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拖人去国公府送信了,若是傅雅如和表哥看到,应该会尽快赶来救我们,这两日你便好好修养吧。”
“也好。”
孟元明缓缓走出院中,放眼望着空旷的四周,虽是冬日草木萧条,可辽阔的乡野一望无际,连时刻紧绷的心都得以舒缓,更有温暖的阳光洒满四周,他闭眼感受着,蓦然想起了在边境的日子,也是这般无二的阳光,冬景。
那些日子虽然孤单,却十分自在逍遥。
如今……如今有她在身旁,他并无所求。
孟元明转眸看着楚虞,眼里全是温柔。
楚虞故意忽视这道目光,心里暗骂大骗子,可还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他,又想起他身上都是因为自己受的伤,一时间心情复杂,忍不住黯然伤神。
“你呀――送袁敏的月牙璞玉倒是收得很好,我送你的珍珠簪子怎么就不爱惜。”
孟元明无奈地看着她,从袖中拿出她丢失的簪子送入她面前,叮嘱道:“我送你的东西上点心,以后可别丢了。”
哼!你还好意思提起袁姐姐,一个人演来演去有意思吗?
看着自己像傻子一样被骗得团团转,他是不是还沾沾自喜?
“你管我!”楚虞忍不住瞪他一眼,将簪子扔给他,“这簪子丑死了,什么破珍珠和死鱼眼一样!”
说完她气呼呼地跑开,留下一脸瞠目结舌的孟元明愣在当场。
她怎么生气了?自己什么也没做啊!
……
傅雅如一收到楚虞的求救信,立刻交给了沈,当日下午沈便带着一支兵马赶到了乡野。
安静古朴的村落瞬间被打破安宁,一把年纪的老伯吓得不知所措,直到楚虞拿出银票万分感激地交给他时才缓过神。
“这是这两日我们叨扰您的寄住费,您收下。”
“不用不用,几碗粥而已,贵人不必客气。”老伯连连摆手,姿态谦逊。
“这是老伯你应得的,还请收下。”
楚虞不等他的拒绝,直接将银票塞进他手心,随后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浩浩荡荡的车队逐渐消失在前方,古朴的村落再次恢复安静。
老伯方颤抖着打开手心,将皱成一团的银票铺平,方看清上面写的一千两字样。
“老婆子,咱们遇见贵人了!”
老伯激动地挥动银票,颤颤悠悠地奔进屋内。
他们可以盖大房子,养猪仔,养小鸡了!
.......
回程的路上,楚虞黏着前来相救的沈不放,而百般献殷勤嘘寒问暖的孟元明,她则视若无睹,一口一个表哥,甜得腻死人,更当着他的面一会儿替沈擦汗,一会儿帮他捶肩,孟元明嫉妒得发疯,手指关节捏得嘎嘎作响。
沈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他怕他再晚些,孟元明火辣辣的眼神会变成重重的拳头。
见他走远,孟元明趁队伍休整的间隙缓缓溜达到了楚虞身边,舔着脸示好:“你是不是那个快要来了?”
“嗯?那个?什么啊?”
“就是......你亲戚.......”
“我亲戚?我亲戚都在柳州?没有说来这儿......”她拧眉疑惑,蓦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红,怒骂道,“你耍流氓!下流!”
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子扔过去,孟元明没料到她如此生气,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最近喜怒无常,脾气有些暴躁......我听苏慈说女子好事将近时,脾气也是这般.......”
“你才暴躁!我一向情绪稳定,脾气温柔。”,之所以这么生气还不是你惹得!
“我错了,我错了!”他诚恳道歉,抓住楚虞的手求情,“我是你最好朋友的兄长,你看在她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呵!”楚虞气急而笑,不知他哪里来的脸面提袁敏,似笑非笑道,“袁姐姐好大的面子,我记得她是不是要启程回北境了,那在她走之前请她来王府一聚,就当送行了。”
孟元明面色犹豫,楚虞嘲讽道:“她可是你妹妹,你怎么好像很为难似的?我三番两次邀请都不愿进府,莫不是看不上我?”
“没有没有,她会来的,你放心。”
“嗯,你那日可别出岔子,别又是被同僚拉去有急事商议,我可不依。那日咱们三人少一人都不行。”
孟元明露出一个苦笑,神色慌乱,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楚虞瞧着他为难又隐忍的模样,怒气散了几分,心里暗爽。
敢骗我?有你好果子吃!
......
傍晚,霞光染红了整个天空,艳丽而又诡异,安南太妃在前厅捻着佛珠,心神不宁。
派去刺杀楚虞和孟元明的刺客全都没有下落,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若是死了,便是再好不过,若是还活着……
她心里一沉,升起浓浓的不安。
都说祸害活千年,那两个孽障应该不会轻易而死,看来还得想个办法斩草除根!
