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欧阳芸儿继承了母亲的波斯血统,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个头也比京城里姑娘高一些,很是漂亮。却也因此惹了一番闲话,也不知她听过什么难听的,一直以来不与人交际。元岫待字闺中的时候,也不过听过两句只言片语。
却不想被欧阳家留到了今日。
现在想来,因血统的连累,这位欧阳芸儿对自己的容貌也颇为自卑,毫无其他贵女脸上的自在大方。
这也不怪她这样心思。太后见了她怔了两秒,元岫这里都能瞧见她紧皱的眉心。显然是瞧不上的。
“罢了,难为你选了进来。那盒子里是什么?”太后已然酝酿怎么推拒。
意识到太后语气的欧阳芸儿抿了抿薄唇,深邃而灵动的眸子回头示意身后的宫女。
宫女的手指扣在盖子上,但没急着打开。
“臣女斗胆,还望诸位贵人们莫要多思。皇上、太后娘娘既知臣女母亲出身波斯,想必也听过波斯有一阵惊天下的国宝。是为……镔铁刀!”
话音落,原本笑声议论的众人声音戛然而止,齐齐望了过去。
新雨不大通,嘟囔道:“倒没听过。”
元岫不觉看向那两个人合力举起都手臂颤抖的盒子:“镔铁刀,又叫乌兹钢,乃是西域国宝,据说坚硬无比削铁如泥。□□皇帝当年在这上头吃过亏,招募了天下上百名工匠都未曾研制出其工艺。不过此物就算是在波斯也是极其珍贵的好东西,当年出使波斯催贡三年,才勉强得来一柄,到现在也没舍得赏赐与谁。”
新雨不觉吸了一口凉气。
弹幕上也尤为热闹。
【卧槽,这不□□吗?这么早就有了吗?】
【我记得这个都失传了!现在都做不出来。】
【完了,狗男人怕不是要为了这把刀纳妃了。】
【这算盘打得太好了,谁娶她谁就能买到国宝。】
元岫了然,看向朱慎尧,瞧他眉心紧皱。随即,那盒子缓缓打开,寒光泵现。元岫看见了那极其独特的花纹和光泽,心下有了几分凉意。
朱慎尧开口:“欧阳爱卿当真好本事。”
那声音清透却有力,欧阳芸儿不敢抬头,双手捧起沉重的镔铁刀进献:
“京城皆知,臣女母亲乃波斯而来的孤女。月前母亲才知她乃波斯圣女之遗孤。父亲不敢隐瞒分毫,特借选秀,前来通报这关系两国姻亲之幸事。而与母亲联络有亲之人,恰恰是世代为波斯皇族锻造此刀的工匠。现如今波斯皇族陨落,他们无他养活的出路,臣女愿以外戚之身,长久购入此刀。”
一段话,已然将这血统不正的贵女转为了可以长期购入波斯国宝的香饽饽。
她那纤细手指托起钢刀的样子,让所有人看清楚她要一雪前耻的决心。
直到那双臂颤抖,朱慎尧才开口赞到:“有心如此,倒也不愧于名门之后。若能长期购入此刀,朕自然不会亏待于欧阳爱卿一家。”
朱慎尧先将话喂了出去,可欧阳芸儿又哪里甘心仅仅如此?
