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郁垂眸看着自己颤动的指尖,薄唇紧抿,可他要忍,必须要忍,不然他一旦贸然出手就会被发现,他不能。
他要和她一起让这些算计他伤害她,致使他们错过这么多年的人深深体会到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将至。
江笙本来约了荆郁,可秦梦那头临时出了状况。她刚到医院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秦梦床头虚情假意。
还真有点似曾相识呢。
“真是不好意思,秦姐。”秦姐两字咬得很重。“事发突然,现场工作人员都只顾着我了,忘了你,结果你看,腿摔折了,真的好心疼你啊。”
“听说张导的那部文艺片你也去试了镜,好像效果还不错,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啧,真是可惜~”
江笙进门时,孙春燕正带着两个助理往外走,交错之际,孙春燕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秦梦轻声讽刺:“秦姐,下次记得靠山要找硬的,不然改日你摔断脖子丧葬费都出不起。”
江笙一点都不气,“亲姐?我倒不知道谁家畜生妹妹能这样咒骂亲姐。”
孙春燕一时气得不知回什么,没想到她能回话,上次在蒋家别院也没看出她是个牙尖嘴利的。
她不想跟孙春燕打没用的嘴仗,说完不再理会怒火中烧的孙大明星。看见躺在床上的秦梦吊着脚脸色青紫,应该不是摔得,不免觉得好笑。
真跟这种生气,她还混什么圈子。
等人都走了,江笙给她倒了碗汤,递给她时见她扭头不喝,她也不勉强。
“这大半年时间你这么给她添堵,泥捏的也是要气的,何况是她。”
“这事你们公司什么态度?”
见秦梦不说话,她继续道:“又是息事宁人准备草草了事?或者趁着进医院的这件事刷一波热度?”
看秦梦不否认,她真是笑了,她签约时心眼都给蒙住了么?也不知道挑挑?这么急着跟赵许安划清界限也不至于从小象过河出来脑子都没来得及带吧?
“负责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呵,那你来做我执行经纪啊?”秦梦终于开了口。
江笙不理她的冷嘲,随意打量着这间病房,“我?你知道我年薪多少?你又能分给我多少?你上次的公关费用知道按照市面标准收要多少么?知道我放给娱记和许文茵的料如果高价卖,或者说直接找孙凭惜拿钱可以卖多少么?”
“让你回小象过河你不回去,让你既然摆脱不了赵许安干脆就真金白银让他给你搭点什么出来,可你倒好,现在是那边甩不掉这边摆不平。”
秦梦正满肚子气,自然也没什么好话,“你上次不是说一周后孙春燕再也蹦跶不起来了么?怎么?又不好使了?”
江笙揪了揪花瓶里的花,这次轮到她笑了,要不是看在南南的份上,她扶持谁不一样。
“不想别人趁你病要你命,你这进医院的热度就别蹭了,我最后再帮你一次,日后孙凭惜的事一了,咱们就各走各的路。”
江笙已经仁至义尽,说实在的在秦梦身上除了给孙春燕添堵,她还真没捞着什么好处,现在她改主意了。
晚上趁着雨势渐收又急匆匆赶去茶庄赴王俭的约。
春城一别两人已有一个月没见,去时还是燃燃夏日,一场大雨过后,十月的海市还真有了点入秋的味道。
“听说你离开荆泰了?”
“是啊,我这么一个小角色只是辞个职,怎么闹得海市皆知?连王总都知道了?”
王俭忽略她语气中的讥讽,他确实有意打探她的消息,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笑着道:“只不过千禧惜才,所以才格外重视海市人才流动,不知道我们这座小庙能不能有幸请来江总念经。”
说实在的一听到千禧二字她就会想起王钊,一看到王俭就想起之前的事,想到他拿着支票打发她的模样,想着她带着重伤的陶晏被赶出南城时的狼狈,也有他一笔,就忍不住犯恶心。
可尽管心里再不情愿有些场面事要做,话也得要说,只能怪自己不争气,三次援手,她不得不将这笔账两清,以后最多不过如果有那么一天他落魄了,自己不上去落井下石补上一脚已经算是她最大的宽容。
还没等她开口茶室的门便被拉开了。
荆郁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凉凉地打量着对坐的二人。
江笙看他一眼便转过了头,不打算理会,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俭却是记得荆郁在春城时的警告。但他却装作不记得似的热情地站了起来打着招呼,“阿郁,真是巧,你也在这,上次还说有时间一起喝酒。”
荆郁眸光冷冽,不为所动,声音却低沉地迫人:“我的话就这么难记么?”
