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正要起身,如夷态度却冷了下来,“我去换下衣服。”
“程小姐。”
程绮的死让如夷心情低迷,没在江丰那里得到太多有效信息,如夷心烦意乱,她不去招惹崔净,崔净却不知道安分些,“上次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既然说不清楚,那不如干脆承认。
“是我忘记了,将包落在车上了,对不起,希望你可以……”
如夷蔫蔫扫去一眼,“崔小姐,看来你的脑子装在脖子上是摆设,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会忘记,能活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哪天忘记吃饭把自己饿死了,当心吧。”
她语气是懒散的,并不凶。
偏是这般,讽刺感才到达了顶峰。
崔净一时没料到如夷会这么直接,竟然不加以掩饰就说了这么多难听话,等反应过来,她才开始酝酿眼泪,显然是有些迟了。
姨妈上前拉住了如夷,“你这是干什么?崔小姐是裴政的女朋友,别这么说话。”
假装斥责了如夷,她又笑着打圆场,“如夷就是爱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崔净红了眼睛摇头。
“……没关系。”
“还不快道歉?”姨妈掐了掐如夷的胳膊。
如夷这会儿火气正盛,是崔净自己要往枪口上撞,“我为什么要向一个小偷道歉,别以为裴政买了只新包我就不计较了,你弄丢的是我姐姐的遗物,不怕她晚上去找你啊?”
“如夷。”
崔净这次的眼泪恰到好处,“程小姐,我……”
裴项明带着裴政与裴慎下楼,站在楼上远远看去,便像是如夷在欺负人,裴慎最先反应过来,快步冲到了如夷身边,“出什么事了?”
姨妈在旁进退两难,“如夷说崔小姐小偷什么的,这……”
“如夷说得没错,”裴慎接了话,“她就是小偷,偷了如夷的包。”
裴政答应了不会让如夷欺负人,可崔净不仅被欺负了,还哭了,这下他的耐心见了底,当着一家子的面,开口斥责:“程如夷,你有完没完了?”
崔净拉了裴政一把,“算了,程小姐是误会了,她年纪小……”
“年纪小不是任性妄为的理由。”
裴慎将如夷挡在身后,直面裴政的怒火,“哥,你这么说是不是过分了?如夷哪里说错了,她就是偷了如夷的包。”
“吵什么?”裴项明发了话,“不是来吃饭的,怎么好端端吵起来了?”
目光锁在了裴慎紧握如夷的那只手上,裴政莫名来了气,脸色更冷,像是凝结了霜,“究竟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挑事?”
不用点名道姓,如夷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见崔净在哭,姨妈去拍了拍她的肩,也在催促如夷道歉,“好了,崔小姐毕竟是第一次来,如夷……”
“如夷没错。”裴慎打断了她,“这个家里不欢迎小偷,出去。”
崔净抹了下泪,拿上包就要走,“对不起,打扰了。”
裴政拦住她,“该走的不是你。”
除了裴慎,没人站在她身边,她没有家人了,孤身一人的无助感裹挟全身,如夷压下喉咙的哽痛酸涩,从裴慎身后走出去,泪水充盈在眼眶里,死死盯着裴政。
“如夷……”裴慎心疼她,想给她擦眼泪,手却被她挥开。
她一动不动看着裴政,快要恨死他了,“你凭什么那么说我,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哽着嗓说完,如夷顺手推开了裴慎,快步跑了出去,这个家,她一秒也不想多留。
第37章 崇拜
晚餐没等开席就不欢而散。
裴慎去找了如夷,裴政送崔净回家。
她站在楼下,月光落在肩上,哭声不断,眼泪一滴滴下坠,“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跟程小姐起争执,她年纪小我应该让让她的。”
“我说过了,不怪你。”
会闹成这样是裴政没料到的,如夷平常是跋扈惯了,可家里出事以后已经收敛了许多,对崔净的敌意却半点没削减,“上去吧,不用放在心上。”
崔净还在哭,哭声压着,心口一哽一哽的。
这是个好机会,她不想就这么放过,“因为我你晚餐也没吃,要不要上去我做点吃的……就像在仑敦那样?”
刚认识时崔净还住在寄宿家庭里,生活拮据又憋屈,裴政一出现,不仅给她安排了新的住处,给她找了份薪水翻倍的兼职工作,还时常跟她共同用餐。
那是裴政最忙的时候,从早到晚都跟团队留在贸易大厦里。
最忙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
哪怕这样也会坚持去接下晚班的崔净,生怕她遇到危险,偶尔会上楼,在她的公寓里,她做宵夜,裴政会赏光吃上一两口。
也是在那个时候,崔净才知道裴政是有妻子的。
她试探性地询问过:“裴先生,有你这样的丈夫,你妻子一定很幸福,那她是什么样的人,一定很漂亮吧?”
