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的身影淡出她的视野,靳玉兰寻了个灯笼也没让婢女跟着,匆匆忙忙往后山洞崖中走去。
到了洞崖后,靳玉兰拨开洞崖边的草丛,洞内露出摇曳的烛光。
忐忑地迈步进入洞内,男子背对着她,衣裳半敞,露出坚实的臂膀,斜枕在临时铺就的褥子上。
听到声响,男子开口道,“怎么是你一个人,她呢?”
她,自然指的是姜云簌。
面前男子衣裳半敞,不知想到什么,靳玉兰脸一红,在听到男子的话后,那抹红很快变得苍白起来。
靳玉兰支吾着声儿,“沈大人不让她来。”
沈拾安现在听不得沈烨的名字,像个点染的爆竹般,“嘭”一声炸开。
他转身怒吼着,“他不让她来,你就不会想想别的法子?你长那么大颗脑袋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是说今晚一定会将人带到我面前?”
靳玉兰被他一吓,瞬间哭成泪人儿,“我,我想不出其他法子,对不起,对不起。”
沈拾安在靳玉兰来之前已经饮了不少酒,此刻神智有些恍惚,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想也没想往嘴里一扔。
片刻,他看着靳玉兰的身影,温柔地喊了一声,“簌簌,你来了,真好。”
说完便不管不顾向女子扑去。
沈烨告别赵翊后,带着姜云簌回到他的住处。
回到屋内,玄英极有眼色地替两人掩好门窗退了出去。
沈烨一路拉着她的手来到罗汉榻上坐下。
姜云簌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沈烨一定要她今晚同睡一间屋。
遂问他,“你为何非要我与你同睡一屋?难道是你的宿疾又犯了?”
问完便皱着眉去摸他的脖颈,沈烨也不躲开,任由她摸。
摸完后,姜云簌嘟囔着,“奇怪,不冷啊,你……”
欲收回手时,沈烨却握着她的手腕不松,他轻轻一拉,姜云簌便跌入他的怀中。
沈烨半支起一条腿,姜云簌不得不坐分开细长的双腿坐在他腹部。
垂眸快速地看了一眼,这,两人的姿势太过怪异,姜云簌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忙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可这时身后两只大手虚虚地围着她的腰不让她动。
姜云簌气恼又慌乱地找着理由,“你做什么,还不让我下去,我好困,我要歇息了。”
沈烨右手不疾不徐地握住她的一只手腕,手腕上还松松垮垮戴着白日里他褪给她的念珠。
她肤色本就白皙莹润,深色的念珠缠在她腕上,多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风景。
沈烨长指轻轻弹着念珠,懒着声音道,“念珠很衬你,赠给簌簌如何?”
姜云簌抽回手,麻溜儿地褪下念珠,托起他的手腕将念珠套回去。
态度十分坚决道,“我不要,这念珠应当跟了你许多年,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相当于护身符,你给了我,谁来佑你平安?”
少女认真讲话时,一双褐眸中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他,未点而朱的唇瓣发出淡淡光泽,无声地诱着他。
沈烨喉咙一滚,想起方才陈珏的话,最终还是问出口。
“若我不是沈烨,不是首辅,簌簌可还愿嫁予我?”
姜云簌愣怔住,很快又反应过来,“自然,就算你不是首辅,我也愿意嫁予你。”
就算他不是首辅,但他是沈烨,沈拾安的父亲。
沈烨捕捉到她那短暂的出神,听她如此说,他也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支起来的那条腿往前一送,姜云簌便跌进他怀中。
沈烨脑袋放在她纤薄的肩上,放在她腰上的双手也没闲着,一寸寸缩紧。
启唇时,吐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肩上,沈烨罕见地露出一抹脆弱,“簌簌可莫要忘了今日说的话,我只有你了。”
姜云簌不忍,她一直只想利用他,可他说,他只有她了。
姜云簌素手抚向他厚密的乌发,一下一下轻拍着,似在安抚。
“嗯,我不会忘的。”
沈烨浅浅笑出声,“簌簌再叫我一声。”
姜云簌推开他的脑袋,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沈烨薄唇附在她耳边轻语几字。
姜云簌脑中瞬间炸开了花,嗫嚅道,“我,我那不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吗?这怎么能当真呢?”
沈烨轻叹一口气,故作遗憾道,“哎,从小到大,我最遗憾的便是从未有人叫过我一声哥哥。”
“既然簌簌不愿,那便不勉强。”
话虽这样说,可他脸上的落寞让人难以忽视。
只是姜云簌不明白,没人叫他哥哥也能成为一种遗憾吗?
只是她此刻脑子里还来不及想那么多,眼里全是沈烨可怜落寞的模样。
内心纠结半天,才闭着眼小声而又快速地喊了一句。
“沈哥哥。”
沈烨黑眸深沉地望着她,“簌簌叫我什么?可否再叫一次?”
