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了,她也成了下一任掌事,可她却想将她受的苦让所有的女子统统受一遍。
……
楚虞疯狂地拍打门框,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手心也因拍打而变得红肿, 惊恐逐渐占据她的心头。
她绝不能被困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
她有姑母, 有父亲, 还有逐渐爱上的夫婿, 她还想过上年少憧憬的举案齐眉的日子,她不想困在这里。
楚虞哭喊着,直到喉咙嘶哑也无人理会,她渐渐绝望,伤心地瘫坐在地上无声哭泣,泪珠如掉线的珍珠一般。
她失踪了,孟元明会找她吗?他会不会找不到便放弃了?
爹爹呢,他会担心吗?应该不会吧。
姑母呢,她应该伤心欲绝,可惜自己再也不能见她了。
楚虞哽咽地捂着胸口,只觉得此处被剜了一块。
“我不能困在这里……我不信我的运气这么差……”楚虞闭眼抹干泪,再次睁眼打量四周,视线渐渐模糊。
……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楚虞以为今日的经历是一场梦,可惜睁开眼还是困在这里。
她从地上爬起,坐到桌前斟茶解渴,情绪也渐渐冷静,开始思考如何离开。
“吱呀――”
门突然被推开,刚刚嘲笑楚虞的粉衣女子摇曳着走进屋内,见她情绪平复后诧异地啧啧几声,揶揄道:“哎呦,来这里的女子总要哭上个几天几夜,你倒是很想得开,想通啦?”
楚虞攥紧了袖中的拳头,咬牙道:“既然母亲不要我,我一个人也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这里讨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哎呦,好妹妹,你想得没错。”粉衣女子欢喜地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夸赞道,“人生在世,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什么名声贞洁尊严都是次要的,虽然天下女子看不起我们,可她们的日子哪有我们过得舒坦,春香楼的姑娘个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哼?花言巧语。
楚虞暗暗翻了个白眼,随后故作疑惑道:“春香楼是妓院?”
“嗯……我们卖艺不卖身,来我这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才不像凡夫俗子那般没见过女人似的。”粉衣女子话音一转,暧昧道,“客人和我们喝酒谈心,谈诗论词,聊着聊着自然惺惺相惜,一夜的露水情缘也算不上什么。与她们作一日夫妻,银子便源源不断的进到自己的腰包,有何不可……”
楚虞:“……”
哪门子的卖艺不卖身,是高价卖身才对!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认真学习琴棋画,我不想卖身……你们不会勉强吧。”
粉衣女子幽幽一笑:“我们不会,客人说不准。”
楚虞:“!”
……
楚虞崩溃地接受了自己困于烟花巷柳的事实,若是可以重来,她定不会放过白氏,当真是恶毒至极。
为了少吃些苦,她乖巧的服软,让春香楼的人以为她认命了不再反抗,于是让两位名叫大乔小乔的美女前来调/教她,楚虞看到来人才发现正是她被卖到这里第一日见到的两位红衣和绿衣女子。
“既然来了春香楼,就要守春香楼的规矩。”身着红衣的大乔扭了扭腰肢,涂着丹蔻的玉指抬起楚虞下巴,轻笑道,“妹妹可有才艺?”
有才艺也不能说,她得韬光养晦,不露锋芒。
“嗯……我可以一顿吃三碗饭,逛街能走三四个时辰……”
大乔:“……”
“认真的吗?”
楚虞沉默,低下头不知要不要承认。
“不会琴棋书画没关系,三顿鞭子打下去便能无师自通。”一旁的小乔神色冷漠,眉眼间皆是不耐烦。
“三鞭子?”楚虞身子抖了抖,连忙赔笑,“我吃软不吃硬,千万不要打我,我学习能力很强的,刚刚是和你们开个玩笑,哈哈哈,不好笑吗?”
“这样的玩笑不要开了,会被误会的。”大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和我们耍心眼,你玩不过我们。”
这里的女子迎来送往,个个都是人堆里的人精,楚虞和她们斗智斗勇很快败下阵来,只能偃旗息鼓,故作老实本分地学习琴棋书画,只是表现得笨拙一些。
学琴,琴弦被弹断,学棋,屡屡悔棋,更别提诗书了。
大乔小乔拿她没办法,毕竟她学得比其他人快,虽然屡屡犯错,倒也无可厚非,于是对她的看管也逐渐松懈,可以让她独自在春香楼的后宅走动。
这日,她抱着琴从大乔屋内离开,敷衍过关后松了口气在院中踱步,这后宅高墙厚瓦,无数个与她同样遭遇的女子都关在这里,认命的大多能偶尔走出屋子,抵死不从的只会关在屋子受尽刑罚。
楚虞望着几位擦肩而过的女子,皆面如死灰,形容枯槁,在最有朝气的年纪毫无生机。
怎么办?她待在这里十多日想不出任何逃出这里的方法。
外面的人会有人找她吗?
