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听——鱼几【完结】
时间:2023-07-26 14:44:25

  江惊岁盯着他的手机屏幕,将数字后面的零反复数了两遍,确定自己没数错之后,幽幽地又叹一口气:“我第一次见这么高的年终奖。”
  同是做游戏的,江惊岁也知道这个行业赚钱。
  但她是画师,属于美术部的,跟游戏开发这个部门平时很少打交道,是真不知道他们的年终奖能拿这么多。
  不知道现在跳槽还来不来得及……
  江惊岁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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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半,晚饭散场。
  打牌打输了的杨天留在最后,结账。
  汪子肖跟他顺路,打算和他一块走,过去等他结完账。
  从火锅店里出来,杨天看着马路对面刚刚驶离原地的SUV,忽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原来他喜欢女生啊。”
  汪子肖正准备拦辆出租车,闻言回头看他:“啊,你说谁?”
  “连祈啊。”杨天还在朝SUV离开的方向看,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说实话,我从大一认识他,到现在,也有六七年了吧,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男的。”
  “……”汪子肖的脸又开始麻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过啊。”杨天单手摸着下巴,理所当然地说,“学院联谊不去,家里介绍的相亲也不去,你说我能不那样想吗?”
  “……”汪子肖心情复杂地说,“你想多了。”
  “真不是我想多了。”杨天将手抄在兜里,一边沿着路边往前走,一边跟他掰扯起来,“我之前就一直挺纳闷的,人长得帅,性格也挺好,还能找不到女朋友吗?”
  汪子肖歪了下重点:“其实长成他那样,就算是性格不好,也能找到女朋友吧?”
  “也是。”杨天点了点头,“如果我女朋友长得特别好看的话,她天天抽我嘴巴子,我也不是不能忍。”
  “……”汪子肖翻了个白眼说,“你那是有受虐倾向吧。”
  正好路边开过一辆空出租车,汪子肖伸手拦了下来,一把将人塞进去,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走了走了,冻死了。”
  -
  第二天是周日,江惊岁一反常态地起了个大早。
  江文宪昨天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江帆明天过生日,晚上全家一起吃个饭。
  对这个一共就没见过两次面的小弟弟,江惊岁完全没有感情,甚至在她爸爸提起来江帆这个名字时,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她那个小弟弟的名字。
  江惊岁是十二月份从宁川回来的。
  回来之后,现在小姨许芸那里住了两天,然后才开始着手准备搬家的事。
  江文宪一直在外地出差,前几天才回来,他不在家,家里只有陈岚和江帆在,江惊岁刚回来那会儿只礼貌性地打了个电话,一直也没过去那边。
  下午四点半,江惊岁换上衣服出门。
  去江文宪那边之前,她没忘记在路上买了个蛋糕,拎着过去了。
  出租车停到江南壹号门口的时候,时间刚过五点半。
  江惊岁给她爸爸说的六点到,不想提前上去,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提啤酒,走到居民楼前的草坪上,挑了一架秋千坐了下来。
  陈云憬来得也早,同样不想提前上去,干脆没下车,待车里玩手机。
  一抬头,看到草坪的秋千上多了个人。
  他那妹妹恹恹地坐在秋千上,脚边一提啤酒,手里一把水果糖。
  喝两口啤酒,再剥一颗水果糖。
  陈云憬收起手机下车。
  听到前面传来的动静,江惊岁脑袋倚在秋千吊绳上,心不在焉地抬了抬头,看到来人是谁之后,她也没说话,只抬手扔过去一罐啤酒。
  陈云憬伸手接住,顺势靠在旁边的健身器械上,低头拉开易拉罐的铁环。
  他喝酒喝得快,江惊岁刚喝两口,他那一罐就没了。
  将空易拉罐捏扁,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陈云憬又朝她伸出手来。
  一提啤酒一共六罐,他要去五罐。
  到最后,江惊岁睁大眼睛看他,这就有点太过分了吧?!
