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柠经过时,想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便看了眼冉爸。
冉爸虽是恨极了这个威胁他女儿生命的人,可还是停了脚步。
只不过离季典很远。
谈季背着顾行舟也站在他们的前面,一错不错地盯着季典。
他们都再也经不住,可能失去冉柠的痛苦。
冉柠声音不大,很平淡。
“季典,你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季典没有任何反应,像被人抽取灵魂的提线木偶。
冉柠继续说着:“我想告诉你的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悲之苦,我看到了周文龙手里拿着刀,你是杀人犯,但是也是在自我保护,你应该听我把话说完的。”
冉柠是想报警、是想告诉警察真相。
她看到的周文龙被踩在脚底下,也看到他手里确确实实握着刀。
周文龙被杀是事实,季典病态疯狂也是事实。
但是周文龙手里有刀也是事实。
“你有痛苦,值得别人心疼,但你不能将痛苦怨恨到别人身上,人在能选择的时候,一定要坚定不移地选择善良。”
季典身体晃动,一句轻飘飘的话,压得他心头喘不开气。
“冉,冉柠。”
冉柠再也没有一个眼神给他,而是对着谈季说:“阿季,快走吧,顾行舟要尽快送去医院。”
没有人在乎季典在身后的痛哭。
也没人在乎他是否后悔。
就像当初他不在乎他的暴虐会引起多少人的恐慌一样。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小区里鸣笛声不断,警察增多,救护车也来了。
顾局长绷着脸,还在下面主持疏散人群,却抬眼1看到顾行舟。
他后背都是血,左腿吊着。
顾国标丢下了手里的扩音喇叭冲了过来。
顾行舟迷迷糊糊中看见父亲一脸焦急。
他疑在梦中,苦笑了一声:“爸,原来你也会为我着急吗?”
顾国标怔住。
他面对多少起刑事事件都毫不动容的脸,此刻绷不住威严,眼睛有些潮湿。
他对得起工作,对得起南江上上下下的人民群众的信任。
可是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顾行舟小时候不懂事,在父亲执勤时叫了父亲。
随后就被犯罪团伙绑架了。
顾国标当时的选择是什么呢?
继续抓捕,不顾一切。
眼看顾行舟并不能牵制顾国标,歹徒把他扔进了很深的河里。
他不会游泳,但胜在冷静。
担心被冲走,他抱着石头,借着石头的重力,走到河边,抓着河边的杂草等了一天一夜才获救。
顾国标白天没空,只有深夜才去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顾行舟不怀疑父亲爱他,但是太过理性的爱,很压抑。
高中时,一直想学理科当医生的顾行舟,被强制学了体育,准备考军校。
他多羡慕储言。
他有幽默并善于表达爱意的父母,是幸运的一件事。
他多么敬佩谈季,没有父母的抚育,他仍长成了琼林玉树。
彻底昏迷,再醒来时,顾行舟大脑一片朦胧。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手好像被宽厚的大手握住。
他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走廊里的亮光照着,很容易就可以看出这是医院。
起身看到记忆中父亲高大的身躯,竟然蜷缩在自己的病床旁。
手一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他好像有些老了。
头发花白,背也不如以前宽厚。
顾国标在梦中呓语:“对不起,对不起,行舟,对不起,爸爸当时应该去救你的。”
顾行舟没有动,任他牵着。
他长大了,明白了当年顾国标的为难。
那群犯罪团伙专职拐卖妇女儿童,不知道让多少人妻离子散。
小时候的怨怼,现在成了理解。
他轻声说道:“爸,我不怪你了,真的。”
他察觉握着自己手的大手微微颤抖。
顾国标做了警察多年,警觉性非比常人。
他醒了,怎么会察觉不出呢?
大家借着呓语抒发真情,借着黑暗的外衣裹挟着自己的真心伺机而出。
大年初一的夜,是不寂寞的。
一年四季每一天都有欢笑,有痛苦的地方,是医院。
有人在外面挥金如土,置地铿锵,寻求刺激。
有人在医院断齑画粥,叹息声声,跪求神明。
冉柠的病房内灯光大亮,冉爸冉妈去接储言一家去了。
他们连夜坐最早的一班飞机赶回来。
冉柠额头、手上都裹着纱布,身上穿着病服,缩在病床上,格外招人心疼。
她用手指戳了戳守在一旁的谈季。
“阿季,我撞到头了,头好疼。”
谈季低头查看,给她的额头吹气。
“宝宝乖,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疼,还疼。”冉柠娇气地轻哼。
谈季想抱她又不敢,生怕把她又碰疼就。
“那我,我,我……”
他该怎么办?才能让她不疼呢?
