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申屠婵又放弃了。
小满端着个托盘从外面进来,她满面笑容道:“徐小姐,给你的。”
李静姝一愣,她起身去看,托盘上是两块火茸酥饼。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道点心,里面用了火腿和肉松,口感鲜香,回味无穷,从前在李府时常吃,进了宫以后便不怎么吃了,因为容贵妃不会问她,她也不会主动说。
她有些紧张的咬了咬舌尖,一时不知道该去看谁。
太安公主笑道:“我和申屠都没有水土不服,你这几天吃的一顿比一顿少,这是申屠让咱们从大晋带来的厨子做的,你快尝尝。”
李静姝没有抬眼去看申屠婵,她伸手想去接那托盘,小满急忙上前一步道:“奴婢来。”
说完将那碟子端下来放到桌面上。
李静姝坐下将那酥饼拿了起来,小满怕她不自在便往申屠婵那边挪了挪道:“刚才奴婢见了皇后身边的嬷嬷,她说明天一早几位公主贵女会过来给公主送嫁,可能会来的早,公主今夜早些休息。”
申屠婵点了点头,她跟李静姝住在左右偏殿,出门的时候李静姝还捧着那碟子,里面还有个饼子没吃。
两人要分开时她低声道:“谢谢。”
第二天一早,四公主也来了,整个殿里站满了人,喜嬷嬷将盖头给太安公主盖上,申屠婵和李静姝将她扶了起来,大周这边的安国公夫人伺候她上轿子。
花轿绕城一周时,申屠婵和李静姝是不跟着的,她们直接去二皇子府里等着,小满跟着花轿。
二皇子府里头宾客盈门,戏曲歌舞都安排上了。
申屠婵正坐在喜房里等花轿上门,李静姝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建在水榭旁的戏台子道:“宇文絮真是可怜,竟然没有一个为她伤心的。”
这话其实有些顾影自怜。
申屠婵拨弄了一下手指上的玉戒指道:“所以要活得久一点,站着嘲笑别人的死亡。”
李静姝笑了笑:“你说的对。”
外面锣鼓喧天,花轿过来了。
李静姝扶着太安公主进的喜房,喜房里有两个二皇子府上的侍女,几个宗亲女眷等着二皇子来挑盖头。
大周的习俗是新郎揭开喜帕,让新娘接受宗亲女眷们的赞美。
宇文极一身喜袍从门外进来时,申屠婵也含笑从侧门进了喜房,宇文极看见她一愣。
申屠婵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
宇文极点了点头进了内室,申屠婵含笑跟在后面。
她进入喜房时和李静姝对视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宇文极上前掀起了太安公主的帕子,一位老夫人笑着带头夸赞,房间里其乐融融。
等宇文极走了,几位女眷坐了一会儿也要告辞去席上,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人外加二皇子府的两个侍女,申屠婵笑着道:“公主喜静,麻烦两位先下去吧。”
两个侍女躬身去了外间。
太安公主以目光询问,申屠婵轻声道:“公主安心。”
这是已经妥了的意思。
外面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但是小满却没有一点消息传进来,申屠婵皱了皱眉头,心中已经叹惋,恐怕那人失败了。
她看了一眼李静姝,正打算从侧门退出喜房,外面小满飞奔了进来,脸色怪异。
申屠婵站着没动,小满连声音也没有压:“公主,外面出事了。”
她这么一说,申屠婵就反应过来,现在发生的事情跟她们没有关系,便笑着替太安公主询问:“怎么了?有客人醉酒?”
小满摇了摇头:“月湘公主醉酒,被发现在假山里头。”
太安公主连忙关切的道:“公主没事吧?”
“被发现的还有一个戏子和南亭侯府的三公子。”
室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申屠婵讽刺一笑:“南亭侯府的三公子?”
这话就差明说了,这个三公子不是她的人。
申屠婵跟着小满来到花园假山这里时,宇文月湘已经被侍女弄去了客房。
小满一边给她引路一边描述,宇文月湘被发现时还趴在南亭侯府王三公子的怀里,上半身不着寸缕,下半身裙摆掀起,那男戏子戏服还没脱净,从另一边搂着她,总之场面污秽不堪。
申屠婵可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知道宇文月湘情人众多,有一个跟了她好几年的戏子,前段时间她嫌弃人家年纪大了,就打算直接打死,免得伺候完她还要去伺候别人,使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