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垂着头把玩着书包带子，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在你身边的那两个男生是你的什么人呀？”
艾叶子想了想，笑着说：“他们嘛，其中一个是我的四哥哥，还有一个——”
“嗯？”见艾叶子犹豫了下，女孩好奇地歪了歪头。
艾叶子笑了，望向远处两个哥哥打打闹闹的背影，眼睛里似乎有着清澈的光：“是我的青梅竹马。”
-
回到家里，刚刚敲了敲门，门就开了，开门的人居然是很久都没见过的艾温华。
“二哥哥！”艾叶子激动，直接扑了上去，给了艾温华一个紧紧的拥抱。
艾温华研究生毕业后就留校，一边读研一边在本校研究所工作，此时眉眼已经比当时不到二十岁时成熟许多，看着艾叶子，一贯清冷的脸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艾温华双手松松地插在上衣口袋里，声音也是带着温柔的宠溺：“叶子长大了。”
艾叶子放开自家二哥哥，越过他就看见屋子里还坐着陈文喻和黑着脸的艾子年，有点不好意思。
艾南卓刚好手里拿着一壶茶，从厨房里走出来，注意到艾叶子的表情，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好意思什么？”
艾叶子和艾温华两个人坐到沙发上，艾叶子低下头，就看见桌子上摆着张艾子年的成绩单，顿时明白了艾子年脸色黑如锅底的原因。
果然，艾温华看着艾子年，迟疑了一会，慢慢说：“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高考考不到六百分。”
陈文喻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艾叶子：……
听听这是人话嘛！
艾南卓也有点听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艾温华：“温华，在你眼里，高考分数是不是只有六百分和其他分数？”
艾温华犹豫了一会……可能他平常做研究的犹豫次数都没这么多，说：“我身边没有人高考成绩低于六百。”停了停，补充一句，“除了竞赛生没有参加高考。”
坐在艾温华对面的艾子年都快哭出来了。
艾南卓扶额：“果然，让你回来帮子年做参考是一个错误。”
“没救了。”艾温华点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起茶杯，放唇边呷了一口，淡定地说，“太笨了。”
艾叶子悄悄瞄了眼艾子年，看他的表情，已经生无可恋了。
“这该怎么办。”艾南卓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最近他的头因为这件事疼的厉害，“书不会读，如果进我公司，就他这性格也做不了生意啊。”
“有没可能……”艾叶子小声说。
第54章
“你说。”看艾叶子犹豫一下, 艾温华叹着气说，“什么点子都试试看，死马当活马医了。”
艾叶子说：“四哥哥可以去当兵啊。”
这话一出, 不止是艾子年目瞪口呆, 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
半晌, 艾南卓沉吟, 缓缓开口：“这好像确实是一个办法。”
“是啊。”艾叶子点头，尽管她现在已经快成年了，声音仍然软软的，带着点娃娃音，“四哥哥穿军装的样子肯定很好看！”
艾子年听了这个话，兴致立刻高了起来，铁砂掌往桌子上一拍，笃定地说：“我要去参军！”
陈文喻嗤笑一声：“就他？也当得了兵？”
“你你你——”艾子年指着陈文喻, 半天说不出话, 毕竟吵架从小到大就没吵赢他，只憋出一句话, “你给我等着。”
艾叶子捂着嘴笑。
比起在打闹的小孩子，艾南卓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问艾温华：“你和丽梅联系一下，她是军人，相对而言会懂一点。”
艾温华点点头, 沉声说：“我也正想说这个问题。我和丽梅在首都呆了快两年, 刚好陈书记下个月也要被调回首都，你要不要决定一下, 趁早把叶子也带到首都去。”
艾南卓笑了笑：“刚好业务范围最近也拓展到首都，这样其实也挺不错的。”
“大约什么时候？”艾温华问。
艾南卓说：“等叶子期中考完再说, 最迟等明年开春吧。”
艾叶子听着听着，人慢慢开始僵硬。
额，艾丽梅去了首都，这点她是知道的。
二哥哥也在首都，她也了解。
但是自家大哥哥业务拓展到北京去——
艾叶子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震惊，艾子年先叫起来：“大哥我们要去首都啦？大哥你这么厉害——”
“真厉害的是陈文喻他爹，”艾南卓微笑着说，跳过这个话题，“到时候艾老爹也会跟着去。好了，就这样决定了吧。今天我们叫上苏阿姨，大家一起包饺子。”
一顿饺子下肚，艾叶子只觉得整个人吃得整个人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不想动。
家里的床已经换成了又软又舒服的席梦思，艾叶子趴在床上，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团温暖的云朵中，一会就昏昏欲睡。
