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佛祖听到了人间的祈祷。
在莫郁安的印象中,从扶风回随远之后,日子快得好像调了倍速。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日历上被红笔圈起来的日子,已经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还有七天,就要回洛城了。
郑末途封闭练习了半个月,接着又比赛比了半个月。
就在昨天,比赛刚结束。
郑末途昨晚跟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比赛结束了,没有受伤,让她不要担心。
桌上的平板电脑响了一声。
是季子阳给她发了消息。
——我猜郑狗肯定没跟你说他的比赛结果。
——给你看看,洛城历史上最年轻的赛车冠军之一。
接着他传了一张郑末途拿着冠军奖杯的照片过来。
肩宽腿长的少年,穿着紧身赛车服,手里握着金色的奖杯,站在第一名的台阶上。
英俊到有点锋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高高在上的气质还是难以掩盖。
明明才一个多月没见过,却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惊艳。
莫郁安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卧室的门突兀得响了起来。
然后杨媛走了进来,神色如常地问了一句:“莫郁安,怎么又在玩平板?”
“妈!”
莫郁安极快地把平板屏幕返回桌面,埋怨地喊了一声:“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进我卧室之前要敲门。”
“忘了忘了,下次一定。”
杨媛随口敷衍地解释了一句,显然没往心里去。
“安安,你下周就要回洛城了,”她往床上一坐,把早就想好的计划告诉莫郁安,“妈妈想,我是不是跟你一起搬到洛城比较好……”
“你看,你一个人住在那个公寓里,只有保姆照顾你。”
“外人肯定不够周到,怎么说还是要妈妈陪着你才好。”
杨媛第一次到洛城的时候,她就说过这事。
但两个人因为这事又吵了一架。
自从那次以后,她就没提过,莫郁安以为她早就放弃这个计划了。
但现在她又突然旧事重提。
暑假里,杨媛改变了很多,虽然在敲门进卧室这样的小细节上还改不了常年的习惯,但别的事上基本都愿意遵循莫郁安的意愿。
比如说让她跟林晨曦去扶风;比如说暑假让她把精力集中在物理竞赛上,暂时把别的科目放下。
但她消停了这么久,果然还是要报酬的。
莫郁安就是她圈在笼子里的鸟儿,她哪儿受得了那么远的距离。
莫郁安知道杨媛心里不好受,但她对母亲的管教的,从前是畏惧,现在是排斥和厌恶,当然不愿意让她去洛城。
于是,她带着一点乞求的语气说道:“妈,我现在一个人住也挺好的,阿姨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什么的很尽职。”
“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女儿第二次拒绝,杨媛有点不耐烦了,“保姆再好,能有亲妈好?”
“难道你要一个人过完高中三年,高考那么紧张重要的时候,也不让我陪着?”
“妈,我才升高二,高考还早呢……”
“怎么还早?时间不等人,一眨眼就到了。”
杨媛脾气不好,情绪没控制住,就什么话都往外说:“莫郁安,你不要以为莫伟杰愿意让你住他的房子,他就对你多好。”
“他跟那个女人有一个孩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要不是看你碍眼,还会把你一个人赶到外面去?”
“我是自己想搬出去的。”
莫郁安反驳道。
杨媛冷笑了一声:“我还会不知道你为什么自己想搬出去?”
“肯定是你那个后妈给你甩脸色,你待得不开心,又死要面子不跟我说,只好灰溜溜地自己搬出去。”
她习惯性地骂了前夫一句:“莫伟杰那个怂货,不管跟谁结婚,都还是那个死样子。”
莫郁安最讨厌她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话,蹙起眉头:“莫伟杰是我爸。”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妈?!”
