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安氏听到自己的婆婆这么说,眼睛都立起来了,“山里真的有好东西?”
“山里的东西有好的,但是也得有那个命才行。”锅里肉的味道直冲她的鼻子,“所以我说,死瘸子的手里肯定有银子。”
安氏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忙走到了何氏的身边,低声道:“那娘,你说我们要多少的银子合适?”
“这个数,”何氏伸出了一个巴掌,“最低是这些。”
两天后,六月十七。
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昏睡了好几天的褚临安才有一点那么清醒,褚安氏就在不停地折腾她。
耳边是安氏骂骂咧咧的辱骂声:“你个小蹄子,现在是会享受了啊!老娘天天汤汤水水的伺候着,现在还要伺候你洗漱穿衣服!要不是看在你给老娘那会银子的份上,老娘还能这么伺候你?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这身烂肉都能给自己换来三两银子,老娘养了你这么多年,老娘就得了三两银子,还真是亏大发了!”
“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装死不好,非得现在装死?老娘要是不差我儿子,早把你送进窖子里去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能卖好几两银子,能够我儿子一个月的花销了!要不是看在你能给我带点银子的份上,你以为老娘还愿意养着你么!
安氏在何氏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掐了她两下,才觉得自己心里的气散去了不少。
“老大媳妇儿,好没好呢,”何氏站在柴房的门口,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避开了老远,“赶紧的!”
“娘,马上就好了!”安氏把一件很旧的衣裳给褚临安穿上了,“让人进来给她抱出去吧!”
“老大,让人进去把人抱出来,别误了吉时。”何氏吩咐道。
晏筠把褚临安从柴房里抱了出来,放在了他临时借来的牛车上。疏离而又淡漠地说道:“大伯,我们先走了。”
褚老大动了动嘴唇子,干巴巴的啥话都没挤出来。还是后面跟出来的何氏,收了两句话,才笑着把人送走了。
晏筠借的是傅家二爷的牛车,牛车上有个小铃铛。晏筠赶着车在桃树湾转了一圈儿,叮叮当当的铃声,扰醒了桃树湾的美好的梦。
踏着初晨的温热,迎来了旭日的高升。
晏筠住的地方,是村子的最西边,已经靠近凤鸣山的山脚了。
去他家的时候,刚好要经过村子里的大路。碰上了几个下地干活刚回来的人,客气的说了两句话。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已时了。
晏筠瘸着腿,把褚临安从牛车上抱了下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抱到了草房子里面唯一的一张比较完整的床上。
他的后面跟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正趴在床边,一脸好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褚临安。
“爹,这就是我的新娘吗?”晏茴看着晏筠怀里的褚临安,笑的都露出了一口洁白的小牙齿。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褚临安,疑惑地说道:“可是娘为什么这么喜欢睡觉呢?大狗子说,他娘鸡不叫的时候就要起来干活了,他娘可勤快了。
”“这是我的新娘,这是你的后娘。”晏筠把还算是完整的一条被子盖在了褚临安的身上,道:“你娘只是生病了,等她好了,她也会变得很勤快的。茴哥儿,你以后要和娘好好相处,知道么?”
他娶的这个女人,就是为了茴哥儿。希望茴哥儿有个完整的家,其余的,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期待。
“爹,我知道的,”晏茴使劲儿点了下头,“你放心,这是我的新娘,我会好好地帮她干活的。
“你说错了,这是你的后娘,我的新娘。”
“爹,没错啊,这是我的新娘啊!”
“不对,这是我的新娘,你的后娘!”晏筠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疼了。
“可是,爹……”
“你爹他说的没错,你说的也没错,”一道清丽的嗓音突兀的插入了两人之中,“我是你爹的新娘子,也是你的新的娘。”
被争吵声吵醒的褚临安,吃力地转过头,看着站在床旁边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正争论不休。赌黄蜡黄的脸上,挤出了自认为一个和善的笑意。解释的虽然拗口,但好歹是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褚临安的目光在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上转了一圈儿,心中不禁惊讶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大一小长的还真好看,就算是放在前世,那也是受人追捧的。
大的那个,长的十分俊朗。面冠如玉,郎眉星目。单单是站在那里,众人的眼中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了。狭长的桃花眼中,有着细碎地光芒。琼鼻高耸,颜色正好的薄唇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浅浅的弧度。一身藏蓝色的短打,都不知道洗了多少次了,这衣服上都已经洗的有点发白了。
只不过他那略显单薄的身子,在乡下人的眼中,成了弱不禁风,啥都干不了的汉子。
至于那个小的,才见一面,褚临安就喜欢的不得了。
粉粉嫩嫩的团子,一双忽闪忽闪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就招人喜欢。
搜刮了一遍原主的记忆,褚临安才知道,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是几年前来的桃树湾。听说,两个人是来桃树湾投奔亲戚的,可奈何亲戚早早已经过世。村长看在晏筠可怜的份儿上,才给了他这一个地方。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娃娃应该是三四岁了吧?
