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晏雪攥着公仪徵的衣襟,抵着他的胸口,咬着牙道,“我可不需要‘这么多’的喜欢! ”
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你只是一时不习惯。”公仪徵笑着环住晏霄的肩膀,“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宗门里很久没有新弟子了,只是修道岁月枯燥乏味……”
“就拿我找点乐子?”晏霄打断了公仪徵的话,“公仪徵,我们又不是真道侣,一场戏而已,何必闹得声势浩大?”
公仪徵眼中漾着笑意,低下头迫近晏霄的脸庞, 温声轻哄:“那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晏霄一怔,心口也颤了一下。
“道侣结契,是以各自的心血为红线,缠绕为相思,立誓永不离。”公仪徵牵着晏霄的手抚触自己松鹤般修长的脖颈,“我的血,早已给了你,那一缕便是红线,也是相思。”
晏霄的掌心感受到强而有力的搏动,仿佛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收回,却被公仪徵紧紧握着。
“晏霄,难道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沉哑的声音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栗,似乎隐忍克制着什么,公仪徵幽深的眼眸翻涌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深情,如漩涡一般拉扯着晏霄的神魂,让她不自觉地沦陷,却又感到惊惶与不安。
“你……”晏霄声音轻颤,“你的心意如何,与我何干?我又不曾喜欢你。”
公仪徵听她这么说,却未沮丧气恼,覆在她后背的手游移着按在左侧,感受着紊乱而剧烈的心跳。
“可是你的心跳,并不是这么说的。”公仪徵低笑着说道,一只手抚上她眼角的小痣,“你看我的眼神……也不算清白。”
晏霄呼吸一室,此时才发现,自己早已被公仪徵箍在了怀中。
“晏霄,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更比你明白,情为何物。”公仪徵笑着摩挲她的脸庞如此明艳动人的美貌,染上了烟粉霞红,更添三分妩媚。他忍不住低头轻吻微微湿润的睫羽,轻声说道:“人间万般美好,怎能错过喜结连理?想不想看看人间最隆重的喜事?”
两个身影悄悄离开神霄派, 到聚仙镇时,天还未暗,半边暮色半边清辉, 正是日月同天的景象,而穹隆之下, 正亮起万家灯火,点点火光如星辰洒落人间。
公仪徵携着晏霄,在一户张灯结彩的人家落下,收敛了气息,站在屋檐上看着底下热闹喜庆的景象。
夜风裹挟着烟火气送往四方,晏霄便站在阴影里俯瞰人间。
这便是公仪徵口中的人间最隆重的喜事。
两姓之好,一世之欢。
晏霄长于阴墟,确实未曾见过这种场面,她虽看过不少书试图了解人间, 但那些“有用”的书上并不会有这类“无用”的知识。
“娶妇以婚时,妇人阴也,故曰婚。”公仪徵解释道,“俗世夫妻成婚,多在阴阳交替之时举行婚仪。”
晏霄好奇盯着入门的新娘子,问道:“她为什么盖着头面?”
“传说人族之始,天下只有伏羲女娲兄妹,二人为繁衍生息,结为夫妻,却又觉得羞怯, 便向上天请意,若天道应允,便让云聚,若天道不允, 便让云散。”公仪徵道。
晏霄听得入了神, 追问道:“那云是聚是散?”
公仪徵笑道:“那空中云团自然是聚合为一了。只是女娲为了遮盖羞颜,便以扇覆面,后人效仿其法,改成了用柔软鲜艳的喜帕盖住头面。”
“若是两情相悦,天道应允,又何必遮遮掩掩?”晏霄不解又不屑。
“大概是因为女子娇羞吧。”公仪徵道。
晏霄皱起眉头:“女子娇羞?”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话,阴墟没有娇羞的女人,能活下来的,一个比一个凶狠。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原先也戴着面具遮脸,不过那是为了震慑十万恶鬼,也是为了日后脱身之便。
公仪徵想到晏霄平日的行事作风,不禁轻笑道:“自然,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是这样,这不过是一个传说,一种流传千年的习俗。你若不喜欢,便不盖喜帕。”
晏霄也没留意他话中的陷阱,随意地应了一句:“我不喜欢。”
公仪徵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摩挲。
说话间,新人已经开始三拜天地, 最后一声“送入洞房”,引来了宾客善意的欢呼。
“洞房是什么? ”晏霄盯着新娘离去的背影问道。
“咳咳……”公仪徵干咳两声,道,“远古先民,以洞穴为房,是称洞房。现在,指的是新婚夫妇的居室。”
“他们走了! ”晏霄拉了拉公仪徵的手,“我们快跟上去!”
