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眉头紧锁。
他才注意到她真的非常非常漂亮,在他平生所见里,她这份美貌也是顶尖的。
尽管她苍白又瘦弱,拿着刀的手臂,细瘦得一捏就能碎。
魏青好看见她额上的汗珠滚滚落下,落进她细长的眉间,滚到她的唇珠上,隐入她娇嫩的唇瓣之间。
她就像一株突然在夜间开放的白色蔷薇,微蹙的眉头强忍着的疼痛为她平添几分破碎感。
魏青好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他真的认识她吗,过去的三年她一直沉默而怯懦,她就像一副没有颜色的黑白画,突然之间有了色彩,变得鲜活生动。
“我早就疯了。”她抿着唇,嘴角牵起,浅浅的笑了。
作为澹台小春,她只要自由。
她手下一个用力,刀子狠狠的戳进肉里,刀尖碰到一个小小的硬物,她将那个东西挑出来,连皮带肉。
痛。
她脑子里突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她头脑发麻。
她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跪倒在地上,被魏青好即使搀扶住。
澹台小春软的像一根面条一样,倒在他怀里,她冷汗淋漓,却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
“你之所以不去追我,不过是还没彻底恢复,又觉得我跑不远,迟早会被抓回来罢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捏着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布料,她的体温传递到他手上。
小春把口袋里那半粒留给自己的药拿出来,白色的药片抵在他唇间:“吃吧。”
他抿着唇,用眼神问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的诚意。”她的神情彻底松弛下来:“本想把药留着,逃出去后再想法子,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魏青好。
表面上是澹台家的员工,负责澹台小春的安保工作,天赋A级的哨兵,在塔外生活。
看过完整故事的小春知道,实际上他是大财阀家的私生子。
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死了,他不愿意遭受非议,也不想忍受那些人的嘲讽,对趋炎附势之人更是烦不胜烦。
他不想让多愁善感的母亲上心,也不想忤逆父亲。
于是离家出走,用假身份在澹台家工作。
这份与世隔绝的工作,他干了三年。
明明是S级的哨兵,不然也不会在继承人死后成为第一顺位,还要继续给澹台家当狗吗?继续逃避下去,生活在阴影处。
他是现阶段她能找到的,能帮她和安槐脱身的最优人选。
她的指尖抵到他的牙关。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
她脱力了,只好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这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被她全身心信赖着的错觉。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他盯着她的发顶,看起来十分苦闷。
她仰着头,倒着看他:“我要你帮我。”
“你必须得帮我。”
她动作时牵动颈侧的伤口,说话时一直在抽冷气。
魏青好苦笑一声:“你刚才还说选择权在我手上。”
他把澹台小春的头扶正,怕自己说话时呼出的气打在她的皮肤上,他不自觉的偏着头说话:“没有药你会很难过的。”
“但我现在很开心。”她在他怀中转身,看着他说:“魏助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对不对?”
她歪着头笑了。
她一笑,眼尾的那没泪痣也随之动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这么笑,这么的毫无防备。
魏青好仿佛听见蔷薇花苞在夜里悄悄绽放的声音。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帮上忙吗。”他没否认,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当然相信魏助呀。”她说得理所当然。
系统在她脑子捏着嗓子说:“傻瓜,你早就暴露了,拿来把你。”
小春:滚。
他将怀中的少女扶起来,打开车门:“走吧,先给你们找个地方住,你和他身上的伤也要处理。”
她没有上车,站在车门旁招招手:“过来吧,小槐。”
熊熊驮着他走到她身边,他的精神体收了回去,魏青好帮忙把他弄上车。
她仍旧捏着他的手腕夸他:“很乖哦,忍得很辛苦吧。”
安槐坐在她身旁垂着头不说话,她摇摇他的手:“生气了吗?”
