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看向白氏,见她白着脸摇头,颤声解释道:“我给三个女儿都是一样的……想必是下人看三姑娘没有生母,所以扣下了......回头我定补上.......”
没有主子的首肯,下人谁敢克扣。楚虞还想继续戳破她的虚伪借口,就听楚大人云淡风轻道:“你母亲管家辛苦,难免有些顾忌不到,就将宝珍的首饰裙子按例再做两份,分别给虞儿和瑶儿。”
白氏虽然心疼,可依旧谦卑地点头附和:“都听老爷的。”
楚虞和楚宝珍都愤愤看向对方,对这个结果表示不满。
楚虞觉得父亲明显是打太极,故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赤/裸/裸的偏心她们母女。
楚宝珍却觉得自己母亲的私房钱给自己置办的首饰,如今却便宜了这两人,尤其是楚虞,她的狗都穿得比自己好,还和自己抢首饰,真是气人!
楚大人打发了三个女儿,长舒一口气往圆凳上一坐,白氏见他面色不好连忙殷勤地献上一盏茶:“老爷上值辛苦了,莲子茶可以解火――”
她话未说完,就看到楚大人大掌拍得案桌啪啪响,吓得她一抖,将茶水倒在自己身上。
“老爷怎么了….....”
“怎么了?我在外面和同僚唇枪舌剑,不承想回到家里还要听女儿的委屈和抱怨!你到底怎么管家的?瑶儿也是我的女儿,你看看你给她穿的?你再给宝珍….....”
“老爷多虑了,妾身对几个女儿都是一视同仁的,不敢偏心――”她说着柔柔跪下,捂着帕子呜咽起来,她保养得当,又惯会做低伏小,掖着帕子哭得楚楚可怜,瞬间让楚御史的气泄了一半。
可楚御史毕竟年纪也大了,没有往日那么怜惜美人,依旧厉声道:“我刚刚替你说话,是为了维护你在孩子们面前长辈的脸面,可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平日里捞油水贴补娘家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瑶儿虽是庶女,可你也不该在用度上苛待她!她若穿着那样参加诗会,那才是丢了我们御史府的脸面,可你这个蠢妇人,毫无远见,果真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不识大体,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他这话很重,吓得白氏面如菜色,哆嗦起来。她年轻时,楚御史被她的温柔小意唬得团团转,可随着年纪大了,她容颜老去,一是卖不了风情,二是楚御史身体有限也消瘦不了美人,所以也不吃她的楚楚可怜那一套。
如今她的正室位子坐得岌岌可危,眼下一听到楚御史不顾夫妻情分责骂她,顿时三魂下了七魄。
她捂着脸嘤嘤哭着,将楚虞这个罪魁祸首骂了一万遍,楚大人不仅没有心疼,更觉得她聒噪,一脚将她踹开,兀自去了里间休息。
.......
楚府的日常争斗中,楚宝珍难得输了一次,不由得撅着嘴巴闷闷不乐,双眼愤恨地盯着罪魁祸首――楚虞。
她得瑟得不得了,还抱着她宝贝的狗在自己面前招摇,气得楚宝珍拔腿就走眼不见为净。
可她又不甘心灰溜溜地走,便嘴欠地讽刺道:“哪有人抱着狗当孩子哄的,说出去真可笑,还穿着裙子,不伦不类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虞摸了摸小狗身上的裙子,朝她挑眉,阴阳怪气地笑:“人分三六九等,狗也分高低贵贱。我的雪团穿得裙子是流光锦,项链也是琉璃珠,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强上许多。”
果然楚宝珍黑了脸,含恨地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她,楚虞见状更得意,低头看向怀中的雪团笑着:“雪团喜欢珊瑚吗?改日我给你穿成项链玩好不好。”
闻言,楚宝珍愤愤地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瞧。”,便哭着离去。
旁观两人争锋相对的楚瑶叹了口气,望着楚宝珍仓皇而去的背影不安道:“何必与二姐姐置气呢,逞强一时,万一她向爹爹告状,你又要被骂了。”
想到爹爹从小便格外疼她,刚刚还喜笑颜开的楚虞瞬间萎靡,她苦着脸摸着雪团,有气无力道:“也不知她哪里好,爹爹最疼她!难道我们不是爹爹的女儿吗?”
楚瑶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暗道你都吃了多少次亏,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楚宝珍比她们嘴甜又会哄人,犯错了也会撒撒娇,不像她们两个,一个一身正气敢于和恶势力斗争,一个畏畏缩缩永远躲得远远地。
更何况,楚宝珍还有白氏枕头风的加持,可不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小宝贝吗?
楚瑶羡慕地望着抱着狗自言自语的楚虞,她虽然也不得爹爹宠爱,可外祖家和姨母家时不时给她撑腰送钱,爹爹也拿她没有办法。
不像自己。
想着,楚瑶黯然地叹了口气,被楚虞察觉到。
“怎么了?不开心吗?要不要抱抱雪团,心情就好很多了。”
说着她将雪团递过去,楚瑶小心翼翼抱到怀里,雪团开心地吐了吐舌头,她被逗笑,怅然道:“我真羡慕雪团。”
什么?羡慕雪团?羡慕一条狗?