她正筹划着,蓦然听到几声尖叫,接着看到西南方火光冲天,烟雾缭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回太妃,您的屋子走水了,管家已经派人去救火了。”
“走水?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她猛然起身,紧握的佛珠散了一地,掉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听着更为忐忑,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佛珠,心神不宁地往后院赶过去。
西南角的寝屋火势不算大,可无数桶水怎么也浇不灭这冉冉的火苗。
眼见自己的寝屋即将化为灰烬,她疯狂地推搡着下人,命令他们将自己的心爱之物带出来。
“去啊!都给我去!”
“太妃……这火太大了,等等吧……”
“啪――”她嘶吼着扇巴掌,“你敢不听我的命令?混蛋!快进去,否则我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
下人们见一向和颜悦色的她此刻就像失心疯了一般,还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他们也顾不得火势,咬牙冲进去,争分夺秒地将屋内的珠宝古董抱出来!
“不是这些!是我床头那个紫檀木箱子!你们这些蠢货怎么连个箱子都拿不出来!”
一地的黄金珠宝,在安南太妃眼中也都是尘泥,她唯一在乎的也只是亲生儿子留下的几件遗物,那是留给她最后的念想,是她活着的支撑啊,若是没有了那些……她不敢想象。
于是她捂着胸口尖叫着,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进了火光滔天的屋子里,不顾一切地朝床头摸索过去。
四周烟雾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呛人的黑烟让她一声接一声的咳嗽,炙热的气息也笼罩着她,十分痛苦。
“安儿……你别怕……娘来了。”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跌倒又爬起,终于找到了那个紫檀木箱子,她释然地大哭,将箱子紧紧抱在怀里。
“安儿,娘好想你……安儿,我的安儿……”
她悲痛不已,全然没有发现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直到呼吸开始困难,她才惶恐地四处找寻出口。
“救命――快来人啊――救我――”
她惊恐地尖叫着,被窜起的火苗吓得呆若木鸡,突然轰隆一声,梁上的一根粗壮木头掉落在地,逃跑不及的安南太妃被重重砸下,呕出一口鲜血。
“救我――”
第115章 楚虞躺在榻上直喘气,发丝凌乱,眼神迷离,像是被折腾了许久。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安南太妃被强烈的痛意痛醒,才发觉自己竟然还活着,她还未来得及高兴, 就发现自己的双腿不能动弹,上半身则痛入骨髓。
她惊恐地唤人, 环顾间瞥见对面的铜镜, 看到一张满是疮痍的脸。
“啊――”
她尖叫着,而孟元明则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 母亲以为是谁?还是说我没死让你很伤心?”
“你这个贱种,你怎么还不死?”安南太妃嘶吼着,将床上的枕头疯狂扔过去。
“你还没有赎罪,我哪敢先你一步死?”孟元明毫不留情地讥讽,更是走到铜镜旁,将镜子挪了方向正对着安南太妃,使得她不得不正对着镜子,时刻看到损毁的面容。
“你――”她气得喘气连连, 怒急而笑,“我绝不会顺你的意,我要永远碍你的眼,让你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你是个下贱婢子生的贱种!”
“碍本王的眼?也看你有没有资格。”孟元明冷笑,屈起手指在桌面轻轻扣动, 漫不经心道, “本王大可让你死在这次的走水中,可本王却让人救下你……因为你赎罪的日子来了。”
“你要干什么?”安南王妃不可一世的神情逐渐波动, 不妙的情绪席卷全身。
“太医说了, 你双腿被砸断, 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吃也好喝也好,都离不开这间屋子。”孟元明挑眉,话音一转,“想必是你作恶多端,老天给你的惩罚,我已命人给你开辟一间佛堂,以后你早晚记得上香,让上天饶恕你。”
“你想软禁我?你敢!”
她和这个贱种之间的恩怨重重,自己双腿残疾落在他手中,定没有好下场!
可是她背后还有宁安伯爵府,她声名显赫的娘家作依仗,谁敢动她?
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孟元明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讥讽道:“你不会还指望宁安伯府救你吧?你和你弟弟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手足情深。我和老伯爷商议过,你若过世,那你身后的一切陪嫁和私产全部归还宁安伯府……你说你的好弟弟会不会护着你?还是盼着你早登极乐!”
“你……你不得好死!”