  给你两罐也就算了,你居然全喝了。
  江惊岁“喀嚓喀嚓”将嘴里的硬糖咬碎,正要张口说话,陈云憬抬腕看了眼手表:“六点了。”
  “……”
  江惊岁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行吧,该上楼了。
  提起腿边放着的蛋糕,江惊岁一步三叹地跟了上去。
  门铃响过之后,陈岚过来开门。
  江惊岁提着蛋糕进去,冲着人笑了笑:“岚姨。”
  陈岚连忙接过,嗔怪地看她一眼:“这孩子,怎么过来还买蛋糕了,你爸爸说等会儿他回来的时候顺路买着呢。”
  江文宪刚下班,还在回来的路上。
  陈岚正在做饭,招呼两句又回了厨房,客厅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在玩平板游戏。
  兄妹俩对视一眼,双双选择了沉默。
  一个转身回了房间,一个调头去了阳台,懒得跟小孩儿缠磨。
  这里倒是还留着她以前的房间。
  江惊岁推开门进去转了一圈,说是她的房间,其实里面就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当时她跟着江文宪搬家过来,并没有在这里住多久,很快就申请了住校。
  假期也很少回家,不是在许芸那里,就是在他外婆那边。
  江文宪那时候还总怪她不回家。
  不是江惊岁不想回来,只是这是说是家,但她找不着一点家的感觉,反倒是让她特别不自在。
  实在是没办法待下去。
  十几分钟之后,门铃响了起来。
  江文宪下班回来了。
  陈岚正好做完饭,江惊岁帮着去拿碗筷,陈云憬则去端盘子,兄妹俩分工明确,谁也没当甩手掌柜。
  一顿饭吃的还算平和。
  家庭话题之间,难免会提起来工作的事,陈岚早先听过陈云憬提过一句江惊岁辞职的原因。
  这会儿再聊起来这个话题,陈岚有点担忧地说:“岁岁这次回来就留在北安吧,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让我们多不放心了。”
  江惊岁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坦诚来说,她和这位继母的关系,其实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平时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只有过年她给江文宪打电话时,江文宪会把电话给陈岚,也让“母女俩”来聊上两句。
  江惊岁不介意在父亲面前表现出和陈岚“母慈子孝”的那一面。
  提起工作的话题,江文宪也跟着开口了:“你在家这里找个工作多好了,一个小姑娘家的跑那么远,外面又没亲没故的,我和你阿姨怎么能放下心?”
  江文宪的脾气向来温和,说话也是商量的语气,虽然父女俩这些年关系疏远了很多,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江文宪对孩子也是关心的。
  江惊岁低着头用筷子尖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没有说话。
  江文宪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性格倔,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主意,别人的话谁的也不听。我跟你说说过多少次了,你在北安这边考个美术老师不好吗?假期又多,工作还轻松,你就是不听。”
  陈岚温声细语地点头:“对啊岁岁,你一个女孩子,工作稳定轻松就可以了,挣钱多少不重要,以后等你结婚了又不指望你养家。”
  “……”江惊岁最听不得这种话了,手指微微捏紧了筷子。
  女孩子怎么了?
  女孩子就不用挣钱了,是吧?
  她以前也经历过这种固有印象的歧视。
  当时高一结束,学校划分文理科,江惊岁不偏科,文理成绩都差不多,但因为对历史感兴趣,打算去学文科。
  后来家里亲戚说,女孩子学理科就是不行,比不得男孩子的头脑聪明灵活。
  江惊岁听着这话,扭头就报了理科。
  怎么女孩子学理科就不行了?
  后来次次考试,她成绩都压在这位亲戚的儿子头上。
  那两年里,江惊岁只要见到这位亲戚,都会笑眯眯地问一句:“婶婶,彬彬哥哥期末考了多少分呀?哎呀,怎么还没我高呢,您不是说男孩子学理科更好吗,您得让他再努努力啊。”
  吃完晚饭。
  江惊岁没在这里多待,陈云憬显然也不想多留,兄妹俩一块下了楼。
  出来单元门,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江惊岁才长松了一口气。
  陈云憬把车钥匙在手里上下抛了两下,侧头看着她说:“喝酒了,没法开车,我朋友一会儿就过来。你要不等他过来,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江惊岁摇了摇头,双手插在兜里往外走,“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刚走两步,身后又传来陈云憬的声音:“喂——”
  江惊岁停了停,慢吞吞地回过头去。
  陈云憬把玩着车钥匙,抬头看她一眼才语气淡淡地说:“大人的话也不一定全是对的,你不想听的话,就别听。”
  江惊岁稍怔了下,随后笑了笑:“知道了。”
  她这塑料兄妹情的哥哥,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哥哥样子的。
  出来小区,江惊岁也没打车,随便选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了起来。
  天幕浓得深沉,街道两侧的路灯早早地亮起来,向前一路蔓延到很远的地方,江惊岁茫茫然地走了一会儿,然后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天气太冷,她把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双手藏在大衣口袋里,眼神平静地望着笼罩在夜幕下的这座城市。
  霓虹彩灯闪烁,长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
  一座鲜活又充满烟火气的城市。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惊岁却觉得这座城市空荡荡的。
  怔怔的发呆半天,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点丧气地垂下了眼睫毛。
  一道阴影突兀地落下,遮住了路灯的光。
  眼前也有人跟着她轻叹一口气,尾音还学着她的语气:“躲到这里来叹气啊?”
