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大悟,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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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从正门而出正是贤妃所提,看似为太子增势,实则不过是有心误他时机,好让二皇子部下捷足先登,借指太子不作为罢了。
太子此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机颇深,营造这样一副假象,不过为避宫中贤妃大势。
倒不知是二皇子捷足先登还是太子快人一步,她饶有趣味地想着。
红笺看她不知想起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以为她对此很感兴趣,不由开口:“郡主,可要下去看看?”
“不必。继续走罢。”江遇宛心绪纷乱,恍然回神,拉下马车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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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请郡主下车。”
马车缓缓停靠,小厮温厚的嗓音传到了身后车厢里,半个多时辰的路途,到后半段江遇宛已有些昏昏欲睡,此刻勉强打起几分精神,任红笺为她系上大氅,又扶着她下了马车。
知她大病初愈,淑妃特意求了恩典准马车行到碧霄宫正殿前。
“郡主,娘娘等您许久了。”
只见一位着碧绿宫裙的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迎上来,恭敬福身。
“娘娘唤奴婢来此恭迎郡主。奴婢唤作寄灵,不知郡主是否还记得奴婢?”
江遇宛瞧她片刻,俏皮一笑:“我自当识得姑姑,去朔州时正是姑姑陪同我去的,安安怎会忘记。”
那样一张十足英气的脸,如今却受宫中日子熏陶,眉目平静,再无一丝波澜。
不经意间,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她穿来这个时空时见到的第一张面孔,那个叫作予滢的女子。
寄灵和予滢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亦是当年的江都王训练的死士,后来分别送给了两个女儿。她们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若主人身死,她们也绝不会苟且偷生。九年前原主母亲死时,予滢把江遇宛送至宫中后当即殉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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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寄灵也在打量她,少女身子单薄,盛颜仙姿,似弱柳扶风,瞧着便是个清冷柔弱的绝色美人,年纪越长,越像....大小姐,连这般病弱之姿也如此神似,娘娘见了又免不得要哭一场。
她心里辗转几圈,面上却不显,温和道:“娘娘喜静,郡主一人进去便好。”
又对着江遇宛身后站着的红笺笑笑:“这位姑娘跟我来就是。”
江遇宛点头,看了红笺一眼。
红笺心领神会,低头行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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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却因一场大雨,空气里尚透着寒意,江遇宛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抱紧了怀中的木匣,抬步走了进去。
碧霄宫朱墙碧瓦,到处种了白兰花,花香四溢。花瓣轻轻摇曳着,沾了几滴雨水,更显的干干净净。
江遇宛收回视线,走近正殿内,殿内静悄悄的,一鼎青花缠枝香炉里点着香,衬的殿中烟雾缭绕,转过屏风,她看到了后面的一张贵妃塌,与斜斜靠在榻上的女子。
那女子头戴七翅斜凤钗,着一身散花水雾挑丝霞披,身上披着的翠水薄烟纱已经脱落大半,气若幽兰,眉眼温柔,气质却十足冷淡。
被这景象恍惚一瞬,随后她双手交叠,规矩地迈步过去,婉声说道:
“臣女叩见淑妃娘娘。”
江遇宛垂下羽睫,敛衣行礼,鬓边垂下的流苏晃出点点柔和光晕。
淑妃闻言睁开眼睛,微微坐正,舒眉软眼,看了她许久,久到江遇宛已经快要脚步不稳,一头栽下去。
淑妃才笑声靥靥,温然道:“见了姨母无须多礼。许久未见安安了,如今长成大姑娘了,”
“走近些,让我瞧瞧。”待江遇宛走近,淑妃怔怔盯着她,忍不住用手抚上她的脸。
“你和阿姐长的甚像。”这般熟悉的一张脸,她几欲落下泪来。
她口中的阿姐正是江都王长女程妙意。
江遇宛抿唇,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不如姨母跟我讲讲阿母,外祖母和舅舅甚少跟我提起她。”
“他们俩不提呀,是怕自己伤心,更是怕你伤心。”淑妃叹口气。
“那姨母别说了,安安也怕姨母伤心。”
淑妃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她的额头,“你呀,是个会说道的。”
又敛起神色,缓缓道:“你阿母不过比我大了两岁,却十分有长姐的做派。我性格倔强,少时甚好惹是生非,她从前事事护着我,不曾让我受过一丝委屈。”
“我与那秦家的小姐结仇最甚,因我有一未婚夫,是她心上人,她便恨我。有次我和阿姐去盛京她家赴宴,她想害我,却知我不会信她,无法得手,竟生了旁的心思,去诓骗阿姐,又使计把阿姐推入了水中。”
“可怜阿姐自那事后落下了病根,身体便是每况愈下,不见好转。”
“也是那次,你爹爹救下阿姐,对阿姐一见钟情,得知阿姐回了朔州,又一心南下,到朔州上门求娶。”
“可是阿父不许呀,他就在王府外面跪了一天一夜,阿父才松口应下。”
江遇宛默默对系统说:呜呜呜呜好浪漫!!
