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桥没想到徐小五心思这么重，他把徐小五身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又重新躺下了。
屋外知了声和蛙叫声声声不绝，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徐州桥心里压着事，丝毫没有睡意。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聪明，可也一个比一个心思重，老大稳重，却心思缜密，老二表面上看着笑眯眯的，脾气却是几兄弟里最狠辣的一个，不合心意的人转眼就能翻脸。老三老四心眼小爱记仇，谁得罪了他们吃糠喝粥再难都要报复回去，小五目前看起来没什么，但已经学会看人下菜了。
徐州桥隐隐担心，再这样下去，几个小子以后会成为社会的害虫。
再加上徐冉冉现在的情况，徐州桥才动了再娶的心思。
——没有娘的孩子，性子上总归有些缺陷。
最重要的是，徐冉冉现在的情况确实需要人照看。徐州桥脑海里不由闪过大队长徐向前的话：“冉冉这么小，没妈带怎么行？你看看咱们大队的春花，也是小小年纪没了娘，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哪还有人家愿意娶？”
徐州桥：“没人娶我就养一辈子。”
徐向前：“你是能养，她的几个哥哥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这几个儿子都愿意，以后他们的媳妇呢？没听过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小崽子连娘都能忘，何况是妹妹！”
虽然不想承认，但徐州桥不得不考虑徐向前话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这几个儿子，看着就不靠谱。
至于廖知青……文凭高，年轻，长得也不错，还有城里人身份，见识想必也不会差，除了有些娇气，徐州桥一时找不出其他缺点。
儿子们的意愿固然重要，但冉冉的幸福才是徐州桥首要考虑的。
*
徐冉冉在另一间屋里睡，为了不让徐州桥这个便宜爹陪着自己，小丫头紧紧闭着双眼，用了十二分演技装睡，就想着等人离开后能继续玩脑袋里的VR游戏。
谁知小人儿装着装着却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徐冉冉平缓轻柔的呼吸声中，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像重新开启的手机一般，“噔噔噔”接连出现好几条新任务。
“改邪归正系统为您服务。”
“检测到穷凶极恶对象：徐一。培养方向：骨科医生【太阳之所以伟大，在于它永远小号自己】。”
“派发支线任务：促使徐一向钱阿婆拜师学艺，学习有名的钱氏正骨法。成功后可获得相应奖励。”
“检测到穷凶极恶对象：徐小二。培养方向：航天工程师【生命的多少用时间计算，生命的价值用贡献计算】。”
“派发支线任务：协助徐小二教导村里孩子数学知识。成功后可获得相应奖励。”
“检测到穷凶极恶对象：徐小三、徐小四。培养方向：建筑工程师【辛勤的蜂蜜永远没有时间悲哀】。”
“派发支线任务：促使徐小三、徐小四修建漏洞百出的院子。成功后可获得相应奖励。”
“请确认是否承接任务。”
回答它的只有徐冉冉无意识地嘟囔声。
“滋滋滋……一分钟后系统将自动为您承接任务。”
“承接任务成功。”
“滋滋滋——”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再次重归寂静，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
第二天一早，鸡鸣起，一屋子人很快就起了床。
徐家院子后是一小块自留地，上面种了不少青菜，可惜这阵子气候炎热，叶子都干瘪下垂了，一派了无生机的模样。
他们住的屋子靠山，为了避免大黑山里的大型野兽闯进来，徐州桥带着几个儿子特地在周围围了一圈篱笆。
徐小三爱鼓捣，在篱笆下面种了一圈牵牛花，时间一长，藤蔓紧紧绕着护栏往上窜。这个夏天一到，紫莹莹的花反倒不受旱灾的影响，依旧在烈日下绽放着，远远看去，把破旧的草屋衬出几分诗意来。
朝阳早早升起，橙黄色的光辉洒在院子里，不远处还能看到大黑山上氤氲的雾蒙。
徐一几个洗漱的洗漱，干家务的干家务。
昨晚屋后的篱笆被黄鼠狼给破坏了，徐小二一大早就起来修理。
徐小三跟着找了几根合适的木板过去帮他，没几下就绑得又结实又牢固。
徐小四也跟着用铲子把木板压实：“二哥，咱们家啥时候能建泥房？现在天旱还好，等下雨天，屋子一漏水，我们又得补，要是等到冬天，我们冻着还没什么，大丫可不能受寒。”
徐小二抿了抿嘴，这问题他心里也没谱，前两年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每一年冬天都过得十分艰难。但修建泥房也要不少钱，家里的存款……
