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到一米六。
第4章
接下来的一周,陆月白在跟着导师熟悉工作环境。因为有不少要学的东西,从编辑器到Avg表格的逻辑,她每天在公司待到很晚。
忙并快乐着。
一种充实的快乐。
大家都觉得温如瑾可怕,但陆月白却对此存疑。和大老板对视时,她完全看不到任何凶恶,顶多是平静与认真。
但陆月白依旧不想有过多的交集。
那种冷淡正经把人拒之门外的模样,即便天气都快能够穿短袖了,温如瑾方圆十米以内却比最恶劣的寒冬还要凛冽,多跟她说几句话寿命都要减几年。
尤其是工位离得不远,陆月白亲眼见证过山雀和她对接时,因某个工作失误被严厉批评的情景。
温如瑾的音调很低很平和,用词也很收敛,但就是会让人莫名害怕。她对面高一个头的山雀点头哈腰,只能用瑟瑟发抖来形容。
好在陆月白只是一个校招新人,直接汇报人是严倾心。而严倾心是个嘴碎又热情的人,交谈时轻松无负担,两人很快就熟成了好友。
午休时,陆月白遇见过温如瑾一次。刚过十二点,两人碰巧都在午餐前取订好的餐。
温如瑾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雪纺衬衫,有种清冷知性之感。她头小且身材比例好,单独走的时候没人会猜到她的身高。
“温博好。”陆月白冲她打了个招呼。
不过打招呼后她有些心里打鼓,因为一般情况下,午饭时间熟人碰到一块就会默认坐到一起,边吃边聊。
然而,她多虑了。
这大老板根本不能算在正常人范畴内。
“你好。”
温如瑾只是点点头,踮脚从最上面的柜子取了饭,便独自转身离开了,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只留下一阵让人凌乱的冷风。
很礼貌,也很疏远。
陆月白又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过后来她发现,大老板一直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每天拿了工作餐就独自到走廊角落的桌子前吃饭,默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这就是专属于大佬的午饭方式吗?
多伦多的物理学博士都是这样吗?
自闭型打野。
经常玩Moba游戏的陆月白想到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于是,她坐到了同组另一个文案“音无”的身边,和这个去年刚毕业的小男生聊得热火朝天。
偶尔向那个角落瞟一眼,温如瑾的姿态自始至终就没变过。偶尔会有人和她打招呼,就是没有同组的人在她身旁坐下。
而不到五分钟,温如瑾就吃完饭了,走到垃圾桶旁倒剩饭。她倒剩饭时的严谨与工作如出一辙,湿垃圾和干垃圾分得干干净净,还主动将空饮料瓶递给了保洁阿姨。
那瘦小的背影挺得很直,似在寒风中挺立的一棵松树。陆月白有些恍了神,内心突然涌出一阵暖流。
“怎么了?”音无关心地问。所有人和陆月白聊天时都会一直注意着她,他也不例外。
“没事,”陆月白立刻冲他笑笑,“我吃饱了。”
**
一周的工作终于结束,陆月白和好友乔卓来到了长风世界中心最近的VICS小酒吧。
这个酒吧离陆月白租的公寓很近,对需要坐地铁打车的她来说十分友好,消费也在她的可接受范围内;反正乔卓可以开她火红色的宾利,距离无所谓。
这是对她们初入职场的庆祝。
陆月白成功入职了猫猫头游戏;乔卓则去她爸的公司上班,当了一个平平无奇却日进斗金的主管。
魔都周末的夜晚不再是黑夜。
灯红酒绿之下,浓妆艳抹的各路男女随动感迪斯科晃动着身体;映着炫彩灯光的玻璃窗外,人来人往的九江路热闹非凡。
两人在吧台点了鸡尾酒后,先去远离舞池的地方聊天。反正夜生活还长,先静再动。
陆月白穿了一条修身的吊带裙,性感又不会显得风尘,锁骨下的完美曲线让任何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乔卓则按照平常的姬圈大佬风格,穿了T恤牛仔裤,围了一条红色头带,活像个乐队贝斯手,跟哪个小姑娘说话哪个小姑娘就会脸红。
“还是上海有意思,到处都是玩的。”乔卓豪爽地灌了几口啤酒,一双凤眼四处张望。
陆月白搅搅杯中的百加得,冰块轻轻碰着玻璃杯。
“那可不,纸醉金迷的不夜城。”
“游戏策划好玩不?据说挺累的。”乔卓放下酒杯,
“是挺累的,每天忙到很晚。不过九点之后打车公司报销,还有夜宵,可以留到第二天当早饭吃。”
乔卓的眼神在对面的人身上闪烁,好像想做什么,却什么都不敢做。
“别为了省钱加班啊,身体重要。反正你现在逃出来了,不用给他们寄钱了,你现在工资这么高,怎么都够用。”
“那也要多攒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我是认真的。别那么担心生活上的事儿,我家你随便住,把我家当防空洞就完了。”
陆月白笑笑,杏眼眯成了温柔的月牙:“如果真走投无路了,我会去找你的。”
看到那个表情,乔卓低下了头,脸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
“对吧!不管怎样,咱就算当不成那种关系,也是一辈子的好闺蜜。”
“谢谢。”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她们本来说要来酒吧扩大交际圈,但真正到了酒吧,看着热烈蹦迪的那些妖魔鬼怪,怎么看都是对方更顺眼些,便先老实在好友圈内聊天。
不知不觉中,舞台上变成了两个民谣吉他手。随着民谣的安静旋律幽幽响起,整个酒吧都像被扔在了摇篮中一般安静。
终于,陆月白和乔卓互相点头示意,决定分开,做些在酒吧该做的事。
刚走出五米,陆月白就被一男一女拦住搭讪,索要手机号码。她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后,就立刻拒绝了。
陆月白的妆容打扮与酒吧融为一体,什么都不用做,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女神。那是上天关上一扇门后,施舍给她的一扇窗子。
上海?这就是她的城吗?
