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课快下课时，明月收到了顾林的消息：【我到教学楼下了。】
她开心地敲字，发送：【你等一下哦，我马上下来。】
老师一说下课，明月就抓起书包从后门跑出了教室。
出了教学楼，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花坛旁边的那个人。
他穿了一件拼色的羊羔绒外套，个子又高，身形修长，看起来格外显眼。
正值上下课的高峰，教学楼前人来人往，都在急着赶路，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似乎只有他在安静地站着。
“这里这里！”
明月冲他挥了挥手，顾林循着她的声音望了过来，眼里随即有了笑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把手里提着的奶茶递了过去：“你的……”
“奶茶”两个字还未出口，顾林就红了耳朵。
因为明月伸出了手，她的手直接越过那杯奶茶，抓住了他的手腕。
明月拉着顾林就往楼梯口的方向小跑，嘴上也不停：“我们得快点，晚了就占不到后排的位置了，我跟你讲，坐前排超恐怖的，这种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拖我的后腿。”
顾林听了，忍俊不禁，笑着加快脚上的速度。
下午是几个班一起上的大课，少几个人或者多几个人老师一般也看不出来。
他们坐在倒数第四排，在大教室里，这算是很安全的位置了，不至于因为太靠前而成为老师的重点关照对象，也不至于因为太靠后而被老师要求挪到前排的空位置去坐。
为了不让顾林显得太突兀，明月还拿出了一个笔记本让顾林放在桌上。
这种可以划水的公共课，明月就没花什么心思听讲了，她悠哉游哉地喝着奶茶，偶尔拿起笔象征性地在教材上勾画一下，再拍一拍老师的PPT，就万事大吉了。
顾林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
明月看着他，无奈得笑了笑，他好像真的只是来上课的，眼睛一直看着黑板。
这样坐着，他都不无聊的吗？
可明月很无聊，她决定找点可以互动的事情做。
上着课，也不能说话，明月从包里翻出便利贴，撕下一张，拿起笔写了些什么。
顾林以为她是在做笔记，就没在意，但下一瞬，那张便利贴就被折起来放在了他的手边。
顾林拿过，打开，看见上面写着：【我今天是真的忙，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他探过身，从明月的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写了三个字：【我知道。】
好吧……她找的话题，一开始就被顾林给终结了。
明月拿回便利贴，继续找话题：【对了，你的昵称，为什么会叫“偏有意”？】
顾林思考了一下，才在纸上写：【就是随便取的。】
明月才不信：【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他否认：【没有。】
他们一写一递，传纸条的小动作，就像是两个的幼稚又天真的小孩子。
明月喝着温热的奶茶，时不时悄悄用余光打量坐在旁边的人。
似乎，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几年前，明月还真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和顾林坐在一起上课。
高二下学期，班主任为了激励他们努力学习，专门在教室墙上弄了一块地方，贴上了班里每个同学的理想大学。
明月记得，有一天轮到她当值日生，正在擦黑板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你的目标大学是溪北师范大学吗？”
明月转过头，就看见顾林靠在教室门口，他手里拿着水杯，目光落在那面墙上。
她说：“对啊。”
心里想的却是，班主任做的那块牌子也太招摇了，教室外面路过的人都能看见班上的谁谁谁想考哪个大学了。
顾林那时说了一句：“我想考的大学也在溪北，就在你这个学校的隔壁。”
她随口应道：“那很好啊，离得近，我们以后时不时还能约个饭。”
明月知道溪北师范大学的隔壁是溪北理工，但她不知道顾林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只知道，他第一年没考上。
顾林复读的那一年里，她没有联系过他，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说鸡汤，显得虚伪，说安慰呢，显得徒劳，她又生怕自己的某一句话会打击到他。
第二年出了高考成绩，她也没去打听，她怕他考的不好，她的问会变成伤口上的盐巴，她也怕自己会听到不好的消息。
好在，最后，他还是来了这里。
顾林用笔帽戳了戳她的胳膊，便利贴的背面写着：【PPT翻页了。】
哦！明月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咔咔咔”就是一顿拍。
偏过头时，明月无意间瞥见了顾林眼下的乌青，她起了好奇心，在便利贴上写下问题，递给他看。
【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没睡着。】
便利贴太小，写不了多少字，明月就从活页笔记本里取出了一张纸，坏笑着写道：【是不是太激动了？所以睡不着？】
他微微摇头，写了两个字：【不是。】