被宾客簇拥着,一对新人入了洞房, 在喜娘的一声声祝词下,夫妻二人剪下一缕长发放入袋中,寓意结发为夫妻,撒瓜果,寓意子孙满堂,闹尽兴了,宾客们才架着新郎官离开,前院还有喜宴等着呢。
晏霄站在门外,攒动的人头遮挡了视线,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能清晰地听到传出的声音。公仪徵对这民间风俗好像十分熟悉,总能答上晏霄的每一个问题。待到新郎和宾客都离开了,公仪徵以为晏霄也该走了,没想到她却兴致勃勃道:“我还没到新娘长什么样呢。”
公仪徵拦不住,晏霄一口气吹开了房门, 一阵风似的进了喜房。
房中新妇听到了开门声,以为是喜娘去而复返,正要开口,便被人定住了。
自然是晏霄动的手,她一挥手,新娘便定在了床上,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晏霄正要上前挑起新娘的盖头,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皱着眉头环视四周, 最后目光落在了花烛香案上。
公仪徵晚了一步进来,却见到晏霄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红烛与双喜,竟忘了去看新娘长什么样。
“晏霄,怎么了?”公仪徵温声问道。
“我见过……”晏霄喃喃念道,“这里, 我见过……”
不,不是这里, 只是很相似, 一样的两只红烛,墙上贴着喜字, 她身上穿着红色的罗裙,正如那个新娘子一般,而握着她的手的,却是公仪徵。
晏霄一直以为, 那只是日有所思,因为与公仪徵有过肢体纠缠, 才会有那样绮丽的梦。可是她从未见过人间夫妻成婚,梦里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场景呢?
“你何时见过?”公仪徵看晏霄的神色有些异常,不禁好奇追问道。
“梦里。”晏霄回过神来,“如果那是个梦的话。”
公仪徵也意识到这事的古怪之处,凝眉深思道:“这不合常理……你还梦到了什么?”
晏霄偏过头看向公仪徵:“我……我梦到我们成亲了?”
“嗯?”公仪徵讶然,瞳孔一缩。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公仪徵揽着晏霄的肩膀,将人带进了屏风之后,抬手设下结界,隐去了两人的身形。
进来的却是新郎官,一进屋, 那假装踉跄的脚步便恢复了正常,想来是故意装醉躲过灌酒。新郎官进了门便转身将门锁上,转身朝床上的新娘走去。
“娘子,今日让你受累了……”新郎官的声音有些羞涩,又有些兴奋,“你怎么不说话?”
晏霄这才想起来, 她把新娘定住了,急忙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朝着新娘的方向吹了口气。
新娘身子晃了晃,恢复了意识, 想起先前听到的开门声,她刚想问是不是喜娘,没想到新郎回来了。
“相公……”新娘娇怯怯的,“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怕你等久了辛苦。”新郎轻咳一声,从案上拿起秤,小心翼翼地挑起新娘的红盖头
花烛暖光下, 美人如花似酒,让人心神俱醉。
晏霄还想多看两眼,却被公仪徵按着脑袋拉了回来。
“你做什么?”晏霄扭头怒视公仪徵——她还没看完呢。
“咳咳……”公仪徵压低了声音,干咳两声道,“再看下去, 就失礼了。”
屏风后响起了新娘娇软无力的轻哼,随即便是衣物摩擦时窸窸的声音。
晏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恍然明白了什么,与公仪徵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屏风后的空间狭小,此刻她正被公仪徵圈在怀中,呼吸间满满都是公仪徵身上独有的气息。
也不是没有更加亲近过, 她甚至骑在他身上试图撕了他的衣服逼他就范,可那时倒也没有那么多旖旎想法,脑子里想的只有赌约,一心想要赢。现在只是被他搂着,脸上反而烫了起来,心跳也乱了,心口又痒又麻——这种感觉近日似乎常有出现。
屏风另一侧,更加暧昧的声音传来, 晏霄僵硬地扭了一下头,她看向远处被上了锁的门,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怎么才能无声无息地离开此地?
“你……你身上有传送法阵吧。”晏霄虚着声问道。
公仪徵圈着晏霄的肩膀,轻嗅她发间的幽香, 这喜房内许是燃了些助兴的熏香,更加轻易地挑起他苦苦压制的欲念。
唉……
公仪徵哭笑不得,唏嘘道:“传送法阵制作不易,当初镌刻的时候,它定是没想到自己会被用在这种时候……”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晏霄呼吸也有紊乱,脑海
第四十五章
洞房花烛的梦里,还会有什么?
晏霄暧昧的反问,似乎已经给了答案。
她无心无情,却天生如此擅长勾动他心中的情念。无论是天眼中腥甜的噬吻,还是药园中轻佻的一触即离,甚至是她主动提出交欢时,眼中都没有丝毫情意。只有那一日在拥雪城,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轻吻他的唇角,他才感觉自己真正触摸到了阎尊柔软的心。
公仪徵的呼吸沉重了几分,低哑的声音问道:“晏霄……你问过我有几分心动,我却从未问过你……”
两颗心挨得极尽,公仪徵的气息温柔而强势侵入她的胸肺之间,勾起一股令人颤栗的悸动。
几分心动?
晏霄低笑了一声,抬起昳丽的眉眼看向公仪徵:“我不是神霄派的修士,算不出心动有几分。不如让你这个神霄派的首座弟子来听听我的心声,究竟它为你动了几分?”