大哥告诉过他，家里连重新翻修房子的钱都不够，不仅如此，冉冉看病、小五念书也都需要钱…
再加上廖知青那一笔钢笔钱，想到这些，徐小二忍不住又一脚踹到徐小四屁股上。
“臭小子，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我们家会这么穷？！”
徐小四：？？
徐小五正在菜地前洗衣服，伴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补充：“四哥，你这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徐小四咬牙切齿地去拧他的耳朵：“我恨不就是你恨？你个傻小子，有啥可得意的？！”
徐小五呲牙咧嘴：“轻点四哥！轻点！”
几人打打闹闹，传出的声响传进屋内，徐冉冉被吵醒了。
小肉手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肉乎乎的包子脸上满是茫然。
脑子还混沌着呢，好半响才发现脑袋里多了几个红色的感叹号。
徐冉冉半睡半醒的小脑瓜子瞬间清醒过来。
这几个感叹号…怎么有点像VR游戏里的任务提醒？
她意识一转，很快就触碰到里边的任务内容。
小丫头字才识得几个字，绞尽脑汁也只是听得半懂不懂。
不过徐冉冉在听到奖励后两眼放光——这游戏机虽然反应不太灵敏，但可以给奖励吖！
这个家这么穷，她不努力一点，恐怕连糖果都要吃不起。
哎。
徐冉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在爸爸找到她之前，得好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才行吖。
看来看去，就麦乳精最得徐冉冉的心意，这玩意便宜爹给她买过，香香甜甜的，虽然比不上管家爷爷给的糖果，但也还不错（傲娇脸）。
嗯，一一的这个任务徐冉冉听懂了——要一一跟钱阿婆学习做医生呢！
就在徐冉冉想着要怎么完成这个任务时，徐一恰好在外头敲门：“冉冉，大哥可以进来
吗？”
这还是之前小丫头要求的，说什么女孩子的房间男生不能随便进。天知道一个三岁小丫头怎么能想出这些花样来的。
徐冉冉想到刚才的游戏任务，激动得哒哒哒地爬下床，垫着脚尖去开门。
门开了，露出徐冉冉古灵精怪的小脑袋。
她眼神亮晶晶的，“一一！”
徐一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叫大哥。”
徐冉冉才不管，蹦跶着仰头说：“一一，去找钱阿婆。”
徐一把人抱到院子前，递给她盐水。
徐冉冉是个爱干净的小丫头。早晚都要漱口，家里的盐很快就见底了。
但全家人没一个心疼的，这是给徐冉冉的，再穷也要尽可能地满足小丫头。
徐冉冉冉小手接过漱口水，见徐一不回答自己，不高兴地嘟起糯糯嘟嘟的小嘴，“一一，找钱阿婆！”
徐一十分耐心地把帕子浸湿，轻柔地给她抹脸蛋，“冉冉想找钱阿婆做什么？”
徐冉冉这才高兴了，难得乖乖地让他帮自己洗脸，“找钱阿婆玩！”
徐一想了想，把小丫头放到钱阿婆那也没什么，正好今天下工后生产队要举行群众会议，少不得要拖延一两个小时才能回家。
徐一心里答应了，却没有立即回答。
看着刚起床还炸毛的徐冉冉，徐一心里软乎乎的。他忍不住捏捏小丫头白嫩嫩的小脸蛋：“冉冉，大哥问你，几个哥哥里，你最喜欢谁？”
第8章
徐冉冉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又来了，又是这个问题。
徐冉冉小朋友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比小五还要幼稚，每次只要其他人不在，就会问她这个幼稚的问题。
徐一眸子又黑又深，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期待：“冉冉？”
徐冉冉露出嫌弃的小表情，“这个问题前天里问过窝啦！”
徐一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那天冉冉没回答我。”
徐冉冉小脸上写满了对徐一的嫌弃，一副“不告诉里里还不懂是神马意思吗”的表情。
“窝当然最喜欢爸爸！”
徐一有些失望，不甘心地继续道：“那除了爸爸呢？”
“还有管家爷爷！”
徐一一噎，这一听就知道是妹妹癔病犯了，“冉冉就不喜欢大哥吗？”
徐冉冉皱巴巴的包子脸上写满了挣扎：徐一一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幼稚啊？
算了算了，看在他每天都帮自己准备漱口水的份上，自己就满足他好了。
徐冉冉有些羞耻，纠结了片刻，在徐一期待的眼神下，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徐一眼睛亮得吓人，忍不住抱起徐冉冉亲了一口：“我们冉冉真乖！”
徐冉冉苦巴巴的用小肉爪擦擦沾了口水的脸，为了一口吃的，她可太难了。
哎，她可不是真的喜欢徐一一，都是因为他太缠人了她才会点头的。
嗯，就是这样！
*
