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芸还没睡:【看到我刚才跟你说的了吗?】
江惊岁打字速度慢了下来:【这个亲,我一定得去相吗?】
许芸直接忽略掉了这个“吗”,大手一挥地宣布:【那是得去啊,已经跟人约好了,就这周的周六,晚上六点。】
许芸:【这个是你姨夫同事的亲外甥。】
“……”江惊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其实她并不关心这位外甥是亲的,还是捡来的。
她只是在想该怎么推脱掉。
许芸下一条消息又过来:【你不是说,不喜欢英语流利的吗?】
江惊岁:【啊。】
许芸:【我特意让你姨夫跟人打听了下,那小孩说自己英语很差,只会how are you和ok。】
江惊岁:“……”
英语到底差不差,暂时看不出来,但看出来很会胡说八道了。
估计也是被迫抓去相亲的。
江惊岁心情复杂地想,不然也不会这样费尽心思地拉低印象分了。
可惜他有点倒霉。
撞到她手上了,江惊岁又有点后悔,她当时不该说讨厌英语流利的男人。
应该说讨厌会说话的男人来着。
唔,好像也不行。
许芸可能会真照着她的要求,给她找个哑巴帅哥。
江惊岁底气不足地表示:【可是我那天想出去玩……】
许芸没看到似的:【周六早点过来,中午先跟我去参加个婚宴,然后晚上再过去见人。】
江惊岁倔强地重复一遍:【小姨,我那天打算出去玩。】
许芸瞎了:【那就这样,别熬夜了,你早点睡啊。】
江惊岁:“……”
因为这句相亲,江惊岁一夜没睡好,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都是一张模糊的脸,问她how are you。
她连连点头:“It\'s ok,非常ok。”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江惊岁还能回想起梦里被how are you支配的恐惧,赶紧抓了一把百合花,泡了碗热腾腾的安神茶。
一连四五天,江惊岁都窝在家里赶画稿。
她做事的时候很专注,手机静音反扣到桌面上,自动屏蔽外界干扰,每天在电脑桌前,往往一坐就是六七个小时,雷打不动的样子。
等再接到许芸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周五晚上了。
提醒她明天别忘了早点过去。
江惊岁终于从画稿里抬起头来,指尖重重揉按了下酸疼的颈椎骨,腾出空来回了个“好”的表情包。
-
周六一早。
江惊岁拎着雨伞出门时,正好碰到连祈下楼。
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虽然是对门邻居,但其实江惊岁很少会跟他碰上,他俩作息时间不一样,出门也碰不到一起,再加上她又深居简出,喜欢窝在家里。
余光注意到连祈与平时不同的穿衣风格,江惊岁关门的动作停顿一下,手指提着雨伞转过身来,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身上。
连祈穿了身正装,衬衫扣子规整地系到领口,长裤垂顺挺括不见褶皱,一条暗蓝领带绕在骨节分明的指间。
他个子高,骨架又好看,裁剪得体的西装穿在身上,撑出来的肩线平直利落,侧腰勾出冷淡干净的线条。
江惊岁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身装扮。
在她的印象里,他还是穿校服的样子,三中的校服是深蓝色的,松松垮垮的运动服款式,套在身上有一种掩不住的青涩少年气。
而此时,眼前的男人与记忆里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
江惊岁眨了眨眼。
看着连祈站在门口,抬手去勾挂在门板上的钥匙,袖口随着他的动作稍稍收起,露出来瘦削突起的腕骨。
他另只手接着电话,神色寡淡困倦地垂着眸,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模样。
等那边说完,他低低地嗯了声,才漫不经心地点头:“知道了。”
恰好江惊岁在此时关上了门。
连祈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江惊岁的视线,看到她手里没牵着金毛,还挺意外。
这段时间,江惊岁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不爱出门,出门只是因为要遛狗。
“要出去?”连祈主动开了口。
江惊岁点了点头,眼神继续停留在他身上。
心里有些疑惑,穿得这么正式,是要去参加什么会议吗?
但今天不是元旦么?
都放假了吧。
同连祈一起下楼时,江惊岁又瞧他两眼,忍不住问道:“今天还要上班吗?”
“不上。”连祈说。
江惊岁还在看他:“那你穿这么正式?”
连祈漫不经心地勾着手里的领带,好像是并不打算系上的样子,只说:“去帮我舅舅开个家长会,学校要求穿得正式点。”
江惊岁依稀记得之前听他提起过,他有个小表妹,是他舅舅家的:“你妹妹?”
