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他说。
她有点困惑,却还是依言乖乖地伸出了手。
他抬起手,将什么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那是一张薄薄的黑色储存卡。指甲盖大小,即使在那只小手上也显得格外不起眼。
“带着这个,去对面的波洛找安室透。”
“你可以告诉他关于我的一切,他们会为你提供保护计划。”
“组织的计划有变动,我会离开这里,今晚就走。”
“以后不会再见了,林。”
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即使重新拼凑好,他也永远都不会成为她真正喜欢的那个人,那些缝隙间的裂痕也将永远存在。
他其实并不畏惧痛苦,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与那样的生活为伴。
她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没有必要再执着于他这样的怪物。
“为什么突然……”她愕然站在那里,表情里满是无法理解。
她还沉浸在那样的幻想当中吗,可她自己不是也很清楚吗,那么做是徒劳无功的。
“没有为什么,游戏结束了。”
他说。
“离开。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反正你这样的人被组织带走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不是说我们要一起想办法解决现在的情况吗?”
“那是骗你的。”
“你说了会试着信我。”
“也是骗你的。”
“你说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骗你的。”
他说:“都是假的,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
“林之秋,你不是圣人,我也不是。”
“我是犯罪者,是恶人,从来都是。”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少女的眉心。
*
她又开始发抖了。她又哭了。
她其实胆子很小,也很爱哭。
她肯定会被吓到的,这样就好。
就让他,最后再当一次坏人吧。
苏格兰想,今天过去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会过上更好更安全的生活,不用再在他身边,整天心惊胆战,整天绞尽脑汁地进行那些痴心妄想。
她小小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那双眼睛里带着不甘心,更多的是畏惧。
鲜活的人都会畏惧死亡,她也这样,她该这样的。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帘之后,接着是向外的脚步声。
离开这里,通过后门,去到对面安全的地方。
对,就是这样。
*
苏格兰放下了手里的枪,重新环顾了一下这个他工作了几个月的厨房。
其实还是应该整理一下的,手下的员工把工作做成这样,得多好脾气的小老板才会不生气呢。
他忽然笑了。
说起来她真是很少生气,哪怕他故意犯一些低级的错误,她也只会一遍一遍地认真纠正,有一次她发现了他是故意的,她难得地红着脸跺脚,跟他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就直说啊,干嘛要做这种无聊的事,你是为了惹人注意就会故意拽人家辫子的小学生吗?
真是可爱。
他耐心地拿起抹布,一点一点地清理着桌面,动作很慢,像是在享受最后的一点时间。
的确是最后了,他不会离开这里,也并没打算回到组织。
如果苏格兰威士忌死了,组织对她也会有些忌惮吧。如果苏格兰威士忌死了,组织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现他这里泄漏了那么多重要的情报,也就不会有防备,那么接下来他们也会更顺利不是吗。
如果苏格兰威士忌死了,她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吧,或许她也会和其他人邂逅,她那么可爱,肯定有人愿意照顾她,愿意保护她,愿意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她会难过吗?
她那么善良,大概还是会难过的吧。但她知道他是罪有应得,所以应该不会难过太久。
不会难过太久吧。
她不是都选择离开了吗。
苏格兰关上了水龙头,把洗干净的抹布挂在了架子上。
就这样吧。
说不定他还能再见到爸爸妈妈和哥哥。
他们还能认出他吗?
他们还愿意接纳这样的他吗?
空气里充斥着危险的气体,只要一点火星,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把手伸向了煤气灶的开关。
*
有谁在向他靠近,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有谁牵起了他的手,那是他熟悉的温度。
她用尽全身力气,拉着他,向外面跑。
她说:“你演技退步了,苏格兰。”
“你已经完全被看穿了。”
*
她把他拉到了旁边的巷子里。
她体力很差,只是跑了几步都喘得厉害,天知道她刚刚那一瞬的爆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格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帮她顺气。
结果却收获了小家伙的一记白眼。
“你别以为用了过滤装置滤掉硫醇的味道就能不被发现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专业的啊?”
