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微雨不知何时愈发大了, 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户,衬得屋子里头格外安静。
“我偏不。”她这样说着,却悄悄从榻上起身, 探头去看他。
未料与一双带笑的眸子对上。
那人立在窗前,没有面具的遮挡,那张脸俊俏的令人移不开视线。光打在他眉眼处, 上挑的眉梢恣意张狂。
他与往日很不同, 阴郁戾气全数不见,正是轩然霞举的年轻儿郎, 濯濯如春月柳。
路无殊垂下眼睛看了她一会儿, 轻声唤道:“过来。”
声线温柔,或夹杂着一丝央求。
她的心忽然跳的极快, 压不住地狂跳, 双腿不听使唤的朝他迈步。
他却只是摸了摸她的鸦发, 唇角勾起:“想我没。”
江遇宛仰头看他, 乌浓的眼睫眨也不眨, 故意摇头。
“......”
他有点儿想生气了。
想到从寒与岑木,两人情深意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那般腻腻歪歪的模样才该是有情人的模样。
路无殊的薄唇崩直, 紧紧看着她。
她的眸光柔软而清澈,洁白无瑕如同天边冷月。
路无殊凑在她耳边,恶趣味地吹了口气, 眼见她瑟缩了下, 才道, “我去了边关, 找人算账去了。”
江遇宛眼睫微颤, 眨了一下眼,但她什么也没说。
「他受了伤还能跑那么远,应当不虚。只是他怎么避过陛下的眼线走的?」
虚?
路无殊眼眉微动,不动声色地望住了她,仿若不经意间问:“什么?”
她的眉眼带着惊怯,“嗯”了声,尾音上挑,带着十足的疑问意味。
路无殊锐利打量了她好几眼,不见异样,正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却又一道声音倏忽响在他耳际。
「他是狗变得么?怎么又变脸了?」
路无殊手腕微抖,颇为惊疑地再看她。
江遇宛安静地望着他,淡红的唇瓣紧紧闭合,一副乖巧柔弱的模样。
他倒真气笑了,明白过来了,自己不知为何听见了她的心声,而这姑娘背地里骂他是狗。
路无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忽然凑身上前吻住了她。
他往日里不曾碰过旁的女子,于□□一道是一窍不通,如今也渐渐琢磨出一些磋磨人的法子。
譬如亲/吻时,如何能引她浑身失力、如同没有骨头一般依附在他怀中。
路无殊轻巧将她的柔软卷入自己口中,轻轻咬了一下,少女吃痛使力推了下他,路无殊顺力直起身子。
他眼尾泛起薄薄的红,神色晦暗不明。
少女幽怨的瞧他,泫然欲泣,心声却可谓咬牙切齿。
「啊啊啊啊!又咬我,路无殊就是狗变的!」
路无殊失笑,神色爱怜地为她整理了下微乱的衣领。
其实,她所想也不错,他本就是一条疯狗,贪图撕咬猎物的滋味。
无论是时刻盼他去死的兄弟,还是眼前柔弱无骨的少女。
他想,早些回北襄,早些娶她才好。
路无殊陡然变了神色,扯了扯衬衣衣领,露出一道暗红的刀疤,低低道:“我遮住,是因受了伤。”
他垂下了眼睫:“很疼。”
「他竟然有一点儿可怜。」少女果真蹙了眉。
路无殊眸中涌现笑意,心道她还真是好骗。
江遇宛叹了下,只道:“涂些伤药,养养就好了。”
音落,眼前人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瓷瓶,低着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帮我。”
「切切切,求我呀。」
江遇宛冷哼一声,却将玉i塞进他手中,接过了瓷瓶。她的眼睛泛着水光,眼波流转间欲说还休。
他忍不住低头吻吻她微红的眼角,有些生涩道:“求你。”
江遇宛眼睫颤了颤,差点将瓷瓶扔到地上。
半晌,她用手指沾了药膏轻轻抹在他的伤口,而后缓缓揉搓。
她低垂着杨柳似的细眉,襟袖间清冷的檀香混着药味充斥着他的感官。
路无殊看着她认真的动作,忽然开口,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三日后,来这里找我好不好?”
与此同时,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提示!攻略进度+10!宿主生命点增加5!”
“宿主目前剩余40!”
江遇宛手腕抖了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路无殊着意挪回目光,哑声道:“这药需三日一次。”
“......”
「借口。」
江遇宛掀起眼皮瞧了眼,他的侧脸几分惨白,下颌线冷硬,神情有些委屈。
「好吧。」她暗自想。
......