褚临安笑着看着他,他也一脸好奇地看着褚临安。偶尔和褚临安的目光对上的时候,还还不好意思的躲在自己爹的身后。
等褚临安不去看的时候,又会偷偷地探出头看她。
惹得褚临安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晏筠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垂眸而立,看着母子俩这般融洽的相处,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儿。
搬家
晏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这么说也是对的啊!
”哒哒地跑到了床头,趴在了褚临安的面前,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你是我的新的娘,那你叫什么”“褚临安。”
“那我叫茴哥儿,”晏茴伸出了自己的小手,眼睛笑的像是一个月牙,“你好啊,娘。”
“你也好啊,茴哥儿。”褚临安终于如愿地揉到了他的脑袋,营养不足的头发干燥的有些刺手,但褚临安依旧觉得很满足。
说来好笑,她两辈子加起来快四十岁了,还是头一次有人喊她娘。
最让人惊奇的是,她咋一点都不排斥呢?
“那娘,我听小安子说,后娘都喜欢打人的,你不会打我的?”
“后娘还喜欢卖孩子的,你会不会也卖了我,然后买花戴?
“将来,你有了孩子,还能不能对我好了?
褚临安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
现在,她能收回来长得软萌可爱的这句话么?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晏筠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好了,别吵你娘休息了。你娘身上还有伤,让她好好歇歇。”
“哦,好的。”茴哥儿十分听话的下了床,乖顺的跟在了晏筠的身后,朝着褚临安甜甜的笑着。
“娘,等我回来再和你说话!”
褚临安笑着摆了摆手。
又在床上躺了会儿,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才扶着床头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她想着,都已经重生到了这么破的地方了,这个晏家总不能比褚家更破……吧?
我'褚临安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老天爷你他妈的玩老子呢!
她的命,是真的属黄连的么!
来了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也就罢了,一堆跟吸血蚂蟥一样的亲戚也就罢了,为什么她嫁的地方也是这么的让人……胆战心惊的?
褚临安瞠目结舌地看着用四根棍子支起来的一个四面漏风的木板房。心里都担心,万一哪天这万一哪天遇到个狂风暴雨啥的,她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这条小命,还能留得住么?旁边的灶房里是不是火星子在大一点,这个草房子就着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要怎么活?冬天不保暖,夏天不凉快的木板房子,晏筠跟晏茴是怎么呆的?
褚临安的心中再一次地起了想要搬家的念头。
“吃饭。”
褚临安低头,看着被塞进怀里的碗,粗短且疏的眉毛,狠狠地聚在了一起。手里的碗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碗的周围还带着灰。破碗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黑黑的,还有点灰中带绿。
褚临安觉得,他做的野菜糊糊根本没熟。可是胃里传来声音,却在拼命地喊着让她把这些东西都吃了下去。
褚临安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碗,眉头紧锁的纠结着。
“这月份的野菜都老了,你对付着吃些吧!”晏筠看着褚临安一直都在盯着他做的吃食,以为她不乐意吃,便好言相劝了几句,“等我寻了些药草去长镇子上卖,我们换点杂粮吃。”
褚临安看了眼旁边蹲着的晏茴,小口小口的吃的正香。晏筠也是一仰脖,半点都没含糊地一口气吃了。褚临安咽了一口唾沫,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吃饭做事都要精细的长在红旗下的向上小青年了。她现在是一个父母双亡,被自己的爷爷奶奶卖了换银子的可怜小孤女了。还不知道自己嫁进来的这个人是啥样的呢,就这么矫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么?褚临安做足了心里建设,一闭眼一口气儿的全都吃了。
忍住胃部传来的不适,褚临安直接把破碗扔到了晏筠的怀中,“我吃完了。
”“嗯。”
晏筠端着碗和筷子,去了灶房。
褚临安歪头,正好看见晏筠就是把碗和筷子在水里涮了一圈就拿出来了。褚临安立刻觉得自己的胃又不舒服了,频频觉得恶心。
最后终于没忍住,全都吐了出去。
也是在这一刻,褚临安决定,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要搬家!
她现在可没第二条命让自己浪费了!