唯一的依靠都被他击碎,安南太妃瞬间面色灰白,双唇不停的哆嗦。
“该死的是你!”孟元明笑道,随后面色一沉,“从今日到你死,别想出这个房门一步!当然赎罪的人可不能锦衣玉食,我和我娘受过的苦你会一一受一遍。”
当年他们母子俩三餐食馊饭,冬日无棉被,备受欺凌,都是眼前之人所赐。
她的恶毒远不止这些,母亲的死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安南太妃望着他怨恨的眼神,一眼看到了余生是如何地凄凉,许是刺激太大无法接受,她突然疯狂地大笑,朝自己扇起了巴掌。
“装疯也好,卖傻也罢,你就在这慢慢赎罪吧!”
孟元明冷冷道,说完甩袖离去。
安南太妃停下笑容,戚然地看着门窗被关上,并钉起了木板。
他连阳光都不让自己看到……
屋内一片漆黑,安南太妃转过头,连镜子也看不见,也好,这样她永远看不到满是疤痕的脸。
她安静下来,呆呆地靠在床头,眼神涣散,泪水从眼角缓缓流淌下。
双腿残疾,她这个废人如今连杯茶都够不到,她想大声喊人,可强烈的自尊心不愿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安南太妃崩溃地用头撞床,喊道:“我出身高贵!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宁愿死也不愿这样活着。”
屋内黑漆漆一片,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听到她突然阴沉沉地笑出声,接着发出闷哼一声,再无了生息。
.......
翌日天微凉,下人匆匆扣响了孟元明的房门。
“膳房的下人一早送早膳,发现太妃僵着身子坐在床上,已没了气息……是她用簪子插入胸口而亡……”
孟元明神色淡淡:“既如此,就让管家操办她的丧礼。对了,父王的墓穴已封,另择一处风水宝地替她下葬吧。”
三个人的婚姻太拥挤,生前是,死后亦是。
生前她就和父亲不和,死后就不必再打扰他了。
……
安南王妃一死,府里大大小小的杂事落在了楚虞身上,她刚历经过生死浩劫,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此刻显得力不从心。
孟元明看着她抓狂的样子,既松了口气,可以暂时逃过扮演袁敏一劫,又十分心疼,她已连续多日从睡梦中惊醒更是一看到管家的身影就面色发青。
这日傍晚。
哀乐声从前院一直传到后院,楚虞正躺在美人榻上小憩,孟元明悄悄推开门,听见动静,她吓得双眼猛然一睁,瞥见来人不是管家,瞬间松了口气。
“我听碧珠说你一整日未用膳,特意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糖炒栗子。”
他走近楚虞身旁,蹲下轻声道,生怕说话大声吓到她。
“累都累死了,不想吃。”她转了身子继续睡,蓦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怪不得你最近很惬意……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我何来得意?”
“没什么,等太妃的丧事一办完,我便立刻请袁姐姐上门一聚。”
孟元明身躯一震,讪笑道:“不着急,办完太妃丧事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哪能不急,袁姐姐着急回去,我怎么能一拖再拖。倒是你,总是推三阻四的,好像不太愿意让她进府,莫非你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
楚虞意味深长道,随后盯着他的眼睛打量。
只见孟元明悄然转过脸,眉头紧锁不已,他双唇动了动,心虚的声音传来:“你多心了,我只是担心你身子,什么秘密?没有的事。”
哼!死鸭子嘴硬。我看你怎么一人分饰两角!
“你没有秘密瞒着我便好,我此生最讨厌别人骗我!你可是我夫君,你若骗我,那……”
“那怎么了?”
“那肯定没有好下场。”楚虞手指勾了勾发丝,似笑非笑。
孟元明沉默,失神地望着地面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楚虞忍俊不禁,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抱怨道:“发什么呆,我都累死了,你还不表示表示。”
“表示?”孟元明晃了晃糖炒栗子,疑惑道,“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吃的就算了,我忙的腰酸背痛,此刻要是有人给我捶捶腿捏捏肩,再好不过了……”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嘴里念叨着好累啊,累死人了。
孟元明轻笑出声,宠溺地摇了摇头,随后放下栗子,亲手亲脚地替她锤起了肩,怕自己下手重,他特意用了三分力,竟被楚虞嘲讽三天没吃饭。
“用力些!往死里锤!”
“你能受得了吗?”孟元明无奈,双手逐渐加重力气,楚虞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同时发出愉悦的声音。
门外的碧珠提着食盒走近,正欲敲门却听到屋里传来一股奇怪的声音。
她驻足听了片刻,没一会面颊绯红的跑开。
“舒服吗?”
“嗯,好舒服,你再用力些……啊!有点痛……”
“好,那我轻些。”
……
碧珠小脸通红地跑到远处吹风冷静,等了半个时辰后看到孟元明揉着手腕离开后,才慢吞吞地走进屋子。
放眼望去,楚虞躺在榻上直喘气,发丝凌乱,眼神迷离,像是被折腾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