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管家失声问道:“怎会不见?”
老婆子也不避讳,嚷道:“那起嚼舌头的,说大虎娘子私了一个名叫尔言的男子,跟那个男子跑了。”
“现下正到处找大虎娘子和那个男子。”
稍迟,老婆子带着顾管家一行人去找李二锅和宋氏。
李二锅和宋氏一听李大鼎在京城当了神武将军,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宋氏更是一迭声道:“送的信为何不提当了将军?只说在京城,要接大虎上京。”
顾管家道:“送信的人没提么?”
宋氏气道:“没有,一搁下信就跑了。”
张娘子却是问道:“为何说大虎娘子和一个男子跑了?”
宋氏想了起来,脱口道:“我昨日还在长生寺门前见着大虎呢,那会就觉得她古古怪怪的。”
“她当时手中拿着一捆绳索,身边倒没有什么男子。”
一个时辰后,李二锅和宋氏带着顾管家一行人出城,准备到长生寺后山寻人。
到得城门,守城小兵过来盘查。
顾管家勒马,才要答守城小兵的话,却有人策马过来,喊道:“这不是顾管家么?”
顾管家一瞧,惊喜道:“表公子怎在此?”
来人,是郭靖安。
郭靖安叹道:“说来话长。”
又问道:“你们怎在此?”
顾管家道:“将军突然犯了头痛症,想起以前的事,说乡下还有一位女儿,叫我们来寻人。”
郭靖安惊讶道:“姑父在乡下还有女儿?”
顾管家道:“可不是么?”
张娘子听得郭靖安的声音,揭开车帘,下了马车,朝郭靖安行个礼。
笑道:“夫人前些日子回娘家,说表公子出京办事了,倒没想到在此见到表公子。”
苏娘子也下马车上前相见。
郭靖安的姑母,正是李将军继娶的妻子郭夫人。
张娘子和苏娘子素知郭夫人器重这位侄儿,一向不敢怠慢。
且郭夫人先前把女儿寄养在娘家,自感亏欠娘家良多。
正寻思要向娘家报恩。
郭靖安问得几句,抚掌道:“这么说,新科状元魏凌光的妻子,却是我表妹。”
另一厢,齐子蛰正带着李丹青策马狂奔。
近午的时候,两人下马休息,喝水吃干粮。
再上马的时候,李丹青总感觉提不起劲,有些恹恹的。
她强打起精神,一时却又觉得肠胃不适,且头晕眼花。
她暗道要坏。
这身体太弱,昨天折腾一天,晚上且吹了风。
一路出来,喝凉水吃野果和干粮,身体有些受不住了。
虽则齐子蛰托顾管家递了信给朱峰,认为朱峰诸人不会再追来。
但也说不准。
万一还是要追杀他们呢?
她得撑着,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齐子蛰察觉李丹青越来越沉默,便问道:“你怎么了?”
李丹青打起精神道:“有些累而已。”
齐子蛰控马,缓下速度,问道:“要不要下马休息一下?”
李丹青想了想道:“不用了,到前面再看看。”
又策马半个时辰,李丹青肠胃一阵翻江倒海,呕了出来。
齐子蛰忙止马,回身一摸她额角,眉头皱了起来。
发烧了!
李丹青有气无力道:“不能停在这儿,得到前面,看看有没有遮风的地方。”
齐子蛰怕她身体不适坐不住,索性把她抱到自己身前,圈在怀中,再策马前行。
李丹青眼皮沉重,脑子开始迷糊。
昏睡过去前,她有些嘀咕。
这身体太弱,没准路上就挂了。
可怜,轮回九次,凭智计逃出来,最后败在身体条件上。
李丹青做着噩梦。
梦里,她被装进猪笼,四个准备抬猪笼的精壮男把手伸进猪笼内。
她惊惶,偏嘴里被塞了手帕子,根本叫不出来。
下一刻,魏凌希出现了,赶走四个精壮男,站在猪笼前。
他蹲了下去,眼神痴迷,把手伸进猪笼内,一边喃喃喊嫂子。
再下一刻,魏三娘出现了。
拿刀子戳她的脸,一边骂她狐媚。
好难受啊!
好痛啊!