她叹了口气,垂眸看着脚下沉思,蓦然一阵嘈杂声传来,转头看去,几个护卫将一个瘦弱的少女拖过来,将她绑在了院中的树上,少女面颊流血,低着头一动不动。
院子的女子纷纷被吸引,皆惶恐不安地看过去,被她的惨相吓到。
“大家看着,这蹄子屡教不改,掌事下令将她关在这里一天一夜,你们若是有异心,便和她一样。”说完为首的护卫三两下剥了她御寒的外袍只留一件贴身里衣。
这冰天雪地里,正常人穿着厚袄待在外面一会儿就冻得手脚冰冷,何况没有外袍在这三天三夜?
“大哥,天这么冷,她待在这里会冻死的。”
楚虞小心翼翼走上前想要替少女求情,却见护卫满不在乎,“死了就死了,她不听话,春香楼不要这样的人。”,说完领着众人离开,临走丢下一句让她赶紧认错,否则别想离开。
寒风冷冽,宛如冰刃,被绑着的女子不停的颤抖,眼中的泪无声无息地淌着。
楚虞不忍,脱下身上的袄衣盖在她身上,劝道:“小妹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赶紧认个好,活着再慢慢想办法出去。”
“出去?我还能出去吗?”少女痛苦地摇头,“我只是上一趟街,就被卖到了这里,即使我能出去,表哥也不会要我了。”
“不会的,你才是最无辜的人,谁也不会怪你,你难道不想再见你表哥一面吗?别放弃,咱们一起想办法。我若能出去一定会带上你。”
楚虞握着她的手安慰,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面如死灰,“你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能逃出这里,别妄想了,拿回你的衣服,别管我了。”
“你……你怎么油盐不进呢!人可以病死老死,为何要自己作死?你太愚蠢了!”
少女不再理会,默默将头转了过去,楚虞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只能逃出屋中取暖,一炷香后,她抱着茶壶出门准备给她喂口热茶取暖,却发现少女的身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而她也没了呼吸。
楚虞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打湿了她的裙角。
雪花一片片落下,将她的鬓发和眼睫打湿,眼角的湿意不知是泪还是雪化成的水。
她怔了许久,直到手脚凉得没有知觉,鞋袜都已湿透,才缓缓起身朝屋内走去。
……
接下来的日子,楚虞也变得沉默,大乔小乔替她授课却发现她频频走神。
“既然你学不进去,那便挂牌揽客吧。”
大乔眉头蹙起,不悦道。
“揽客?我还未准备好……”楚虞神色一沉,嗫嚅道。
“春香楼的女子又不是都天赋异禀,哪能样样精通?你学成这般已无可厚非。”
“我想精益求精……”
“大可不必,你又不是考状元。”大乔嗤笑一声,无聊地理了理鬓发,“等你挂牌揽客便有客人的赏金,是你一辈子未见过的钱,别再优柔寡断了,你进了春香楼还想保持清白?别妄想了。”
去他的赏银,她拥有的钱不计其数。
楚虞蹙眉,她知道任何的语言都改变不了大乔小乔的决定,便干脆一声不吭,以沉默来抗拒。
“既然你不说话便当你同意了,明日好好休息,后日一晚便来前院挂牌!”
说完门啪得一声被合上,楚虞瞬间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她难道要真的葬送在这鬼地方?
