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鼎和李仲然跟在一侧。
一行人往将军府而去。
马车一颠簸,李丹青又咳嗽起来,郭夫人忙给她抚背,一边喊车夫道:“慢些,再慢些。”
李丹青咳嗽完,有些昏昏沉沉。
待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前,她伏在郭夫人身上睡着了。
郭夫人和张娘子诸人,小心翼翼抱了她下马车。
张娘子悄声道:“丹娘太瘦了,轻飘飘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郭夫人叹道:“这孩子可怜。”
当时李大鼎突然恢复记忆,说自己乡下有一个女儿,想让人接她上京时,郭夫人有些愕然,跟张娘子和苏娘子嘀咕过,说不知道将军这女儿,是何等样儿的。
若是一个好的,什么都好,若是一个难缠的,将军府家宅不宁。
张娘子和苏娘子跟着郭夫人在边关时,也见过乡下泼妇,心下极怵那样的。
因心下也害怕李丹青不好相与。
待到了石龙镇,听得李丹青的遭遇,一时便觉得她可怜。
及至回京见着人,便彻底放下心来。
丹娘是一个娇柔可亲的,并不难相处。
当下郭夫人抱着李丹青进自己寝室,一边回头朝李大鼎道:“还没收拾厢房,丹娘今晚先睡我房中,将军自便。”
魏凌光跟在后面,本要跟进去,一听这是岳母的房,只得停了脚步。
自有下人来带魏凌光诸人另去厢房安置。
进得房中,魏平嘀咕道:“大郎,将军一家好生嚣张。”
魏凌光摆手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少说话。”
他坐到床边,心下急速盘算。
圣人虽还算壮年,但他日间沉迷书画,夜间沉迷丹药,有些事,说不准。
论来论去,想当人上人,还得靠秦王。
当务之急,是要帮秦王除了丽嫔这个把柄。
最好让丽嫔死在戚家人手中。
戚家只要一出事,就会牵扯晋王。
到时晋王纵然能保全自己,也保不住戚家和武安侯府。
想起武安侯府,就想起齐子蛰。
魏凌光眼眸幽深,齐子蛰,你觊觎丹娘,毫无掩饰,是借了谁的胆呢?日后,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大鼎这会,却又溜进郭夫人寝室,问道:“大虎如何了?”
郭夫人道:“适才有些咳,现下平稳了。明早还得再请宋御医来诊一诊。”
李丹青迷糊间听得李大鼎的声音,便喊道:“父亲!”
李大鼎上前道:“大虎,你好些了么?”
李丹青调整呼吸,让自己说话没那么喘,方道:“父亲,齐子蛰到状元府时,跟你说了什么?”
父亲突然不顾一切,吩咐下人备马车把她带回将军府,一定是齐子蛰说了什么。
得先问清楚,之后如何对付魏凌光,才有胜算。
李大鼎在床边蹲下,把齐子蛰说的话,全部复述了。
又道:“魏家那等狠毒,魏状元心思难测,状元府自然住不得。”
李丹青却是吃惊,齐子蛰当着魏凌光的面,说了秦王和丽嫔幽会之事……
自来男人要登顶,再如何爱那个女人都好,若那个女人碍了他的大事,都是会死的。
齐子蛰这句话,其实是提前送丽嫔去死了。
就不知道,丽嫔会如何死?
李大鼎安抚李丹青道:“现下到了将军府,自己的地盘,一切都是妥当的,你好好养病。”
郭夫人却是赶李大鼎道:“好了,好了,丹娘要休息了,你走罢。”
李大鼎依依不舍出了房。
第二日一早,李大鼎令人去请了宋御医过来给李丹青诊脉。
李丹青因已身在将军府,又是歇在郭夫人寝室内,魏凌光并不能轻易进出,心下安稳,情绪安稳,这一日早上,脉息也平稳了一些。
宋御医诊了脉,点头道:“比昨日平稳了许多。”
李丹青趁机道:“宋御医医术高明呢,昨日开了药,我今日就好多了。”
她娇音沥沥,“怪不得状元府的人提及宋御医,说丽嫔娘娘初进宫就怀孕,若是别的御医,断然诊不出喜脉来,也只有宋御医,才诊了出来。”
咳,她当然不知道是谁诊出丽嫔的喜脉,这不过是在试探。
魏凌光现是秦王一党,他要请御医,也定然是借着秦王的关系才能请到。
既如此,这位宋御医,大概率是秦王的人。
也大概率是能接近丽嫔,并且给她诊脉的人。
宋御医一听她这话,微微不喜,状元府的人好生嘴碎,他给丽嫔娘娘诊脉的事,岂能随便讨论?
