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随身携带。
物资也准备了——饿了有橙子,渴了有矿泉水,冷了书包里还有条羊绒毯。
说实话,江惊岁这一副拖家带口,且存粮充足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打算在这里就地而眠。
看到这里,连祈有点匪夷所思地问:“那就直接在这里睡了?”
这句话倒是给江惊岁提了个醒。
她那属蜗牛的弟弟怎么还没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就算是爬,也该爬过来了吧?
“不是。”江惊岁一边摸出手机,打算给游皓发个消息过去,一边简扼地解释道,“钥匙在我弟弟那儿,他说一会儿送过来。”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连祈对这位弟弟也有了个大概印象——一个丢三落四、忘性比记性还大的小孩儿。
总而言之,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他说是一会儿,其实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有了这个认知,连祈明智地选择了上楼开门。
智能门锁“滴”一声轻响,门开之后,他也没进去,一只手松散地压着门把手,站在门口侧身看向江惊岁,说话时尾音漫不经心地扬了扬。
“那,先进来坐会儿?”
时隔多年,再度听到这句话,江惊岁怔了一下。
其实她以前经常往他家跑。
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江惊岁小学三年级时跟着搬到这边,转学过来和连祈就是同班同学。
那时候她妈妈许茹工作忙,每天下班都很晚,有时候还要值夜班,父亲江文宪又长期出差在外,家里也没大人做饭。
那会儿连祈是跟他外公外婆一块住的,两位老人家很是热情,江惊岁没少过去蹭饭。
只是时过境迁,她和连祈隔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陌生感不可能说没就没的,江惊岁当即就要客客气气地回绝。
连祈下一句话很巧地在她开口之前响起。
“那些寒暄客套的流程,我们之间应该就不需要再走一遍了吧。”
蓝色流沙球的钥匙扣在他指尖上上下下地抛着,细碎晶亮的闪粉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幻影,他肩膀抵着门框,斯文又正经地冲她一笑。
“——你说呢,老、同、学?”
“……”
第5章 她不听05
北方供暖之后,室内外往往是两个温度。
江惊岁刚进来就感觉到了热。
可能是怕她会不自在,连祈找了双新拖鞋放到她面前,也没在客厅里待,只丢下一句“我去倒水”,就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江惊岁看着他进了厨房,才收回视线朝四周打量起来。
房子还是老样子,跟以前相比没太大变化,客厅干净又空旷,放着的东西很少,但也能看得出来生活痕迹。
不过,好像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这里只有他自己在住。
圆几上丢着打火机和两盒烟,新换的沙发格外柔软,上面铺着层软乎乎的纯白薄毯,被大饼抓开线的那件衣服就搭在沙发侧扶手上。
江惊岁默默选了沙发另一头去坐,坐下来的同时,她还试图将猫团成一团毛球,连爪子带尾巴地塞进自己衣服里。
她家大饼掉毛掉得厉害。
这白沙发可经不起它霍霍。
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流理台上放着的即热式饮水机有阵子没用了,连祈把水箱拆下来清洗了一遍,他平时也懒得用这东西,都是冰箱里的矿泉水拧开就喝了。
饮水机基本上就是个摆设,通常只会在朋友来家时发挥下作用。
接完热水,连祈端着杯子出来,顺手带上了厨房的门。
江惊岁这会儿正窝在沙发里打哈欠,左手托着脑袋,右手揣着她的宝贝猫,细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着猫尾巴。
脸上表情看起来有点呆。
那猫也乖,跟咬他的时候完全不同,爪子扒着江惊岁的胳膊,敞着肚皮睡得昏天黑地的。
连祈走过去把杯子放到了圆几上。
骨瓷杯轻磕着岩板面的茶几,碰出清脆的一声响。
江惊岁应声回神,人坐直了些,礼貌客气地道谢。
她捧起水杯安静地喝水。
客厅里同样安静得过分。
除了大饼的呼噜声,只有墙上挂表的秒针在“嘀嗒嘀嗒”地走动,也听不见连祈有什么动静。
江惊岁总觉得这种气氛十分诡异。
隔了片刻,她忍不住悄悄朝连祈那边看了眼。
热水是单独给她倒的,他自己手里很随意地捏着瓶凉矿泉水,靠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江惊岁刚看过去,连祈就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来。
视线在半空中对碰到一起。
谁也没移开。
江惊岁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找点话题,缓解下这个相顾无言的诡异氛围,连祈懒洋洋地一抬手,扣上瓶盖,漫不经心地挑了个话题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言,江惊岁放下水杯,手轻轻搭在膝盖上,坐得很端正,一板一眼地回答起来:“上周。”
跟做述职报告似的。
连祈忍不住反省了下自己的语气,他说话也没有很严肃吧?