公仪徵喉头一紧,呼吸微窒,在这喧嚣的尘世中,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气,他能听到的唯有她的心跳,能闻到的也唯有怀中这一抹幽香。
“你知道我为何敢同你一起上神霄派吗?”晏霄勾着他的脖子,慢条斯理地轻抚他颈侧的肌肤,感受着血管的搏动——她曾在这里感受过鲜血的滚烫。“因为,我根本不怕暴露身份,我若想走,无人能留。”生死簿是她最大的底牌,世人知道的,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点法则,那还不是它真正的力量。“可是你呢……”晏霄歪了歪头,眼中透着戏谑与好奇,“你当真不怕我的身份暴露,你这名门弟子身败名裂吗?你……是真心想和我结契?”
公仪徵感受着颈上流连的温热,他的命与名,都在她手中了。
“是。”公仪徵直截了当地承认,定定地望着晏霄。
晏霄微微一怔,没料到公仪徵如此的果决,她眼中掠过一丝迷惘,但随即便荡开了笑意:“那我可当真了啊,公仪徵,你输了,无论你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你真实的意图是什么……因为……”
“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晏霄按着公仪徵的后颈压向了自己,炙热的气息撩拨着他耳畔的肌肤,“若你有十分心动,便是你输了,你是我的人,要任我差遣。”
公仪徵喉结微动,垂下眼眸,掩住眼底暗涌的欲望。
“可但凡我有一分心动……你也一样逃不掉。”晏霄轻笑一声,“公仪徵,无论输赢,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的命在我手里,永远逃不掉。”
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承认自己心动了。
她想要这个男人,她不属于公仪徵,但公仪徵只能是她的人。
神霄派不行,截天教更是想都别想,她阎尊要的人,谁都抢不走!
公仪徵心上一紧,收紧了抱着晏霄的双臂,他没有说话,唇角却微微翘起。
——此我所欲也。
他本就是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猎物。
天一楼是聚仙镇最好的酒家,微生明棠带拾瑛逛了一圈,便在天一楼落了脚,将招牌菜点上几桌,见拾瑛吃得高兴,他便下楼去打听打听消息,得知道盟七宗的使者都已到了神霄派,那公仪徵应该也在这两日就会到达。
待微生明棠回到雅座时,却不见了拾瑛的身影,只有洞开的窗口,屋内空无一人。
微生明棠顿时慌了神,喊了几声拾瑛都没有得到回应,他急忙跑下楼去向店小二打听,众人却都说没有看到拾瑛从雅座出来。
微生明棠抛下银子,嘱咐店小二若是拾瑛回来便让她留在原地等着,自己却跑出门去寻猫。
从现场来看,拾瑛应该是从窗口出去的,但是是主动出去,还是被迫出去,不得而知。微生明棠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在这个人来人往的繁华之地,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掳走拾瑛,那只怕很难。拾瑛性子莽撞,修为不俗,对陌生人也十分戒备,有什么原因会让她不辞而别?
微生明棠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姑娘,生得十分美貌,让人一见难忘。众人都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身穿红衣已是十分显眼,更何况拾瑛娇憨又不失灵动,微生明棠觉得应该不会难找。
果然,问了一路,终于有个人说自己见过。
“刚才在河边桥头,我有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修,长得真是美……”男子说着还露出一丝痴迷的目光,“好像听到有人叫她……什么英?”
微生明棠闻言一喜,立刻便向桥头方向飞奔而去。
余晖残存无几,河畔逐渐亮起了灯笼,半明半昧间微生明棠看到了一抹亮红的背影。他面露喜色加快了脚步,口中喊道:“拾瑛!”
那身影顿了一下,徐徐转过身来,与狂奔而至的微生明棠来了个四目相对。
女子一双狭长的凤眸,三分慵懒的笑意,手中拎着一壶酒,似笑非笑看着微生明棠。
“我恍惚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女子眯了眯眼,“是我喝多了酒听错了?”
微生明棠尴尬地后退了一步,他关心则乱,也是被人影遮挡,看到红色的身影便先入为主以为是拾瑛,走到近前看清楚了才发现,这女子美艳风流,气度尊贵,身形更是高挑,比拾瑛高了大半个头,除了服色相似性别相同,应该没有其他相似之处了。
微生明棠拱手致歉:“抱歉,是我认错了人。”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却被身后女子定住了身形。
微生明棠瞳孔一缩,不明所以地立在原地:“在下无意冒犯,只是着急寻人,还请姑娘见谅。”
这是神霄派脚下,微生明棠倒不怕对方做什么,只是他心中急着寻找拾瑛,担心她闯了祸被其他修士所擒,此刻便嘴上服软求饶。
黎缨一双醉眼清醒了几分,她今日不大痛快,多喝了一些,恍惚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过身时,便看到灯火阑珊处一道清瘦的白衣身影向自己奔来,心上好似有根弦被拨了一下,又麻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