李丹青见宋御医不搭话,马上断定,确实是他给丽嫔娘娘诊出喜脉来的。
若不是他,他定不敢居功,定要分辩一声。
因是他诊出来的,才不作声。
李丹青又幽幽道:“丽嫔娘娘进宫一个多月就有孕,好生福气。可叹我成亲三年了,还未能怀上。”
“状元府这些人,为着这个,也轻看我。我昨日还跟大郎说,若能如丽嫔娘娘那般容易怀上就好了,大郎却说……” 她一下止话,有点惶然,看了看宋御医,一副差点失口的模样。
宋御医大疑,嘴里却淡淡道:“状元夫人身子有些亏损,待养好身子,自也能怀上,倒不敢多虑。”
说着起身告辞。
郭夫人和张娘子忙送出去。
李丹青看着宋御医的背影,朝侍立门边的小丫鬟招手。
小丫鬟上前,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李丹青小声道:“你去请仲然过来一趟。”
李仲然很快来了,问道:“大虎姐姐有何吩咐?”
李丹青让他近前,压了声音道:“快点备马,悄悄儿去跟上宋御医,看他是不是进了秦王府。”
“对了,你知道秦王府在哪儿吗?”
李仲然翻个白眼道:“我去年就来京城了,哪能不知道秦王府?”
李丹青指一指门外,“快去,见到他进了秦王府,马上来告诉我。”
李仲然不解其意,但见李丹青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忙去了。
半个时辰后,李仲然回来了,进房跟李丹青道:“大虎姐姐,宋御医果然进了秦王府。”
李丹青倚在枕上笑了。
很好很好,宋御医果然是秦王的人。
他在自己这儿听到的话,定会遂一禀报秦王。
秦王当下便会得知,魏凌光身边人不靠谱,竟将丽嫔的事到处乱说。
还有,自己最后那句话,特别引人猜测,秦王听了,定要疑心魏凌光知道了丽嫔喜脉之秘密。
在丽嫔没死之前,秦王会不会先除了魏凌光呢?
且养好身体,到时看好戏。
魏凌光这几日,特别郁闷。
他到将军府之后,连着几日,都没见着李丹青。
郭夫人的寝室,他这个女婿,愣是进不去。
李丹青养了几日,身体渐渐好转,有了些精神,便喊李仲然进去,问及魏凌光在将军府的行踪。 李仲然道:“状元爷守礼,样样都挑不出毛病,乌管家也服服贴贴,就是那个魏平,每见着漂亮丫鬟,眼珠子总恨不得贴人家身上去,惹人厌。”
李丹青脸色一沉,魏平竟跟来将军府了,这一回,他得死!
她幽幽吐一口气道:“仲然,我这身子,实在太弱了,有什么法子强健些?”
李仲然道:“要不,等你好了,跟着我打拳?”
李丹青抿唇一笑,“我想学剑术。”
她指使李仲然,“找一柄剑给我罢!我先掂一下份量,看看能不能拿得动。”
李仲然去找剑时,李丹青让丫鬟扶她去院子里散步。
待李仲然找了剑来,李丹青试着拿了拿,笑道:“虽有些重,还是拿得动的,且放这儿,我早晚先拿着练练力气。”
午后,李丹青又让丫鬟扶她出去散步。
在院子里坐了坐,让丫鬟把剑拿出来,她舞着玩。
一会儿,她又让丫鬟去打探魏凌光的行踪。
丫鬟打探完,很快回来禀道:“状元爷在前边院子和二爷走棋。”
李丹青问道:“他那边那个魏平呢?”
丫鬟道:“在旁边侍候呢。”
李丹青微微一笑,吩咐丫鬟道:“你悄悄儿喊魏平,让他进来一趟,说我有事问他,先不要让状元爷知晓。”
顿一下,接着道:“魏平进来一炷香时间后,你再请状元郎进来,说我要见他。”
丫鬟应声下去了。
片刻功夫后,魏平就来了。
李丹青正举着剑把玩,见他来了,便朝丫鬟道:“你下去罢!”
丫鬟下去了。
魏平见院子里只有李丹青一人,便近前行礼,问道:“嫂子有何吩咐?”