“什么？！三姐要去参加阅兵？！”
一点点睡意瞬间被艾子年的惊叫打散，艾叶子猛地睁眼，光着脚就往客厅里跑。
实木地面相对而言不是很冷，艾叶子踩在上头只觉得脚暖暖的，她探出头，看见艾温华正在和艾子年回话：“八字没一撇的事，别乱说。”
话是这么说，但艾叶子知道自家二哥哥的为人，不是板上钉钉的东西，他怎么会说得出口！
“知道了，知道了……”艾子年看起来也有点失魂落魄，喃喃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厉害。”
“所以你要加油啊。”艾南卓温和地看着艾子年，双手抱在胸前，“现在家里，就数你最没出息了。”
艾子年不服气，反驳道：“叶子呢？叶子又做了啥？”
艾南卓怜悯地看着艾子年：“叶子长得好看啊。”
艾温华也淡淡地接下去，提醒说：“说话声音小声点，别吵着她睡觉。”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客厅里的吊灯雪白的光穿过实木房门的缝隙，投下半截光影，恰好落在艾叶子白皙透红的脚趾上。
艾叶子后退两步，轻轻合上房门，躺回床上窝着。
睡意慢慢爬上心头，今晚，有个好梦。
-
1992年，首都。
热浪一层一层席卷，艾叶子穿着件粉红色泡泡袖走街上，撑着把伞，热得不行。
艾叶子手里提着七八个包包，全都是艾丽梅要她买的——一高考完她就成功从保护动物降级为四害，这不，说好是艾丽梅陪艾叶子逛街，艾叶子自己只买了件衬衫，艾丽梅买了十几二十件衣服外加两双鞋子。
这就算了，在商场路口，艾丽梅遇见自己文工团的几个好姐妹，眼睛一亮凑上去，叭叭叭聊了几分钟后，艾丽梅一挥手，笑得一脸甜蜜：“姐姐和朋友去喝coffee啦，小叶子乖，把姐姐的东西带回去吧！”
说完就脚抹油溜了，只留下艾叶子一个人拎着一堆包在炎炎夏日，被烤得滚烫的水泥路面上跋涉。
没有手机……不然让艾南卓开车接她多好。
艾叶子痛苦万分，一点点往家里挪。
就在这时，艾叶子在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顿时也不觉得热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那人招手：“嗨！刘——秋——水——”
刘秋水听到这声音猛一回头，就看见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艾叶子，在马路对面笑眯眯地和自己打招呼。
这时，距离刘秋水推艾叶子落水已经十五年有余。
刘秋水穿着条牛仔裤，没有艾丽梅保养得那么好，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看见艾叶子的第一反应是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艾叶子笑眯眯地靠近刘秋水，一边热情地把大包小包塞刘秋水手上，一边端着个看到大冤种的笑容，热切地说：“别这么紧张嘛，往事都过去啦，现在咱们就是老乡而已！来我家玩玩嘛？”
刘秋水下意识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些日子来过的可是越来越好。
离开秋水洲后，刘秋水的生活可是越过越好，嫁给了供销社主任，家里还有了两个乖崽崽，可谓不滋润！这几天，老公还心疼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大出血把两个孩子扔给奶奶，带着自己来首都玩儿呢！这会儿正在对面的百货商店给她买糖果，一会他们还约好去北海公园散步……
看艾叶子邀请，刘秋水有了炫耀的心，一口答应下来：“好啊！等过几天，我就和我老公买机票去！”
艾叶子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刘秋水：“你来我家为什么要买机票？”
刘秋水还以为艾叶子羡慕她能坐上飞机，得意洋洋地吹嘘：“哎呀，坐火车多慢啊！还是坐飞机快，呼一下就到了，你还没——”
“可是，”艾叶子打断刘秋水的话，无辜地眨眨眼睛，看着刘秋水，“你去我家不要坐飞机啊。”
“那么远，为什么不——”刘秋水说话说到一半，心里头忽然生起一个荒谬的想法，她试探地问，“是谁陪你来首都的啊？”
艾叶子摊手：“我就住这啊！我家在那你，喏——”
“从这边走，五分钟就到了。”艾叶子指了一个方向。
“啊……好。”刘秋水得意洋洋的眼神僵在了脸上，慌张地摆摆手，“我和我老公还有事，今天先——”
“秋水，和谁说话呢？”一个笑呵呵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一袋水果糖走过来，生得方方正正，就是老了一点，走过来，甜甜蜜蜜塞给刘秋水一颗糖。
放平常刘秋水肯定要和自家老公秀一下恩爱，但现在刘秋水一想到艾叶子一家住在首都，心里就膈应得慌，勉强回握了一下自家老公的手，拉一拉想和他走。
但艾叶子更快，脆生生地回答：“叔叔，我叫艾叶子，和刘阿姨是同乡哦！刚刚我邀请刘阿姨去我家玩呢！”
叔叔……刘阿姨……
听到艾叶子这样一叫，刘秋水整个脸黑了下来，她老公却乐呵呵的，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叫他叔叔，没什么不对嘛！然后皱着眉头仔细地想了想，问：“艾叶子……你和一个叫‘艾南卓’的‘橘子大王’是什么关系？”