笔尖顿了顿，他又接着写：【是有些激动，但更多的，好像是内疚。】
明月不解：【内疚什么？】
【你好像……没那么喜欢我。】
【这才第二天，你怎么就觉得我不喜欢你了？】
顾林皱着眉，写了一大段话：【对不起，我怕你会被别人抢走，所以想尽可能早一点成为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我太心急了，甚至忘了考虑你可能并不会喜欢这样的我，现在想想，也许你只是可怜我，才答应我的。】
可怜？！
明月被这个词气到了，她挑了个颜色鲜艳的笔，在便利贴上写下四个大字，扯下来就往顾林身上贴。
顾林从衣服上撕下那张便利贴，上面写的是：【你个憨憨！】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把便利贴翻过来，在背面写下一个问号。
明月叹气，又拿过那张便利贴，一笔一划地写着：【我对友情，可不会这样。】
言下之意，她没把顾林当朋友。
她有分寸感的，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异性朋友的邀请，更不会跟没感觉的异性朋友一起去看什么演唱会。
顾林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怎么傻乎乎的。
明月瞪着他，那眼神似乎是在问他——“你懂了没有？”
懂了。
他缓缓笑了起来，如释重负。
明月这才满意，适时地换了话题：【我们等会去吃什么？】
【你决定。】
【那去吃食堂吧，我们食堂的干锅兔特别好吃。】
【好。】
划水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下了课，明月带着顾林去食堂。
太阳还未落下，阳光从树叶的间隙穿过，洒落在小路上。
路上的人，有的步履匆匆，有的说说笑笑，有人三五成群，也有人在独行。
每一帧，都被刻进时光的胶卷里。
明月拉着顾林的袖子，语重心长：“我要好好说说你了。”
“我……怎么了？”
“你呀，长得倒是挺高，但是，干嘛总把姿态放这么低呢？”
“我……”他没法为自己辩解什么，面对她，他总是变得很没自信，这是事实。
“顾林，”明月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手劲还挺大。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背打直，仰起头来，你不需要那么卑微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笑出了声，点头说了声“好”，又去牵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李清照《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
第6章
“老板，要一份烤冷面，加辣条，再多加点香菜。”
“好嘞！”
明月站在路边的小推车前，哈着气搓手，最近气温直降，她已经穿上了长款的羽绒服和加绒的鞋子。
老板熟练地将冷面铺在铁板上，单手打了个鸡蛋，等面皮熟得差不多时，翻了个面，又刷上酱汁，撒上洋葱和香菜，诱人的香味伴随着“滋滋滋”的声音一起飘来。
烤冷面很快就做好了，明月接过打包盒，说了声谢谢，转身往理工大的方向走。
今天她心血来潮，想去接顾林下课。
临近期末周，除了专业课的复习，还有各种小论文和各种报告要交，大家都忙，她不能总让顾林跑过去找她。
明月翻出顾林前段时间发给她的课表，找到对应的教室。
到教室门口时，还没下课，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可以清晰地听见老师讲课的声音。
明月听不懂那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只好靠在走廊的墙边发呆。
好在，没等到几分钟，就到下课时间了，老师也没有拖堂。
顾林完全不知道明月会过来，他走出教室，看见等在门外的明月，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看他傻愣在原地，明月笑道：“你不过来吗？”
“哦！”顾林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快步走近她。
“看！”明月从背后拿出她提了一路的打包盒，“我给你带了烤冷面，我的最爱，加了辣条的，超级好吃，你尝尝。”
顾林一手接过烤冷面，一手顺势捏住她的指尖，牢牢牵住：“等很久了吧，冷不冷？”
明月摇摇头：“没等多久，我算好了时间的，到了没一会儿就下课了。”
刚下课，教学楼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楼梯间里更是人挤人，顾林护着明月往楼下走。
明月个子不矮，被他这样虚虚揽在怀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有了那么点小鸟依人的感觉。
怪不得，宿舍夜聊时室友们总说，肩膀宽的男生会让人有安全感。
顾林跟她商量：“现在去吃饭，还是看完电影再吃？”
“你饿吗？”
“不饿。”
“那就先去看电影吧。”
刚出教学楼，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部长好！”
明月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女生在跟顾林打招呼。
顾林也礼貌地点头示意。