当即又开口道:“启禀皇上,能为皇家长期贡献此刀,是臣女全家之福。只是……那波斯的亲眷到底不是中原人,尚有戒备之心。不过是瞧着臣女血脉,才愿放手一二。故此,如果得知臣女是要转赠,定然不肯的,臣女……波斯人看重血脉家族,只怕,更愿意看见这镔铁刀,是源源送入臣女夫婿手中。”
欧阳芸儿额角的汗几乎要落入那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可她目光眨也不眨的,偷偷去看朱慎尧桌子下的脚。
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交易,甚至有些威胁在里面。
可她还是要这样做。只有那泼天的富贵,才能洗刷她从小到大备受歧视之辱。
波斯血统又如何,波斯女不禁要当娘娘,未来还要诞下皇儿,叫这大夏天下也有她的血脉。
欧阳芸儿想的,也是在座诸位能想到的。
元岫手持杯子,压下了某种的复杂,忽然手背一热,回头竟是朱慎尧桌下请拍了两下。
元岫目光看向太后,示意他该担心的不是自己。
果然,太后一再去看那欧阳芸儿手中的刀,心下已经千万般的盘算。旁边的纯贵太妃压低了声音建议道:
“到底那国宝难得,她既有野心,何不给她个恩典。左右是个波斯女,不生孩子,就污染不了皇家的血脉。”
太后正有此意。刚要开口,又听朱慎尧道:
“拿的近些。”
欧阳芸儿膝行上前奉上,却见朱慎尧猛然起身,带着拉起了元岫的手。
元岫不明所以的跟着起身,却见他额角一滴汗落入龙袍。
“皇上?”元岫压低了声音唤回了朱慎尧的出神。
“无碍。”朱慎尧声音哑了几分,转头对太后道:“此等不世出的国宝,国库里有一两个赏玩也就罢了。再多,也无甚用途。若当真几柄宝刀便能左右一场战局,那波斯早在数百年前宝刀出世时,便称霸天下了。可见事在人为,非一物件能左右的。母后以为如何?”
朱慎尧在看太后,太后却在看元岫。
她原以为,朱慎尧对元岫的深情,是做给元太师这位三朝元老看的。可今日,她越看这夫妻二人,越是心境的慌。
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是不假,可若让皇帝如此不顾后果,又哪里是好事……
“既然皇帝说到了用兵打仗,便是前朝之事。你做主便是。”
太后也没必要当面与之为难,破坏了他们母子情分。
元岫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心知过了今天,怕是太后没那么和善了。
望着弹幕飘过的“老妖婆”,元岫开口面向欧阳芸儿:“皇帝想的是用兵打仗。本宫道没那样的远见。只是瞧着花纹着实喜欢,放在厅堂里镇邪避灾也好。欧阳氏,既是献刀,不若赠予本宫,算作媒钱。今后若瞧见好的回禀本宫。本宫下懿旨与你赐婚。如何?”
一柄削铁如泥的国宝,被用来镇宅消灾。众人吸了口凉气,皆叹皇后嚣张至此,竟为了不纳妃做出这种事。
可皇帝默认了此事,又哪里有人敢提出异议?
“啪!”“叮!”
欧阳芸儿的纤纤玉手支撑不住沉重的镔铁刀,那刀落地,声音清脆悠长。
伴随着谢罪的声音,元岫十分贴心的叫她暂且下去休息。
欧阳芸儿在婢女的搀扶下退下,只是临下台的一刻,元岫看见了她抬眸一瞬的阴冷,是那样的不甘。
左右今天她这个恶名是要担下了。
【卧槽,姐姐好帅!】
【雌竞给爷爬!都有国宝了还特么只想着嫁人!】
【一雪前耻也不能逼着人娶你啊!】
【她走了她走了!等等?谁跟上去了?】
【那不是七王爷吗?】
【不是要捡漏吧!】
【你们姓朱的都喜欢挑进不了后宫的吗?幸亏皇后姐姐入宫早啊。】
作者有话说:
哎嘿~
第7章 并非与世无争
◎哎嘿◎
献刀一事后,秀女们也察觉到了帝后二人对此当真无甚兴趣,自然不会再白做工。
又看了一会儿歌舞,朱慎尧起身道:“母后恕罪,儿子批阅了一天奏折,此时看了半日,眼睛酸涩的的很。”
太后也知道他没了耐心,点头道:“左右是来放松玩乐的,你累了,便回去歇息吧,左右有皇后陪我。”
元岫目光一顿,又听朱慎尧道:“皇后怕也辛苦了。儿子执意不纳妃,又怕秀女们糊涂纠缠,特叮嘱了叫她阻拦一二。委屈她做了两回恶人。临行前朕吩咐的御膳房炖了两盏南洋进贡的雪片洋参羹,最是解乏养人。一盏一会儿着人送母后这里,另一盏我们夫妻到她宫□□用。”
皇帝这样说了,太后自然不好阻拦。面带狐疑的有看了眼元岫,这才点头。
帝后携手离开了宴会,坐在步撵里头听着后头依旧的丝竹升平,元岫才稍稍舒了口气。
“皇后心情不佳?”