“三妹妹,你傻了?狗有什么好羡慕的?”
“可雪团不是一样的狗,她穿得用得比一般大家闺秀都强。”,更强过自己这个庶女不少。
呜呜呜,她活得不如一条狗,想想就可怜。
楚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缓缓道:“我刚刚说的话是气二妹妹的,我捡到雪团时她才巴掌大,在垃圾堆里面哀嚎,我看她可怜才带回来。可狗毕竟是狗,不像我们人自由,哪里好呢。”
楚瑶笑了笑,自由有什么好,吃香的喝辣的的,有人给自己撑腰才好。
当然她不好意思说这些话,爹爹知道了估计会嫌她丢人打死她。
“对了,我姨母给我的流光锦,我给你留了两匹,改日你穿上气死楚宝珍。”
楚虞朝她眨眨眼。
“不用不用!二姐姐没有的我却有,她肯定不会放过我,还是算了,我宁愿穿得破些,只要她不找我麻烦就行了。”
楚瑶立刻双手合十,念叨阿弥陀佛,楚虞知道她一向胆小,只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自己继续单打独斗吧,她胆小就不拉她下水了。
于是她豪爽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那你拿去买点喜欢的吧。”
楚瑶面色一红,犹豫地摇了摇头:“上次你给我的银子还没有花完呢,这钱你拿回去吧。”
书上说君子爱钱取之有道,她知道大姐姐对她很好,可自己也不能白用她的钱,这不好。
“和我客气干什么?”楚虞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你那点月例哪里够花,我是你姐给你钱花你就拿着。”,说着她语气一沉,黯然道,“我除了这些碍眼的臭钱也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手了,呜呜呜――”
她哀怨地抱走雪团,失魂落魄地离开。
楚虞站在风中凌乱,脑海回荡着她的话:我除了这些碍眼的臭钱…....碍眼……臭钱…....
大姐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白氏管家多年,各种投机取巧一年也怕是得不了太多银子,可大姐姐一年花在狗身上的钱都比她的多,还说是臭钱,怪不得白氏看她不顺眼。
这话听着不是气人吗?
还好她们是一伙的。
.......
楚瑶哭哭啼啼地跑回沁芳苑,准备找白氏哭诉,一进屋却瞧见白氏趴在案桌上用帕子掖眼角,不由的惊慌:“母亲,你怎么了?”
“没什么。”白氏飞快地擦掉眼泪,勉强地笑了笑,红肿的脸看着更难看。
“母亲,你哭了,是父亲骂你了吗?”
父亲对白氏的恩宠一年不似一年,楚瑶都看在眼中。
被女儿点破,白氏忍不住落泪,轻轻地嗯了一声,哽咽道:“还不是楚虞闹得,也怪楚瑶那死丫头穿得那么寒蝉出来丢人现眼,你父亲爱面子,黑头白脸的斥责了我一顿,一点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楚宝珍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咬牙切齿:“都怪楚虞这个贱人,都是她捣的鬼,刚刚她还嘲笑我穿得不如她的狗!呜呜呜,太过分了!”
闻言,白氏一拳锤向案桌,面容狰狞:“这个小贱人倒是比她娘会折腾,仗着她外祖家和姨母家天天和我作对,我早晚收拾了她!”
“她的命真好,有个将军夫人当姨母,外祖家大把大把的银票送给她,难道我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白氏沉默,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楚御史近来仕途不顺,还指望楚虞姨母能帮衬一二,连带着自己也不敢正大光明和楚虞撕破脸。
不过让她一直嚣张不可一世,还拿狗羞辱自己的女儿,这绝不能容忍。
“教训不了人,难道还教训不了狗吗?”
白氏握紧拳头,眼睛眯起。
“母亲的意思是――”楚宝珍欣喜地望着她,白氏勾起唇角,悄然在她耳边低语。
第3章 逃之夭夭
与白氏斗法成功扬眉吐气的楚虞过了好几日的舒心日子,连带着她院里的下人也跟着沾光。
谁让这位千金小姐财大气粗,一开心便大肆赏钱,颇有散财童子的风范。
听闻伺候她的下人囊中羞涩时,不像其他人去财神庙拜拜财神老爷,而是对着楚虞的院子拜三拜,毕竟这位好相与的主人赏银的概率可比上天掉馅饼的机会大。
这日,她拉着楚瑶游街回府,吩咐了下人在她的梅院里摆上一小桌,姐妹两人小酌一场。
用午膳时当然缺不了楚虞宝贝疙瘩宠爱的雪团,她一日三餐都要雪团陪着,从不例外。
一如既往,下人们分头去雪团平日爱玩的院子里寻它,令人意外的是,后院除了雪团的裙子并不见它的身影。
下人以为小狗贪玩,又去几个狗洞去寻,找了半晌只发现地上一串带血珊瑚项链并无其他,众人慌了神,立刻将雪团不见的消息禀报楚虞。
雪团在楚虞心中的地位,以及它日常的待遇众人看在眼里,皆神色慌张,如临大敌。
果然楚虞一听到学团失踪的消息瞬间花容失色,颤声道:“后院仔仔细细都找了吗?它胆小不会乱跑,怎么会不见呢?”