“呵。”荆郁低头轻笑一声,“可以。”然后又看了一眼纹丝未动耐心品茶的江笙,转头就走。
王俭坐回去后打趣道:“哎,江总如果辜负了我这惜才若渴的心,那可真是……”
“我确实看不上千禧这小庙。”江笙也跟着真假难辨似的开着玩笑。
“今天应王总之邀,一是正式感谢王总再次援手,春城的事耽搁这么久理应当面正式道谢,二是因为之前的费用有一部分是王总垫付的,转账您又不收,但我觉得一分一毫都要算清才好,不拖不欠你我心里都轻松,这里是20万支票,应该足够了。您不收是您的事,反正我给了。”说完也不顾王俭的面色站起身随意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拎起包再次向王俭点头致意,才转身离开。
徒留下王俭一人在房内自嘲起来,这人没招安到,还把另一难缠的人得罪了个彻底。
荆郁啊,这是要跟他提前撕破脸了?
次日,荆郁就证实了他的所想不是杞人忧天。
第84章
千禧之前很大一部分业务都仰仗荆泰旗下万家地产的家装生意, 如今被荆泰单方面毁约,整个公司上下都吃不消,尽管荆泰照合约上的违约金额赔付, 可是于千禧来说, 不光是业务方面损失惨重,没有漂亮的数据和流水,跟银行下一季度的贷款续约也不好谈,七里河项目又需要巨额资金运转, 这无疑是给千禧一记接近致命的重拳。
如今的七里河项目于千禧来说无异于整只肥猪就在眼前,可是苦于没有屠宰烹饪工具。如今也只能干看着先养着, 不敢随意动手, 可就算养着也是需要成本维持的。
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确实只有荆郁这种人能干得出来。
最后两败俱伤的结果就是荆泰皮糙肉厚受得住,千禧不行。
王俭没想荆郁并没有因为七里河项目翻脸, 却只因为自己私下见了江笙,就招致他如此报复。
王俭刚下了董事会议, 被一群老头吵得头疼,正是心烦之际,秘书慌张跑来说荆泰的荆总已经坐在他的办公室等候多时。
王俭脸上一片了然,系好领带,将资料扔给秘书, 不管内心多不忿, 面上仍摆出一副从容模样。
只怪千禧一直太过仰仗荆泰, 业务上的往来短时间切割不清, 七里河项目又来的突然根本没有时间做到两厢圆满。只能断臂自保获取利益更大的那一方。
只需要给他三年,三年后千禧再也不需要看荆泰脸色!
一进门就看到荆郁坐在他的位置上, 背对着他。
“荆总怎么有闲心大驾光临我这破地儿,真是屈尊降贵委屈您了。”
荆郁没动, 屋内一时安静地甚至呼吸可闻,好久,才听到他一声极具讽刺的嗤笑,荆郁轻轻转过身,看向王俭,神色平静,甚至连昨晚不经意的那一抹沉郁都不曾出现。
“王总每天闲的到处乱晃,我当然要给王总找点事做,不然千禧董事会都以为王总整天无所事事,不仅目光短浅能力有限,脑子又愚钝不清甚是健忘,别哪天葬送了他们的饭碗都不知道怎么送的。”
王俭也不敢示弱,“呵,荆泰丢了七里河那么大个项目,荆总都不忙我又瞎忙叨什么呢。”
荆郁站起身,并没有生气,而是一步一循走至球桶前,缓缓拽出一支高尔夫球杆。
“我呢,向来懒得跟蠢人计较,但是屡教不改又喜欢自作聪明在我面前犯蠢装傻的人实在招人厌烦。”荆郁左手握杆右手轻抚,目光顺着球杆头尾细细端详着,好像在思虑着哪个趁手。
这个不好,他又换了一根长杆,试了试还是不行,就这样悠哉换了两个才挑到一个勉强满意的。而后眸光轻瞥,看向王俭,“招人厌烦也就算了,可是在我面前心机太过,就是找死!”
荆郁慢慢走向王俭,手中的长杆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屋内的桌桌角角精致摆件,一路走来叮叮当当破碎声倾泻一地。
“比如你。”话落还不等王俭反应,十成力的一棍狠狠轮在了王俭的右腿上。
随着一声哀嚎,王俭应声倒地。
外头的人也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想进来却被汪夺拦住。
荆郁蹲下身子,用球杆挑起王俭的下巴,轻笑一声,“前头骗我,后头背着我送温暖送到我的人跟前了,你是真活够了么?”
“还是说……你以为你攀上了荆淮南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王俭只叫了一声,便死死咬住后牙槽强忍着,就算疼得他青筋暴起也不想叫出一声让荆郁看去他的狼狈。
他知道荆郁什么性子和脾气,但绝没想到他会在众众目睽睽之下在他的地盘动手!
荆郁站起身,皱着眉,满眼倨傲,咣当一声,略有些嫌弃地扔了不怎么趁手的球杆,凉凉道:“这只是开门礼。”
“如果不是顾及她,你以为你们今天还能好好在海市坐着?”
荆郁眼神阴鸷,看向已经几近休克的王俭,一条腿算什么?他要他拿王家全部赎罪!