系统:......有没有一种听父母爱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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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那未婚夫也去了战场,跟你爹一样,死在了那。”
“我程雪辞绝不愿苟活,可阿父已去了,阿姐远在边关,你舅舅那时尚还年幼,我便携家族荣辱,进宫做了陛下的妃子。”
说到这,淑妃仍然浅浅的笑着,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话,可眼里泄出的忧伤骗不了人。
江遇宛说:“姨母那位未婚夫一定很好,才能让姨母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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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遇宛瞬间明了,她曾听外祖母说过,淑妃年少时便如骄阳生辉,十分恣意骄傲。自进了宫,便成了一副平淡如水,冷漠如冰的性子,再问外祖母时,她却不肯再说。
原因恐就在这位未婚夫身上。
书中对原主这位白月光的笔墨都不多,更甚是淑妃这种存在感不高的配角了,这种故事线就更不可能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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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征南将军的幼子,和我自幼相识,他......很好,对我也很好,有缘无分罢了。”
“可我没料到,他没死,那不过是他迷惑北襄的计谋,他活着回来了,但他回来那日,我已怀了陛下的孩子。”
――孩子!??
江遇宛一惊,淑妃并无子嗣。
系统解释说:“那孩子是被下药害死的,不过此事存疑,牵扯的人也甚多,后来所有知情人都被陛下处死了,成了宫廷秘辛。”
沉默片刻,系统又补充:“自那之后,淑妃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所以受宠至今也没有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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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娶了秦从筠,他恨我,恨我另嫁。”
淑妃神情冷清,扯了扯唇角,那双眼如同余烬冷寂,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他爱你,才会恨你。若无爱,何生恨呢?”江遇宛忍不住出声,语气里带有一丝惋惜。
“老说些从前的事也没意思,”淑妃却不再说了,故意引开话题,“安安几日前与我传信说,那位质子救了你。”
“还与你独自待了一夜,事后你更是传信来让我照拂他几分。”
“虽是如此,可另有隐情。”江遇宛反驳道。
淑妃讶然:“哦?隐情为何啊?说与本宫听听。”
“是他救我,我为报答,才应下护他几分。”江遇宛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眼。
“哦,自身又无那本事,才来求本宫。”见小姑娘那满脸的难为情,淑妃忍不住逗她。
淑妃微微“咦”了一声,“那就奇怪了,本宫还以为救命之恩须得以身相许呢。”
“姨母!!!”
淑妃眉头稍松,愉快的笑起来:“本宫不过与你玩笑罢了,安安果真如你外祖母信上所说,经不得逗。”
一逗便面红耳赤,很是可爱。
一番逗弄间,二人倒亲近几分,江遇宛胆子大起来,也故意道:“姨母也如外祖母所说。”
“什么?”
“长的是好看,可说的话不怎么好看。”
淑妃愣了愣,大笑起来:“此话也没错。敢打趣本宫,有几分意思,你今日便留在宫中住下罢。”
“我听说昌平郡主在宴会上维护你几分,那小姑娘这几日住在宫中,明日我领你去太后处,与她说上几句话,看看她意欲何为。”
作者有话说:
下章把小路拉出来遛遛~
第7章 再遇
◎“请宿主为他求情,并设法与他独处。”◎
翌日一早,天边尚还泛着雾青,江遇宛便早早醒来,盯着头上的碧绿帐子懵了一瞬,才记起自己如今身处皇宫,安静片刻后,她直起身,穿过塌前那柄红木镶嵌的紫竹屏风,立在窗前。
碧霄宫内,错银云龙香炉里燃着沉香,青烟袅袅。殿外,斜斜细雨下个不停,她忍不住伸出手接那些雨滴,凉丝丝的。
纵然是六月天,一连几日没停的雨也带着些侵骨的寒意。
红笺此时从殿外踏步走进来,见她只着一身寝衣,身子单薄的立在窗前吹风,连忙走上前。
“郡主才将将养好身子,怎又这般吹风,再惹了病气可怎么好?”