怎么突然这么正式了。
停了两秒钟,连祈才继续问:“以后要留在北安么?”
江惊岁想了想,说:“不一定。”
没了。
尬聊至此结束。
这么两句对话过后,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江惊岁其实不怕尴尬,在社会上磨练了这么两年,不说学到了多少有用的东西,至少心理素质是上去了。
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可怕的是,连祈的心理素质好像也很过关。
两个心理素质都很过硬的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会儿,最终以江惊岁率先撇开头而告终。
耳朵里听到一声笑。
“……”
江惊岁掩饰般地轻咳一声,重新捧起水杯,低头战术性地喝了口水。
看着她略显刻意的动作,连祈无声地弯了弯唇,将手里捏着的矿泉水往茶几上一放,侧身捞过沙发上的遥控器。
像是要缓解气氛一样,按开了电视机充当背景音。
电视上放的是民生频道,记者小姐姐正在播报最新新闻。
“根据电话里提供的线索,我台记者来到了医院,采访当事人罗小姐得知,事情起因是她养的一只猫。当日罗小姐与男友发生争执,男友不慎被猫抓伤——”
耳朵里捕捉到关键字,江惊岁不由得扭过头看向电视屏幕。
“罗小姐说,男友的伤并不严重,她也替猫道过歉了,完全没想到他会因此怀恨在心,甚至有预谋地对一只猫实施了报复行为。”
“据悉,二十一日晚,男友将罗小姐约到家里吃晚饭,罗小姐在喝下男友准备的饮料之后便失去意识,醒来时爱宠已经不知所踪,罗小姐几番追问其下落,男友不厌其烦,甚至开始动手施暴。”
“……”
江惊岁低头看了眼自己捧着的水杯,又看了眼埋头呼呼大睡的大饼,而后视线久久地定格在连祈手背的抓痕上。
最后很是纠结地陷入了深思之中。
新闻播到最后,记者小姐姐面对镜头表情严肃:“在此也提醒广大女性朋友,要注意安全问题,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因为对方是熟人就降低了警惕性,熟人作案才是防不胜防。”
“……”
这条新闻播完,客厅里从安静变成了寂静。
连大饼的呼噜声都没了。
第6章 她不听06
晚上十一点半。
江惊岁洗完澡,从洗手台壁柜里翻出来吹风机,开到高档对着头发草草地猛吹两下,以半分钟的时间迅速结束了吹头发的流程。
吹风机用完之后,也懒得往回放了,顺手搁在洗手台上,转身抱起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塞到阳台的洗衣机里。
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来买的洗衣机还没送过来。
这处房子空置了也有七八年了。
当年许茹过世之后,江文宪很快再婚,江惊岁跟着搬到新家,这里就落了锁。
现在屋里的东西都是这几天新添置的,洗衣机和烘干机目前还在路上。
江惊岁在原地停了会儿,又折身回来,卫衣暂时丢到衣篓里,她拽着被子坐到床上,摸过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特意调成响铃模式。
而后关上灯,倒头就睡。
一夜都是七颠八倒的梦。
江惊岁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电器专卖店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确认上门送货的时间。
听对方说完,江惊岁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开口含糊地应了句“好”。
通话很快挂断。
手机被丢到旁边,江惊岁手臂横挡在眼睛上,躺在被窝里没有动。
她有低血糖的毛病,每次睡醒都得这样再躺会儿才行,缓了两三分钟,眼前的眩晕感渐渐退去。
她拖着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又清醒了会儿,趿拉上拖鞋去洗漱。
半小时之后,师傅准时上门来安装洗衣机和烘干机,江惊岁放下刚咬两口的吐司去开门。
趁着今天有时间,江惊岁打算把待办事项全办完,下午叫了开锁公司的人过来换密码锁,顺便给热水器的售后服务部也打了电话。
忙活整整一天,最后送走扯宽带的小哥,江惊岁坐在地板上长吐一口气。
这口气吐到一半,沙发上的手机又响了。
摸起来一看,是许芸发过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吃完饭,江惊岁正要回复,屏幕上紧接着又弹出来视频通话的提醒。
刚点了接通,许芸就往她身后的茶几上瞧:“岁岁,你是不是又啃的面包啊?”
