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飞快地回了消息，抓起书包下楼。
下午五点左右的太阳，温和又不刺眼，阳光轻洒在操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影也被拉长。
不知道是不是都在等着看日落，操场上有不少人，但顾林赶到时，还是一眼就从人群里找到了明月。
现在的明月剪了个可爱的水母头，发尾烫了蓬松的波浪，比起留长发时的她，更多了几分甜美。
明月本来坐在看台上，见到顾林走过来，她起身往台阶下走。
“对不起，我没看到消息，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事啊，”她从身后拿出藏了一路的玫瑰花，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我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才过来的。”
见她没生气，顾林的眉头舒展开来。
“拿着呀，”明月把花往前递，“送你的。”
很小的一束花，三枝粉玫瑰配着些满天星，用粉色丝带包在透明的包装袋里。
“为什么送我花？”顾林看着那个小花束，有点弄不明白了，“一般不都是男生给女生送吗？”
“男孩子也可以被送花呀，我就乐意宠着我男朋友。”明月把花往他怀里塞，语气含笑，“地铁口买的，九块九一束，不嫌弃吧？”
“很好看。”
两人还没想好要去哪儿，就在操场上顺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走着，当是散步。
明月讲着今天上班时的事情。
“诶，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听班上的几个学生讲八卦 ，说他们班上有个男生都练出腹肌了，还说其他班上的谁谁谁喜欢他，追着要摸他的腹肌。”
“哈哈哈哈哈，”明月自顾自地笑弯了腰，“这么小年纪居然就有腹肌了，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有趣。”
“我也有的。”顾林冷不丁地插了一句，“你要摸吗？”
“现在啊？”明月停下脚步，目光跟着下移，在他的腹部扫了两眼，笑着逗他。
顾林没说话，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默认。
明月环视一周：“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等我挑一个没人的时候再摸吧。”
顾林：“……”
他果然还是禁不住逗，根本不是明月的对手。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是五点半，操场上的人愈加多了起来。
一群群学生从操场路过，去往宿舍或是食堂。
他们背着书包，抱着课本，谈笑着，嬉闹着，脚步轻盈，发丝翩飞，笑容肆意。
他们热烈，积极，又有活力。
看着那群身影，明月忽然就想到了顾林。
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交好的同学都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只有他，不得不停留在高中阶段，不得不再一次捡起满是笔迹的课本重复枯燥的复习。
看着曾经的同班同学都开始大学生活，而自己却还得去学校复读，他心里的落差应该很大吧。
当时的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呢？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很孤独？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这样想着，明月也就这样问了。
顾林倒是不排斥有人问起自己从前的那段经历，只是，再怎么装作不在意，心底还是会觉得有些许的苦涩。
他抬眼望着天边的云，沉沉道：“好像……是有些难过的吧，就觉得别人怎么都有大学上，而我呢，偏偏死掉了一年。”
他微微垂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明月看不清他的神色。
缓了缓，他抓起明月的手，扣住。
再次开口时，他换上了一种释然的语气：“其实那一年过得挺快的，现在再回想，我都记不清当时做了些什么了。”
只记得每一天好像都过得一样，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快。
起床铃一响就掀开被子下床，匆匆洗漱完，就去食堂买早饭。
通常，他都会买一个鸡蛋饼和一杯豆浆，如果鸡蛋饼和豆浆卖完了，就买土豆饼和酸奶。
然后一边吃着，一边往教学楼那边赶，等走到教室时，早饭也吃完了，可以直接开始背书，背语文的古诗词和文言文，背英语作文的范文。
抵挡不住困意时，就只好站在座位上读，搓搓脸让自己强打起精神。
之后就开始一整天的上课和做题，不停地做题，不会的问题都攒起来，课间再去办公室里找老师问，去食堂吃午饭和晚饭时也要用跑的，生怕自己浪费了时间。
晚上，上完五节晚自习再回到宿舍时，已经十一点了，他赶在熄灯前完成洗漱，然后瘫倒在床上。
累到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