元岫想为那群身不由己的姑娘们说两句,可话到嘴边却无言。
想了想,只道:“今儿御膳房耽搁了时辰,那道鸭掌略凉失了脆嫩。”
元岫不太懂朱慎尧,朱慎尧也不大通元岫的意思。思来想去,只以为是那些人的哄闹让元岫失去了用餐的雅兴。
他开口很是干脆:“今夜便让御膳房做了同一桌菜吧,这几日朕都陪皇后一人。”
元岫将帕子捏在手里扯了扯,皇帝还当真……铁骨铮铮。
“换一日吧,姑娘们总有被挑中离京的,妾身总要多分写心思来,免得怠慢了去。”
再往前,夫妻俩的步撵就两头离开了。
【铁直男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鸭掌的事情吗?是吗是吗?】
【不不不,我觉得这回复可太特么甜了,只跟你一起吃饭饭,不跟旁人。】
【狗男人的浪漫我不懂……】
【女鹅:丑拒!hhhhhhhhhhhh~】
次日一早,严宜容被管理秀女的周昌亲自送到了家门口。
元岫早膳时候,御膳房就送来了皇帝特意嘱咐过的脆鸭掌。瞧见这个,元岫就莫名的心底烦躁,不过脆嫩的鸭掌入口,又觉得没必要跟吃的怄气。
早膳刚放下筷子,就接到了太后那边传话,叫她午膳去太后宫中用。
虽然昨天朱慎尧帮元岫开脱了两句,但以元岫对太后的了解,只怕少不了一番敲打。
元岫倒也不心急,小睡了一个时辰后慢条斯理的梳妆打扮。
这时候应淑领着周昌进来回禀。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无能,没能将严二小姐带回来。”
周昌其人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一方管事,可见其是个会办事的。
画眉的元岫动作一顿,倒也猜到了这个结果。
“病还没好?”
周昌简单明了道:“迎接新王妃时严家全府出来叩拜了。那严二小姐也在其列。不过奴婢说要将她带回是,那严大小姐忽然说,已经将妹妹许配给了玉城府尹庶出三子。不日便要出嫁。是而称病躲过了选秀。奴婢私心并不信这一番说辞,只是严大人夫妇二人虽然表情尴尬,却未否认。”
元岫还没想起玉城府尹是谁,就看见了弹幕上的提醒。
【卧槽,那个爬灰害的儿媳妇上吊的那个府尹!死的就是三媳妇!】
【那个三儿子还家暴!】
【太狠毒了!严宜容给二王爷都算二王爷吃亏了!】
元岫目光冷了下来,吓得周昌附身不敢抬头。
可巧太后宫里的人过来催的。看着时候尚早,那太后的午膳当真早啊。
“你去领二十两银子,回去继续当你的差吧,若有旁的本宫再唤你来。”
听了谢恩,坐上凤撵一路去慈宁宫。
新雨看见了周昌匆匆离去的背影,只笑道:“亏着是个聪明的,知道娘娘的事情要尽心尽力。”
元岫望着太后宫中方向:“这就看好了?日子还长着呢?”