“不是的,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他看着她指甲上沾着的血迹,声音闷闷的。
他怎么会生她的气呢。
他永远也不会生她的气。
安槐只是气自己,要不是他太没用了,她怎么会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手段去解决问题呢。
“一定很痛吧,如果痛的是我就好了。”他坐在那里,脊背弓起,和澹台小春一样过分的瘦。
他更高,看起来就更显得瘦骨嶙峋。
他突出的腕骨甚至硌到她的手指。
“真傻。”她说。
魏青好透过后视镜,不经意间和她的眼神对上了,他急忙将视线向下移,却看到她没有血色的唇。
车厢里好安静。
静到开车的魏青好有些昏昏欲睡。
当他了解了澹台小春的全部意图之后,待在她身边时,他就开始不自觉的放松。
他的神经变得松弛,反应变得迟钝。
他想起后座那个少年的精神体,那头巨大的熊,它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少女的手掌贴着它的脑袋,不到一秒的时间,吵着不肯回去的熊熊就顺从的被收起来了。
她真是一个神奇的“向导”。
车子稳稳的停在一座爬满粉白二色蔷薇的小洋房前面。
这是她母亲搬去和他父亲一起生活之前,他们母子俩一直居住的地方,他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他带着他们走进去。
看起来精致又老派,充满古董风的房子里,居然到处都是智能家居。
进入大厅的一瞬间,白噪音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感觉温柔又宁静。
哨兵的恢复能力十分强大,安槐现在已经能能勉强站立起来,但他的骨头仍要先接好才行。
“家庭医生等会就来。”
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给澹台小春和安槐一人倒了杯牛奶。
安槐喝完那杯牛奶,嘴唇上面一圈白白的,小春把她的那杯也推到他面前。
他看起来有些局促。
他想紧紧挨着小春,又怕自己身上的脏污把他也弄脏了。
安槐环视一周,这里又暖又舒服,灯光明亮,丝绒窗帘泛着光,这里和贫民窟截然不同,是两个世界。
他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地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置身在这里。
她和那个人看起来闲适又放松,显然是非常习惯这种环境,安槐不知道手往哪里放,他又自卑又难过。
“先去洗个澡吧。”她忽然说。
“小槐的头发是茶色的呢。”她托着下巴靠近他,想伸手去摸:“听说发色浅的人头发都很软。”
安槐飞快的躲到一边,他太脏了,他的头发比手还要脏。
裹着泥水都结块了,又脏又硬,怎么会软呢。
澹台小春并不勉强他,浴缸里早就放满了水,她把他带到浴室,看见架子上有各种味道的香波。
她从里面把柑橘味的挑出来,说:“只要把手伸到这里,就会自动感应出泡泡。”
她为他示范了一遍,嗅着空气中的橘子香气,眯着眼睛,很开心的样子。
安槐想,她应该很喜欢这个味道?
-
他这个澡耗费的时间有点长。
澹台小春和魏青好已经冲完澡,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脚下的地毯是从塔的供应商那里买来的,柔软得像云朵一样。
他们俩都光着脚。
伸懒腰的时候,她的脚趾不小心碰到魏青好的脚背。
魏青好被她冰了一下,全身的感官都被她这一下突然激活,他的脚趾蜷缩在一起。
嘭的一声,一头半人高的银色狐狸出现在沙发上。
“好烫。”她不满的皱着眉头:“你应该离我远一点。”
“或者让你身上的温度变低一点。”
魏青好怔住了,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先说他不好了,他就这么让人嫌弃吗。
但是她的声音里又带着一丝亲昵,他察觉到了。
以前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不,是从来不和他说话。
之前三年说的所有的话,还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那只狐狸姿态矫健,它跳到澹台小春脚边,两只前爪绷直后腿曲起,在她身边伸了一个懒腰。
它的动作非常灵巧,四肢修长。
长长的银色皮毛像锦缎一样,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双大大的狐狸眼蓝盈盈的,它的尾巴超级大,超级蓬。
这是安槐的精神体完全不一样的,熊熊很难克制住对她的喜欢,想被摸就会凑上来。
但它不一样。
它看起来很高傲,姿态悠闲的在自己的领土上小憩,姿态悠闲。
澹台小春不确定它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她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搓动了一下,怎么会这么软这么滑,它的尾巴一直在慢悠悠的摆动,尾巴尖的毛时不时扫到她的脚背。