如夷的漂亮裴政是承认的,从一个小孩子到长大,穿裙子,烫头发,染指甲,走到哪里,男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
可不管如夷再怎么漂亮,在裴政这里都是一个小孩子。
崔净问起时,他不冷不淡给了几个词组,“聒噪、娇气、蛮横无理。”
那之后崔净就注意到了几次,裴政手机偶尔响起,他会露出厌烦的表情,接着挂断,那端再打来,他会接着挂断,然后拉黑。
偶有那么一次。
裴政接起了,崔净听到了话筒里女人娇滴滴的哭声,“裴政哥哥,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有多但心你吗?”
裴政则是不为所动,冷硬无比,“我告诉过你,没什么大事别给我打电话。”
可那女人却像是听不懂,“怎么没有大事,当然有,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裴政:“不记得。”
“今天是我经期第一天,我好痛,要是你在身边就好……”
话没说完,裴政就决绝挂断了电话。
亲眼见到了这一幕,崔净便可以确定,裴政很讨厌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妻子,她不懂事,与裴政没有话题,甚至有着深深的代沟,要不是家人强迫,他们是怎么也凑不到一起的。
有这样的条件在前,崔净必然要替自己争取一把,她泪眼汪汪地望着裴政,正在期望着什么,忽而有雨点落下来,砸在裴政眼皮上。
他清醒了半分,“不了,我要早点回去跟家里解释下,你早点睡。”
打开了车门,裴政这次连眼泪都没有给崔净擦,心绪一直很乱,脑海中徘徊着的是如夷那张倔强又凄楚的脸庞。
一上车先给裴慎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找到如夷了吗?”
裴慎开着车四处在游荡,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没有如夷的身影,“没呢,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知道了。”裴政有义务一起去找。
这阵雨来得突然,雨点密集打在车窗上,蜿蜒而下,留下了一道道水痕,又是夜间,视线不好,裴政车子开得很慢,找遍了如夷有可能回去的地方。
车停在路边,撇下了面子给董缕打了电话。
这么多人里只有董缕算是如夷真正的朋友了。
“裴政?”董缕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裴政语塞了下,“如夷跟你在一起吗?她从家里跑出去了,电话打不通。”
“你又把她怎么了?”
一提到如夷,董缕是激动的,这些年如夷的付出她都是看在眼里的,眼泪也都看在眼里,“裴政,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个人,如夷怎么你了?你凭什么天天欺负她,她小时候就崇拜你,你怎么……”
“她不在你那里对吗?”
裴政要听的不是这些。
董缕气不打一处来,“不在,我祝你这辈子也找不到她了。”
这话锐利刺耳,裴政不爱听,大雨瓢泼里开车走了两圈,最后才想到如夷原先的住处,卖了房子车子,她暂住在老旧的居民楼里。
裴慎给她安排了别的住处,还没来得及搬过去,就出了这档子事。
上了楼。
裴政拍了拍袖口的雨水,叩响门。
除了这里,如夷常去的酒吧酒店,俱乐部赛车场裴政都去了,家里出事以后如夷不爱去那些地方了,相比纸醉金迷,她更应该回了这里的家才对。
等了很久也没人来开门,裴政本想离开,余光却瞥见了门缝下的光,扭动了下门把手,没锁,门被打开。
一室一厅的布局不怎么宽敞,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
裴政进入一步,“如夷?”
“……”
没有回声。
“程如夷?”
慢步走了进去,这才看到沙发上那道蜷缩着的娇弱身影,如夷难受极了,额头上都是冷汗,唇色惨白,又淋了雨,衣服湿哒哒地粘在皮肤上却没有力气去换。
裴政走近,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闻声。
如夷抿着唇强忍疼痛睁眼,“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哄你的新女朋友,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已经很疼了,不想再因为裴政疼一次。
“给你打电话没人接,裴慎一直在找你。”裴政半跪下,手自然地往如夷额头探。
她小时候发烧,裴政喂过药,哄过她,她也趴在他肩头上呢喃过:“小裴叔,你身上好暖和,好舒服,再让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裴政知道那样不合适,但她是裴慎的未婚妻,跟自己又差了太多岁,有一个不太明朗的辈分在中间,他就拿她当小孩子哄而已。
时隔多年,却做不到那样心如止水了。
“没发烧,那是哪里不舒服?”
