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海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说:“那个再说,你俩今天搬过来,你爹妈怎么个说法?”
“啥说法?”冯莱莱不懂。
“你这孩子。”赵四海看了眼李重润,“我问你,你爹妈给你多少嫁妆了。”
原来是这个,“姥爷,李重润给我的彩礼还有添衣裳的钱,家里都叫我带来了。”冯莱莱笑回。
赵四海眉头就皱了起来,也不管李重润还在,说:“这些是小李给你的,我问的是你爹妈就一分没给你?”
“姥爷,这还不够吗?村里多少人家的姑娘,男方的彩礼都是留给家里兄弟的,走时给几铺盖被子,再一些盆盆罐罐的,我这样全给带回来的,哪有啊。”冯莱莱试图混淆过去。
赵四海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个傻妮子,得了,你爹妈都糊涂多少年了,咱也别管他们了,你的嫁妆,姥爷给你补。”
说着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十元票子递给冯莱莱:“这是二百,你拿去买自己想添的,女娃子嫁了人,手里得有点自己的体己。”
冯莱莱哪肯要,缩着手就要躲开。
可赵四海武艺加身,哪容她躲开,手一探抓着她袖口给她薅回来,黑着脸:“你要不想认我这个姥爷,就不收。”
知道老头是认真的,这是性情中人,这次她要是拒绝,老人大概是哄不好的。
“莱莱,拿着给姥爷买肉吃打喝酒。”李重润在边上劝了一句。
冯莱莱跟着调皮一笑着:“是吧,拿着姥爷的钱给他买酒买肉,我不花一分钱还赚个好名声,我咋转不开弯儿呢。”她就手接过了钱。
赵四海脸上立即由阴转情:“就这么办,姥爷高兴着呢。”
后面冯莱莱又跟他问中去去三房吃酒的事儿,他却坚持说不去。
虽然昨天他认可了冯莱莱说法,也承认自己不该把赵水柳一留那么多年。
但这么些年,赵水柳一心只有丈夫和儿女,对赵四海也真的没心。
赵四海拒绝,她真就不来登门了。只是逢着年节,一家人到赵四海门外问个安,别的就再没了。
冯莱莱想着赵水柳这些年的作为,都没法替她再辩白。
你说她心里不想赵四海吧,还总在家里“我爹”“你们姥爷”啥的。
可要真惦记,却啥行动也没见。
昨天回去赵水柳还哭赵四海终于肯管她了,可晚上包饺子,都知道要冯莱莱给李重润送一碗,亲爹赵四海这里,她却连提都没提。
之前看她在家总念叨没机会给爹进孝啥的,所以昨天冯莱莱才跟赵四海有了那样一番说辞。
可机会给她创造出来了,她又是这样。
再借口冯家给她养傻养废了,冯莱莱都觉着假。
她又想起昨晚上,赵水柳来她房里,和她商量她的陪嫁。
她只是借壳子的,又不是他们的真女儿,冯莱莱就没想要从冯家带走什么。
就说:“妈,把李知青的彩礼二百块给我带走就行,说好的两床被子你缝给我,剩下什么也不用给我带。”
让冯莱莱没想到的是,赵水柳怔了一下,然后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冯莱莱还没有多想,以为她是不过意了。
还劝了:“妈,家里钱你都留给哥和满同,我自己会把日子过好的,你放心。”
结果赵水柳小心看着她,是这样说的,“莱莱,村里收彩礼,多是留给家里兄弟的……”
“妈,我这婚是咋来的你没数吗?”冯莱莱没等她说完,给她怼了回去。
“那……那不是家里还给你陪嫁一百块钱吗,六十块给你当私房,四十块妈给你添置东西。”赵水柳接着说。
冯莱莱也不吱声,只是眼神凉凉地看着她。
最后,赵水柳顶不住败下阵来,“妈就是……说说,你不乐意就算了。” 出屋再回来,她把二百块钱拿过来,冯莱莱给收了。
母女再无话,赵水柳叹念着:“你这孩子,怪道你姥爷喜欢你,和他一样的独霸性子。”开门走了。
冯莱莱才知道自己太想当然了。
原以为冯有顺夫妻是疼女儿的,可事实上,他们的疼是以不影响儿子们利益为前提的。
而他们也不觉着偏心,甚至觉着自己做得已足够好。
和村里横向对比,可能吧,起码她坚持,赵水柳即便不舍,也还是把二百块钱给她了。
只能说,他们老实心软人不坏,可就是相处起来,让人真挚不起来。
