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倾过来,伸手摸他的脸,“怪不得气色这么差,还骗我只是偶尔的。”
她的手软软的,温温热热的。
周严丰下意识地想要把脸贴上去,但她仿佛做的是假动作,刚刚摸上来就收回去了,迅速切换到了下一个场景。
扭头对老爷子和老太太又委屈又生气地说道,“爸,妈,你们也看到了,我说话他根本就不听,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
老爷子和老太太正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看得目不接暇,忽然听到儿媳这么说,一个两个忙站了起来。
老太太各种安慰陆曼曼不要生气,安慰完陆曼曼就指责周严丰,“你让妈怎么说你好,你呀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太不知道好歹了,曼曼说的对,你打着对她好的旗号,就是在剥夺她作为妻子的权利,你好好反省反省,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陆曼曼委屈地喊了一声“妈”,搂住老太太的腰,把小脸埋了过去。
老爷子看到儿媳委委屈屈的那个小可怜模样,心里那个不好受啊,为了给儿媳出头,扭头拍了一下桌子,就指住周严丰的鼻子训了起来。
他那个暴脾气,训起人来也不管周严丰已经老大不小了,也是当首长的人了,当着全家老老少少的面,丝毫没给周严丰留半分情面。
周严丰这边老老实实挨着训。
其他人反应各是不同。
老太太忙着安慰陆曼曼。
周芝芝开始有被爷爷突然发脾气吓到,但知道那是爷爷给婶娘出气后,就从椅子上滑下来,跑过去跟奶奶一起安慰婶娘了。
而周秉在暗自琢磨着,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昨天晚上跟奶奶不留神的一句话,会掀起这么大浪花。
爷爷忽然扭头那么问婶娘的时候,他心脏揪住一样提了起来,莫名紧张不已,爷爷训叔叔的时候倒是还好,只是他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呢。
总之没人开口劝说老爷子停下来,最后还是陆曼曼看老爷子训人训得嘴皮子都干了,嗓子都哑了,这才从老太太怀里起来从中劝阻。
老爷子余怒未消,“曼曼,他以后再背着你自作主张,爸替你收拾他,爸的皮带还结实着呢!”
陆曼曼扶老爷子坐下,“知道了爸,你也不生气了哦。”
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时间不早,周严丰和陆曼曼都该出发去上班了。
老太太跟着两人来到门厅。
叮嘱两人,“这又降温了,你们俩都要注意身体,尤其曼曼你更得注意保暖,要多喝热水。”
“知道了妈。”
陆曼曼一边应着,一边伸手去拿挂起的外套。
周严丰已经穿上军大衣,伸手替她把外套拿下来,然后撑开。
陆曼曼便自然而然地把胳膊伸了进去。
穿上外套双手正要伸到后面把长发弄出来时,周严丰已经站到她身后,“我来。”
他两只手穿到她头发下面,小心细致地帮她把头发拿了出来,披散在了肩头。
然后就帮她拎起了包包。
老太太嘴角的笑又绷不住了,“好了,你们去吧。”
“妈您别送了。”
陆曼曼笑吟吟地挥手。
大门一关,她就好笑地看了周严丰一眼,噔噔噔地踩着小皮鞋朝汽车走去。
周严丰猜她笑他在老爷子那里自作自受。
也笑他过分殷勤。
他沉默着跟了上去,迈开步子追上她,在她过来汽车前打开了车门。
“等等。”
他将她的包包放到一边,脱下军大衣铺到了副驾驶位,然后才站起身让她坐上去。
他说,“妈看着呢。”
陆曼曼扭头,老太太果然在窗前站着,见她回头,笑着跟她挥手。
陆曼曼坐了上去。
却是见周严丰这还没完,又弯下腰将军大衣折回来遮盖到她腿上,掖得严严实实,系上安全带。
“这样保暖一些。”
他退出去关上了车门。
周严丰回到驾驶位的时候,发现她脸上又是那种好笑的神情。
他撇开眼,发动起了汽车。
汽车很快来到小洋楼那里,陆曼曼松开安全带揭开他的军大衣,忽然道,“问你个事。”
周严丰,“你说。”
她扭头看向他,十分疑惑道,“有必要跟我扮演那么恩爱的夫妻吗?”
周严丰说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只是想让他们更安心一点,我们感情越好,他们越踏实。”
“是吗。”
她话里含笑。
周严丰从眼尾忽然看到她坐了起来,一只手搭在旁撑起身子,慢慢向他靠近了过来。
周严丰喉结滚动着,身子不可自抑地往后仰了仰,眼眸半抬,她面庞已经来到面前,在咫尺之间停下,一双眼在他脸上探究着,打量着。
她饱满红润的嘴唇张了张,温热的呼吸扑打了上来,嗓音轻轻的宛如呓语,“脸红了呀,耳朵也红了。”
她偏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心跳是不是也加速了,扑通,扑通,小鹿乱撞一样?”