姜云簌白他一眼,“沈哥哥、沈哥哥、沈哥哥。”连喊三声后。
“这下可满意了,沈哥哥?”
沈烨自然不满意,没有一点真情实感,也罢,来日方长,他总法子让她再喊他沈哥哥的。
沈烨欺身上前,扶着她的腰在她额上印上一记深吻,“狡猾的小狐狸。”
他一提起狐狸,姜云簌想起白日里的那只受伤的灰兔。
连害羞也顾不上,问他,“玄英抱回来的那只兔子呢?给它包扎了吗?”
沈烨此刻很不满,他正亲她呢,她心里却想着那灰丑丑的兔子?
沈烨没回她,又一记吻印下去,不过这次不是印在她脑门上,而是顺着她挺翘的鼻梁,一路滑到红润的唇瓣处才顿住。
“簌簌,可以吻你吗?”
她又闻到他身上的松墨香,不像往日那般清冽柔和,这回霸道许多。
姜云簌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推开他?可是他在征询她的意见哎。
第43章 败露
这个吻最终还是没机会落在姜云簌唇上。
玄英好奇心重, 想看沈烨私底下与姜云簌到底是如何相处的,他回屋揣起那只受伤的兔子给自己打气,偷偷摸摸来到窗边, 悄悄推开了窗户。
姜云簌背对着他坐在沈烨小腹处,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沈烨脑袋黏在姜云簌面前。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老爷竟玩儿的这么花呢。
这时,怀里的兔子从他手中一溜,窗户被兔子挤开,一蹦一跳地来到两人面前,小眼睛直不楞登望着面前的两人。
姜云簌手一伸, 挡住沈烨的唇,语气里是难掩的欢喜。
“哎,兔子, 它怎么来了?”边说边从沈烨身上起来将兔子抱入怀里。
沈烨目光冷冷地朝窗边一瞥, 玄英吓得手忙脚乱地关上窗,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云簌听见窗边玄英的声音,尴尬地看也未看,抱起兔子往内室走去。
“我先上床歇息了, 你,去罗汉榻睡吧。”
沈烨看她那慌里慌张的模样,好笑道,“等等, 把它留下。”
沈烨指指她怀中的兔子, 他都未与她同床共枕过, 没道理被一只小畜生抢了先机。
姜云簌脚步顿住,迟疑道,“这,我将它放在脚底也不行吗?”
沈烨一本正经道,“它不是人,半夜极有可能会溺床。”
姜云簌看看怀里的兔子,有些舍不得,“那将它放在哪里?”
沈烨淡淡看了一眼兔子,“把它给我吧。”
姜云簌递过去,看到它腿上缠着的纱布,嘱咐沈烨道,“你轻点,它腿上有伤。”
沈烨接兔子的手一紧,垂眸晦暗不明地盯着手中的兔子,再抬眸时,黑眸又恢复平日的清润明亮。
声音低沉柔和,“放心,交给我,你先去歇息。”
一大早折腾到现在,确实有些累,姜云簌难抑地打了个呵欠,踢踢踏踏上了床。
将头上的茶花发钗一抽,如瀑长发散至腰际,周围的空气也染上茶花的味道,沈烨闻到后挑眉望去,姜云簌已经裹着柔软的衾被沉沉睡去。
绣鞋有一只在脚踏上,有一只都快踢到圆桌旁。
沈烨揪着兔子的耳朵把兔子放在罗汉榻上,指着它的鼻尖低声警告道,“别吵,别动。”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冰冷,这兔子果真乖乖地缩在罗汉榻上一动不动,只两个眼珠子乖巧地望着沈烨。
沈烨满意了,轻弹一下它的耳朵,悄声来到床边,拾起倒扣在地上的绣鞋,将两只绣鞋整齐摆在脚踏上。
看了一眼床上已入美梦的女子,沈烨轻声放下床幔,而后缓步回到罗汉榻,小几上堆着一些还未来得及看的信件。
伸手将烛火调至最暗后,凝神看了起来,一旁的兔子蹲在他身后将自己团吧团吧也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罗汉榻上的烛火仍旧亮着,这时,屋外一声惊雷陡地炸开,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梁间青瓦上。
沈烨放下手中信件,看了一眼床幔中的人影,见人影没有任何动静后,才又仔细看了起来。
姜云簌又做噩梦了,梦里仍旧是沈拾安那丑恶的嘴脸。
随着又一声惊雷响过,姜云簌醒过来,床幔间若有若无的松墨香将她拉回现实,她现在在沈烨的床上,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罗汉榻那边还亮着一豆灯火,姜云簌掀起床幔望了过去,眼中残留的惊惧还未完全退却,被抬眸的沈烨看了个正着。
姜云簌看到罗汉榻上堆成小山似的信封,有些不好意思,她玩儿够了可以呼呼大睡,沈烨还得处理事情。
沈烨见她不说话,声线平和道,“可是做了噩梦?”