杨媛暴怒地朝她吼了一声。
母女两个又闹得不欢而散。
家里的氛围直转而下,凝重的空气持续了一周。
早上八点,莫郁安把行李箱拎到客厅,对沙发的杨媛喊了一声:
“妈,我要走了。”
杨媛气还没消,看都没看女儿一眼:“哦。”
看样子是不会送自己去车站了。
莫郁安只好说:“妈,打车的钱。”
杨媛终于肯扭头过来,板着脸说:“找你爸要去。”
一回到随远,莫伟杰那边就把每个月的生活费断了。
杨媛很清楚,她不给的话,自己女儿浑身上下是没一分钱的。
“好吧,那我走了。”
老妈要这样故意刁难自己,莫郁安也没办法,只好说完这句话就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莫郁安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打车费专门去找莫伟杰,她从双肩包里掏出很久没用的公交卡,认命地往公交车站走去。
唉,好歹能坐有轮子的交通工具,不用x自己用两条腿走。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随远的公交车司机以飙车速度飞快闻名,激动之下,完全不顾乘客死活。
车上没有空余位置,莫郁安一手把着沉甸甸的行李箱,一手抓着吊环,艰难地保持着平衡。
一个急转弯,莫郁安被惯性甩到后面。
行李箱更是逃脱她的控制,往后方滑去。
莫郁安伸手想去抓,但箱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下。
抬眼一看,又是沈万洲。
世界虽然很小,但不至于随随便便都能碰到熟人吧?
沈万洲看到她愕然的表情,好笑地说:“你忘了?我从学校回家都是坐这路公交车。”
“这样吗?”莫郁安懵懵的,“我还以为又是凑巧碰到。”
“不是凑巧,等开始上学,每天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你都能在这辆公交车上碰到我。”
沈万洲把行李箱提到她身边,人也走过来,问:“回洛城吗?”
“嗯。”
他靠得有点近,莫郁安本能地往后退了一点。
“箱子那么重,干嘛不打车?”
沈万洲像是没感受到她的不适,又往前 走近了一步。
家丑不可外扬。
莫郁安目光闪躲:“公交卡充了太多钱,消耗一下。”
沈万洲轻笑了一下,也没戳破她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要不要我帮你把行李提到车站?”
“不用不用,”莫郁安连忙摆手,“动车站那么远,太麻烦你了。”
“那好吧,”沈万洲也不纠缠,“你自己小心。”
被拒绝之后,他就在下一站下车了。突然出现,又毫无预示地消失,仿佛只是为了帮女生扶那一下的行李。
第79章 值日
莫郁安在下午两点到了洛城。
随远的公交卡到了洛城不能用,她把双肩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才从小夹层里勉强找出两个五毛钱。
又是一路颠簸,才到了公寓。
她舟车劳顿,吃过晚饭后蒙头大睡,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莫郁安吃着阿姨煮的饭,迟凌风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清润如玉:“莫莫,听说你昨天已经回洛城了,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到学校来找我一下?”
明天才是学校正式的开学日期。
但迟凌风升了高三,他的暑假早在一个月前就结束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莫郁安就答应了下来。
高一高二都没开学,学校里就只有苦逼的高三生。
迟凌风跟莫郁安说了,让她在学生会堂那边等他。
实验中学财大气粗,学生会堂建得很宏伟气派,连电梯都是全玻璃观光的。
莫郁安到了三楼的大礼堂,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
迟凌风坐在第一排,几个同学围着他。
“学长。”
莫郁安叫了一声。
“唉,”迟凌风冲她招了下手,“你等一会儿。”
迟凌风简单几句交代完事情,就把其他人放回家去了。
“怎么样,暑假过得还开心吗?”
大概是高三复习太累,一向精神抖擞的迟凌风此刻看来有点疲惫。
莫郁安如实回答:“还行。”
要不是结尾不太美好,都能算完美了。
“暑假有在准备竞赛吗?”
“有的,”莫郁安感激地说,“多亏学长给的那些资料,我感觉得心应手了很多。”
“没事,举手之劳。”
“国赛的时间快到了吧?”
“嗯,十月我就要去北京了。”
迟凌风脸带微笑。
“学长加油,”莫郁安冲他做了个鼓励的动作,语气笃定,“你肯定能拿到好成绩。”
“但愿吧,”迟凌风却没那么乐观,“我实力在省队里都不是最拔尖的那几个,到了全国比赛,就更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那是因为我们省里的学生太厉害。”
莫郁安虽然是安慰,但部分也是事实。
他们所在的省份本就是竞赛强省,连拿了好几次金奖。
“只能当一次赌徒了,”迟凌风自嘲地笑,“赢了就荣归故里,输了就前功尽弃。”
为了竞赛,迟凌风高二的其他课程都放缓了很多。
“没事,人生就是一场冒险嘛。”
莫郁安不甚在意。
“没想到莫莫同学好学生的外表下,”迟凌风听了这句话,调侃道,“竟然隐藏着狂野的内心。”
莫郁安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啦,我都是看电视剧看来的。”
“对了,学长你找我来是什么事?”