“哎……”艾叶子不好意思地说，“他是我的大哥诶。”
“是吗！我叫闻大壮！是刘秋水的丈夫。”闻大壮一听艾叶子这么说就眼睛发亮，殷勤地走到她身边，语气都变了一变，“艾小姐这么多东西，我和秋水帮你提吧……我们都是粗人，不累不累。”
“哎呀，那谢谢你们了！”艾叶子心花怒放，爽快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闻大壮和刘秋水，目的达成！成功找到两个大冤种来帮忙提东西！开玩笑，提着这么重的东西，在大太阳下走五分钟很累的好不好。
刘秋水的脸色要多难受就有多难看，尴尬地拉了拉闻大壮的手，说：“老公，不是说好去公园——”
“哎呀，”闻大壮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小女人不懂嘛，这艾小姐是什么人！他哥哥现在做的生意整个华国都是，哪家卖橘子不通过她哥哥。哈哈，我还需要艾小姐多多提携啦。”
“过奖过奖，”艾叶子谦虚地摆摆手，毕竟这只是她靠哥哥姐姐，躺赢躺出来的，“两位，这边走，这边走。”
艾叶子成功放开了自己的大包小包一大堆衣服，自己一个人遮着伞快快乐乐地往前走——之前客气客气想给刘秋水撑伞，还被闻大壮忙不迭地推脱了，一直强调他和刘秋水是粗人来着。
开始刘秋水还很恶毒地幻想艾家估计是七八个人在首都挤一间鸽子笼，听到“橘子大王”心先冷了半截，但是看着艾叶子敲了敲面前这座气派的四合院的门，刘秋水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泛酸。
第55章
“大哥哥两年前做生意时买的, 还好还好啦。”艾叶子回过头，对着一脸不自然的刘秋水谦虚地说。
“这、这样吗。”刘秋水是真的不想回话，被闻大壮拍了拍, 勉勉强强地夸了一句, “真不错。”
艾叶子喜洋洋地接受了她的夸奖。
说话间门打开了, 艾温华站在门后, 穿着件白大褂，清俊冷淡，看见艾叶子回来，嘴角柔和些许：“我先去研究所了。”
刘秋水匆匆一瞥，刚好看见艾温华胸前“清华”的字样，只觉得喉咙发干。
艾温华径直走了出去，一个眼神也没留给刘秋水，闹得闻大壮有点尴尬, 小声问了刘秋水一句：“怎么回事？”
事到临头, 刘秋水怎么敢和自家老公说她和艾家一家人的过节！只能勉勉强强地说：“艾家这二哥……性格就是这样。”
还没进屋，坐在院子里喝茶的艾南卓看到艾叶子, 刚想说什么，目光就被刘秋水夫妇吸引了过去，眉头惊讶地一挑。
闻大壮可是远远见过艾南卓一面，屁颠屁颠地小跑到艾南卓身前，讨好地说：“艾先生, 久仰久仰！今天和贱内逛街时刚好碰到艾小姐, 这不，看她东西拿的多, 就帮她把东西送回来！您看，这些东西放哪里比较好？”
艾南卓看了眼心虚的艾叶子, 心里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笑了：“丽梅又把你丢下了？”
艾叶子气呼呼地“嗯”了一声。
艾南卓又呷了一口清茶，这才不慌不忙地说：“东西放地上吧，让叶子自己放屋里去就行。闻先生请坐，闻先生是前辈，叫我南卓就好。”
“南卓记得我！”闻大壮的喜色溢于言表，搓了搓手，一边招呼着刘秋水，“你，快点帮艾小姐把东西提进去！我在这里和艾先生聊聊天。”
刘秋水心里有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乐意，现在也只能委屈地吞回肚子里去！
嫁给这种商人什么都好，只是在闻大壮心中，她永远是排在生意后头的！
艾叶子倒是很自然，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屋，一进屋关上门，刘秋水就看见门后挂着一套笔挺的军装，一时间眼睛挪不开了。
“这是四哥的啦，他的衣服总爱乱放！”艾叶子注意到刘秋水盯着那套军装，半抱怨地解释道。
这下刘秋水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心里只恨恨得想，出息的不过你们家男人，女人都是靠兄弟罢了，忍住酸意，下意识问出口：“怎么没说你三姐……”
正巧，电视机播放着去年阅兵的重播，一个镜头晃过去，刚好照见化着淡妆、笑容灿烂的艾丽梅穿着一身军装在翩翩起舞。
艾叶子眼前一亮，兴奋地指着电视机：“看！我四姐！”
这下来刘秋水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人家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一番下来刘秋水只觉得艾家的地板和烙铁似的，多呆一秒钟都灼得慌，三番两次跑院子里找各种借口示意闻大壮要走。
闻大壮好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和艾南卓聊一聊，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拖了半天，一直拖到刘秋水眼睛里包着泪，闻大壮看艾南卓似笑非笑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留下来，才告了别。
走之前笑容就和画在脸上似的，回去不知道要和刘秋水怎么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