连祈嗯了声,多说一句:“在三中,今年高一。”
江惊岁也是三中毕业的,自然知道三中有元旦开家长会的这个惯例。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楼,
江惊岁停在单元门前,往外面看了眼。
雨还在下,比天刚亮那会儿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地面上溅起一层浅淡的白雾。
这种大雨,估计在路上走两分钟就被淋透了。
江惊岁正要撑开伞,忽然听到一道轻懒的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
“你去哪。”
第14章 她不听14
这声音有些近,说话的人就像是站在她身后。
江惊岁下意识回头。
连祈在伸手去接外面的雨,她转头时,鼻尖正好擦过他袖侧微凉的衣料,那股冷雪松的味道就这样细密地漫了过来。
江惊岁不由得眨了下眼。
雨还在下着,他摊开的手掌薄而干净,连成细线的雨丝被风吹得倾斜过来,凉冰冰地打在他手心里,很快又顺着指缝落下去。
等了片刻。
没听到江惊岁的回答,连祈侧过头来看她,很轻地挑了下眉。
动作里含着询问的意思。
江惊岁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撤开一点,这才说:“我小姨家。”
南街老城。
江惊岁搬家之后,放假期间都是待在那的。
连祈知道在哪,也没问具体地址,点点头说:“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打车就行。”
三中和南街并不顺路,一南一东两个方向,江惊岁不想麻烦他。
连祈偏头朝外面示意了下:“下着雨,不太好打车。”
话是这样说,但是——
“你不是要去开家长会吗?”江惊岁提醒他。
连祈抬腕看了眼时间:“不急。”
既然这样说了,江惊岁便也不再推脱,见他也没拿伞,她低头撑开自己手里的伞,自觉地分了一半给他。
两人从台阶上下来,并肩走进雨幕里。
刚走没两步,江惊岁就要换手撑伞,连祈个子太高,她到他肩膀那里,这样给他打伞,要把胳膊举得很高。
这几天她埋头画稿,右手腕一直不舒服,现在动作幅度一大,整条手臂连带着肩颈都在隐隐作痛。
江惊岁表情瞬间不太好了,脚步也跟着一停,正要跟连祈说换一下位置,旁边忽然伸来一只骨节匀长的手。
“松手。”他说。
江惊岁听话地照做。
从她手里接过雨伞时,连祈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腕,触感有些凉,他握着伞的手微微一转,伞面自然地朝她倾斜过来。
皮肤上一种微微的凉意稍纵即逝,江惊岁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仰头。
连祈骨相生得好,这个角度看过去也挑不出毛病来,侧脸下颌线尤为干净利落,喉结顶着薄白的皮肤,锁骨隐在平整的领口下。
注意到她的视线,连祈眼帘一挑,微微侧头看过来:“怎么了?”
伞下的空间有限,两人靠得很近,他说话时又低下头来,江惊岁甚至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乌沉沉地低覆下来,半遮住了漆黑的瞳孔。
雨幕被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莫名显出几分静谧。
江惊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了动,要撇开头时,在这种近距离之下,忽然看清了他眼尾下的浅色红痕。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过去,江惊岁盯着那处红痕看了会儿,然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脸上怎么老是有伤?”
这一看就是被宠物抓出来的。
她这个家里养着两只崽的人,都没像他这样天天负伤。
连祈没听明白:“伤?”
江惊岁指了指自己眼尾,示意道:“就是这里。”
连祈“啊”了一声,知道她在问什么了,回答说:“猫抓的。”
江惊岁诧异:“你不是没养猫吗?”
“公司里养的。”连祈说。
江惊岁更诧异了。
什么神仙公司啊,还能在办公室里养猫?
“说是为了留人。”连祈想了想听到的原话,“养出感情来了,可能就不舍得走了。”
江惊岁为老板的奇思妙想而惊叹。
不过这个办法说不定还真有用。
江惊岁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下,如果是她,跟猫这样朝夕相处的,肯定会生出感情来,到时候想走,还真会舍不得离职。
一阵风平地而起,刮得冬青枝叶飒飒作响,连祈稳稳地撑着伞,倾斜过来的角度始终没变过,握伞的手指瘦白修长,手背上掌骨线条清晰可见。
江惊岁拿的是把折叠伞。
不大,单人打着还行,两个人用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连祈将伞这样一斜,大半伞面都遮在了她头顶,他的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
江惊岁看不过去地推了推伞柄:“你把伞打正,雨都淋你身上了。”
连祈淡定道:“没有。”
江惊岁:“?”