“你给我吃个止疼药吧。”
看来她疼得厉害,谈季着急地想按呼叫铃,却被冉柠拉住了胳膊。
“你就是我的止疼药,止住世间一切疼痛与不安,谈季,抱抱我吧。”
第99章 :你们不要他,现在,他是我的了。
谈季一动也不敢动,手紧紧地攥着。
冉柠顺势揽着他劲瘦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腰腹处。
室内开着空调,他只穿着一件毛衣,抱起来格外温暖。
“谈季,你别怕,我好好的在这里,别怕。”
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从冉柠彻底清醒到现在,他虽然表现得很正常,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可是他就是不敢碰她。
生怕一碰她,她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柠……柠柠。”谈季张口是忍不住的哽咽。
“嗯。”
“柠柠。”
“嗯。”
……
谈季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冉柠也不厌其烦地回答着。
同时将他抱得更紧,他几不可察地浑身颤抖,还没有从恐惧中脱离出来。
谈季俯下身子,将冉柠拥在怀中。
他无声地落泪,良久以后才轻声说了一句。
“我,好怕。”
冉柠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他的啜泣,他的隐忍在这一刻都再也无法控制。
“阿季,没事了。”
冉柠从他的怀里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
“你看看我,好好的呢。”
谈季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很疼?”
“其实还好,不特别疼,我又不是小孩,磨破一点皮都要大人哄的。”
冉柠带着笑又想往谈季怀里钻。
谈季将被子往她身上拥了拥,手指摩挲着她的后颈。
“谁说你不是小孩,你是我的宝宝,是要哄得。”
“哇,好肉麻,但是我好喜欢。”
她的谈季真的爱惨了她。
“顾行舟怎么样了?”冉柠问道。
“他是被季典击中了后脑,又注入的迷药,摄入量太大了,刚才还没有清醒,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多睡一会儿就好。”
谈季尤记得顾行舟在已经昏迷以后,手仍然紧紧地攥着铁链。
世界上的感情不是以血缘亲近来划分的。
相反有时候,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在哪里捅刀子,你最痛。
冉柠这才放下心来。
“等顾行舟出院了,我做一个巨大的横幅给他,上面写着,感谢顾帅,救我狗命!”
谈季拧着眉笑,无奈又宠溺。
“柠柠,注意用词。”
“那我写什么?”冉柠托着脑袋,似乎真的在考虑。
她要是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谈季会不会去打顾行舟?
谈季的声音从发顶传来。
“你不用写。”
“嗯?”
冉柠疑惑,顾行舟可是救了她呀,不能知恩不图报吧。
下一秒,谈季的声音淡淡流出。
“因为救的是我的人,这声谢谢应该我来说。”
冉柠抿着嘴笑,谈季是不是开窍了,这小嘴一天天叭叭的。
“嘴这么甜,你是不是偷吃我的……”
“砰!”
冉柠话没说完,病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看见来人,谈季的手臂把冉柠揽着身后,直起身子,警惕得盯着来人。
来人身后,跟着两三个壮汉,一看就是练家子。
“谈季,你真是出息了,因为遗产没给你,你怨恨我们就算了,季典可是你哥,你怎么能污蔑他杀人!”
谈季看着面前的季名,他有着血缘关系的舅舅,季典的父亲。
“污蔑?我们担不起这个罪名,警察那边自然会调查清楚,这里是医院,还请你出去,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谈季身体前倾,浑身都是戒备的状态,
季名的眼神绕过谈季,留在冉柠的身上。
“就是你是不是?就是你说亲眼看我的儿子杀人了!?”
季名向前一步,谈季将冉柠揽得更紧。
“和她没关系!”
“呵,没关系?谈季,他可是你哥啊,你眼睁睁看着他万劫不复?”
谈季直直地望向季名。
“那我妈可是你亲妹妹,你们一母同胞,你又是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绝望自杀的!”