江笙终于空出时间约荆郁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依然是那个茶庄,虽然不是怎么有身份的人物,但江笙已经在这混了个脸熟算这里的常客了,就连茶庄经理都已经认识了她,看她来了脸上的笑容都透着几分好客的热情。毕竟在他们眼中这里的消费是普通工薪阶层根本承担不起的,而且茶庄也是不接待的,所以能来的基本上非富即贵。
江笙报了荆郁定的包间名字,经理更热情了。
进门江笙刚脱了外套汪夺就非常有眼力地接了过去,江笙讶然,这新来的就是比原来的灵光。
荆郁一直垂着眸稳坐榻上,从她进门到坐下没有看她一眼。
江笙也不在意,直接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这是我找律师起草的合作协议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当然里面的条款如果觉得不合适也可以再谈。”
荆郁睫毛终于动了,抬眸看她一眼又瞥向那沓白纸,伸手去拿的时候露出了袖口的腕表,江笙看着眼熟,等想再看个仔细的时候又被雪白的袖口遮住了。
荆郁随意翻了两下,就撂在了一边,汪夺很有眼色将协议收好便跟茶艺师一起退了出去。
今天她约了荆郁主要是想跟他商讨协议内容,毕竟这种东西不是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能定的,甚至哪一条如果有歧义有可能要拉扯好久,她想将这件事赶紧定下
“我没什么意见。”
“你看都没看就说没有意见?”
荆郁没回她的问题,而是突兀地问道:“你和王俭很熟?”
江笙不明白怎么就扯到王俭了,“这个好像跟今天要谈的事无关。”
“如果不能确保我的合作伙伴跟我的竞争对手之间没有关系,接下来的合作说起来难免会让人不放心。”
这人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如果知道的话凭他的做事风格一定不会放过她!
江笙随意道:“点头之交,王总于我有援手之情……”
“你不欠他什么。”
巧了,江笙也这么觉得。不过荆郁怎么看上去比她还理所应当呢?
而且这句话从他嘴里这样说出来,怪异的很。
江笙讥讽道:“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毕竟归根究底,我欠王总的这些情,哪个不是拜您所赐呢?”既然今天不谈公事,那就谈点大家都“喜欢”的话题。
“都是我的错。”
什么?
江笙眉尾突突跳了跳,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最近荆郁反常得很。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可……事情已经发生,哪怕我有心尽力弥补也无法挽回,我只希望我们成了合作伙伴可以暂时拼弃前嫌,试着相信彼此。”
看着对方郑重又真诚仿佛正对着佛像忏悔的信徒,江笙又不知道他演得是哪一出,她微微歪着头,环胸而坐,秀气的眉头微蹙,一副我看看你又在装什么大以巴狼。
荆郁看她这幅模样,笑了笑,“我说的真假,你以后便知。”
“为什么?”江笙在荆郁面前根本没必要掩掩藏藏说话做事费那个脑子,毕竟互相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用留脸给对方,如今凑在一起也是因利而聚,有什么想知道的就直接问,不管他说的有几分真,反正她自己会辨别,“以荆总今时今日的地位真的会因为我手里这17%的股份而委曲求全?”
水刚滚,荆郁手忙脚乱地开始洗茶泡茶,他记得她不太喜欢茶,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爱约到这种地方。
还能怎么回事,这种地方他们都有签单,她不用花一分钱,上次说请王俭也是假心假意,有些人休想让她掏一分一厘。
荆郁沥沥拉拉笨手笨脚好不容易捣鼓好,就先倒了一杯给她,还烫了手,江笙冷眼看着那杯茶,心里的诧异顿时达到顶峰。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语气中难□□露出的几分怀恋让江笙浑身不自在。
“故人?”
“是。”
“那看来你们关系并不好,仇人?”江笙眉尾微挑,眼神轻谩。
如果是以前,这双眼睛这样看他,他心底的都会难免有些不适,别再说如今切切实实知道是谁在这样看他。
“不是。”荆郁掩去眼底的黯然,盯着已经起了水泡的食指,呢喃道:“爱人。”
江笙很难置信,“那荆总口味真够重的。”她本无心跟他谈这些,既然他不谈正事,两人也不是能闲话的关系,敷衍两句就准备撤。
她点开屏幕看到监狱那边发来的消息,之前听说王钊保外就医,孙叔那边的几人都急了问她什么情况,会不会王家运作了。
她打听过了,王钊去的不是医院,是精神病院,听说还不准探视,但是不是王家搞得她还不确定。
江笙一边低头打着字回复消息一边跟荆郁说道:“如果协议有异议,荆总随时联系我,没问题的话我们这两天就敲定,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荆郁也跟着起身,看她这就要走有些着急,说要不要一会去吃饭,附近有一家川菜做的还不错,或者淮扬菜,或者城南小食街,门口站着的汪夺和等候的服务人员见他们出来,连忙迎上来,江笙一直在跟手机那边的人发着消息根本没心情理会在身后追着问的荆郁,一会问她去这好不好一会又改了主意问去那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