我是瞎吗???
江惊岁噎了一下,索性伸手指着他肩膀:“你衣服都湿了。”
“没事。”连祈眼皮抬都没抬,挺无所谓地道,“反正已经湿了,再湿一点也就这样了。”
“……”
这什么歪道理。
几句话的工夫,两人走到车前,连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随即手又向上一抬,在车门上方横挡了一下。
等江惊岁坐下,他关上车门,从另一边上了车。
江惊岁递过来两张纸巾,连祈一手接过,另只手将领带丢到扶手箱里,随意擦了两下手上的水。
江惊岁从这动作里只看出来了两个字:敷衍。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想起来他以前也是这样,有时候连伞都懒得打。
算了。
江惊岁忍了忍,把想说的话忍回去了。
她低头系上安全带,后知后觉有些冷,又默默地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连祈偏头看她一眼,开了暖风空调,而后侧了侧身,从后面座位上不知道拽了什么东西过来,抬手丢到了她身上。
这动作实在不算是温柔,江惊岁被连头带人地遮住,眼前倏然一黑。
伸手去拽的时候,指腹下的触感却是柔软的。
江惊岁反应了下,这才将盖到脑袋上的东西扯了下来,低头一看。
是条薄软的毛毯。
她捏着毯子,又转头看向连祈。
连祈没看她,扫了一眼导航仪,倒车出来:“先盖这个吧,一会儿就不冷了。”
暖风空调打开之后,四周温度很快回升,挡风玻璃上雨刷无声地挥动着,车里同样是一片寂静。
江惊岁昨天没睡好,被暖风这样一吹,靠着安全带有些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沉重的眼皮,而后侧过头看向窗外。
隔着一层针织般的雨幕,视野里总是模模糊糊的,世间万物都像是被虚化一样。
江惊岁喜欢雨天。
但下雨的时候,心情又不太好,沉闷闷的。
过了红绿灯,车速明显慢了下来,前面十字路口横停了辆警车,红蓝交替的灯光在雨中闪烁着,私家车和行人堵成乌压压的一片。
江惊岁坐直身子,透过挡风玻璃向前看去。
前面看不清楚,她又降下了侧面车窗,旁边刚好停着个骑电瓶车的大哥,很热心地跟她解释了一通前因后果。
出了点小事故,不严重。
雨天路况不好,有个外卖骑手过马路的时候摔了,交通灯正好是绿灯通行,人行道前的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导致后面两辆车接连追尾。
江惊岁又往前面看了眼,已经有交警过来指挥交通了。
“不是,江惊岁。”连祈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把人拽了进来,“雨这么大,你还开窗去看。”
他拽的是她外套上的兜帽,江惊岁脖颈被这样勒了一下,不得不跟着撤回头来。
连祈将车窗升了上去。
江惊岁整理好被他拽歪的帽子,另只手抹去睫毛上的雨珠,老老实实地回话道:“不开窗我看不清楚。”
连祈:“……”
谁问你这个了。
在交警的指挥之下,堵塞的十字路口很快恢复通行。
车平稳地驶进南街,在百悦超市前停下。
江惊岁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的时候,连祈叫住她:“伞。”
“你留着,我小姨这里还有。”
下雨天他也不拿个伞,车又不能开进学校里,从校门口走到教学楼,人都要淋透了。
想起来路上遇到的那场交通事故,江惊岁走两步又折回来,敲了两下车窗。
车窗降了下来,连祈单手搭着方向盘,抬了抬眼。
江惊岁凑近过来,手搭在窗框上:“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还有,伞留给你,不是让你收藏的,你记得要打。”
她这副不太放心的模样,在这一瞬间忽然与他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连祈望过来的眸光稍顿一下。
他睫毛还沾着潮润的水汽,瞳孔很深,被雨水打湿之后,更显漆黑,漩涡似的望不见底。
片刻,他笑了下:“江惊岁,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江惊岁正要反驳,就听他懒洋洋地应了声:“知道了。”
随后将她脑袋轻轻一推。
“进去吧。”
江惊岁站在屋檐下,一直看着车开出巷子,转身要进店里。
结果一回头。
对上一颗伸出来的脑袋。
游皓伸着脖子,还在朝车离开的方向看:“好像有点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