堵在心头的心结,终于说了出来。
“她什么都没做错,你尚且如此无情,季典杀人、绑架已是事实,他是罪有应得!”
季名一时哑口无言,楞了一会儿才回应。
“我养了你十几年,居然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冉柠只觉得可笑,犯罪的一方,过错的一方,没有心就能随便欺负人吗?
她起身握着了谈季的手。
“养他?你居然说养他?谈季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明里暗里地欺负他、打压他难道是为了他好?”
“养他,还是时时刻刻想杀了他!你们不要他,现在,他我的了。他怎么做,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冉柠大声反驳道。
“牙尖嘴利,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那我就说说不夺理的,季典,杀人抛尸就是犯罪事实,他绑架我和顾行舟是大家有目共睹,铁证如山!怎么,你带几名壮汉,深夜闯进我的病房,是想恐吓我,威胁我,我告诉你没用!一双眼睛、两双眼睛、三双眼睛都看见了!”
季名无法反驳,因为他也知道一切都是事实。
他只是想找人发泄,谈季、冉柠这里就是最好的发泄口。
“你若是想打我们一顿出气,有本事就来啊!我身体差,大不了死了,还能拖你这几个保镖下水,我也不亏。”
大家工作都是为了钱,没有人会愿意因此惹上人命官司的。
季名呵呵两声,说道:“听说你是亲眼目睹季典杀了那人的,为什么你不去救他?你还不是一样。”
冉柠鼻子出气,嗤笑一声。
“道德绑架?可惜我不是圣母玛利亚,也不是乐山大佛,我可没有那么多慈悲心,难道我非要冲上去,让季典也一刀杀了?”
冉柠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露出诡异又挑衅的笑容。
“我要是死了,还怎么证明你的儿子,季典,他是个杀人犯!”
果然,这一句激怒了季名,他冲上前,可是还没近身,就被谈季抬起一脚踹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谈季,我是你舅舅!”
谈季眼皮轻抬,不同于以期的怨恨和期待,他淡淡说道。
“阿柠说,我是她的,和你没关系了。”
季名还想冲过来,谈季直接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别动她,季典敢杀人,未必我不敢!”
谈季面色阴翳,季名由内心深处都感受到恐惧,他知道谈季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他艰难爬起,向着大门挪动,手腕却突然被人捏住。
巨大的力气将他往墙上一甩,他措手不及直接撞上了墙。
“怎么,祸害我妹妹还不够吗?你这么深夜前来,想要干什么!”储言一身风尘仆仆。
刚才冉柠就是看储言的实时定位才敢和季名正面硬刚。
储言抓起了季名的衣领,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不说是不是,那好啊,那我打到你说。”
储言又一拳垂在了季名的脸上。
“哥,哥!”冉柠声声叫着他。
储言下了狠手,冉柠生怕他酿成大祸。
好在,他及时收了手。
冉爸冉妈和储言父母来的时候,季名已经灰溜溜几乎站不稳的地想走。
跟在后面的是附近的值班民警,对着季名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季名挣扎道:“是他们打的我!”
冉柠见状嘴巴一瘪,就哭出来了。
“警察叔叔,他半夜闯到我的病房,我害怕,我哥是冲动了些,但是我们是正当防卫。”
她梨花带雨,瘦瘦怯怯,额头上还有伤,她主动伤人的话,谁会信呢?
两名警察扣上季名就走。
“跟我们到所里去一趟吧,有事当面说,深夜带壮汉到小姑娘的病房,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季名走后,储言一家才拉着冉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又将谈季的手端详了好几遍才放下心来。
见顾行舟病房的灯一直熄着,没有打扰。
储言和谈季守在医院,父母们连夜去找人检查家里的摄像头和物品。
这一夜睡得沉,谈季将躺椅挪在冉柠病床旁,这样她一有动静就知道了。
凌晨,冉柠一动,谈季就醒了。
“干什么?我帮你。”
冉柠皱着一张小脸。
“我去所里交点材料。”
“嗯?派出所?有什么材料要交?你还没恢复,笔录什么的也要等你恢复好了再进行。”
“不,不是派出所。”
“那是哪?”
“厕所。”
谈季干咳两声,“那,那我抱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