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不难啊,”关虹轻描淡写,“找人给他联系伯克利了,出钱就行。”
“我真服了,你能不能别说的好像我们音乐学院买就能进行不行?”关一禾一脸受不了,“虽然伯克利确实能买…但是音乐生哪里那么好当?乐理,视唱,各种音乐知识,光是基础的他就一窍不通。”
“他有个音乐博士的小姑,担心这些干什么?”
“……”
关一禾在心里大叫不好,还没等她挂电话,关虹就抢先一步说:“这段时间你给他补补课。”
“收费。”
“随你喊。”
“……”
关一禾气笑了,她深吸一口气,无比嘲讽地开口:“关虹,你能不能别溺爱你孙子?”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控制不住地发起了脾气:“你倒是拿出当时逼我读书的劲去管你孙子啊?”
关一禾怒火冲天,关虹却始终淡然处之。
她说话的音调一直平稳,听到侄女暗讽她重男轻女也不恼火,只是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为关炜烨铺的这些路,也只是因为他确实不是读书的料。那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而且我还能赚到钱——给他另寻出路。你是觉得我一直在帮他,可是我能帮他一辈子吗?总有我护不到的地方,那这些亏都是他自己吃,毕竟路也是他自己选的。”
“…不好好读书,对于他现在来说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有一天,可能一件非常小的事,他会猛然发现不读书的弊端有多大。”
“比如现在,他就要面对那些嫌弃他没文化的路人,甚至还有以为自己花了点钱就能当他妈的粉丝。”
“…当然,这一天也可能一辈子都不来到;或者出现了,他也没发觉——你也知道你侄子就是一天到晚傻呵呵的。”
“可一旦出现了,产生什么后果,那都是他自己承担。这些我已经跟他说的很明确了,他懂不懂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关虹娓娓道来的话让关一禾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沉默良久,说道:“那我也可以为自己的未来承担后果啊。”
关虹在电话里笑,说她爸妈都是性格温和的人,可她这嘴也不知是随了谁的,又犟又厉害。
“有点像我。”她听见姑姑好像在自言自语。
她撇着嘴,不作声。
关虹顿了顿,回到了正题上,她说:“关一禾,你的性格其实不适合在台前工作,你自己也清楚。那既然你不是非要靠吃青春饭赚钱的人,为什么不多学点东西?”
“书读好了,学历有了,我们家也不缺钱,你想再怎么玩,都有最低备选。”
“你这颗聪明脑袋,不要随便浪费。”
关虹很少像现在这样跟她聊天,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姑姑为什么当年明知过度插手亲戚家事会遭人嫌,也要跑到她家来大发脾气,让她爸不要看轻了她的学业。
她内心有些触动,但和姑姑全新的相处模式让她有些别扭。
她心里完全同意关虹的观点,嘴上还是忍不住唱反调,“我这么聪明,混娱乐圈也不会太差啊。”
关虹还是很冷静,接道:“对于女人来说,美貌可以很有用,但它的用处有时候并不会仅仅有利于我们,甚至会让我们产生有害的错觉。可在你得到知识和为这个学历所付出的一切的这个过程里,只有你自己会得到所有的回报。”
“你就当个买卖来看。给别人占一部分便宜,和所有的利润都给你自己,你选哪个?”
关一禾嘟囔,那还能选哪个,我又不傻。
关虹笑了,“知道你不傻,你聪明得很,不然德国这么难考的地方,你怎么能一路顺顺利利读下来?”
她哼笑,“中间还不忘吃喝玩乐谈恋爱。”
“……”
“好了,我还忙得很。”关虹清清嗓子,“记得给关炜烨补补课,最近忙不忙?”