姜云簌点点头。
沈烨几步来到床边,拇指指腹擦过她汗湿的额头。
“别怕,梦都是假的,有我在。”
他的关心与安慰让她心下一松,犹豫片刻后,她开口道,“若是沈公子做了什么伤害我的事,你会帮我还是帮他呢?”
问完后,姜云簌一直盯着他的神情。
沈烨心中一诧,他记得她与拾安初遇时拾安似乎还帮过她,她为何会这样问?
沈烨沉默半晌后,缓缓开口,“放心,他不敢。”
他若敢伤她,沈烨目光掠过北陆来的那封信上,他有一万种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姜云簌见他竟然想了这么久,暗嘲一声,他或许是欢喜她,但与沈拾安相比,他还是更爱沈拾安。
心中虽失望,但姜云簌面上不显,眉目含笑地望着他,“我相信你。”
话一说完,姜云簌便将他往罗汉榻那边推,“很晚了,你快去歇息吧,我也先睡了。”
沈烨总觉得姜云簌这反应有些不太对劲,她明明在对他笑,可却让他感知到两人间的距离又被无形拉开。
可他不知道缘由,待他欲再多问一句时,姜云簌已背过身,双眸紧闭。
沈烨只得作罢,小姑娘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她不愿说,他也不能逼她,只能一步一步来。
……
翌日天明时分,姜云簌起床后,看见罗汉榻上的沈烨双手交叠搭在腹部,睡得正沉,身上盖着的薄毯滑落坠地。
姜云簌来到他身边,蹲下来看了看尚在熟睡中的沈烨。
睡着的他没有一点攻击力,露出他最温柔的一面,眉目俊郎如画,捡起地上的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后,拎起一旁的兔子抱进怀中,没有一丝留恋地往她的房舍走去。
她刚走,本该熟睡的男子睁开双眼,黑眸凝着身上的薄毯,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太阳高升,赵翊不知为何又派人知会大家前往看台,送口信儿的内侍说,看赵翊的脸色,似乎有大事发生。
姜云簌回到房舍后,刚沐浴完,屋外姜辰安就在催她。
“云簌,赶紧的,圣上正在催大伙儿,再晚我们可就要丢人了。”
待姜家一行人到了猎场后,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到了。
看见沈拾安与靳玉兰竟然一齐跪在看台下方,姜云簌大吃一惊,这俩人是犯了什么错?
第44章 赐婚
看台最上方, 赵翊铁青着一张脸,冷冷地注视着跪在最下方的这对人。
靳玉兰双手揪着衣襟,连头发也未梳, 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脸上泪痕斑驳,委屈地咬着嘴唇。
她父亲靳海的脸色比赵翊还难看几分, 手指颤抖地指着她。
“你竟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你让靳家的脸往哪儿搁?早知今日,当初早该把你送到城西庄子上去,也好过今日当众丢人现眼。”
说完双膝朝赵翊一跪,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
“圣上,我靳家今日出此丑事, 是为家门不幸,这逆女但凭圣上处置,微臣绝无二话。”
反观一旁的沈拾安, 衣冠不整, 黑发凌乱不堪,他虽跪着, 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悔过之意不说,还一脸冷漠、无所谓的模样。
他,再也不是, 昔日众人心中的皇城第一公子了。
望着这样的沈拾安,姜云簌心中咯噔一下,怕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沈烨, 毕竟他是沈烨的儿子, 儿子犯了错, 做父亲的向来也难辞其咎。
再说,沈烨还是赵烨心腹,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赵翊的脸面,今日沈烨当着众人丢了脸,岂不是间接地让赵翊丢了脸,也不知会怎么罚沈烨。
姜云簌坐立不安,忐忑地望向斜对面姗姗来迟的沈烨。
沈烨瞥过一眼地上的两人后,又眼带安慰地看看姜云簌,神奇的是,他这一眼仿佛镇心丸,姜云簌心中果真一点也不慌乱了,这一刻,姜云簌似乎觉得就算天大的事,在沈烨面前也不算什么。
遂安安静静坐回椅子,捻着手中团扇轻晃着,看这事儿最后到底怎么收场。
这时,看台下一动不动的沈拾安却忽然动了,他微微偏头,直直地望向姜云簌,眼中藏着无限深意。
这样的沈拾安,与前世的沈拾安完全重合。
姜云簌一惊,握团扇的手一松,团扇连翻几个跟斗,掉到看台最下方,好在周围人的目光全被看台中央的两人吸引,倒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沈烨却是第一眼就看到她的异常,不疾不徐走到团扇掉落的地方,捡起团扇,又拾级而上,来到姜云簌身边。
他一来,周围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过来,既而落到姜云簌身上。
沈烨捏着扇面,将团扇骨柄稳稳放入她的手心,宽慰的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放心,有我在,莫怕。”
姜云簌握骨柄的手回暖,唇瓣一绽,“嗯,我不怕。”
待她展颜,沈烨才往赵翊身边走去,此刻赵翊的目光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还带着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