红笺一面儿絮絮说着,一面儿拿来披风为她裹上。
“娘娘吩咐了,要您随她一并去太后处请安,奴婢为您梳妆。”说罢向外拍了下手,又扶着她往妆台走去。
几名宫女端着木盘而来,进来后便站至一侧未动,一丝声响也无,江遇宛抬眸看了几眼。
那些木盘里分置着衣物、珠钗并上头饰,都是十分鲜艳的颜色,她并不喜这些,于是蹙起眉头,淡声道:
“换白色来。”
自跳下城楼,她便十分厌恶红衣,转而只穿素衣。
红笺神色为难,她知自家郡主平日里只穿素色衣衫,只是这些是淑妃娘娘交代的,且她也觉得郡主就该穿些漂亮衣裳,才不辜负那张漂亮的脸蛋,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心里踌躇着。
这时一个清缓的声音高声响起。
“小姑娘家穿甚白色?依本宫看,就应穿红色,才有少女活泼样子。”
江遇宛循声望去,不及她应声,淑妃便拿起白玉盘子里装着的白衣上缀着些红色苏绣的轻罗百合裙,抬眼瞥了红笺一眼,悠悠道:“就这件罢,给她换上。”
红笺松了口气,忙应声:“是。”
相处一日,却已体会几分淑妃说一不二的性子,江遇宛垂下眼眸,一声不吭的任由红笺为她换衣梳妆。
铜镜里少女肌肤胜雪,眉眼盈盈,额间点了一抹鲜红的桃花钿,过分瘦弱的脸庞生出几分易碎之美,显得柔弱可欺。
出门前红笺照例为她披上白色大氅,少女纤弱腰肢被遮住,方有了几分明艳之色。
淑妃满意点头,携江遇宛上了轿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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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撵在长信宫停下,天上灰蒙蒙的,本是牛毛细雨,此刻已越下越大,红笺见状拿了一把油纸伞为她撑上。
江遇宛亦步亦趋跟在淑妃后面,一面走着,一面好奇的打量这座宫殿,瞟了几眼,却见布局比之多年前也未有太大变化,朱红的宫墙便似一座华丽的笼子,困住了许多人。
她略微叹气,将要收回视线时,看到了一个人。
偏殿檐下,黑衣少年跪在侵了雨水的地上,身上衣衫已湿了大半,半张脸笼在阴影里,身子单薄,瘦削孱弱,已不知跪了多久。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年抬起眸,陡然间,两道视线撞个正着。
江遇宛一怔,眼神停留在他身上。
少年满身狼狈,脸色苍白,那股阴郁不再。唯那双眼,乍一对上满是淡漠。这番情境下,颇有几分可怜。
江遇宛细白的手指悄然捏紧袖摆,是路无殊,他竟跪在此处。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叮!主线任务开启。”
――“反派被贤妃压在此处受罚。请宿主为他求情,并设法与他独处。”
――“任务奖励:五个生命点。反之,若宿主任务失败,将减少五个生命点,并受到惩罚。”
江遇宛觉得头突突的疼,下意识皱起眉头,心里思量着怎么才能完成任务,脚步放的更慢。这时淑妃也看见了路无殊,向她使了眼色,江遇宛匆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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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副情形落在少年眼里,就变了味。
路无殊与她对视片刻,心里那股难堪再次升起,他不由自主的想,为何每次最狼狈之时都能被她撞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朱红宫墙下的那抹白色身影,心中萦绕着无尽阴翳。
少女着白色大氅,干干净净,如天上仙子。而他一身污泥,跌落底端,无半分体面。
下一瞬,少女好看的眉头陡然皱了起来,很刺眼。
路无殊敏感的捕捉到这一丝细微的变化,而后忍不住想,她作出这副样子,是厌恶他,或是嫌他碍眼?
也是,他这副鬼样子,自然惹人厌烦。
路无殊突然很烦躁。
又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能瞧见少女苍白的下颌。
他嗤笑一声,一个病秧子罢了,他何需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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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中,莺莺燕燕之声不绝。
莆一踏过门槛,便听见里面的声音停了一瞬,江遇宛稍稍抬眸,迎上众人目光。
贤妃素来与淑妃不对付,瞥了眼姗姗来迟的淑妃,扬唇道:“妹妹好大的威风,竟比皇后娘娘来的还要迟。”
淑妃视若无人,直直上前,向上首的太后行了恭敬一礼,江遇宛跟着低头行礼。
太后已近花甲,着一身暗花碎金的缂丝珠绣,头戴整副金丝八宝头面,保养的甚好,脸上挂着笑,眼神柔和,倒不拿捏皇家威严,看着颇有几分和蔼。
待给两人赐座后,太后温和道:“雪辞近些日子甚少出门,算起来,哀家已有半月未曾见你,今日总算舍得来看哀家这把老骨头。”
语气中颇有些委屈,且有几分自降身价。
殿中却无人敢置喙。
江遇宛想起她幼时进宫时,也对此甚为好奇。寄灵姑姑便告诉她,淑妃刚进宫时才二八芳华,又被宠惯了,对陛下十足冷漠,不假辞色。
陛下却甚是喜爱她,托付太后照料劝说几分,太后当时刚把膝下唯一的女儿嫁出去,因此常召她来长信殿,一来二去,也把她当作任性的女儿般对待,嘘寒问暖,无不贴心。
淑妃扭捏着也受了,并回以十二分的真心,贴身服侍在侧,侍疾时日夜不眠。又制得一味难寻的药,缓解了太后多年的头疾。
实是深宫中难有的真心,江遇宛不禁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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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此言可不厚道,倒像是我的不是了,可叹这半月有旁人侍奉在侧,哪里还能想得起我?”淑妃唇角有意无意的勾起一抹苦笑,斜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