“…还行。”关一禾不耐烦道,“忙能怎么办,我侄子我能不管吗。”
“喔唷,看来你最近单身啊。”
“……”
关虹没管她怎么回答,说了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还不忘气她一下,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关虹:你看你现在颓废的样子。不就证明了学历到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吗?」
「关虹:多自在。」
「关虹:[大拇指]」
关一禾:“……”
她很炸毛,可这次她没再讽刺回去。因为她再怎么逃避现实,内心也很清楚——她不可能当一辈子的摄影师。
当摄影师确实可以让她赚到钱,但没有办法给予她精神上的终极快乐。
复杂的心情一直断断续续出现。在她第一次给关炜烨补课的时候,侄子的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正视一直以来逃避的问题了。
当时她正因为关炜烨始终无法理解一道她在小学就做过的乐理知识题而暴走。她气得跳脚,侄子看她却一脸崇拜。
他说,“小姑,你为什么不继续搞作曲了?这么难的题,你小学就会做。”
她还在嘲讽,“不是题太难,是你太傻。”
侄子摇头,“不啊,你很厉害,我中介都说作曲非常难读,德国更难,他都不接德国的考生,因为成功率太低,影响业绩。”
她愣住了。
她声调降了一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搞作曲的,厉害的太多了。”
“反正都是创作嘛,哪有什么好坏的。”侄子一脸单纯,“不过我也不懂啊,我只是看那些难听的口水歌也有好多人喜欢。”
侄子简简单单的一番话让关一禾的脑海里忽然涌出许多回忆。
她想到她最开始学作曲的时候,纯粹是凭着一颗想要抒发情感的心肆意创作,教她的教授说她灵气十足。
后来呢?她想。
后来她发现音乐家只有那么几个,剩下的都叫“音乐生”,要工作、要吃饭、要为了金钱妥协。
大家会为了让简历好看而疯狂报比赛,为了比赛而创作很多华而不实的作品。她一开始觉得不屑,因为奖金她根本不在乎;至于奖项,她年少的时候早就拿过不少,那种荣誉感她已经不觉得稀奇。
——当然,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很多人看重的并不是荣誉感,而是简历上的一句话。
身边的人开始不断冒头。关一禾从未妥协,依旧坚持自己的风格,但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投稿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创作。每一次下笔之前,她本就完美主义的性格都会变本加厉的作祟,“写不好就不要写了”的想法在她大脑里盘旋,导致她无法正常写作。
压抑的情绪在她回国后被外行说“不算博士”彻底爆发。
她一气之下改了行,然后摆烂到现在。
也不算摆烂,好歹赚了些钱。搞作曲的同僚们也偶尔在她的朋友圈下留言,说她转行也这么厉害。还有那个海音同师门的小师妹,最近在准备考研的事,隔三岔五就说要向她请教经验,是怎么作曲和摄影都做到如此成功的。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什么成功不成功,都是表面光鲜罢了。
关一禾还在走神,被关炜烨的小声呼唤拉回了现实。
侄子的话让她有些触动,所以她难得温和,问他怎么了。
关炜烨满脸认真地问她:“同主音大小调是什么意思?”
“……”
关一禾指着门,面无表情道:“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
1.同主音大小调:C大调和c小调,第一个音也就是主音,相同的就是“同主音大小调”。
这个问题有多初级呢,差不多就是2x2等于几的程度。
所以关姐疯了,哈哈哈。
2.多读书啊姐妹们。读书真的没坏处。
少看网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自己一巴掌。
本文全文免费,请支持正版。全平台同名,VB@我还是自己写吧。
第27章
关一禾给关炜烨补课补得心力憔悴。
关炜烨也很痛苦,因为他跟关一禾的水平实在差的太远,导致关一禾根本无法教他。
很多对于关炜烨而言全新的东西,在关一禾眼里是理所应当了解的知识,所以她实在理解不了他为什么就是弄不懂。
在姑侄俩鸡同鸭讲的上了第N堂课后,关一禾气得抓狂,当着关炜烨的面,情绪一激动给陈慕江打去了电话。
陈慕江接得很快,“嗯?”
“陈慕江!!!!!”
对面吓了一跳,连声问她怎么了。
她被气得带了哭腔,语速飞快地给他说了一遍缘由。关炜烨也委屈得很,扒拉着她的手机努力想跟他的陈哥解释。
她奋力甩着狗皮膏药,“离我远点,你让我先说行不行。”
小猴子敢怒不敢言,“你胡说八道。”
姑侄俩完全忘记电话那头还有第三个人,又顶起了嘴。
十分钟过去,关一禾才反应过来她似乎还在打电话。
她刚刚崩溃的模样这下全展现在了一个外人面前。可她并未察觉自己有半分不自在,她重新拿起手机,又一次叫陈慕江的名字。
“在。”那头听上去满是笑意,“你们吵完了?”
“吵什么!”不远处的关炜烨大喊,“陈哥你还没听见啊!都是关一禾单方面输出!QWER连续暴击!我平A都不敢!”
关一禾瞪眼,“你给我闭嘴。”
姑侄又叽里呱啦吵了半分钟。
关一禾提起脚想踹关炜烨,关炜烨上蹿下跳还不忘大吼要陈哥报警。
小猴子跑到房间里锁了门,她再次回到电话中,屏幕显示已经通话二十分钟。
她一脸崩溃,尾音拖得长长的,“陈慕江,我要疯了——”
“哎。”陈慕江哼哼笑,“在你家还是在小关家?”