卫府。
平安站在支摘窗前,在瞧远处的雨,漫天的雨丝连成了线,连同院中的雁来红也浸满了雨珠,种下它们的人几日未归家了,好似私下被太子派去了苏州查案。
平安在等信鸽,她许久前传去边关的信件至今没有回信,而家主那边更是音讯全无。
雁来红需每日浇水,那人走前只说让她浇水便可,可他数日未归,这些花已分枝了。她想了想,拿了把剪刀,撑着伞步入雨幕中。
平安心头思绪烦乱,手上动作也不干脆,头顶的油纸伞渐渐偏离,雨滴落到她身上,她才恍然回过神。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来。”
平安手下动作一顿,回头瞧见那人风尘仆仆,面上生了清浅胡茬。
卫照冲她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剪刀,细细剪去几株雁来红上侧枝,他动作利落,很快便拥她进了屋。
“郎君回来了。”偷懒的侍女这才上前来,谄媚道。
卫照一边脱了大氅,一边抬眸,斥了句:“夫人方才只身一人在院中,为何无人上前撑伞?”
“她向来这样,不喜旁人侍候。”侍女嘟囔了句,便要凑近为卫照褪衣,“郎君一路舟车劳顿,奴婢为郎君更衣。”
卫照避开,眉头微皱,“不必,往后若再偷懒,自去领罚。”
“退下罢。”
那侍女只好讪讪退下,走前也不忘瞪平安一眼。
狐媚子,真不知给郎君灌了什么迷魂汤!
平安一直安静地立在他身旁,目光不见波澜。
卫照叹了下,将她鬓边碎发收拢,垂眸望她,“你既入了我的府,便是我的人。底下人若欺你,告诉我,我自会为你做主。”
平安的桃花眸潋滟。想起自她入府来,卫照始终温柔待他,不曾有一丝慢待,一应衣食行宿皆是最好,当着底下人时,还唤她夫人,亦是给足了她面子。
平安自来南昭,便做好了献身的打算。未料他在那种事上,也很......顾及她的感受。
“奴.....我记着了。”
她的话起了个头,意识到眼前人不喜她自称‘奴’,连忙改口。
他似才想起什么,从袖腕中掏出一个折了又折的纸条递给她,“方才我来时,门房说有信鸽送来的,他以为是旁人给我的。只是我不在家,他才压了几日。”
“我想,应是给你的。”他这样说,却没刻意去看平安,只是拿她递来的手帕擦了擦脸。
平安慌张了一瞬,又想到几日前放信鸽时,他也是知道的,如今还能将回信平静给她,想必没有发现什么,一时间松了口气。
卫照忽然问她,“还有家人在?”
“嗯。”平安眼睫颤颤,小声道,“有个哥哥。”
她胡乱解释了一通,却也没骗他。
卫照没再说什么,捞了件干净衣衫起身进了浴室。
平安心头猛跳,手指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
上头写了一行字。
――四殿下已死,切记莫再与之通信,留南昭迂回图之。
她的眼皮突突一跳,将信扔进火盆,霎时间便成了灰烬。
......
江遇宛走后,绪风悄然翻窗而进,他一抬眼便瞧见殿下脸上瞬间消失的笑意。
“......”
路无殊见他浑身湿透,不由皱眉,嗤了声:“这是顶楼,摔死别指望孤给你收尸。”
绪风觑他眉眼处的嫌弃,跟着嘁了声:“臣武功好,摔不死。”
也不知是谁,不让他躲在这屋中,否则他才不用翻窗,淋成个落汤鸡。
自梅氏覆灭前夕,梅将军将他给了殿下那日起,他与殿下一直是寸步不离,连殿下皇父都不知他的存在。
一想到殿下如今竟然对他说‘避嫌’,绪风有种遭到背叛了的感觉。
毕竟他可是殿下最亲的亲卫,从小看着殿下挨打长大的那种。
绪风有些不是滋味儿,意有所指道:“人走.....”了?
路无殊冷着脸打断他的话,“说正事。”
绪风倏然想起了底下人报上来的事,收敛了神色。他已然消化了此事半个时辰,可这会儿想起来仍有些诧异。
若要论这事,需得往前数十日。
*
十日前。
岑木身形与路无殊有些相像,一直作为他的影子训练,岑木易容后替他躺在了寒霜殿内,又称病谁也不见。
而路无殊日夜不休,三天三夜驾马赶到了边关。
为的就是杀他四弟楚王一个措手不及。
谁让楚王暗地与余S勾结,妄想取他性命呢。
而余半烟表面投诚,暗地里却泄露他的行踪。若非她哥哥回北襄后知晓了此事,令人快马加鞭传信力保她性命,她早已是个死人。
路无殊带了风令的二十名暗卫,直入北襄驻边军营。
丑时三刻,除巡逻士兵,皆已入眠。而暗卫过处无声,悄然间杀士兵于无形之中。
夜深人静之际,楚王搂着个女子,在榻上酣睡。
路无殊命人束缚他四肢,带到了远离军营的山谷之上,此处离南昭军营颇近。
楚王惊恐醒来,瞧见形如鬼魅的黑衣男子,几乎是一瞬间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他迟疑问,“二哥?”