周严丰这时候才确定了,她不是好笑其他,她是看穿了他,从镜子里就看穿了他。
看穿他打着在父母面前演绎恩爱夫妻的名义,在忍不住地靠近她。
他眼睫颤了颤,克制着平静地看着她道,“你离这么近,没有哪个男人能没有任何生理反应。”
陆曼曼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但紧接着就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有的人他从来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就很容易吃爱情的苦。比方说,有人天天撩拨他,追求他,他表面上冷着脸不肯接受,但是当对方一旦抽身而去的时候,他心理上就接受不过来了。”
“就好难受,百爪挠心一样的难受。”
她在他耳边说。
周严丰闭了闭眼,僵硬地扭开了脸。
她仿佛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周秉昨天晚上跟我说,前段时间你只要回家,他就从你身上闻到了烟味,他怕你沾上瘾,让我劝劝你。”
“好端端的你就病倒了住院了,好端端的就沾上了烟瘾。”
她担忧地看着他,“我这个合伙人都有点担心你了。”
周严丰声音短促道,“不必担心。”
他低着头去找汽车门扣。
陆曼曼问他,“那你会戒烟吗。”
周严丰道,“会。”
他找到了汽车门扣,刚要把驾驶位车门推开,她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你知道怎么戒吗?”
周严丰再也忍无可忍,扭头问她,“你知道怎么戒吗?”
陆曼曼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失恋和戒烟的戒断反应都很痛苦,明明是想止痛,但是大脑会无意识地选择用从前的记忆当做止痛药,在你每一个失神的瞬间翻滚上心头,又在你每一个惦怀的瞬间翻涌着,你那曾经上过的每一份瘾,又变成了现在满足你的瘾,来来回回地不断地加深你情绪上的痛苦,让你辗转反侧,七死八活。”
她真是残忍。
猜到有伤口不惜血淋淋地撕开,反复踩了上来,反复地折磨。
就为了想逼他承认他动心了,对她放不下了,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她了。
“陆曼曼,谢谢你的关心。”
周严丰看着她道,他否认她,“是你想多了,我其实已经戒掉了。”
陆曼曼转而笑了起来,“怪不得呢,我刚才没有从你身上闻到烟味,原来你已经过来了。”
“你看起来就是一个理智的人,知道怎么判断现实,懂得调整状态,尽快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祝你今天工作愉快。”
她打开车门,还专门弯下腰来笑吟吟地抬起一只纤纤玉手冲他挥了挥。
绕后才转身扬长而去。
第76章 飞鸟
陆曼曼走进庭院,到主楼前,听到后院吵吵闹闹,过去看了一眼,蔡洲正被人围着说话。
蔡洲余光看到她,忙驱散一群人朝着她走过来。
“小曼,早啊。”
他抹了一脑门汗,先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陆曼曼问他,“怎么回事啊?”
蔡洲跟上她脚步道,“现在市面上都知道咱们衣服销量好,一夜之间那些小作坊都照着咱们衣服做,卖货的那些兄弟怕影响到咱们衣服的销量,这不正吵着让我想个法子。”
陆曼曼双手一摊,“那没办法。”
就是后世大厂都杜绝不了被跟风甚至剽窃,何况这个时候呢。
再说他们现在又不是做品牌,也没注册过商标,就是想告那些小作坊也没用,而且吧,就陆曼曼开发每一季的服装款式,也不是说完全原创,她是根据她的审美糅合了后世和现在的港风,有些东西稍微改改创新一下定出来。
所以这个问题无解。
不过陆曼曼也没觉得这是多大问题。
陆曼曼道,“蔡哥,说影响那肯定有,但也不至于太大。就咱们这个制衣坊用的集裁床、印花机,虽说是服装厂更新设备换下来的二手机器,跟大厂没法比,但你去其他小作坊看看,他们用的什么,他们舍得在机器上投入这么大吗?”
陆曼曼拍拍他胸膛,“你那天不都自己说嘛,有的小作坊就连一个钉扣、拉链这种工序都需要找人做,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可是一体的产业链,就这点跟其他小作坊比起来就是碾压式的存在,何况我们的打板师,我们的裁缝,那都是国营厂重金挖过来的老师傅,衣服的品质经得起市场的检验,你就是让他抄,他能抄出来的也是更加廉价的东西,抢占的也是更底层的市场,可以说他们从开始跟咱们就不是一个赛道,明白吗?”