新雨又道:“管他呢,不过是瞧他长得好看,这样的太监会办事儿当然好,若是笨笨的,留着赏心悦目也不错。”
换来的是晚秋在她头上敲了下,骂了声不知羞。
太后处比皇帝那边略奢华些,却老气横秋,里头的宫人们大多年轻,每每瞧见他们站在里头,都替他们觉得呼吸沉重。
难得没看见纯贵太妃,只有个先帝的贵人伺候在侧。元岫见她模样比自己还小些,对她的含笑也有几分善意。
“难得皇帝没陪你来。”太后眉毛也没抬,威仪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政务繁忙,又哪里会在后宫拌住。”
太后将手中茶碗一撂,冷笑道:“是了,若非被其他女人拌住,你也不会叨扰一二。皇后,哀家竟不知你是这般善妒之人。”
来了。
【老妖婆离我女鹅远点!】
【怎么没见你对你男人那么大方?】
【心疼姐姐,古代孝道太糟心了吧!】
元岫被新雨搀扶着福身,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太后赎罪。若有恼怒,妾身愿承怒气。只是善妒二字却不敢当。还望太后垂怜示下。”
“昨儿你三番两次与秀女为难,当真是皇帝授意的?”
知她不信,元岫坦言道:“并未。”
太后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你倒坦诚!”
“并非坦诚,只是三番两次为难秀女之事实不敢当。就欧阳芸儿之事。圣上并无纳妃之意。本朝因前朝教训,从无外国女子入宫的先例。臣女知道,她若入宫,便只有绝子汤这一条出路方能不污染皇室血脉。既然皇帝也无此意,又何苦让她遭这一犯罪。同为女子,妾身只有垂怜同情之意,并无妒忌之心。她又有哪里值得被嫉妒呢?”
元岫的话说的掷地有声,若再反驳,就显得恨毒了。
先帝贵人却冷哼道:“你又哪里知道那宝刀的重要?”
太后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又问:“那严姑娘的事情又当如何,丹晶是否稀少,你心知肚明。”
确实,那堵住太后口的丹晶牡丹,并不像先帝在时那样稀有。至少已经培育到可以多出来几株装点宴会了。
只是昨日元岫这样说了,堂堂一国之后,话已出口,就算把内务府所有人挨个找来问话,那也是皇后说得对。
元岫也是明白这一点,昨日才说的那般肆无忌惮。
“若是此事,那倒是臣妾故意为之,”没等太后开口,元岫又道,“昨儿没有禀明太后,是儿媳的错。不日前,妾身听闻流言,说那严家真假嫡女竟是错抱了。原是妻妾不和,小妾用庶女换了嫡女。而被养在正妻手中的哪位假嫡女生的一副狠毒心肠,不仅断了真嫡女入宫选秀的机会,更是要将其嫁给小门小户的山中狼,其新狠毒,可以得见。此女又岂能入宫?”
太后从没听过这样荒唐的事情:“竟有此事?流言又岂能当真?”
元岫听她语气便知妥了:“流言自不必当真,故而今早派遣周昌一同过去瞧瞧。果真看了一出好戏。那严家二小姐出落的标志沉稳,却要嫁给一个有爬灰丑事的人家当填房。其原配,便是爬灰丑闻中上吊自尽的。这严二姑娘姿容美貌,过门会是怎般下场,可以的见了。”
太后一拍桌子,眉眼多了火气,唤来了贴身的姑姑:“去查,着人好好打探一番。若属实……那把二姑娘带进来给哀家瞧瞧。慢说是真嫡长女,就算是个不看重的庶女,又岂是这般糟蹋的。”
姑姑离去,太后再看元岫,总算没了一开始的剑拔弩张。
“你起来吧,既存了这一番心思,就该早说。皇帝年轻,后宫却只有你一人,哀家心急也是有的。”
元岫跪的腿发酸,这话并没应承。
随即婆媳共餐还算和睦,再从慈宁宫出来时,太阳还没到晌午。太后虽说刀剑相逼不太好相与,这里的酿金针却是难得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