“欸！”走了一段路，明月忽然后知后觉地抓到了重点，“她刚刚叫你部长？什么部长啊？”
顾林心说糟糕 ，但也不能不回答，他只能祈祷明月不会察觉到什么。
“大学生心理发展中心活动部。”他说，“大一的时候很多部门都在招新，就随便加了一个。”
“哦。”
明月觉得这个部门的名字有点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过。
见明月没什么反应，顾林暗自松了一口气。
明月拍拍他的肩，夸他：“那你干得还不错嘛，都当上部长了。”
“也不是。”他歪着脑袋看她，笑道，“大家都挺佛系的，换届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竞选部长，上一届的学长来做我的工作，我才硬着头皮上的。”
“这样啊，”明月调侃他，“那你这个部长的职位是捡来的咯？”
“差不多吧。”
也幸好他捡到了这个位置，要不然，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跟她重逢。
两人出了校门，打了车去电影院。
出租车上开着空调，暖意很足，吹得人懒洋洋的。
明月靠在座位上看手机。
期末了，有好几门课的小组作业都拉了群，时不时就会冒出一大堆群消息，明月都快分不清哪个群是干什么的了，正好现在闲着，她准备清理一下自己加过的企鹅群，把不用的群聊给退了。
顺着消息列表一点一点往下滑，明月还翻到了几个月前加的书信交流活动答疑群。
信？
明月想起来了：“顾林，你这个大学生心理发展中心，不就是上次组织书信活动的那个嘛。”
她还在群相册里找到了当时宣传活动的海报，上边写的活动主办方就有理工大的大学生心理发展中心，不会有错的。
顾林：“……”
“既然你是部长的话，那你岂不是一早就知道我们报名的那些信息？”
顾林垂下头，眼神闪躲。
明月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胳膊：“你说话呀。”
他弱弱出声：“知道的。”
明月盯着他的眼睛，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所以，我们两个人被分到一起，不是巧合吧？”
“不是。”
眼看瞒不下去了，顾林只好老实交代：“报名的表是我们部门在筛的，我刚好在表格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就、就……”
“噢！原来你是故意的。”明月嘴角微翘，悠悠道，“我就说嘛，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报名活动的人有那么多，他们俩偏偏匹配成了一对，不管怎么想都有些不合理，但如果是有人为因素，这可就合理多了。
“但是，你也不怕是同名同姓的人吗？怎么就肯定那个人是我呢？”
“我……记得你的手机号。”那串数字，他背得滚瓜烂熟，生怕自己会忘记。
明月还是觉得疑惑：“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手机号吗？我自己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是我托人要到的……”
复读的时光很难熬，他忍不住想跟明月联系，就去找七班的同学要来了明月的手机号码。
他有好几次都想打电话给她的，可想来想去，最后又不敢打。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那一串号码，支撑着他渡过了那痛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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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是工作日，电影院的人并不多。
两人买了奶茶和爆米花，检票进场。
他们坐在第七排中间的位置，旁边的好几个座位都空着没人。
电影开场，讲的是一个抑郁女孩跟一个绝症男孩的故事。
两个人，一个拼命活着，一个一心求死，然后呢，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又没能活成。
故事老套，但勉强能赚到观众的泪水。
明月泪点低，后半场哭个不停，顾林一直给她递纸巾。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偏过头，压低声音跟顾林讲话：“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托人要我手机号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被拉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顾林心口狂跳，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出声：“高中毕业那年。”
“该不会，你那个时候就……”
他说：“比那还要早。”
“那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反正，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她了，他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