他说着话,迅速抬头,睃了李丹青一眼。
嫂子这样的天香国色,他多瞧一眼都是赚。
李丹青轻笑,问道:“上回跟着大郎到京的,怎么全不见了?现只见着你一人。”
魏平答道:“嫂子竟不知道么?上回跟上京四个人,路上遇着贼,有两个被杀了,只活了两个。这两个身手不错的。前几日,大郎命这两个拿了信回石龙镇,要接老夫人并二郎和三娘上京。”
“大郎高中了,总归要在京做官,可得接老夫人来享福。”
李丹青道:“论起来,你身手也不错的。”
“待得了时机,我向大郎说说,到时也给你安个职位。”
魏平大喜,施礼道:“多谢嫂子!日后得志,一定为嫂子效力。”
李丹青正要答话,突然花容失色,扯着领口尖声道:“有一只虫子,有一只虫子,魏平,你来捉走它!”
魏平趋前,问道:“在哪儿?”
李丹青低头看胸口,“这儿啊!”
魏平有些犹豫,这儿不好伸手呢。
李丹青突然闪电般捉住魏平的手,尖叫道:“魏平,你怎么敢欺负我?”
“丹娘!”魏凌光的声音响起。
李丹青瞬间放开魏平的手,拿起身边的剑,举着要刺向胸口,一边哭道:“我不活了!”
魏平嚷道:“嫂子……”
他一下回不过神来,犹想去抢下李丹娘手里的剑。
下一刻,魏凌光上前,劈手夺下李丹青的剑,回身,一剑捅进魏平胸口。
血溅了一地。
魏平倒下,死不瞑目。
第53章
魏凌光抽剑, 看着剑尖的血滴入鞋面,洇成一团暗红。
魏平胸口的血还在往外涌,血涌向他的鞋底。
只一瞬间, 他就站在血海中。
血腥味袭鼻而来,无处躲避。
魏凌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住进将军府这几天, 不知道是睡不好还是因为见不着李丹青的缘故,总有些心浮气燥。
昨日, 将军府的张娘子还跟他告状, 说魏平不老实,眼珠子总粘在漂亮丫鬟身上。
今日,李仲然跟他下棋,也跟他提过,说魏平闲聊石龙镇的事时, 言词里对李丹青无礼。
魏凌光听着这些, 心里憋着火,想着稍迟寻个由头, 把魏平打发回状元府。
心里正不痛快,就有丫鬟来禀, 说李丹青在院子里散步, 请他过去一趟。
魏凌光大喜,当即就跟着丫鬟往前。
才至院门口, 就见魏平凑近李丹青,一只手似乎要去摸她的胸口。
李丹青则尖叫着,喊道:“魏平,你怎么敢欺负我?”
魏凌光当时只觉血往头上涌, 愤怒已极。
他一个起跃到了李丹青跟前,见魏平犹自不退后, 李丹青却拿剑要自杀。
怒火瞬间至沸点。
他劈手夺过李丹青手中的剑,回身就捅向魏平。。
看着魏平倒下,他方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是在将军府,魏平再如何好色,也不会进入院子里对李丹青无礼。
这纯是找死。
还有,他平素遇见事情,总会问清前因后果,理清真相才动手。
今日,怎的失了理智?
他抬头,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也看着他,眼里闪着光,没有尖叫,没有昏倒。
魏凌光至此完全确认,李丹青,不是以前那个李丹青了。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笑他以为李丹青还是以前那个软弱的李丹青。
这才会着了道。
他哑声问道:“为何?”
为何要设局让他亲手杀了魏平?
魏平做错了什么事?
李丹青嘴角有一丝残忍的笑。
缓缓开口道:“魏平在石龙镇时,对我无礼,他该死!”
魏凌光另有一个疑问,问道:“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李丹青笑而不语。
魏凌光只略略一回顾,马上想了起来,咬牙道:“是药膳。”
前几日,宋御医开了药,其中有一味大补的药膳。
宋御医说了,此药膳只适应李丹青的身体,正常人若吃了,易心浮气燥。
李丹青一听,过后却是悄悄叮嘱身边的人,每日做两份药膳,一份给她,另一份送去给魏凌光。
说是她体贴他辛苦,让他跟着她一起补身体。
魏凌光知道药膳是宋御医所开,且各府中,时常也会让御医开药膳,给体弱或者辛劳者补身体。
他欣然接受药膳,每日跟着李丹青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