童年时期不停漏雨的破屋子,爸爸伸手要钱的丑恶嘴脸,被弟弟殴打的疼痛感,都如电光火石般在眼前闪过。那些回忆更让她找不到真实的存在感了。
陆月白有些迷茫了,不知道此刻站在这里要干什么。
她很累,她想安静地待一会儿,她想回去写没写完的周报,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配开启一段恋情。
这时,一个看着还算顺眼女人出现了。女人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勾人的狐系长相中带点难得的清纯,身材前凸后翘,也是万人迷类型的。
站在她面前,就像站在一面镜子前。
陆月白便答应了和她聊天,消磨时光。
对面的人举止优雅,幽默风趣,两人交谈甚欢。那女人说她是一名外科医生,平日忙得像条狗,今天难得休息,才来酒吧放松放松。
陆月白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甚至主动和对方交换了电话号码。她喜欢这样的女人,也愿意和她多接触接触。
性别无所谓,吸引力才是第一位的。
那女人显然也很喜欢陆月白,修长的手指攀上陆月白的手掌,轻轻摩挲,在昏暗的灯光下颇有调情的意味。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游戏策划。”
女人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长长的睫毛扑闪着。
“真没想到。哪个厂的?”
“猫猫头。”
“我还以为猫厂的策划都是戴眼镜的理工直男,没想到还有你这样温柔又可爱的美女。”那女人笑得很暧昧。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指向另一个方向。“哎,那边那个,我记得好像也是你们厂的策划。”
陆月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看清楚那人的脸后,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重新聚焦了一下视线。
确实是那个人。
她石化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站在吧台前和旁边一个年轻男生聊天的,不是温博是谁!
“怎么,你认识她?”身边的女人好奇地眨眨眼。
陆月白的表情很精彩,小说里的情节莫名就转移到了现实。
“那是……我领导。”
那女人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这么巧吗?你们一块来的?”
陆月白连忙摇头:“不是,可能因为公司离这儿近。”
女人松了一口气。
“哦,我就说。又假正经又无聊,还以为自己是世界第一大聪明,谁会想和她一块啊。”
其实是真正经,陆月白想说却没说出来。
而就因为刚刚短短一句评价,她突然产生了一丝抵触情绪。你又不了解别人,凭什么那么臆断,她不悦地想。
接下来再聊天时,陆月白又忍不住间歇性瞟向吧台旁边的温如瑾,就像上周午休吃饭时那样。
只见她依旧是平常的打扮,一身素色又捂得严严实实,职业干练却又与酒吧格格不入。她正和对面的人聊着天,大概想发展出一段浪漫的恋情。
像温如瑾这样的工作狂冰山当然是单身,周围的男下属也不把她当女人看,只能在别的地方发展对象,很合理。
陆月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观察这个人,也觉着偷瞄这种行为很不礼貌,但就是控制不住。
等等……
观察着观察着,陆月白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真的是那个人工智能温如瑾?不是认错人了吧?是不是黄鼠狼上身了?虽然现在大家都是唯物主义者,但黄鼠狼也是可以上身的吧?
这是什么娇羞软萌的小可爱啊!