可是，尽管很累，他还是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刚开始复读的那段时间，顾林的心态很不好，总是失眠，总是心慌，总算着急，恨不得明天就能复习完，后天就能高考，再后一天，就能去上大学了。
他急着想要赶上别人，可是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着急就按下加速键，再痛苦的日子也得一天一天地熬过，一秒钟都不会减少。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为那一次的高考失利，变得极其自卑。
他有一大堆想不通的事情。
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去到了理想的大学，而留给他的，却只有满满的遗憾和不甘。
想不通，为什么别人能展翅飞翔，而他却偏偏迷失了方向，还折断了翅膀。
差不多过了两个月，他才慢慢把心静下来，他想，他的梦想不应该在这样的年纪里就死去。
而那个梦，关于未来，关于大学，也关于明月。
顾林不想把当时的痛苦告诉明月，他还反过来安慰她：“但是也没什么，都过去了，而且第二次高考也算是顺利，所以你不用为我难过的。”
他是笑着的，但却难掩眼中的落寞。
“来，”明月站定，朝他张开双臂，“抱一下。”
“心疼我了？”
“嗯。”
顾林靠近，双手紧紧地箍着她，弯下身，下巴放在她的颈窝，耳朵蹭到了她的发丝，痒痒的，鼻尖能捕捉到她身上浅浅的香水味，像柑橘，温柔，清新。
明月环住他的腰身，跟哄小孩似的拍抚着他。
晚风轻柔地拂过，他听见她说——
“一路辛苦啦，我的少年。”
第10章
日落时分，云朵也被余晖染成了带着醉意的暖色，碎金般的颜色洒满了整座城市。
夕阳之下，时光似乎都变得温柔下来。
明月和顾林出了操场，并肩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顾林手里还拎着明月的单肩帆布包，她现在要实习，教材、教参、听课本、备课本都得带着，再加上两本专业课的参考书和各种零碎的小东西，包包每天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很重。
“今天我心情好，请你吃大餐。”明月搭上顾林的肩，拍了拍，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
没等顾林说话，明月又补上了一句：“不准说都行，直接说想吃什么。”
闻言，顾林苦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明月好像轻易就能猜透他的心思了，每每他的话还未出口，明月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是默契吗？还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自然就能心意相通？
顾林弄不明白这背后的原理，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时常被看穿的感觉，相反，他很乐在其中。
他认真想了想要吃什么，然后回答明月：“去吃烤肉怎么样？”
“OK！我们出发。”
最近忙着实习，每天都要早起，明月也很想大吃一顿。
正好，这附近就有一家烤肉店，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明月以前去吃过，味道还不错。
两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去明月之前去过的那一家店。
归鸟追赶着落日，落日追逐着远山，终于，天色慢慢暗了下去，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因为用不着赶时间，明月和顾林就散着步，不慌不忙地往店里走。
他们运气好，到店里的时候，刚好就有空位置可以坐。
服务员端了一壶苦荞茶给他们倒上，让他们扫码在手机上点菜。
店里的客人不少，本来以为要等很久才会上菜的，但服务员手脚麻利，效率很高，没等几分钟菜就上齐了。
腌制入味的黑椒牛肉、肥瘦相间的厚切五花肉、还有肥牛和鸡翅，光是荤菜他们就点了好几种，再加上金针菇、口蘑、馒头片之类的素菜，以及梅子小番茄和芝士焗红薯这些小甜品，一共摆了满满的一桌。
但是呢，菜齐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却不是开始烤，而是拍照。
明月拿着手机忙活个不停，先拍了一整桌菜的全景，跟着又对每盘菜进行了特写。
到这里，还不能结束，因为人还没拍呢。
明月把顾林拉过来，一起自拍，自拍完，又抓着顾林的手摆弄了一番，思考什么样的牵手姿势拍出来才好看。
她真的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很爱记录生活的人，大大小小的约会，随意或正式的礼物，简单或丰盛的一餐，路边偶然碰见的小猫或是小花，都要用拍照片的方式记录下来，然后发朋友圈。
就连他们在街边小摊随便吃的一份番茄剁椒抄手，和凑巧在路灯下拍到的影子，都会出现在她的朋友圈里。
顾林知道明月的习惯，也从来不会催促她，只是坐在一边耐心地等着她拍完，期间，还十分乖巧地按照她的指示，摆出各种动作和表情来配合她拍照。
前置和后置摄像头拍了个遍，这才算是结束。
拍完照，两人系上围裙，正式开始烤肉。
食物被整齐地铺在烤盘上，滋滋滋的冒油声让人听了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肉还没熟，明月吃着盘子里的梅子小番茄解馋。