像水一样就从皮肤上溜走了。
她看着它脖颈周围一圈“围脖”,毛毛长而蓬松,围城一个心形的领子,都快垂到地面了。
终于一个没忍住,她用脚踩了上去,先是试探性的虚虚的碰了一下,没有踩实。
大狐狸看了它一眼,没有阻止。
她继续试探。
她的脚踩彻底落了下去,澹台小春舒服得脚趾头都不自觉的抓在了一起,真的想踩在缎面上,它厚实细密的底绒又茸茸的。
一只狐狸,两种触感了。
魏青好不明白自己的精神体怎么就突然不受控制的跑出来了,他表面平静的说:“你怎么能用脚踩它。”
“你也给我回来。”这一句他说的有点恼怒。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贵族学院玛丽苏
澹台小春把脚缩了回去。
觉得有点可惜, 魏青好的精神体倒是比他本人讨喜多了,温度偏低,没有他本人那么烫。
大狐狸并没有挪动, 它斜睨了自己的主人一眼, 趴在她脚边不挪窝, 尾巴也没精神的垂在地上。
“其实你喜欢的话可以继续摸。”系统说:“它看起来还是挺喜欢你的,精神体的行动是主人内心想法的折射。”
“不了。”小春懒洋洋的说:“我累了。”
不同的动物也要用不同的方式对待。
魏青好虽然是私生子, 但他同样享有继承权, 和那些恣意妄为的,真正的继承人不一样,他更谨慎, 也更懂得忍耐和克制。
“安槐杀了一个哨兵, 并且吃了他的精神体。”在魏青好沉浸在紧张懊恼中的时候, 澹台小春突然开口。
他有些懊恼, 刚才的恼怒不是对着她的,她会不会误会。
都是他的精神体,它从来没有这么不听话过, 也没有让自己操过心,对任何东西都小心试探确认安全后才靠近才是它的本性。
那这就代表她是安全的对吗?
魏青好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的话又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嗯?”
几乎是一瞬间,他回过神来, 问:“大概的地点和方位还记得吗?什么时间杀的, 从他杀完到现在过了多久?”
他揉了揉额角,说:“你知道这是犯罪吗。”
她现在要他去包庇一个杀人犯。
“是他先欺负小槐的, 小槐只是太害怕了。”澹台小春眼皮半垂着, 她看着自己的脚腕, 那只狐狸悄悄用尾巴缠了上来, 从脚踝到小腿肚,它的尾巴将她缠了个严实。
“他这么可怜,这么乖,怎么可能主动杀人呢。”她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一眼不错。
“他只是跟我一样,迫不得已罢了。”
她穿着他以前少年时代穿过的衣服,宽大的领口因为她的动作而向后移,他看见她突出来的半截蝴蝶骨。
他想起在澹台家的那些日子,每隔几天她就会被送到地下室,然后像一直落水的猫一样,浑身湿透的被送回来。
那些都是疼出来的汗。
“魏助,你是一个好人。”她歪头望着他,说:“你只是在帮助两个无家可归的人而已。”
魏青好抿着唇不说话,他真的是个好人吗?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澹台家在莱茵城影响很大,魏青好背后的家族并不是莱茵城的,她如果留在这里,被找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要去诺斯,听说heyden制药的继承人还没找到匹配的向导。”
Heyden-VI-3。
她吃的药片上一直都刻着这个标识。
代表着这是heyden制药的第VI号实验,第三制剂室生产的药。
说起来她的身份是女配,在女主没出现之前,男主一直都是用澹台小春身体里提取的向导素压制感官能力,度过结合热。
提取出来的信息素会被洗除一切味道,制成这种白色小药片,送到男主手上。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被限制用药,时刻要让精神力保持在一个活跃的状态。
澹台小春到死都没和男主见过面。
她临死前才知道这件事。
男主五岁时觉醒,六岁时他的精神体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他比常人分化的更早,是这个国家已知的精神力等级最高的人。
他的精神更容易失控,更容易被引发结合热。
“你想接近他?”魏青好眉头紧皱:“如果只是药的话,可以想另外的办法,没必要一定要去克莱利斯。”
克莱利斯学院,只收哨兵和向导的特殊学院,全国所有的精神觉醒者都在那里统一接受教育。
不仅是哨兵和向导。
他们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掌握着几乎所有国家各项命脉的财阀的后代们。
这所学校也不是全然的只接收财阀子女,他们也接受平民精神能力者。
但众所周知,普通人生下精神能力者的概率不到万分之一,去年披露的克莱利斯学院招生概况里显示,在上一学年他们总共招收了183名学生。
哨兵118名,向导65名。
其中182位都是富人的后代。
平民背景的学生只有一个,他们把这种人称之为社会关怀生——因为克莱利斯校董会的人道主义,这些社会关怀生才得以进入学院学习,毕业后才能进入塔。
否则没人干预的哨兵和向导,最终的结局就是像安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