蔡洲不吭声。
陆曼曼扭头看他还在琢磨,笑道,“不信我说的话,你过段时间看销量报表,看看能降低多少。”
蔡洲抬头道,“你说话我怎么会不相信。”
然后又低下了头,声音里有些沉甸甸的道,“我是琢磨他们为什么闹我。”
当初把这个制衣坊办起来,陆曼曼说是负责衣服款式开发和质量把控这一块,其实等一稳定下来,她就把质量管控也推给蔡洲了,她只管把准大方向和款式的开发,蔡洲现在相当于大半个厂长,需要管理起制衣坊大大小小的事,同时还担任着经销商,衣服经他的手出去,他分派给那些跟着他干的兄弟们以及兄弟们的亲戚朋友去市场销卖。
其他小商贩看到他们制衣坊的衣服在市场上那么受欢迎,也想从他们这里进货,蔡洲顾念着他那些兄弟们都不肯,想让自家人先赚这个钱。
但是今天呢,他们跑过来闹,明面上是让蔡洲想办法不要让其他小作坊影响他们卖衣服的销量,其实是借此想让蔡洲压低出货价。
陆曼曼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们怎么说,无非是你看人家衣服跟咱们款式一模一样,价格却比咱们便宜,那顾客都跑到别的摊子上买衣服去了,我们的衣服要卖不动了,兄弟你必须给大伙出个主意,大伙还等着养家糊口,就指望你了。
却不想想蔡洲当初为了他们是怎么做的。
蔡洲这是怀疑起兄弟感情来了。
陆曼曼其实早想提醒他了,太重情义的人早晚会吃大亏的,不过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
等他碰壁之后再给他讲道理,他才能听进去呢。
小洋房有三层,一层经营美容美发,三层清净,是陆曼曼和陆曼香居住的地方,不过三楼怎么也得多爬一层楼,陆曼曼多爬一阶都不愿意,就主要跟姐姐住在二楼,再收拾出两个房间做办公室和会客厅。
两人走进主楼。
店里的人纷纷跟陆曼曼打招呼,美容那边都是些小姑娘,美发这边除了理发烫发的师傅,陆曼曼招来的那些学徒工都是清一水年轻小鲜肉。
现在虽然还不是男色时代,但来的都是女顾客,小帅哥谁不爱啊。
小帅哥给洗个头发,给吹个头发,贴心地把人迎进来送出去,那大姐小媳妇们全程笑呵呵的停不下来,可乐意来这边消费了。
张师傅带过来个学徒工,今年十九岁,个头高挑,长相帅气,打扮打扮很有陆曼曼从前喜欢的一个小明星那味儿,见小帅哥不敢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只偷偷往她这边瞄,她笑着冲小帅哥挥了挥手。
小帅哥瞬间脸红通通的。
“剪刀。”
张师傅右手往旁边一递,半天没动静,扭头一看就刚好看到这一幕。
“出息!”
张师傅板着脸教训徒弟,“心思都跑哪儿了,不知道好好把心思用在学技术上,将来你能干啥,靠着你这张脸吃饭啊?”
看徒弟低着头不说话,到底不忍心,凑到徒弟耳边警示道,“人陆老板有家有口,她就是想让你靠着你这张脸吃饭可能吗,也不看看人家丈夫干什么的……”
那小徒弟脸越发红了,狡辩道,“我才没有!”
张师傅哼一声,“你没有,你心都飞了。”
张师傅心里嘀咕,小曼长着那么一副好容貌还不知道收敛些,像个花蝴蝶一样引逗他徒弟,这么好的苗子要每天被她搞得神魂颠倒,这不废了吗!
不行,赶明跟她说说放过他徒弟。
这边蔡洲抬头刚要跟陆曼曼说什么,也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
他觉得吧,可能就是小曼同志单身,他好像也没那个机会,他爹娘没给他一张特别帅气的脸……
陆曼曼逗了逗小鲜肉,收回眼跟蔡洲上了楼,到了办公室脱下外套挂起来,便跟蔡洲说,“你呀,你心里明白怎么一回事,市场上小摊小贩那么多,想要赚钱那就得各凭本事,你给他们把路都铺好了,他们走得太顺利,不小心被石头绊了的时候,不会想想为什么会绊倒,也不想着把石头挪开,首先想到的是你为什么不给他们把路铺平。”
她坐在沙发继续道,“说的不好听点,这种事情你也不能全怪他们埋怨,谁让你一开始就把事情做太全乎了呢。蔡哥,你这个人就是太重情重义了,闹到后面你累死累活,反而得不到大家的理解,跟兄弟们不合了。”
“现在怎么办。”
蔡洲看她端起水杯喝水,水杯是空的,弯下腰给她倒了杯热水。
但是太烫了,陆曼曼拿起杯子慢慢等着晾凉,一边等一边说,“你把感情和生意区分开不就成了吗,兄弟当然要注重感情,但你也不能操心太过了。”
她吹了吹热水,“外面那么多小商小贩想进咱们衣服呢。”
蔡洲自然听懂了,想了想道,“都听你的。”
这么快就想通了,陆曼曼挺惊奇,抬眼看他。
蔡洲有点像犯错的样子,“这个制衣坊说实话是你一手办起来的,我只不过一个跑腿的,能跟着你赚钱全凭你赏识,但是自从制衣坊办起来我就迷失自我了,不想着给你好好赚钱,反而尽想着给兄弟们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