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情绪控制不住,她指着门口的方向,也不管这里是医院不可以大声喧哗,“你能不能滚出去?”
迟温脾气上来,一下甩开祝玉,被夏之舟折了手腕往前推两步,“别动手。”
迟温站稳,看夏之舟护她,嘴角忽然一抹冷意,“祝玉,你都跟夏之舟在一块了,为什么还拦着我和小雨?你手断了你都能原谅夏之舟,她摔一下我就罪该万死是吗?”
“迟温!”夏之舟面上无波无澜,实际上有些僵硬的语气出卖了他。
经年已过,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夏之舟今年二十二岁,比他的哥哥在这个年龄段更加厉害,可以强硬地拒绝他的父亲的要求,可以有底气离开夏家,可以在四年后重遇祝玉时问心无愧站在她面前,凭自己给她一份幸福。
但世事不饶人,他还有好多不可以的事情。
例如现在,相同的事情一再发生,就像一个怪圈,他被排除在外,三个当事人他一个不能伤害,又从来身处其中,自以为是努力地寻求最好解决的办法,但总是一塌糊涂。
他只能让迟温先退步,是他太突然了。
迟温不肯就此结束,他的目光落在沈行雨身上,眷恋情深,他重又放低姿态,对祝玉低头,“我说过这次不是我的错。”
“那是我的错?”祝玉站在沈行雨的病床前,她比任何人都痛,“对,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时刻在她旁边,所以不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也不知道她连孩子都有了是吗?”
迟温能理解祝玉为什么一直对他意见那么大,他试图解释,“我之前,是因为我自己对感情不是很专一,所以我会去有些蛮横地怀疑她,但我改了。”
嫉妒心和占有欲,深知自己在感情上的卑劣,残忍地由己度人得来那些蛮横的怀疑,伤害了沈行雨,也重伤自己。
可他真的喜欢她,他还是想再求一个能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四年前他不能保证,他还能梗着脖子转身说走就走,可他只有转身就走那一刻是不痛的,剩下所有时间,无时无刻不在依托回忆后悔。
“祝玉,我是真的喜欢小雨,也一直想弥补。当年是我的错,我认,我反省了我也改了,可我真的很喜欢她,所以你给我个机会,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行吗?”
他改了,真的。
祝玉不想搭理他,她脸憋得通红,气到了极点嘴唇都在颤抖,却还拽不动迟温,一眨眼,她落下两滴泪,抬头看向迟温,语气近乎无望,“不能给。”
她拥有的东西真的很少,像小女孩努力攥紧仅有的一盒火柴,她深知火柴燃烧幻象短暂,因此并无退路,因此每一根都很珍贵,木棍不能折,红磷不能燃,一点木屑都不能碎裂掉落雪地。
经历的都是险恶,事实又摆在眼前,她不敢去轻易相信别人一句“以后不会再这样”的空头支票。
那是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是除了外公外婆之外最亲密的家人,也是和她一样,早就无依无靠彼此支撑的另一个自己。
祝玉的眼神太悲伤,她的右手紧紧攥着病床的栏杆,嘴唇死死抿着,转身去看沈行雨,一个字一个字说,一滴泪一滴泪砸,“行雨,不能给。”
她的身体只支撑她说完这句话,很快她彻底脱力,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突发情况,回家晚,写了挺多的,就是没修,明天多发点。
第18章 18
祝玉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病房门口的周冬冬。
周冬冬看到她醒了,急忙舒了口气。
小姑娘今天才是真的被吓坏了,祝玉弯唇笑了笑以作安慰。她刚醒来,大脑运作缓慢,抬头去看点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正要偏头,目光还没到达夏之舟身上,他的声音已经被她接收到,“医生说你没事,可能太累,情绪又太激动。要喝水吗?”
祝玉动了下眉,原来这样啊,她的目光扫视一圈,问他,“行雨呢?”
“她还在输液,迟温在看着。”
祝玉平散的眼神一下回神,她皱眉,挣扎着要起身,“你过去...”
她太虚弱了,坐起来也费劲,夏之舟担心她跑针,一只手按着她右臂,起身把人揽在怀里,“祝玉,别激动,她那边有迟温,不会有事的。”
祝玉拼命摇头,刚醒来她开口很是艰难,吐出的字像两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互相磋磨着刺啦,她想挣开夏之舟,“你过去...去照顾行雨,你别管我。”
“你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去照顾她?”
“我不想他们在一块,我不想的...你别管我...”
她那样坚持,只是想快刀斩乱麻像四年前一样让迟温彻底离开沈行雨,她不能退让,也不敢赌别人的一句保证,可除了她,其他三个人都太过冷静。
祝玉忽然松了力,恍然,她问:“夏之舟,你知道,是吗?”
