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惊岁没什么事,连祈第一反应就是把她给护在了怀里,但他衣服遭殃了。
领口靠近颈椎骨的地方,有好几处被火星燎出来的痕迹。
江惊岁站在台阶上踮脚看半天, 确定他身上没受伤的地方,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接着没好气地把连祈拽到一边,暂时离那堆烟花远了一些。
“你拽我那么快干嘛?我自己会躲,那烟花要是伤你脸上怎么办?”
但凡那火星再偏一点,他现在就该去医院了。
连祈倒是不怎么在意:“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江惊岁抿了抿唇,咬字着重地叫他的名字:“连祈。”
江惊岁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连祈听出来她有些不高兴了,顿了顿之后就改口了:“我知道了,下次会躲的。”
说话的同时,他不太温柔地揉了一把她脑袋,尾音里带了点哄。
“岁岁,你要记得给我买新衣服啊。”
-
年夜饭吃得早,散场也早。
路上还有未融的积雪,许鸿担心他们晚上开车不太安全,就早早地吃完了饭,让他们也早点回去。
八点钟,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城市灯火通明,街头街尾都是连绵不绝的霓虹彩灯,道路两侧的悬铃木上都挂着红灯笼,年味十分浓郁。
到家洗完澡,江惊岁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白天睡得太多了,这会儿她也不困,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视上的相声,一边刷着手机微信。
连祈难得发了条朋友圈。
看发表时间,应该是他们在院子里放烟花的那会儿。
还是简单的一句:【岁岁平安。】
配图是她的一张背影,她正仰头望向夜空的烟花。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
连祈每年的朋友圈都是这一句。
半个字都不改。
江惊岁以前没去想过,但今天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张她的照片,她忽然就想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岁岁平安,原来是这个岁岁平安。
江惊岁平安。
江惊岁年年岁岁都平安。
这时候,手机嗡嗡地又震了两下。
闻桐的消息弹了出来:【同桌,你看到班长的结婚请贴了吗?】
江惊岁一下就愣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好像不久前才参加了班长的喜宴。
江惊岁返回主消息界面,向下滑了滑屏幕。
这两天的拜年信息太多了,很多消息她都还没来得及去看,很快在屏幕下面看到了来自班长的未读消息。
江惊岁很蒙:【他不是去年刚结婚吗?】
闻桐:【离了,现在是二婚。】
江惊岁:“……”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大过年的,聊这个话题好像不太好,江惊岁决定过两天再回班长的消息。
刚把手机放下,连祈洗完澡从卧室里出来了,一边用毛巾揉着头发,一边跟江惊岁说话:“对了,岁岁,过两天我们去看看房子吧?”
“啊?”江惊岁抬头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看什么房子?”
“新房子。”连祈说。
蓝山苑他不打算回去了,把那边的房子卖掉,在江惊岁公司附近,或者这个小区附近,再买套大点的房子。
江惊岁弄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不解地问:“这里住着不好吗?”
连祈说:“太小了。”
“……”江惊岁说,“你又不在家里跑步。”
其实江惊岁对住处没太大的要求,小区干净安全就行了。
而且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这个面积正好,不大不小,打扫起来还方便,要那么大面积的房子干嘛?
“我想在这里放一棵圣诞树。”连祈走到客厅里,在电视柜旁边比划了一下,“两米高的那种,现在家里放不开。”
江惊岁:“?”
不是你先停一停,刚才没听清,要在家里放哥什么玩意儿?
江惊岁完全不能理解连祈的想法,一脸懵然地睁大眼睛问他:“你放圣诞树干嘛?”
连祈给出来的理由很任性:“因为它好看。”
江惊岁:“……”
江惊岁的表情有点难以言喻,似乎很想对他说一句,你能不能想个稍微正常一点的理由?
连祈随手把毛巾搭到椅背上,朝她走了过来,他照旧没有穿t恤,裤腰两侧的细绳晃呀晃,身上的水珠顺着腰腹的线条往下滚。
他的头发已经擦得半干了,黑发凌乱随意地耷拉下来,一靠过来,就是沐浴露的味道。
他也没往沙发上坐,就站在她面前,指腹蹭了蹭她的下巴,嗓音犯规地下压:“岁岁啊——”
“……”
说话就说话,拖着声音说话算什么回事。
这是在跟她撒娇啊?
“去不去啊,岁岁?”他又说。
江惊岁起了要逗他的心思,装模作样地思索半天:“我要是说不去呢?”
连祈答得很快:“那不行的话,我先给你磕一个?”
“……”
江惊岁张了张嘴,硬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他这话。
好半天,她终于开口:“磕一个,你不要面子的吗?”
“在你面前,我要什么面子?”连祈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又懒洋洋地问她,“要不要啊,要的话我现在给你磕也行。”
“……”
不用了。
还没到这个份上。
江惊岁低头踢掉拖鞋,然后踩着沙发站了起来,朝连祈伸出手来,一副好说话的语气:“这样吧,你抱我回卧室,我就考虑考虑。”
“行。”
连祈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卧室床上,伸手摁开了床头灯,接着又问:“考虑得怎么样。”
“批准了。”
连祈扬眉:“不用我给你磕一个了?”