第5章
陆月白睁大了眼睛。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抑或是本不近视的眼睛近视了。
蓝色灯光下,穿着修身针织衫的温如瑾融入了冷色调。那双桃花瓣状的眼睛无辜地眨着,头随着说话的嘴一点一点。
淡淡的,呆呆的,有几分像她工作时的模样,却又不完像。虽然她大体气质仍是严肃认真的,但正是这种正经与纯情的神色交织,令她看起来更可爱了。
如果组内别的人知道我这么想,一定会惊掉下巴吧,陆月白微微勾起了嘴角。
或许,这也有滤镜加成的功劳。
作为长期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陆月白过分善于察言观色;而也正得益于这一点,她看出了别人看不出的东西。她能清楚地看出,温博严肃归严肃,但本质上一点都不可怕。
“怎么了?因为上司在这儿,心有余悸?”对面的女人歪头看向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月白这才回过神来,同时对私自走神感到抱歉。她不自在地答:“是有点儿。”
“她一定很凶。”女人耸耸肩,对这个解释非常信服。
陆月白顿了顿,选择了折中的回答:“我们组的人确实怕她。”她一直没有说谎的习惯,也确实没有说谎。
这个话题就这样跳过了。
女人喝完了一杯龙舌兰,脸颊微红,吐出的气息微醺;她握住陆月白的手,一双狐狸般的眼睛渴望地勾来勾去。
在此过程中,乔卓发了一条消息:
【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姑娘,先走一步】
陆月白回复了一个“好”字。我也应该早点回家,不然太晚了打不到车。
很奇怪。
在那之后,陆月白记不清她和那女人都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余光中,温如瑾脸上的神色由期待变成了疑惑,再由疑惑变成了落寞。
最后,温如瑾面前的酒杯空空如也,而她身旁也变得空空如也。她呆呆地望着玻璃上的反光,像往常一样平静。
灯光由蓝变红,迪斯科音乐的声音震耳欲聋,舞池中的妖姬们更热烈地摆动着腰肢。疯狂喝酒的年轻人们吵吵嚷嚷,笑骂的笑骂,接吻的接吻。
陆月白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怜悯别人,尤其是像温博这样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可心头还是越来越涩。
春天没有发涩的柿子,却有尚未绿透的嫩叶。
温如瑾将空酒杯推向服务生,走向酒吧大门。步伐不比往常坚韧,恍惚间有些摇摇晃晃的,大概是酒精不耐受了。
“失礼了,我得先走了。朋友要一个人走,我怕她出事。”陆月白匆匆从座位上起身。
女人挑挑右眉,食指点点桌子,脸上的欲望被不悦消去了大半。显然,她本来在期待今晚能发生些什么的。
“你确定?”最后一次机会。
“对,抱歉了。”陆月白微微低头。
女人的表情彻底失望。不过那失望仅仅停留了一瞬,红唇便重新勾起一个暧昧的弧度。
“去吧。不过,我挺喜欢你的……之后再联系。”
陆月白飞快地踏着高跟鞋,向门口赶。她长长的卷发随步伐飘在空中,好似迎着海风奔跑。
“温博!”她抬手挽留那个瘦小如常的背影。
温如瑾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愣住了。她轻轻咬了一下唇,然后扬起头,以平常那种官方正式的语气打了声招呼:“你好。”
陆月白清楚地看到,这位上司通常苍白似雪的脸颊,此刻全是醉酒的粉红色。再加上她瘦小的体格,尽管上海治安不错,她也倍感不放心。
“好巧,我们一块回家吧?”
温如瑾看看眼前人的装束,轻轻摇摇头:“不用了,你继续玩。”
“我累了,我也要回家了,现在都十点多了。”陆月白微笑着走到了她身边。
“可是你……”温如瑾盯着陆月白的两片吊带裙,似在思索着什么。
“其实我也不常来酒吧,就是单纯好奇来看看。”陆月白跨上皮包,扣上外套扣子,表示她真的要离开了。
温如瑾的眼神闪烁一瞬,点点头。
“那就一起走吧。”
两人走出酒吧,从喧闹走进了空旷的安静。九江路上的行人已散去不少,被霓虹灯照亮的月色透过薄雾,撒到她们的身上。
该打车了。
陆月白打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看向身侧:“温博,你住哪儿?”
“名悦国际。”温如瑾今天化了偏浓的妆,薄薄的唇呈现出了浓艳的番茄色。
“巧了,”陆月白笑道,“我住长风公寓。”
长风公寓和名悦国际挨得很近,几乎只有一墙之隔,离公司步行不到十五分钟的距离。都是在猫厂上班的人,租房的位置差不离都在这一片。
只是。
两地挨得很近,却像两个世界。名悦是高档小区,很多明星权贵都在那里有一套房子;而长风只是一个青年公寓,普普通通,供可怜的沪漂们蜗居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