虽然替代了原冯莱莱,可她也很无辜好嘛。
原冯莱莱消失,是自己作死造成的,和她无关,她不欠冯有顺和赵水柳一个女儿。
相反,她帮着三房分家,帮着赵水柳在赵四海面前说和,还这几天的收留情份已足够。
她和李重润只是假结婚,人家的彩礼,当然要还回去。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赵水柳明明认定了李重润是被逼娶的她,还惦记截留人家的彩礼,这就太过了。
现在,赵四海不愿意去三房吃酒,冯莱莱也没多劝。
赵水柳的行为太迷惑了,她也不想再给赵四海弄不痛快了。
她决定了,赵四海这个姥爷她要好好相处。
而冯家三房,还是且走且看吧。
——
原冯莱莱真没啥私人物品,除了她的旧被褥,四季衣服一个提箱就装满了。
这倒怨不着赵水柳连衣服都不舍得给她置,那会儿没分家,一年不到一百块的零用,五口人,做衣服都得轮着来。
虽做好了要苦熬一年的准备,可基本的总要有。
马上春天了,冯莱莱看着那几件花褂子,太辣眼睛了,衣服肯定要做两件的。
她原打算等李重润上班了,她隔几天就跑一趟县城,拿自己那份儿肉换钱。手里一分没有,太它喵的难受了。
现在看来是暂时不用了,拿出赵四海刚给的二百块钱,这笔钱她花着没心理障碍。
刚李大佬说的拿钱给赵四海买酒买肉的话,若她没理解错,就是李大佬也认为空间里的肉该跟赵四海共享的。
早上在赵四海那里吃饭时,冯莱莱就想到了。
这样住一起,赵四海只要有好吃的,肯定会像今天一样喊他们一起吃。
那他们吃肉,就不能瞒着老头。
所以,互通有无是免不了的。
只等李大佬回来,两人编一个合理的说辞,肉就可以拿出来吃了。
所以,就等同于她给姥爷买肉了,这笔钱她花着不烧手。
就是,这钱要不要和李大佬见面分一半呢?
杂七杂八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冯莱莱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
姥爷是个有心人,为赵水柳打造的这间婚房花足了心思,柜子都是成双成对的。
如今倒给冯莱莱行了方便,不然和李大佬的衣服摆放一个柜子里,天天拿出来放进去的,想想就要头皮炸裂。
忙忙活活就到了十点半。
本来说要帮忙,赵水柳说她是新娘子哪好动手干活,他们去吃现成就好。
问了就六个菜,一个人可以应付,冯莱莱还是准备稍早点去搭把手。
冯莱莱去喊了李重润,两人跟赵四海说了,一起往村里去了。
看到外孙女结婚连件新衣服都没有,只一件八成新的红罩衫,下头还是条黑裤子,赵四海摇头,对闺女的失望又添了一重。
虽说外孙女定婚结婚赶得急,可只要有心,巧手的女人一晚上就能赶出身儿衣裳来。赵水柳的针线是打小他请过人教的,沅溪大队没人比得过她。
从定亲开始到今天,可是有足两个晚上的。
——
都上工去了,路上除了玩闹的小孩子们,少有人走动。
冯莱莱没忍住好奇问:“李副总,你和姥爷啥情况啊?”
李重润被这个说法逗笑,“什么啥情况,我是想了解下,他那门功夫有没有啥传承说法。””
冯莱莱恍然:“你想跟他拜师学艺?”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若他没什么门派禁忌,看能不能指点我点强身健体的功夫。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有点弱不禁风的。”李大佬自我解嘲说。
就说嘛,李大佬画风突变不会没原因。
“我懂了,你是想请姥爷做你的私人健身教练。李副总,你眼光很好呀,据我昨天目测,他真的很牛掰。”冯莱莱给他安利道。
“哦?小冯,展开说说?”李重润说完,对上冯莱莱“又来了”的眼神,抬手抵颌笑了,“我的错,是我语言太贫乏了,只会这么两句。”
“好说,好说。”冯莱莱笑嘻嘻地接了,后面就给他讲了昨天赵四海的闪亮登场,并着重描述了拍散门和踩碎瓷成沙的那一掌一脚。
李重润很意外,他以为赵四海主攻整骨接骨这些偏医道的,功夫也就平平。当然给他指点锻练是足够了。
没想到,赵四海是有真功夫的,要这样的人,功夫是轻易不外传的,那他还要碰这个壁吗?