“……”江惊岁说,“先留着吧,哪天等我死了,你去我坟头前磕也不迟——”
话还没说完,连祈就掐住了她的脸,直接让她把后半句话收了回去:“大过年的,你这乱说什么呢?”
江惊岁被他捏得说不出话来,后半句话给憋回去了。
连祈这才松开她的脸。
江惊岁胡乱地揉了揉脸颊:“你不是不信这些?”
“那你也不能乱说。”连祈有心让她长个记性,手上用了半分力,捏得江惊岁脸有点红,“人孔子还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呢。”
江惊岁不说这个了,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单手托着脑袋,下巴朝床头柜的方向点了点:“差点忘了,那里——”
连祈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嗯?”
“中间第二个抽屉里,有给你的新年礼物。”江惊岁示意他自己去拿。
哗啦——
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这里面没放什么东西,就空调遥控器和几根数据线。
唯一多出来的东西是个玻璃瓶。
很小的玻璃瓶,也就手指那么大,里面塞着三颗纸折的星星,瓶口用木塞子堵着。
连祈捏着玻璃瓶晃了晃:“这个?”
“对。”江惊岁点点头,朝他伸出来手指头晃了晃,“一颗星星,换一个愿望。”
好熟悉的台词。
电视剧里经常会听到这句。
通常用于渣男骗女生的时候。
连祈将折纸星星倒在手心里,似笑非笑地轻瞥她一眼:“新年第一天,就开始给我画大饼了啊?”
“我画饼,你吃饼,这就是专属于我们的双向奔赴的爱。”江惊岁一本正经地忽悠起来,“你难道就不感动吗?这可是双向奔赴诶。”
“……”
你说感动,那我就浅浅感动一个吧。
不过江惊岁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这星星折得歪歪扭扭的,边边角角还往外翘着,连祈都怀疑碰它一下就会散架。
事实上,它也真的散架了。
从玻璃瓶里倒出来之后,三颗星星就一前一后地散在了他掌心里。
连祈也在这时候,发现了星星上的字。
——绝望和欢愉同时在我的身体里生长。
——祝我永坠爱河。
——祝你的爱永远炽热。
是江惊岁的笔迹。
“咦?”江惊岁凑了过来,嘀咕一句,“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还以为得等连祈拿着星星过来换愿望的时候,才能发现里面的字。
结果美好的计划,败在了她的手工活上。
连祈很细致地将星星重新折好,一颗颗地丢回玻璃瓶里,封好瓶口木塞子,这才将江惊岁抱到自己腿上,晃着玻璃瓶问她:“江惊岁,这是告白么?”
江惊岁指尖在玻璃瓶上碰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是告白,也是祈愿。”
连祈:“祈愿应该就不用了吧。”
江惊岁:“怎么?”
他慢条斯理地拉过她的手,向上亲密地贴在自己心口,她掌心下感受到起伏跳动的心脏。
江惊岁听到了他未曾说出口的答案。
因为这里一直炽热。
墙上的挂钟发出有规律的机械音,指针一格格地跳动着,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开着,春节联欢晚会上正在上演小品,观众席上欢声笑语。
只是隔着厚厚的门板,声音传不进来。
“连祈……”
江惊岁呼吸都是破碎的,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连祈扣住她的手,指缝亲密贴合,偏头过来吻她,吻得粗鲁,说话却温柔:“还好么?”
“嗯。”她闷闷的一声。
连祈笑了,又亲了亲她眼睛:“可以重一点么?”
江惊岁不说话,只勾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窝间,气息不稳地咬他的侧颈。
……
十二点半,随着熟悉的《难忘今宵》的旋律,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也落下了帷幕。
连祈出来关了电视。
要关客厅灯的时候,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大饼和饭桶的位置,一只窝在地毯上,一只趴在沙发里,各自睡得四仰八叉。
客厅的灯关上了,秒针的走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清晰。
卧室里的灯也暗了下来。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了点,江惊岁又闻到了那种很淡的冷雪松味道,混着一点清冽的薄荷水汽,是她最熟悉的气息。
她凭着直觉朝他伸出手去,很快被连祈抱进怀里。
“睡吧。”
她眼尾落下来一个很轻的吻。
窗外的雪沙沙地下着,不远处的夜空,有人还在放烟火,居民楼里亮着灯,有人围在电视机前打牌守岁。
同千千万万座北方小城一样,北安也在漫天大雪里迎来了新的一年。
在这一刻,江惊岁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那个除夕。
也是这样一个雪夜。
她站在积雪未融的梧桐树下,心灰意冷地接受现实,生命那么长,人是不是没有办法只爱一个人。
她说。
但是,这个世界上,也会有只为你而生的爱意。
连祈这样回答她。
江惊岁想,他说的那种只为她而生的爱意,她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