脸上鲜血淋漓。
泪水划过伤口,如刀钻。
猪笼被抬了起来,地下有点点血迹。
是她脸上滴下的血。
不远处有另一摊血迹。
那是齐子蛰断臂处流出来的血。
她和齐子蛰被沉入河塘。
河水漫过头脸。
脸上的伤口渗了水,如万针戳骨。
口鼻被水流辗压,强灌。
除了窒息还是窒息。
河水好冷啊,刺骨。
李丹青哭着挣扎。
我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一个声音在耳边喊道:“丹娘,丹娘!”
一只手覆到她额上,带着温暖。
身上渐渐暖了起来,有人抱着她。
那个声音继续喊着她名字。
李丹青挣扎着,喝斥自己道:“这是梦,快醒醒,醒了就没事了。”
她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来。
齐子蛰正抱着她喂水,见她睁开眼睛,惊喜道:“丹娘,你醒了!”
说着摸她额角,“你烧了一整晚,现下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李丹青张嘴,发现嗓子暗哑,发不出声音。
齐子蛰忙又喂她喝水,低声道:“这儿是破庙。别怕,已经天亮了,咱们继续赶路,前面可能有医馆。”
李丹青手指动了动,在齐子蛰手背上点了点。
齐子蛰看着她道:“咱们是盟友,我不会弃下你的,朱峰等人赶来,也不会弃下你。”
李丹青闭上眼睛,嗯,果然是生死之交,靠谱。
片刻功夫,她又昏了过去。
这次,又进入噩梦里。
梦里,一次又一次逃脱,却一次又一次被捉了回去。
她在梦里奔跑,只觉十分疲累。
“醒来,醒来!”李丹青喝斥自己。
“嘤”一声,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
不是在床上,不是在魏家。
不用逃,不用逃!
一个声音喊道:“丹娘。”
是齐子蛰。
齐子蛰抱着她,坐在马车内。
见李丹青醒来,齐子蛰忙摸她额头,又揭葫芦盖,喂她喝水。
一边道:“路上遇见商队,见我们可怜,让了一辆马车给我们。”
又安慰:“商队的人给了一颗药丸,我捏碎给你服下,你没有那么烫了。到了前面,有医馆,请大夫另给你开药。”
李丹青点点头
脑袋像被塞了棉花,没有思考力。 她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是在医馆里的木板床上。
大夫正给她把脉,又跟齐子蛰道:“小娘子是得了风寒,若不好生养着,危矣。”
齐子蛰道:“请务必治好她!”
大夫道:“现下不能吹风,须得静养着,待退了烧,能吃下东西,方算好转。”
李丹青被喂了一碗苦药。
药太苦,她一张脸全皱了起来。
什么破药啊,为什么这么苦?
齐子蛰见她蹙眉皱鼻。
摸摸她的头,沙着嗓子道:“乖乖喝了,好得快。”
见她抬眼,便贴到她耳边,“放心,没有人追来。”
李丹青吁出一口气,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便沙着声音道:“这里离京城多远?”
齐子蛰摸她额角,发现不算烫,稍放下心来。
“我问过了,这里离京城,也就半日路程。”
“已央托商队的人进京后,去武安侯府报个讯,说我在医馆这儿。”
“照估算,最迟,明早武安侯府就会来人了。”
李丹青听毕,松了口气。
齐子蛰又道:“你先跟我到侯府小住,慢慢再寻你父亲 。”
李丹青沙了嗓音道:“我以什么身份跟你进侯府?”
齐子蛰道:“义妹怎么样?”
李丹青:“可!”