如夷手捂着小腹,疼得说话都哆嗦,可在裴政一次次护着崔净,舍弃她,侮辱她的时候,她就再也不需要他了,“我说了,不要你管,出去行吗?算我求你。”
第38章 前途
昏茫的视线里裴政拿了热水过来,这个家里很简陋,连止疼药都没有。
他将热水放下,“你先喝点水,我去买药。”
何必呢?
用得着吗?
如夷心中萦绕着这两个问题,她紧紧抓住了抱枕的一角,不明白裴政究竟要做什么,“你要是讨厌我就讨厌到底,不要一会儿讨厌一会又想弥补,你问过我需要吗?”
“讨厌归讨厌,总不能看你这么难受下去。”
混蛋。
他就是个混蛋。
他早就不是二十出头那个傲气清高,又温柔成熟的裴政了,那时的他是世家子弟里最出名的那个,又是裴家的骄傲,家教学识一样不差,不说脏话,面对刁难也只是付之一笑,连眉头都不皱。
对裴慎与如夷这些小孩子更是好得没话说。
如夷一不小心撞见裴政私下偷偷躲在车旁抽烟,他也只会急忙掐灭了烟头,挥一挥空气里的烟雾,然后容色淡淡地笑道:“如夷是好孩子,应该不会随便乱说的吧?”
十六岁时如夷身边有太多仰慕崇拜裴政的人。
一个二个都缠着如夷要裴政的合照签名,冠军的签名昂贵又镀着金,可她全部都拒绝了,她有她的私心,但在最明亮耀眼的那一年,裴政突然从高处狠狠坠落,这也全拜如夷所赐。
那是一段尘封了太多年的往事。
也是因为这件事,如夷太过愧疚,不管裴政怎么伤害她,她都可以吞下委屈,谁让她害了他失去光明璀璨的前途。
但现在不一样了。
再这么下去,她会疼死的。
聚集了浑身的力气,如夷将身边的抱枕抽出去,砸在了裴政身上,“我再说一遍,我不要你可怜,滚开。”
裴政捡起抱枕拍了拍,扔在了如夷身边,“再忍忍,买了药就回来。”
眼泪落进里枕头里,咸涩的味道在鼻尖弥漫着,如夷摸到了手机,下了决心给裴慎打了电话,闷着声:“喂,我在家里,你快过来好不好?”
就算不喜欢裴慎。
她也不要裴政了。
*
如夷的住处太偏僻,大雨又堵车。
裴政去了最近的药店,一来一回花了二十分钟,半侧肩头被雨淋湿,上一次这么狼狈应该是在跟如夷结婚的时候了。
再往上,是如夷幼年受了欺负,趴在他身上哭,鼻涕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
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快步上了楼,这次直接开门却打不开,门反锁着。
裴政只当是如夷任性,可以不让他进去,但没有药她要怎么办?
猛敲了几下门,连裴政都没注意自己的力气很重,很着急。
开门的人却是裴慎,裴慎同样是有些茫然的,“哥,你怎么在这儿?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找到如夷了,你也刚找到这里吗?”
裴政:“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肚子疼,我带了药,吃了睡了。”
那就是不需要他这份了。
也好。
早该这样的。
“那好,你好好照顾她。”
裴政快步走进电梯里,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表情跌宕了下去,他刚才都在干什么?
在找到如夷时就该打电话叫裴慎来的。
如夷的事不归他管了。
回了车里,裴政没走,抽着烟,烟味里都是大雨的潮湿感,目光时不时看向楼上的窗户,十二点零五分时灯灭了,裴慎没出来。
*
拿着鸡毛掸子,姨妈帮裴政清理着腕表柜里的灰尘,面上喜气洋洋的。
“虽然上次崔小姐跟如夷吵架了,但效果还是有的,裴慎这下放心了,说准备要跟如夷求婚呢。”
裴政听着,系领带的手一顿,“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吧。”
姨妈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你不知道,这些天如夷都住在他的房子里,求婚结婚就是走个仪式而已,他俩早就是夫妻了。”
喉咙有些苦,裴政没出声。
“我知道你多少有些膈应,但没办法,不过你不是不喜欢如夷吗?这样也好,各归各位,你妈妈要是能看到这一天,一定高兴。”
蒋曼兰喜欢如夷,疼如夷。
比如夷的亲生母亲还疼她。
裴政从小都没得到她的太多疼爱,她把该给儿子的爱都给了如夷,裴慎一走,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如夷嫁去别家,硬是塞给了裴政。
任谁也没想到,裴慎还会回来,可裴政却成了尴尬的存在。
越过了姨妈,裴政下楼,裴慎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打了个招呼就要走,裴慎将手中没吃完的吐司放下,“哥,我有事要拜托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