顾林忙着拿夹子翻动着食物，明月见他腾不出手，又夹了一个小番茄，喂到顾林嘴里。
这几个月里，顾林也进步了不少，像是这种亲密的举动，要是放在以前，他准得红耳朵。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旺，不一会儿，肉就被烤熟了。
两面焦黄的五花肉，蘸上美味的酱汁，配上两片辣白菜和青椒，再卷上绿油油的生菜叶子，一口下去，简直香到迷糊。
正美滋滋地吃着烤肉，明月放在桌边的手机却响个不停，听声音，应该是有人发消息过来。
明月抽了两张纸，擦干净手，打开手机。
宿舍群里的消息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增多。
明月带着疑惑，爬楼到最上面，这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语啊。”明月看着手机，皱了眉，愤愤道，“本来我都计划好了，暑假要留校复习的，结果刚刚听说因为什么防水改造的施工，今年暑假学校不准学生留校了。”
其他三个舍友正在疯狂吐槽这件事情，明月也飞快地打着字，加入吐槽的队伍。
“那你要回家复习吗？”顾林把烤好的鸡翅夹到明月面前的盘子里，关切地问道。
“不能回家的。”明月无奈地叹气，“我自制力又差，没了学习的氛围，一回家就只想玩，到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整个暑假就相当于废了，还考什么研。”
吐槽进行得差不多了，几位舍友各自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一个舍友不想把考研战线拉太长，索性就选择了回家摆烂，准备先玩上一段时间，等九月份开学了再正式开始复习冲刺。
另外两个舍友的家就在图书馆附近，所以准备把复习资料搬回家，暑假就天天早起去图书馆学习。
好吧，原本明月还想着说跟舍友一起去租个房子，到时候可以一起学习，互相监督。
这下，几个人都有了去处，她也不好再开口。
“哎，不想了，还是先吃饭吧。”明月夹起鸡翅啃着，嘟囔个不停，“现在也只是小道消息，如果后面真通知不能留校，就再想办法吧。”
“什么办法？”
“只能看看能不能在这边找到研友一起合租了，或者就直接找那种考研寄宿的机构，有自习室，人多了，也有学习氛围。”
“如果再不行的话……”明月的语气相当无可奈何，“也就只有回家了，希望到时候自己能勤奋点吧，每天按时爬起来学习。
“要不然……”顾林欲言又止。
明月抬眸看向他：“什么呀？”
纠结了半分钟，顾林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来我们学校租房吧。”
“啊？”
顾林说：“我们学校居民区里有很多房子可以短租，离教学楼也不远，你可以刷我的校园卡去图书馆和食堂，也方便。”
明月仔细想了想这个方案实施起来的可能性：“这主意听上去倒是不错，那我得先找找有没有人可以跟我一起租，我现在还不敢一个人租房子住。”
“那……如果我和你一起租，行吗？”
“啊？”明月的眼底闪过几丝诧异，顾林的提议，着实让她感到意外。
“我们俩一起租啊，你确定吗？真要和我一起租房子啊？”
顾林静静地望着她，眼神柔和，声线也温柔：“当然确定。”
“那你暑假也不回家了吗？不会是专门为了留下来陪我吧？”明月觉得有必要先跟顾林说清楚，“我得跟你说哦，你要是真有事情要忙，你就回家，不需要特意留下的，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也能自己解决问题。”
“我知道。”
顾林眉头微抬，迎着她的目光，缓缓说道：“但是我回家了也没什么事情做，留在这边还能找点实习工作。”
“我想着，反正这个假期没什么要忙的，去实习一下也好，前几天我们班群里还发过几条招实习生的消息，正好可以去试试。”
“好吧，”明月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有些话必须得说在前头，“那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得记清楚，万一我们以后吵架，你可不能拿这件事来怪我……”
她清了清嗓子，装成粗犷的男声，还故意换上了一种尖酸刻薄的语气，脸上却是笑着：“那年要不是为了你啊，我可不会大热天的留在溪北，你看看，我为了你，多不容易，我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哈哈哈哈……”明月说到最后，直接忍不住笑了场，她拿了张纸巾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一边跟他说，“吵起架来翻旧账的时候，好像都是这样的。”
顾林也忍俊不禁，他敛起笑意，认真地回应她的话：“不会的，而且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
“对喔，我们还没吵过架，但是，”明月慢条斯理地强调，“你可别惹我生气，真要吵架的话，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好。”
吃了几片肥牛，明月忽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放下筷子，端起苦荞茶喝了几口，试探着问道：“欸，如果我们真要一起租房的话，是租套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