“我们都找遍了,只找到雪团穿的裙子和散落在地的珊瑚珠子,怕是…....”
下人望着她着急的神色,不敢将揣测说出口。
一旁的楚瑶接过断掉的珊瑚链子和衣裳,低头观察许久,愕然道:“这珊瑚链子是用三股金线串成,不易断线,大姐姐你看这整齐的线头,看着好似是用剪刀剪断的。”
剪刀?有人故意的。
楚虞惊慌的神色瞬间变得愤怒,她一脚踢向桌腿,愤恨道:“哪个不怕死的和我作对,府内无人不知雪团的地位,哪个混――”
她话音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与楚瑶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人。
“肯定是她们母女两搞的鬼,嫉恨我上次在爹爹面前告状!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她气得面色绯红,咬牙切齿地撸起袖子,随即冲到兰溪苑。
楚瑶跟在她身后,极力劝她冷静,即使她将利害关系说了遍,可楚虞是铁了心找白氏母女两算账,脚下如同生了炮仗,跑得飞快,下人们在身后跟都跟不上。
众人没有法子,连忙去找乳母,唯有她的话楚虞能听进一二。
楚虞风风火火地跑到兰溪苑,一路上黑着脸大有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架势。
她一踏入院子,就看到楚宝珍躺在凉亭中的藤椅上,手上拿着写着什么霸道将军几个字的画本子,嘴角露出晦涩的笑容,一听到动静便紧张地将画本子藏在怀里,瞬间东张西望,一看到来人是楚虞,清澈的眸子顿时染上一抹厌恶。
“雪团呢?你把它藏哪去了,现在还给我,我不和你计较,否则――”
“否则你想怎样?”,楚宝珍挺胸抬头,少见的理直气壮。
“你――”
想到人质还在她手中,楚虞难得低声下气,轻哄道:“咱们吵架归吵架,何必将迁怒给一条狗,你将雪团还给我,我那还有上好的流光锦,都给你行了吧!或者我那有的你都可以挑!”
见她少有的屈服,楚宝珍顿觉得神清气爽,得意地双手抱胸朝她走近,讽刺道:“我可不像你一样眼皮子浅,流光锦就算了,你若真想求我就学几声雪团的叫声,我看看你是真疼它还是假疼它。”
“汪汪――汪汪――”
不就是想让自己学狗叫吗?早说啊,她叫得可逼真了,没事就和雪团对叫,模仿的惟妙惟肖。
楚宝珍:“….....”
她竟然答应了?不生气?不叉腰?不打人?
楚宝珍神色一滞,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吵得耳朵疼。
本想激她发怒,可楚虞表现的意料之外,楚宝珍张大双眼瞪着她,一时间哑口无言。
“好了,我叫了叫了,你目的也达到了,快将雪团还给我,午膳时间到了,它该饿了。以后咱两吵架祸不及雪团,别再拿它威胁我,不然我真的要发火了。”
楚宝珍心里憋着气,冷哼一声斜眼瞧她:“我让你学狗叫,也没有答应把雪团给你,你太自以为是了吧!”
“你烦不烦!我都忍你这么久了,你还想怎么样?”
见她迟迟不归还雪团,楚虞心里憋着火,双手忍不住揪住她的衣领,威胁道:“你再不给我,我只能动手了――”
“你敢――”
她叫嚣着,可小脸沉了几分。
两人正吵闹时,梅苑的下人们正好赶到,碧珠带着哭腔跑来,楚虞回头,瞥见它怀中不吵不闹带着血的雪团,身子一软,踉跄着跑过去,颤声询问:“雪团怎么了?”
“奴婢在假山旁找到的雪团,它鼻子和嘴巴都流了很多血,没有气息了…....”
楚虞颤抖着伸手抚上它不再温热的身子,难以相信早上还偷吃她点心的雪团现在变得僵硬,她眼眶泛红,小声地啜泣,梅苑的下人们也跟着红了眼。
楚瑶难过地轻唤:“大姐姐,别伤心了…....”
大姐姐虽然行事不羁,可心里最是柔软,许是自己也曾吃过苦,受过白眼,她格外地善待他人。
梅苑的下人,路边的乞丐,受伤的鸟雀,她无不施舍救济。
就连自己这个无人在意的庶妹,她都放在心上。
所以她这般伤心,自己比谁都难过。
楚宝珍看着两人啼哭,不由地嗤笑出声:“一个畜生而已,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如丧考妣。”
“是不是你干的?”
楚虞红着眼吼道,娇艳的面颊此刻布满怒意,模样格外吓人。
楚宝珍心虚地往后退了退,又想到找的借口胜券在握,便得意地梗着脖子奚落道:“今日知州夫人上门做客,那个畜生吓到了知州夫人的孙女,她愤怒不已,非要给个说法,母亲只能让人打死了它。对了,它死得没什么痛苦,只叫了七八声而已。”
她得意洋洋地描绘雪团死去的惨象,看到楚虞眼中浮现的痛苦只觉得心中阴霾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