夏之舟对上她寻求的眼神,那里面含着泪水,牵动着怎么也抚不平的眉头,他的眉头也皱着,他无法说出那句他们三个人全部是知情者。
兜兜转转,四年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还是被划分在迟温和沈行雨这一边。
夏之舟心里堵着,小心翼翼地擦去祝玉的泪水,尽可能去解释:“我知道他一直喜欢沈行雨,我也知道他们重新遇见了,但我不知道他们重又在一起了。”
祝玉听到了答案,一下把他推开,“骗子!”
她右手的针管冒出一截红色,夏之舟慌忙去按铃,撤开距离让祝玉不要动,很快进来一个护士,帮着夏之舟一块把祝玉按着,要重新给她扎针。
“我不输!”祝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浑身迸发出这短暂的一小股,让她一下拔了针管,跳下床往门外跑,楼梯尽头写着五楼,她从楼梯间往下跑,两层楼很短,她很快跑到刚才的病房。
病房里,迟温半坐在病床上,沈行雨被他搂在怀里,两个人脸上都有微笑的弧度,依偎在一处,像一幅静美的、不容其他人打扰的珍画。
“祝玉。”夏之舟只落后她一步,他到她面前,先蹲下给她穿上鞋,站起来同样看到了里面的情景,“我去把迟温拉出来。”
“不用了。”祝玉轻声说。
没用了。
祝玉被巨大的悲哀席卷,同时她也不像刚才那么激动,木已成舟,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了。
“回去接着输液吧,等他俩结婚我还要去做伴娘。”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冷风吹进来,把地上一片纸片高高托起,在空中回旋两圈,窗户被人关上,风停止,纸片也落下。有护士走过来,踩上一脚继续往前走。祝玉转身往楼梯间走,回到刚才的病房,护士过来重新给她扎针。
护士是个有些年纪的阿姨,当小情侣闹脾气,唠叨个没完,“大晚上折腾什么!旁边还有病人要休息呢。”
“你晕倒就是因为长时间劳累,再加上情绪激动,别看你年轻,很伤身体的!”
“好,麻烦了,我们会注意的。”夏之舟抓着祝玉的手,看着护士重新扎针,温柔地安慰她。
祝玉半靠在床上,夏之舟把被子拿过来给她盖好,坐在一边把她输液的手轻轻握住,“珍珍,你听我说。”
“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是迟温说的那样,他刚知道沈行雨怀孕,急着从外地回来,回来要带沈行雨去检查,走的急了点,两个人一块摔了,跟别人没有关系,也不像周冬冬看到的那样是因为吃醋重蹈覆辙地犯错。”
“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那样的事情只有一次,你相信我,好吗?”
“在四年前能因为怀疑就要动手、而且真的动了手把我推下山的人,四年后你就这样肯定他会改吗?”
祝玉直视夏之舟,质问他。
无论过去四年还是四十年,这件事他做了就是做了,伤害无法改变,哪怕随着时间推移淡忘,但身体本能不会忘,就像当时谁也想不到这件事会发生一样,可它就是发生了,且留下来一生的创伤。
她是受害者,她当时选择原谅,是因为她当时脑子很乱,那么短的时间里她想不出更好的能让迟温远离沈行雨的办法。
因此误伤了夏之舟,她很抱歉。
可重新遇到,夏之舟还喜欢她,她自认也不矫情,她还喜欢夏之舟,她就告诉夏之舟了。
拥抱、亲吻,她也在表达四年前未表明的爱。
可为什么她最爱的两个人都要瞒着她,都要站在那个人的那边说他不会在犯错。
她是受害者啊,她怎么可能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全无芥蒂,怎么会让这样一个人接着去接近自己的好朋友。
“他会改吗?”祝玉呼吸里都有湿漉漉的气息
“他会改。”夏之舟不站任何人的偏私,沈行雨和迟温已经改变不了,他只能让祝玉舒缓心结,“四年前迟温也是第一次抱着要和一个人一辈子的想法的,只是他不成熟,做错了事,可他后悔了。他等了沈行雨很久,他房间里有一面墙,那上面全都是沈行雨这四年的照片,他没有打扰她,但在沈行雨看不到的地方,他一直专注地爱着她。”
“阔别四年,之前来者不拒很快又抛诸脑后的劣性他全都改了,唯独那颗爱的心,旷日持久、穿山越岭、深重也纯粹。”
“所以这不是重蹈覆辙,是重来一次,珍重郑重,你相信我,好吗?”