第41章
听得此处离京城不远, 李丹青稍心安。
她服了药,药力起效,很快睡着了。
这次, 虽还是有噩梦片断,却不像之前那般惊惶。
梦里且知道, 一切终会过去。
李丹青是渴醒的。
她一动,便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年约八岁的小姑娘跑过来, 拿巾子给她擦脸, 再端了水喂她。
李丹青喝了几口水,停下看了看小姑娘。
小姑娘笑嘻嘻道:“姐姐是寻齐公子么?他在前面院子跟我爹说话,让我陪着姐姐。”
又介绍自己,“我叫英儿,我爹便是给姐姐治病的大夫。”
李丹青听得齐子蛰在前面院子里, 松了口气。
刚刚醒来不见齐子蛰, 心下是有些发慌的。
这段日子逃亡,习惯了一睁眼就看见对方。
她动了动, 感觉浑身发痒,这才想起, 一路逃亡, 还没洗过澡,身上衣裳也没换过。
齐子蛰也一样。
两人身上早发臭了。
都臭着, 互相不嫌弃。
李丹青小声跟英儿道:“英娘,你能帮着烧点水么?我想擦擦身子。”
英儿点头道:“姐姐是该擦一擦,换套衣裳。”
她展开适才给李丹青擦脸的巾子,“瞧, 才擦了一下,巾子就变色了。”
“姐姐身上的衣裳, 有股好大的味,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李丹青有些羞赧,硬着头皮解释道:“路上灰尘多。”
英儿去烧水时,齐子蛰进来了。
齐子蛰坐到床边道:“这儿近着京城,平素进京和出京的人经过,若停歇,会在此买些解毒丸,也会说些京城的八卦。”
“我刚跟大夫闲聊了几句,他告诉我一件新鲜八卦。”
李丹青洗耳恭听。
这件新鲜八卦,没准跟他们的事有关。
齐子蛰道:“说是一个多月前进宫的丽嫔娘娘,已传出喜脉,有孕了。”
“圣人容光焕发,认为自己龙精虎猛,赏赐了丽嫔娘家,还打算待丽嫔诞下儿女,要晋她的位份,封她为妃。”
“因丽嫔娘娘父亲生辰在即,昨儿早上,便有京官派了人马出京,要去搜寻珍奇玩意,到时献给丽嫔娘娘父亲当贺礼。”
李丹青听毕,悚然而惊。
这位丽嫔娘娘,是一个多月前进宫的。
那她……
齐子蛰点头,压着声音道:“若没料错,和秦王幽会的美人,正是这位丽嫔娘娘。”
李丹青惊了。
丽嫔娘娘进宫才一个多月,就有了喜脉。
她的“喜脉”,真是圣人的吗?
闹不好是秦王的。
如此,才能解释,为何秦王一气儿派了严江离和朱峰等得力手下追杀齐子蛰。
他们逃离石龙镇时,齐子蛰托顾管家给严江离和朱峰一封信,信中说秦王幽会美人的事,人尽皆知…… 这几日她生病,拖慢逃亡行程,若还有人追杀,早追上了。
现下没有追来,是不是可以推测,丽嫔有孕,情况敏感,秦王为免节外生枝,决定先放过齐子蛰?
或者说,秦王笃定,武安侯诸人,若不是逼不得已,绝不敢到圣人跟前乱说。
圣人“老来得子”,证明自己还有威力,焕发新一轮活力,正在沾沾自喜。
若听得涉及丽嫔的闲言,第一时间,绝不是处置秦王和丽嫔,而是处置说闲言的人。
因为说闲言的人,败兴,扫他颜面。
间接在说他昏聩。
且,天家之事,岂能任臣子乱说!
这时候,秦王应该是按兵不动,在等待时机,准备适当时刻,再一举灭了所有碍着他的人。
李丹青看着齐子蛰道:“这么说,在圣人高兴的日子,你便是安全的。”
秦王妄动,易引起猜疑,他暂时不敢动。
武安侯说闲话,易败了圣人的兴,败兴者必死,因不敢乱说。
齐子蛰点头,“秦王不敢妄动,荣昌公主暂时也不敢嚣张,魏大郎如何尚未定。”
“但可确认,你也暂时安全。”
齐子蛰说毕话,见英儿提水进来,便出去了。
英儿关了门,扶李丹青坐起,给她解下衣裙,“啧啧”道:“就连这肚兜,也像是被泥浆过的。”
李丹青:……
英儿帮李丹青稍微擦洗一遍,怕她着凉,忙忙拿一套粗布衣裳给她穿上。
又道:“姐姐不要嫌这套衣裳是粗布的,我们只有这种,没有绸缎的。”
李丹青道:“是干净衣裳哪,我要多谢你的。”
英儿给李丹青穿好衣裳,端详一下道:“姐姐这头发,抖一抖,应该也能抖下来三两土,就是你病着,不能帮你洗头了。”
说着帮李丹青抖了抖头发,拿巾子给她抹一抹,就算完事。
李丹青重新躺下时,方觉身上清爽了不少,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英儿问道:“姐姐饿不饿?”
李丹青没有感觉饿,但她认为自己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她道:“我想吃点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