修好篱笆，徐小三又给徐冉冉弄了一小碗糖粥，白粥加一小勺白糖，这个时候糖可是精贵玩意，没几家人敢这么吃。
徐一将徐冉冉抱上桌，吩咐徐小五看好徐冉冉就到外面干活去了。
桌上只有一碗粥，甜滋滋的，徐冉冉吃了一半就发现在一旁打扫卫生的徐小五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瞄。
小奶娃小嘴一嘟，不吃了。
徐小五顿时紧张得地也不扫了，“妹妹，你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冉冉抬起高傲的小下巴，理直气壮地吩咐道：“这粥不好吃，你帮窝吃了。”
徐小五咽了咽口水。“妹妹吃，不吃等下会饿。”
徐冉冉：“窝有好吃的，才不会饿。”
说着跳下板凳，哒哒哒跑出屋去了。
徐小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无助地看向在门口前砍柴的徐州桥。
徐州桥笑了笑：“既然妹妹不吃了，你就吃吧，别浪费了。”
徐小五立即高兴地把剩下的粥给吃了。
这个时候，徐小五也才像是个六岁的孩子。
徐州桥叹了口气。
还是太穷了。
等到了大家准备出门的时候，徐一收拾好碗筷，便将送徐冉冉到钱阿婆那让其帮忙照看的事说了。
徐州桥没反对，“顺便带一碗兔肉过去。”
昨天的兔子肉几人都没舍得吃完，原本打算留一半到今天继续做一道红烧兔肉，但几兄弟对徐州桥的决定没有异议——虽然兔肉难得，但钱阿婆可是救过冉冉的，送点肉也不算得什么。
出门的时候，徐冉冉悄咪咪地把昨天剩下那根棒棒糖揣到小肚肚里。
钱阿婆家在晒谷场的东边，没有家人，一把年纪了还兼当着村里的赤脚医生。
听老一辈的人说，阿婆早年和家人逃荒到这边，后来家人去世，就留她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大河生产队，若不是手里这门技术，生产队也不会让她独住一套泥房。
徐冉冉第一次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破旧的房子，到处都是灰扑扑的泥地。时不时遇见村里捡牛粪的孩子，又黑又脏又瘦，相比之下，白净精致的徐冉冉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走在路上大家都看呆了。
几个挑着担去打水的媳妇见到糯糯奶奶的徐冉冉，忍不住和徐一打招呼：“徐大，你家冉冉被你们养得可真好！像城里姑娘。”
另一个嘴刁的媳妇羡慕地盯着徐冉冉：“城里姑娘都没有这丫头漂亮。啧啧，徐大，你家怎么养的，可真水灵。”
“是啊徐大，跟我们说说呗，我家招娣每天脏兮兮的，比男娃还皮！”
徐冉冉看着为什么自己叽叽喳喳的几个妇女，也不怕生，大眼睛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清一色的麻花辫，被晒得黝黑的脸，讲话的时候露出的牙齿很白。
徐冉冉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是她的便宜爹便宜哥哥穷，而是这里所有人都很穷。
一路上见到的婶子叔伯们，身上穿的就没有一个不打补丁的。就连一一身上都有好几块补丁呢。
相比之下，自己衣服上土土的大红色牡丹花模样，好像……也挺好看？
徐冉冉眼睛乱转，白得像雪的肌肤在红色小衣的衬托下更为透亮白净，灵动的样子简直要萌化在场的所有人。
那嘴刁的媳妇把徐冉冉稀罕得不行，伸手想捏捏小丫头的脸，被徐一侧身挡住了，“娟嫂，我家冉冉怕生，你可别碰，等下哭了可不好哄。”
娟嫂讪讪地收回手，“也没这么娇气吧。”
其他人哈哈笑：“徐大那是嫌弃你没洗手呢！”
娟嫂十分大气，笑着说：“那也没什么，要是我家有个这样的小仙童，我也不给别人随便摸。”
徐一脸上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我家冉冉从小爱干净，有时候也不让我们碰。”
大家觉得徐大这话多少有些炫耀。笑了他几句，也没多停留，很快就下地干活去了。
徐一抱着徐冉冉来到钱阿婆家门前。
“阿婆，你在不在？”
钱阿婆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两人等了好半天，门才打开。
老太太很瘦小，穿着一身黑，满头银丝，脸上皱纹耷拉着，一双眼睛十分锐利，木无表情的样子显得十分不好接近。
“徐大，是你啊。”
她看到徐一怀里的徐冉冉，眉头皱了皱：“这丫头又病了？”
徐一有些不好意思：“阿婆，我们今天有点忙，怕冉冉在家没人看，想麻烦照看半天。”
钱阿婆细小的眼睛盯着徐冉冉看了好半晌，徐冉冉被看得害怕，小脸转头就埋进徐一的颈窝里。
“进来吧。”
钱阿婆转身慢吞吞进了屋。
屋内漆黑一片，除了露天大堂的光线，两侧房间里连窗也没开，暗沉沉的。
徐冉冉小朋友顿时害怕了。
她没想到钱阿婆这么可怕，长得和动画片里格格巫一样。
徐冉冉小手紧紧抱住徐一的脖子，小脑袋埋在颈窝就不肯抬起来了。
徐一柔声哄：“冉冉，不是说要找阿婆玩吗？怎么害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