祝玉别开眼,没有说话。
医院的安静向来压抑,她心里沸腾的情绪快把她吞没,可医院向来是一个安静的场所,安静到哪怕你在外面看到大火纷飞,第一刻冲进来,也只能眼睁睁看它化作废墟,
废墟里,有死一般的寂静。
祝玉抬头去看输液的针管,一滴一滴往下落,她不说话,只一个劲掉眼泪,夏之舟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想要有说话的意思,却因为情绪不稳定,猛地想说话时被口水呛了一下,连带着咳嗽。
祝玉咳得有些脸热,胸腔不断起伏,又不肯让夏之舟见她这样,只好撇头嘴硬,“你走,我现在不想见你。”
她一动手,针管又开始出现红色,夏之舟立刻叫了护士再次给她换管。
“小情侣吵架能不能回家吵啊,扎几次了,再扎病人手背都成筛子了。”
护士进来把酒精棉按在手背上,看了瓶里剩余的液体,“算了,你们回去吧,病人醒了就没事了,在这休息会就可以走了,一会出了医院买瓶常温可乐,回家按时一顿三餐好好吃,也别再熬夜了。”
夏之舟担心她,因此并没有坚持接着输液,“好。”
祝玉按着酒精棉,她有近乎固执的沉默,也有对沈行雨无限的妥协。
这是夏之舟所不能明白的妥协。
祝玉只是想让沈行雨过得更好一点,而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但迟温说得对,沈行雨不是她祝玉的所有物,伤害沈行雨的是迟温,原谅迟温的是沈行雨。
祝玉在他们两人的感情里是旁观者,离得再近也进不去独属于两人的决斗赛场,她只能看着沈行雨做出选择,然后,祈求她不受伤害。
深知力所不能及,因而退而求其次。
可她退一步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迟温身上,愿他不再辜负沈行雨。
让一个专情的人等四年,祝玉尚且认为难得,更别提让一个玩世不恭浪荡子在毫无联系的情况下苦等四年。
这比笑话都可笑。
但摆在她面前的一切,沈行雨、迟温,包括夏之舟,都在告诉她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了。
现实让祝玉妥协,也让她清醒。
她越过夏之舟喊周冬冬,“你去告诉沈行雨,说我先走了,让她好好休息。然后你也回家吧,太晚了。”
“好,那祝玉姐我走了,你也注意身体,那,拜拜。”周冬冬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不断巡回,拿了包往门外走。
门一关,病房只有旁边病床仪器的滴滴声,祝玉看向夏之舟,两个人重逢到此,总不过一天时间,可她觉得好累。
比跟他不在一块的时候还累。
“夏之舟,你每次都瞒着我。”
祝玉眼神平静,她忽然开口,像之前一样叫他的名字,却悲从中来,他们明明才确定男女朋友关系,那些初始的期盼雀跃都还没有经历,直接就到信任危机和吵架争执这一步。
像四年前一样,刚言明喜欢,紧接着全是伤害。
他们是不是不应该在一起?
走出医院天已经完全黑了。
祝玉这一天实在太累了,刚一推开门,迎面扑过来一大团冷风。
她站在原地不动,很想不管场合地往后倒。
夏之舟在她倒之前用一件外套包裹住了她,温热又温柔的怀抱,让人怎样也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祝玉回头看他,“我们回学校吧,回十八中。”
学校附近的摊贩们永远是最具生活气息的,暖光灯代替太阳,洋洋洒洒地往下落,五颜六色的食物盒子里面放满小料,祝玉边走边看,最后在一个小推车面前停下,“我想吃这个。”
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葫芦,她要山楂的,夏之舟给她买了。祝玉不想说话,咬着糖葫芦,沉默地往前走。
十八中的校园整修过一次,反正和祝玉上次来看的不一样了。
“我总共来这里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过十几次吧。”祝玉对这所学校的记忆太少,可她重新站在门前,又好像十分熟悉。
她曾经也是很期盼来上课的。
夏之舟站在她身后,静静凝视着这个短暂拥有他们回忆的地方,开口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是有些短,但还好遇见了。”
他的声音那样轻,又低沉又好听,夜色加持,落在她的耳中,像一场经年温柔的风。
和他一样,祝玉同样觉得他们的回忆真的太过短暂,从前她相信可能缘分就是那么一瞬间,于是在他亲吻她之后,她能够很快地遵从自己的心,对他说喜欢。
也能在彼此间隔四年空白之后依旧勇敢拥抱他。
因为祝玉说服不了自己,重逢之后的第一眼,她的心还是为夏之舟波动震荡。
“你说,迟温一直爱着行雨,坚定不移、珍重郑重,”
祝玉和夏之舟的手还在牵着,可她的语气里有好多的不确信,她问:“那你呢夏之舟,你也是这样在等待着我吗?”
第19章 19
祝玉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工作室了,之前的订单第二批打板样衣没问题,沈行雨忙是因为又接了个活,好在是私人订制,时间相对宽裕,还可以让她多多休息。
上午,祝玉接到沈行雨的电话,她说迟温昨晚向她求婚,她讲迟温很高兴,她也很开心,因此答应了。
祝玉说好,说恭喜。
沈行雨的爷爷奶奶还在,迟温说要和她一块回家见两位老人家。
祝玉也说好,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