江惊岁试图蒙混过关:“啊。”
许芸:“哎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老是啃个面包就当成吃饭了,那面包能叫饭吗?你也吃点热乎的,不想做饭,就出去吃,不然就来我这儿吃,出门坐个公交就到了——”
赶在许芸开始念经之前,江惊岁连忙打断她:“小姨,我没吃面包,那是给饭桶买的。”
说话的同时,她偷偷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点了点茶几上的吐司,原本趴在她腿上的金毛得令站了起来,动作熟练地咬着吐司袋子,藏到了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
江惊岁也从地上爬起来,作势看了眼时间,然后两句话挂了视频:“不说了啊,小姨,我饿了,我这就准备出门吃饭了。”
手机接着又震一下。
许芸:【吃的什么,等会儿给我拍一下。】
“……”
姜还是老的辣。
这下糊弄不过去了,江惊岁只得乖乖换上衣服出门。
天冷,她也不想在外面待着,打算去超市里买点东西,带回家吃。
小区离中心商圈不远,往北过两条街就有个大型商场,坐公交车过去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七点钟,正是城市的晚高峰。
华灯满街,夜幕深沉地低垂下来,柏油马路上车如游龙,闪烁的车尾灯一路蜿蜒至远处,好似没有尽头。
十分钟的路程,停停走走,公交车硬是开了接近半个小时。
进来地下超市,江惊岁推着购物车目标明确地奔向速食专柜,花五分钟时间结束战斗,然后换个方向,转身到收银台结账。
正在排队,身后突然传到一道略带诧异的男声。
“江惊岁?”
江惊岁闻声回头,目光落在男人那张年轻的脸上,表情多了两分意外:“——小王子?”
“真的是你啊?”
汪子肖一脸惊讶,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半天,像是在确认是不是本人一样:“我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
江惊岁同样对着他端详半天,重点放在了他那一头向行为艺术家致敬的“潮流”发型上。
——不知道这是出自于哪位伟大的Tony之手。
反正是她不敢苟同的审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汪子肖无所察觉地顶着一窝杂乱鸟巢继续问。
“就,前几天吧。”
抱着不可以亵渎艺术的心态,江惊岁仰头对着“鸟窝”瞻仰起来,只可惜她的审美水平实在有限,不足以理解这种走在时代前沿的造型。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眼神牢牢地黏在汪子肖的脑袋上:“你这头发……”
是真有点东西啊。
出于老同学的关系,她后半句话很给面子地没直说出来。
但汪子肖好像也不在意。
“哦,你说这个啊。”他抬手抓了抓头发,而后非常心大地摆摆手,“嗨呀没事儿,就是锡纸烫没烫好,烫炸了而已。”
“……”
不是,大哥你确定吗?
你这脑袋都炸毛成这样了,这还只是“而已”吗???
江惊岁由衷地佩服他的好心态,正要给他竖个大拇指表示敬意的时候,旁侧一道女声由远及近:“肖肖——”
江惊岁一顿,顺着声音侧了侧头。
应该是汪子肖的妈妈,江惊岁之前见过她一次,在高二开家长会的时候。
虽然时间太久,现在是不记得模样了,但是从母子俩过于相似的眉眼中,她也不难猜出女人的身份。
汪妈妈走过来温声说:“遇见朋友了?”
“妈你忘了啊?这是我高中同学,江惊岁。”汪子肖说,“之前开家长会你还见过的,就是坐我和连祈前面的那个。”
他又伸手指了指江惊岁:“她和闻桐,我们班的第一第二嘛。”
他们班主任老杨不爱调座位,高二高三那两年里,汪子肖一直是和连祈搭的同桌,江惊岁和闻桐就坐他俩前面。
两年相处下来,关系不比寻常同学。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高考完江惊岁突然离开了北安,去了外省读大学,好像从那之后也没再回来过。
他发过去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
再后来,江惊岁的微信号和手机号全都换掉了,人也联系不上,整个人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去问连祈怎么回事,连祈神色冷沉沉的,眼底情绪晦暗难明,一句话也不答。
又去问闻桐,闻桐也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搞得汪子肖心神惶惶的,生怕自己多嘴说错话,也没敢再往下问了。
所以这些年里,除了偶尔从闻桐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汪子肖已经很久没有江惊岁的消息了。
这样突然在超市里碰到,汪子肖第一反应就是他认错人了,跟在后面观察半天才犹豫着上前,结果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