“讲竞赛讲得我都快忘了,”迟凌风被她提醒后才想起来正事,“我是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明天帮一个同学值下日?”
“值日,”莫郁安有点不解,“打扫卫生吗?”
“是这样,”迟凌风耐心跟她解释,“你知道,我是学生会主席,但最近我们这一届升高三,所以还在换届,人员一时没调整过来。”
“明天是开学第一天,高一新生也要来报道,所以学生会的工作有点重。”
“我安排完接待新生的志愿活动,才发现一些常规的事项找不到人了。”
“现在就缺了一个门口值日,检查仪容仪表的女生。”
莫郁安了然:“就是我刚来那天,你在门口干的活?”
“对,”迟凌风被她的话点醒,笑着说,“那你算是光荣升职,以前被我拦下来,现在能去拦别人了。”
“我帮倒是可以帮,”莫郁安有点为难,“但他们能听我的吗?”
郑末途一口一个乖乖女,她很清楚,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绵羊,根本没人怕她。
“能,”迟凌风见她答应下来,松了口气,“我给你学生会的徽章,镇镇场子。”
“而且,学校里没人比你更合适的了,”他想到了某个人,不禁期待起明天的场面,“毕竟你有秘密武器。”
第二天一早,莫郁安比往常还要早半小时到了学校,连保安大叔都才上班没多久。
虽然答应得很痛快,但内向安静的莫郁安其实有点怕要看着那么多人。
毕竟,你看着别人,别人自然要看回来。
但没办法,她拿了学长那么多竞赛资料,总要知恩图报一下。
好在还有另外一个高二的男生陪她,不至于是孤军奋战。
两个人来得太早,在门口傻站了将近二十分钟,才陆续有同学到学校。
莫郁安跟另一个人分工,学校门口两个石狮子,正好站两边盯着。
莫郁安谨记学生手册上的着装要求,用肉眼盯着每个进来的学生。
来得早的同学都比较遵纪守法,大体都没有出错。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比如,这位同学,他是怎么把领带系成这个形状的?
“等等同学,”莫郁安伸手拦下他,“领带重新系一下。”
“啊,这还不行啊,”男生很委屈,“我这不是都打好结了嘛。”
莫郁安看着他领带松散的结构,吐槽道:“你这个结,风吹几下可能就没了。”
“我不太会。”
“要不,你帮我系?”
男生看是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女生,开始耍起了流氓。
“不可能。”
莫郁安断然拒绝,她帮郑末途解过一次领带,早就留下了心里阴影。
“你去找他吧,”莫郁安指了指对面的同学,“他对男生的领结比较拿手。”
“他?”
男生看着对面人高马大的兄弟,想象了一下他帮自己的那个画面,顿时觉得眼睛有点痛。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学校大门口,一个男生给另一个男生系领带。
他怕路人误会他们学校男生的取向问题。
学生来得越来越多,问题也层出不穷。
女生的纽扣,男生的领结就是重灾区。
更不用说被要求登记名字的同学,是多么千方百计地试图混过去。
还有高一学妹,人虽然第一天来,但很神奇地只穿了校裤,上衣却是自己的衣服。
她特有创意地去对面麦当劳买了份早餐回来,试图贿赂值日人员。
莫郁安闻到里面鸡柳蛋汉堡的香味,差点心一软,直接让人家进去了。
但被路过的校领导吓回去了。
另一边的男生也累得不行,他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其实憨厚老实,心特别软。
女生一用委屈的眼神跟他求情,他就受不了,但又不能违背校规。
一个早上,他都在左右为难。
他正盯着一个女生写下名字,身边有两个没穿校服的男生正要进去。
他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下:“同学,校服。”
可惜碰到的是个硬茬。
陈期嚣张地叫了一声:“叫什么叫,我要有校服,我能不穿?”
“为什么没有?”
陈期理不直气也壮:“被我妈拿去洗了,还没干。”
“那就回去穿了再来。”
“我可以回家,那你管不管他?”
陈期指了下后面的人,一脸骄傲地狐假虎威。
男生看到一脸平静,同时全身上下都没穿校服的郑末途,心脏扑通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