“他家。”
“过来帮你揍他?”
“男女混合双打?”
“单打吧,你歇会儿。”
关一禾被逗笑。
陈慕江也笑,笑完他问:“所以你这段时间在忙着教孩子呢?”
“嗯啊。”她撅嘴,“驯猴。”
他低低地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
关一禾这才想起来,陈慕江前段时间给她发过微信。
大半夜的,一张莫名其妙的酒杯图片。
若是平时她肯定秒懂什么意思,但她最近加班加点只为了揠炜助长,压根就没有什么心思跟男人聊骚约炮。
于是她的大脑就自动忽略了他的消息。
陈慕江这么说,关一禾赶忙去看了一眼聊天框,随后声音变小了点,“我忘回你了…”
“嗯,没事,能理解。”他听上去不是很生气,还在断断续续笑,“不是不理我就行。”
“我哪会不理你?”
“你不理我的时候还少了?”
关一禾莫名有些烦躁:他说的那么卑微干什么,他自己又不是没有其他鱼。
搞得好像很喜欢我一样,当我傻逼呢。
妈的,最烦演情种的人。
刚消失的暴躁卷土重来,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了些嘲讽:“那从明天开始给你发早安?”
话一说出口,她就自己皱了眉。她跟陈慕江的关系没有到要发脾气的地步。
陈慕江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笑意已经消失:“倒也不用。”
一时无话,却没人挂电话。
她咬了咬嘴唇,不太喜欢两个人现在的氛围。于是她率先开了口,笑道:“那每天都跟你汇报一下小猴子怎么气我的。”
“哈哈哈。”那头也笑起来,从善如流接道,“好啊,给我看看热闹。”
只是两个人笑得都有点假。
假模假式的扯了一会儿,陈慕江说没什么事那他先忙了。
关一禾说好的。
电话□□脆挂断,关一禾微张的嘴动了动,随后微乎其微地撅了一下。
心情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但她来不及深究就重新投入到了驯猴大业中。
最后是关泽看不下去,联系了文若柳要她帮忙找个靠谱的本科学生来教关炜烨。
关一禾旁听了一节课,确认学生教得还行后才放下心来,只是每天依旧准时准点在微信上审查关炜烨的作业。
一顿折腾又是半个月过去,终于闲下来的关一禾刷朋友圈刷到了陈慕江。
他简简单单发了几张图,有景有人。
她点开看,合照里是他要好的几个兄弟,其中还有那个叫她“陈嫂”的男人。
看完她抿了抿嘴,没有点赞。因为她后知后觉,上次挂了电话后,陈慕江没有再找过她。
没找倒也正常,她也没想起过他,更不要说什么“每天汇报”。
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她知道是因为那一通电话的结尾对话造成的。
她和他当时都有些生气,她很清楚缘故:两个人互相有好感,睡了一觉后更难把握那个度。
可她现在真不想再进入一段认真的恋爱,上一段姐弟恋谈得她心有余悸。
那就只能装傻了。看谁先过心里的坎主动联系对方,当作一切别扭都没发生,还是好炮友;或是再也不联系,下一次再见就是陌生人。
她都能接受。
谈了这么多段恋爱后,她最能接受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感情真的能让人一辈子放不下。
她轻吸一口气,划走了他的图片。
*
男人的事让关一禾略微烦心了一会儿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目前占据了她大部分脑容量的烦恼都只跟一件事有关——
重新写曲子。
时隔许久再次打开Finale的感觉很奇异。
关一禾对着五线谱发了十几分钟的呆,然后意识到:尽管她学了二十几年的音乐,一朝放下再捡起来还是很困难。
她的大脑空空,完全不知道要创作些什么。
她还给自己找理由:主要是没有thema啊,有movement也行。或者给我个委约,告诉我一个配置,好歹有个写哪些乐器的大体规定,我也不至于这么茫然。
可是她年纪轻的时候写东西,哪来那么多先提条件?读本科时,喝了一夜的大酒,困得要死也能在临睡前突发灵感然后跳起来写东西。
可能只是一段模糊不清的旋律,也可能只是一个大框架,甚至有时只是对某种音色的想象——但她随时随地都能记下一些灵感。
至于动机?她最讨厌的就是动机。本科的学期大考是要给动机然后发展的,她当时吐槽了好多次说这样的考试限制想象力。
关一禾瞳孔逐渐聚焦到依旧一片空白的电脑屏幕上,随后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