赵四海没来,冯有顺和赵水柳都没想到。
在他们想来,赵四海昨天既给他们出头撑腰了,就已是允了重新来往了。
如今人不来,都有些失望。
冯满成兄弟还想着今天好好跟姥爷亲近一下呢,两人现在都对赵四海那身功夫,崇拜到五体投地。
见人不来,兄弟俩做伴又跑去请了一趟。
可赵四海要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就不会这么多年不让闺女一家登门了。
兄弟俩还是落寞而归。
原以为只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结果冯莱莱和李重润到时,张秀娥和冯芹芹姐妹都来了,正在厨房帮赵水柳忙活呢。
她们来了,那二房三父子肯定少不了。
冯莱莱都不知六个菜,十二口人要咋吃?
可等菜上了桌,一盆土豆炖鸡,一盆白菜烧肉,一盆鲤鱼烧豆腐,一盆白菜粉条,一盆干蘑炒咸菜,一小盆鸡蛋羹,两张拼起的桌子,放得满满当当。
冯莱莱收回菜不够的话,菜样少了,以量取胜,是她见识少了。
在她以为,咋也是婚酒,祝福的话总要有点吧。
可完全没有,入席后,冯有顺一声:“都吃!”直接就开席了。
不过人多也有好处,乱糟糟的,冯莱莱和李重润只装着吃了几口,就说饱了,起来离了席。
这一向冯莱莱在家就吃的少,李重润这里也说自己病一场后一直胃口不开,就给推躲过去了。
二房人虽诧异于他们咋吃这么少,可对着几个月都等不来的,这样一顿油水饱足的饭,谁也舍不得少吃一口。
因为下午还要上工,二房张秀娥母女帮着赵水柳收拾打扫后,二房就都回了自家那边。
原以为会很煎熬的一顿饭就这么落幕了,李重润有算结束了的放松感。
冯莱莱则是觉着很喜感。
看没什么事了,李重润说还要回去继续收拾,就想走。
被冯有顺喊住,六口人又坐到一起。
他伸手朝向赵水柳,赵水柳神色讪讪地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交到他手上,冯有顺接过来从桌上推到冯莱莱面前:“彩礼是彩礼,家里答应你的也不能少,还有公中的五十块,这是一百五十块钱,拿去给你压箱。女人没嫁妆在婆家抬不起头。”
冯莱莱有点懵,记忆里,还有她住到家里这几天,冯有顺都是沉闷寡言的,他跟子女们也从没有温情的一面。
她原以为,赵水柳都那个样子,冯有顺只会更重男轻女。
可事实却是这样,彩礼之外,他竟会给她一百五十块嫁妆钱,本村历史上从没有过这样厚嫁女儿的。
冯莱莱有点被打动了,她又把钱给推回去,“爹,我不要,你还是留给我哥和满同吧,我这边啥都不缺,是吧李重润。”她看向李大佬,请求支援。
李大佬也配合出经验了,“爹,莱莱跟着我什么都有,家里不需要再给她了。”早上一声爹后,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喊人了。
冯有顺本就嘴拙,而且在这个女婿面前他底气不足。
“莱莱,两回事,家里给的你得拿着,你不拿着是不是不想认我和满同?”冯满成接了话。
“姐,你拿着呗,我明天就出去说你有一百五十块的嫁妆,冯英英肯定要憋屈死了。这两天村里都在说她嫁妆厚,我看见她脸都要朝天上了,姐你不想出口气啊。”冯满同角度清奇地也帮着劝。
沅溪大队的各种八卦隐私,就没有冯满同打听不来的。
他这样说完,都被逗笑。
刚一直不言语的赵水柳也抬头,拿起桌上的钱给装到冯莱莱兜里:“莱莱,是妈一时想岔了,你爹你哥你弟三个都把我好一通说,你要不收,妈真没脸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个都疼,是村里一直这个规矩,妈只想着照着样走……你别想着是妈对你不好……”
不想再拉拉扯扯,最后冯莱莱还是拿了一百五十块钱,带着自己的口粮,装了小袋白菜土豆萝卜葱,和李重润出了冯家三房。
李重润一个人扛不动,冯满成兄弟要送,不想误了他们上工,两人也没让。
最后是两人一起先抬回来一小袋粮食和那点菜,剩下的下工回来,冯满同还是推车给她送过来。
一路沉默着回到石屋,开门后,冯莱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轻叹:“人性真复杂。”
没头没脑的一句,李重润却听得懂:“咱们既然穿来了,又是借了人的身体,和这边家人的牵扯就断不了。我那边的亲戚将来也有得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