凭什么?她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落得这个下场。
楚虞拔下发簪,面露苦色,难道她也要像那个姑娘一样,以死解脱,保持清白。
她害怕。
蓦然间,脑海浮现孟元明的脸,楚虞握紧簪子,心有不舍。
袁姐姐说过人要为自己而活,当时她落入山贼手中便没有让自己以死保持清白,孟元明是她的兄长,他一定也是这般想的。
还有姨母,她若听到自己的死讯定心痛难忍。
为了所有关心自己的人,她得想想办法。
第112章 她还有好多话要和孟元明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命丧于此。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 楚虞一改之前的消极懈怠,变得十分主动,主动得让大乔小乔以为她中了邪。
“我想开了, 反正要揽客,与其惹得客人不高兴掌事有意见, 不如主动一些, 挣点银子实际些。”
“识时务者为俊杰,算你是个明白人。”
楚虞双眸垂下, 故作羞涩:“那今晚是客人挑我,还是我挑客人。”
“当然是客人挑你,不过你放心,来春香楼的客人大都出自高门贵府,既温柔又阔绰,十分好相与。”大乔拍拍她的肩得意道,“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以后你便叫木香, 去厢房歇着吧,待会传召你时便出来。”
她说的厢房便是春香楼女子揽客的屋子,楚虞一早就被带出了后院,安置在春香楼三楼的一间雅座,屋内摆着琴棋书画,迎合客人的附庸风雅。
楚虞乖巧地点点头, 转身的瞬间面色一沉。
如今, 她只能寄托希望在来这的客人身上。
既然他们非富即贵,想必曾和官宦之家打过交道, 只要他们愿意帮自己递个口信, 那自己离开这里便大有希望。
所以今晚不管是谁挑中了她, 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答应。
夜幕逐渐降临,春香楼点起了各式各样的蜡烛和灯笼,悬挂在楼内各个角落,散发着醉生梦死的气息。
楚虞焦躁不安地等候着,听着屋外的戏谑声不绝于耳,心中焦躁不安。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大乔摇着团扇走进,“出来吧,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来的客人很是尊贵。”
这么快。
楚虞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跟着她出门。
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无数穿着华贵的男子拥着美人穿梭其中。
楚虞不敢多看,低着头跟着大乔走入一间格外华丽的屋子。
待她走进,才发现里面已有数十位容颜姣好的女子齐齐站着,目光直视对面的屏风,楚虞循着目光看去,看到屏风那侧站着一个瘦削的人影,想必就是今晚的贵客。
“公子,人都到齐了。”大乔讨好道,屏风内的人影动了动,往外走去。
楚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待那人走出屏风,她激动地差点叫出声。
是孟元明!
他来救自己了!
多日的惊恐和不安瞬间消散,只剩满腹委屈。
她好想就此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孟元明看到她逐渐泛红的脸,默默转过头,他怕多看一眼便忍不住抱紧她。
“公子?你怎么了?初来春香楼的姑娘都在这了。”
孟元明定了定心神,悄悄递给楚虞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故作轻佻地围着这些女子打量一圈,停在了楚虞面前。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楚虞鼻头一酸,微微低下头。
大乔还以为她是害羞,悄悄捏了捏她的后背,陪笑道:“公子有眼光,木香是新来的姑娘中最标致的,就是胆子小会害羞,望你多包容。”
“自当,我有很多话要和木香姑娘说。”孟元明挑眉道,大乔知意,忙带着其他人退下。
门被合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楚虞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直接朝他扑过去。
“对不起,我来迟了。”
这十几日,他找遍城中所有的酒楼赌场,客栈茶馆,差不多将梧州城翻了一遍,却久久不见楚虞的影子。
没想到她竟然流落在这种地方,他恨不得将幕后凶手碎尸万段。
“快带我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
楚虞哽咽,在这的十多日,她寝食难安,快要崩溃,无数个夜晚想起那个大雪中冻死的少女,她快要坚持不住了,还好他来了。
“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孟元明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感觉着她真实的热度,唯恐一个松手让她再次消失。
短暂的拥抱,孟元明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接着从角落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递给她,楚虞打开一看,是套男子的衣饰。
面对她的不解,孟元明环住她的双肩严肃道:“我长话短说,春香楼不是一般的姬馆,它背后有个位高权重的靠山,所以进来的女子都很难逃出去,为了避免麻烦,你需得乔装一下。”
“怪不得这里的掌事十分猖狂,视人命如草芥,可我逃出来了,其他女子怎么办?”
“我已搜集部分罪证,等我们出去再上奏朝廷,那些女子会获救的,别担心。”
安慰完楚虞,他便将她推进屏风,催促着换衣服。
片刻后,一个翩翩公子从屏风内走出。
孟元明含笑地打量她片刻,随后用簪子替她束起长发。
“待会低着头跟着我,别人说什么都不要抬头,一切有我。”
楚虞捂着怦怦跳的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
片刻后,孟元明推开了紧闭的门,屋外的嬉笑歌舞声像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席卷了两人。
越是嘈杂,楚虞越是害怕,她惶恐地低着头躲在孟元明身后,被他巨大的影子包裹着,仿佛能有片刻安全感。
孟元明潇洒地展开折扇,嘴角挂上风流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朝楼下走去,时而朝这个掌事微笑,朝那个美人抛媚眼,安安全全地走到出口。
他正松了口气,忽然肩上被拍了一下,他身子一僵,回头看见大乔诧异的目光。
“公子,你可看到木香了?她怎么不在屋内。”她焦急道,眼神落到了低头的楚虞身上。
孟元明立刻上前挡住她的视线,摇着折扇漫不经心道:“她说了要去更衣,想必还未回来吧,你急什么,她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飞出去,我正有急事,还不让开?”
“公子说的是,得罪了。”大乔陪笑道,恭敬退至一旁,孟元明领着楚虞大摇大摆离开,大乔看着低头走路的楚虞,逐渐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