“娘,娘,娘,你怎么了?”晏茴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小脸皱的跟包子一样,眼中满是关切。小手还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能更舒服一点。
褚临安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完了,才觉得舒服了一点,“我没事儿。”
接过了晏筠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说了一句让父子俩同时惊讶的话:“晏筠,我要搬家!”
两个人同时愣在了原地,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褚临安。
搬家?
搬去哪里?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保住她仅剩的那点财产,褚临安连装都不愿意装了:“我家有空房!我们要是不住的话,都便宜我奶了!”
在原主的印象中,她奶还有她的那个大伯娘,一直都以为她的便宜爹娘留下的地和房子,都是给他们的。这些年,他们也心安理得的种褚临安的爹留下的地。至于房子么,太破了,又没人买。一直都空在那里。
正好够他们三个人住。
静。
太安静了。
父子俩像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褚临安,看得褚临安头皮发麻。
“你就说,你住不住吧!”
褚临安瞪着不怎么大的眼睛,像是小狗在遇到的危险的时候,露出的两颗獠牙。
没看出什么有什么危险,反而觉得可爱。
“住啊!”晏茴是第一个响应自己娘的号召的,“爹,村长爷爷可说了,今年可没有空房子让咱们住了。要是没有空房子住,我们冬天要咋办呢?”
自从晏茴懂事之后,他们都是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回来住,冷的时候去住村里空下来的房子。去年村里的雪下的大,压坏了不少的房子。冯村长便做了主,将村里的空房子给他们住。如今,这村里剩下的空房子,就剩下了那么几个。冯村长有心让村上的孤儿寡母过去住,所以,今年这房子就不能租给他们了。
褚临安也觉得晏茴说的对,很满意地笑了笑,道:“茴哥儿说的对。”
晏茴的小胸脯一挺,眼中带着笑意,“娘,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很喜欢跟自己的这个新娘。
软软的,甜甜的,像是他最喜欢的村子里的槐树开花的味道。
“你呢?”褚临安转头,看着晏筠。
“临安,你不用去问问你的长辈么?”晏筠道:“我跟茴哥儿倒是没什么的,就是怕过去了给你添麻烦的。”
虽然,他们在村里走动少,但是也知道褚家人的作风的。
他虽不怕麻烦,但也不喜欢麻烦日日找上门。
“我家里的事情,我做主。趁着日头还早,我们收拾收拾就过去。”褚临安道。
第5章 吃饭
“好。”晏筠道:“你身子还没好,你去一边待着,我和茴哥儿收拾就行了晏筠让晏茴去屋里带了个竹编的小凳子过来,放在了阴凉处。扶着褚临安过去坐下了,才带着晏筠开始收拾。
父子俩来了桃树湾几年,攒下的东西也不多。一小半袋的杂粮面、几个装菜的盆和碗,还要两条被子和他们换洗的衣服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俩,这日子过的,还真寒酸。”褚临安看着摆在地上的东西,忍不住的说了两句。
晏筠也没介意她语气中的揶揄,道:“就我和茴哥儿两个,弄那么多的东西也没用。”说着,就把东西都带在了身上,道:“我们可以走了。”
褚临安点了下头,牵着晏茴的手,就朝着原主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褚临安在原主的记忆中看到,原主是在六岁之后去的褚老大家,六岁之前都在那个破败的小院子里度过的。那里记载着她曾经最欢喜的时光,以至于她去了褚老大家之后,还时不时的溜回来看看。她的家离晏家不远,几乎是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口人就已经到了。
两间破的不像样的泥土房,前后面都是荒芜的长了草的大地。
破败不堪。
褚临安推开了门,慢悠悠地走了进去。两间正房里到处都是灰,褚老三留下的几个木头箱子都已经糟了,稍稍一碰都能落下渣子了。屋外的灶房的锅台上落的灰都有一尺厚了,上面摆着几个缺了口的坛子。
“我们开始收拾吧,”褚临安从晏筠的包袱里翻出了十分破旧的衣衫,扯下了几块破布当抹布,“早些收拾好了,我们也能早些休息。”
晏筠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娘,我帮你。”晏茴也拿着一个小小的抹布,屁颠屁颠的跟在褚临安的身后
“好,那我要多谢我们茴哥儿了。”
三口人忙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把这两间破屋子收拾出来个大概。
“等会儿我去后山砍些竹子过来,编一些家用的物件儿。等我们手里的银子宽裕了,在买一些回来。”晏筠道。
“嗯,行。”
不光是晏筠穷,这桃树湾的家家户户都穷。
“晏筠,这集都是什么时候有啊?”褚临安有心和晏筠打听着这个时代是什么时代,“我长这么大还没出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