  分外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江惊岁垂着的睫毛动了动,慢半拍地抬起头来,缓缓地眨掉眼睛上的雾气,视野终于清晰起来。
  连祈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
  他薄薄的眼皮垂下来,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因为逆着光,他身上多了一层柔软的光线,江惊岁仰起脸眯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连祈?”
  “嗯哼。”他抄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单膝屈起半蹲在她面前,微微扬起下巴,嗓音依旧是倦懒的,“饭桶托我问问,它家主人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江惊岁心底的沉重情绪被他的话冲淡一些,稍微坐直了些,嗓音有点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去我舅舅家吃饭来着。”连祈稍微让开一点,侧头示意了下路边的车,“结果回来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猫’,这不是停车过来看看?”
  江惊岁听出来他口中的“流浪猫”是在说她。
  但好像也没法反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轻扯了下唇角。
  这会儿她坐在路边对着人群发呆,又找不到回家方向的样子,可不就是流浪猫吗?
  上来车,周身的冷意才被驱散一些。
  她在外面待得太久,衣服已经冻透了,手指也没什么知觉,对着暖风吹了好一会儿,江惊岁感觉自己的血管才缓缓恢复流动。
  她低着头,有点出神地盯着虚空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灯的光影飞速掠过,车里忽明忽暗的,那点萤萤的光却始终映不进她的眼底。
  江惊岁一直没说话,车子安静地一路行驶进小区。
  直到连祈在楼底下停下车,江惊岁才猛地回过神来,她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去自己的情绪,伸手去推车门。
  没推开,车门落了锁。
  她稍顿一下,转头去看连祈。
  连祈没有要开锁的意思,单手解开安全带侧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眸望着她,眉眼间的散漫一点点地收了起来:“江惊岁——”
  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声线低淡轻软,带了两分不太明显的懒散劲儿。
  听在耳朵里,莫名显得温柔了些。
  江惊岁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眼神温柔,语气也温柔,只是动作却不怎么温柔,连祈抬手揉了下她脑袋,力度稍重了些,带得江惊岁忍不住向后仰了仰头。
  脸终于抬了起来,对上他深晦的眼神。
  他很轻地抬了下眼皮,落在她脸上的眸光专注而认真:“你要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不知道该跟谁讲的话,要不要跟我说说。”
  尾音落下的同时,他稍向前倾了倾身,手还在她脑袋上搭着,眸光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一瞬间,江惊岁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冷雪松的味道。
  她眸光轻微地晃了下。
  但他很快又坐了回去,低头从扶手箱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来,塞到她手里。
  江惊岁攥紧手指,水果糖硬硬地硌着她的掌心,很快又松开,低头剥开糖纸,咬到嘴里,酸酸甜甜的蓝莓味道在舌尖泛开。
  江惊岁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下去,再开口时语气平静下来:“我刚刚去了我爸爸那里。”
  说话时,她稍微直起腰来,脸上没太多情绪,眼神也很淡。
  “他想让我留在北安。”江惊岁轻声说,“因为他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会很辛苦。他跟我说,离家太远的话,我出点什么事家里也照顾不到,让我考虑一下在这里找个工作上班。”
  “之前为什么会辞职呢?”连祈忽然问。
  “因为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江惊岁没瞒着他,老老实实地说,“工作很忙,总是在加班,吃饭不太规律,然后住院打了几天点滴,被我小姨知道之后,就勒令我辞职赶紧回来,说赚钱没有保命重要。”
  提起许芸,江惊岁终于带上了点笑意。
  那段时间不止是低血糖,颈椎也疼,当时颈椎疼得很严重,几乎到了不能入睡的地步,止疼药也不管用。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严肃地跟她讲,必须要静养一段时间,不然会很危险。
  这事被许芸知道之后,许芸和她外婆轮番打电话过来,江惊岁正好想着休息一段时间,就听话地辞职回来了。
  “你想留在这里么?”
  车里没开灯,光线很暗,江惊岁看不清连祈的表情,但能清晰地听到他问了这样一句。
  他的语气很轻,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江惊岁歪了歪头,指尖捏着彩色的糖纸,折成纸飞机又拆开,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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