“而且因为组织处理外守一的时候用的是这个方法,所以这些年你用得最多的手法除了狙击就是这个了,你觉得我不会防备吗?真是的,完全被小看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一句话都不解释,到了最后自以为是地去死,留别人痛苦的家伙了,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你到底想让我体验几次啊混蛋。”
“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家伙。”
拳头捶打在了他的胸口,也捶在了他的心上。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哇你居然还笑,你完全没有在反省吧,可恶,我告诉你啊诸伏景光,我真的很生气,我决定,决定讨厌你……”
“讨厌你一分钟。”
小姑娘别过头,一张小脸比平时鼓起不少,可爱得要命。
他俯下身,不客气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她顿时瞪圆了眼睛。
更生气了呢。
“对不起。”
他说。
“我才不会原谅你呢,混蛋。居然这样,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她这样说着,却还是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她把那颗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很久很久。
“……不许死。”
“你都已经把灵魂交给我了,这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我不许你死。”
那就没办法了啊。
真是的,他的小老板,也有这样任性的一面呢。
*
【不理会世上长路太多,终点太少,木马也要继续转圈】*
苏格兰才想起她哼的那个旋律是什么。
那是老电影《无间道》的主题曲,电影讲的是一个卧底黑(hei)帮的警察,和卧底警察的黑(hei)帮两个错位的人身上发生的故事。
他想起了那个经典的天台对峙的场景,于是他问她,如果他现在想做个好人的话,她会不会原谅他。
她动作顿了顿。
“可我没资格原谅。”
“错可以被原谅,但罪不行。”
“不过你可以和法官讲。”
这样说着,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泛着浅浅的光。
远处响起了警笛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悠远。
“我不会原谅你的罪。”
“但我爱你,景光。”
*
瑞典的冬天很冷,小镇的街头被白色完全覆盖。
冽冽的风卷着浮雪在地上打着旋,仿佛生要挤进棉衣的缝隙一样。
这儿的冬天和我的故乡有点像。
我裹着厚实的大衣,换上钉鞋,拿着手杖,走上被冻结实的湖面,顺着雪上一串半新的脚印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我们搬来瑞典的第三个月。
新的餐馆已经开张,不过这边的生活节奏很慢,倒是不像在东京时那么忙碌了。
那天之后,苏格兰威士忌选择向警方和检方坦白自己的身份,并以污点证人的身份提供了大量和组织有关的情报。
公安方面协同多国组织对组织进行了全方位的清剿,战线持续了半年,总算彻底铲除了这颗毒瘤。在战斗过程中,苏格兰威士忌本人也出力不少,算是将功折罪,于是最终清算的时候,倒是并没有太重的刑罚。
毕竟他是在组织内长大,很多行为都并非出自主观意愿。
组织的事情结束之后,公安在失踪人员档案库里重启了尘封二十二年的诸伏景光的档案,从那天开始,苏格兰威士忌彻底成了诸伏景光。
当然,因为“污点”的存在,他在生活中会受到诸多限制,包括但不限于定期的审查和汇报,还有出入境方面的严格管控。
我们在日本停留了很久,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暗中调查那些他作为“苏格兰”期间曾经接触过的任务目标和他们的。他并不和他们接触,但多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匿名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与支援,算是一点补偿。
已经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消除的,功劳和过失其实也并不能抵消,但他确实在认真地学着做一个“好人”。
或者说,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这些事情处理结束之后,出国的审查才总算通过。
日本这个地方已经没有让我们必须留下的理由了,那里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所以我们决定把那些回忆和这个国家一起丢在一边。
他问我要不要回国,可我也不太想去面对那边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去那里手续只会更麻烦,于是我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反正有彼此在身边,去哪儿安家都好。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最终定居在瑞典我还是感觉有被内涵到,谢谢。
走过斯德哥尔摩的街头时,他半开玩笑地提起了之前那段时间的事。
总觉得有点不爽。
*
瑞典的冬天来得很早,冰面上结起了厚实的冰,这个时候,鱼身上的脂肪总是格外肥美,于是我们时常会跑到湖面上垂钓。
“降谷警官说他已经到斯德哥尔摩了,不过他在路上遇到了旅行的工藤大侦探还有毛利先生,所以要晚上才会来这边。”
我这样对他说:“下午的时间都是我们的。”
他抬起头,脸上绽开了笑。虽然戴了很厚实的围巾,但露在外面的鼻尖还是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很可爱。
“过来吧。”他说着,向我伸出手:“今天晚上Zero能吃到什么,就看我们努力了。”
这样说着他向我伸出手。
我熟练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握住了他手里的钓竿。
厚实的衣料隔绝了我们的体温,但拥抱的感觉却依然很好。
我们原本一无所有,各自孤零零地在荒芜的世界流浪。
但在相遇之后,我们拥抱了彼此的全世界。
我们成为了彼此的全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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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鞠躬)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说起来这还是离离第一次完整写完一个故事,而且居然这么长,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的坑基本都因为生病断掉了,其实这本中段也有几次状态差点垮掉,但是看到评论区,看到这么多人喜欢林林和景光,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所以这篇文其实也是我和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非常非常感谢大家跟我一起坚持到现在。
接下来我会稍微休息一下,其他番外我能找到感觉就在专栏里单开一本免费发。另外我准备把以前烂尾的坑重新填上,争取在今年之内把债还完然后开红黑景那篇。
红黑景时间线是在警校时期,所以景光和黑苏人设都会更青涩一点,林林经历也会有调整,不过内核不会变。有些设定会沿用,有些我还需要根据大纲做微调,总之一切以正文内容为准。
文名后续可能也会有调整吧(望天)
总之这里就结束啦,我们下个梦境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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