路无殊笑了下,“数年未见,四弟还认得孤,不枉孤远行千里。”
楚王霎时面色惨白,如五雷轰顶般脊背一寒,不可置信道:“你没死?”
他叹口气:“是啊。”
“失望吗?”路无殊敛笑冷冷道。
“二哥,那些人是余S借去的,跟我无关啊,若弟弟知道他们是去杀二哥的,我绝不会同意的!求二哥放过我!我回肇庆后,定会让父皇将二哥接回来!二哥信我啊......”
楚王欲跪下求情,四肢却被束缚,他俯身弯了个弧度,那张脸依旧仰着,面上带着惊惧、懊悔、痛恨,这模样可笑至极。
路无殊觑他与武帝极为相似的眉眼,倏地恼了,气血翻涌,伸手捏住他的脖颈。
少年臂上青筋暴起,一下一下将他的头颅砸向坚硬的石头。
转瞬之间,血肉模糊。
路无殊瞧见他皮开肉绽、再分不出原本面貌的脸,才嫌恶地扔下。
“殿下,这人怎么处理?”守在一旁的绪风上前问。
路无殊擦了擦溅到手上的血迹,面无表情道:“扔下去喂狼。”
“是。”
“殿下,风令暗卫适才杀人时,按您说的,用的乃是南昭的长兵器。”绪风道,“只怕不出一个时辰,两方便要交战了。”
“那就等。”路无殊站在高处,眺望着底下驻扎的南昭军营。
天光刚亮,北襄军营击鼓示警,不过顷刻间,将士已做好了出战的准备。
而南昭的探子亦是第一时间回去禀报。片刻后,手执铁盾的将士就绪,持戟卫士立在之后。
旌旗摇晃,战争一触即发。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声男人的轻笑响起。
路无殊使了轻功往山谷下的树丛后去,他的身形隐在树后,凝神看去。
一众将士之后,一匹红鬃战马蹬蹄冲了出来,马背上的男人玄甲玉鞍、半张鬼面。
他将手中的长鞭扬到了地上,霎时间尘土飞扬,男人冷笑一声:
“这又是闹哪出呢?”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猜猜这人身份~~猜对有奖嘿嘿。
感谢在2023-01-24 18:20:49~2023-01-25 18:3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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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守她一夜
◎“笨蛋。知道那是什么吗?”◎
楚王不在, 北襄的将领成了余三郎,他冷喝一声:“将我朝楚王交出来。”
男人几乎是瞬间皱眉,不耐道:“那个废物不在本将这里, 滚吧。”
余三郎还要再说,他的眉间阴狠,怒气冲冲:“可夜间杀我北襄将士的刺客, 用的分明是你南昭兵器。”
楚王失踪的蹊跷, 让他如何同陛下交代?
男人气笑了:“你当我穆新霁傻吗?偷袭还会留下证据?”
余三郎愣住了,他与穆新霁交手数次, 知晓他的脾性。此人乖张孤傲, 从不屑使用下作手段。
余三郎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会对楚王下手的人。
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那个人没被杀死, 反倒远赴边关反杀了楚王。
那下一个被杀的会是谁?
那人竟如此深藏不露, 恐在南昭韬光养晦。而那支传说中梅氏的一万精兵, 莫非不是空穴来风, 而是信而有证?
这个猜测令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必须立刻给肇庆那边传信。
而此刻, 穆新霁已掉转马头,只留了句:“山头上有数十弓箭手蓄势待发。限你一刻钟内退兵,本将可既往不咎。”
余三郎愣了愣, 果真当即退兵了。
路无殊收回视线, 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车骑将军穆新霁。
他的另半张面容,生的很像一个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
外头的雨愈发大, 浓浓乌云遮住了天光, 天色顷刻间暗沉下来。
“您上次说穆千青有异, 我们寻着线索查了。得知穆千青有个双生妹妹, 却因双生子不详, 穆国公只对外称府中诞下女胎,留下了穆千青,而那妹妹穆百柔自出生起便被送去了京郊庄子。
天和一年,穆百柔被穆国公嫁给了一位科举进士,正是江宁的翁三郎。二十二年前,瓮府因辅国公府谋逆一事被连坐,府中郎君皆斩首,女眷没入教坊。穆国公坐视不理,穆千青却派人将妹妹救下,悄悄搁置在了偏殿。”
“之后如您所料,穆百柔心生不甘,又见自己与姐姐生的别无二致,遂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穆新霁正是天和帝与穆千青的嫡亲儿子,只比当今太子大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