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咬住下唇，手上不收控制地擦起了桌面上的灰，擦完又捣鼓了几下书桌上的书，重新摆放了它们的顺序，随后又站起来翻了翻书架上的谱子。
下一步拿起了收纳盒里的指甲刀。
反应过来的她：“……”
泄愤般关上了电脑，她换好运动衣打算去健身房跑会步，给自己颓废的一天制造一点积极上进的假象。
刚坐上车，手机弹出了好几条微信消息。但车库里信号不好，顶框一直显示“收取中”。
于是她到了健身房才重新打开微信。
这一看，她拉伸的动作立刻缓慢了下来。
真，好久不联系的李桦给她发了消息，是非常正经的消息，工作相关的事宜，但他不是要找她拍照。
——他问她还接不接写曲儿的活。
关一禾一瞬间有些愣神，但手指已经动了起来，点了通话请求。
李桦没接，过了一会儿回了电话给她。
她直接走到了休息区坐下，“喂，学弟，刚刚信号不好，不好意思哦。”
“没事。”
“你前面说的，具体是什么呀。”
“是这样的…”
李桦要上音乐综艺，不过他不算特别红，以至于栏目组合作的制作人对他不是很上心。其实给他的选曲还不错，可他总觉得改编出来的效果很奇怪。他的经纪人在业内挺有资源，所以他跟制作人讨论时对方给了他面子，说如果他自己能找到人重新制作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立刻就想到了高材生关一禾。
“你是最专业的了吧？哈哈。”
“哈哈哈，过奖啦，学弟。”
关一禾应和着，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
她学的是古典作曲，其实跟流行作曲完全是两码事儿。有的人会觉得古典比流行高贵，可她从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可比之处，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难。
她甚至觉得流行音乐更难写。因为新音乐的受众群毕竟更有指向性，而且先锋艺术这件事，实在写不好也可以玩儿概念。但是流行音乐？不好听就是真的不好听，大众不喜欢那就真的毫无出路。
当然，音乐总是互通的，她还曾经和她的德国教授一起研究亚洲流行乐的结构然后结合到新音乐中。但是真要她创作流行乐……
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的迟迟不往外走。
关一禾的大脑里一片混乱，无数个抗拒的念头中隐约有一个声音：试试吧，反正只是改编。
只是改编，不是要你自己写。
这可是你的老本行。
试试吧。
试试。
——“没问题啊，哪首？什么时候要？要改什么风格？还是只是重新配器？”
放下电话的她有些懵圈。电话的后期她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跟李桦说话，根本不知道自己具体说了些什么。
手机震动，她甩了甩头，使劲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才集中视线。
李桦给她发来了具体要求。
或许真是上天的旨意，要她赶紧回归正业，给她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让她重新打开作曲的大门。
因为它给她送来了个非常好的台阶。
李桦需要她改编的曲子来自她最爱的歌坛天后王菲，《小题大做》。
王菲在她心里就是当代流行乐团的神，热门的冷门的歌早就被她听了个遍。《小题大做》这首歌她自然熟悉的很：轻巧的鼓点，柔和的旋律，加上王菲空灵的声线配合她随性的唱腔，冲淡了歌词里暗藏的颓废感。
“…但你仔细看哦，歌词里有蛮多负面元素的，‘无聊’、‘自寻烦恼’、‘哀悼’、‘不可救药’，我是觉得这首歌其实有点表达年轻一代对于未来比较迷茫的意思…”
关一禾盘着腿坐在健身房休息区的椅子上，带着耳机跟李桦分析起了曲子。
“…所以我认为，可以完全改掉原曲的风格，回归到这首歌本该有的情绪上。”
“…嗯，比如说，去掉bass line，也不要鼓点，把伴奏的音区全部拉高，彻底做一首伤感的抒情歌曲来改。”
“…对，哈哈哈，你说的是，要的就是那个惆怅的感觉。”
“行啊，我回家再想想。”
她挂掉电话，感觉神清气爽。
即使她一分钟的运动都没做。
关一禾干脆地站起身，走向了更衣室。
“回家，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
1.Thema：theme，主题，德语，movement相同。不是故意拽洋文，德国留学背景的作曲学生在想到这些元素时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反应确实更多的是外文。此处是呼应人设。
2.Finale：前面提到过的。打谱软件，作曲版的Word。
3.给动机然后发展：就是给个故事开头然后要你续写。
4.配器：伴奏一般都是用乐器的对吧，配器就是把各种乐器配在一起，去演奏一个完整的伴奏音乐。
4.此章里改编版的《小题大做》原型是常石磊的翻唱版本，非常非常好听。网易云的播客里有，强烈安利大家去听听。
第28章
改编工作进行的异常顺利。
《小题大做》本就是关一禾常听的歌，再加上跟李桦沟通顺畅，所以她灵感不断迸发。
她边麻利地作谱边分神心想：这个李桦，上床差点意思，聊骚也接不上梗，专业方面倒是挺聊得来。
可能都是音乐学院的，聊音乐时李桦就明显有趣不少，还说了不少只有音乐学院的学生才理解的笑话。
于是两个人在李桦家聊工作，聊着聊着气氛就有点暧昧。
李桦模仿了一下某个海音的老师，把她逗得哈哈笑，笑完发现他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
关一禾可太懂李桦此刻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天色有点晚了，气氛还不错了，两个人曾经有点什么了，地点又合适了。
——说不定这次他还准备好避.孕.套了。
——而且今天的李桦确实比之前顺眼点了。
但他的内核还是跟从前一样，不知道到底是怂还是习惯了被动，二人讨论了这么久工作，眉来眼去也不是没有，可三人座的沙发始终只承担了关一禾一人的重量，李桦全程都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她很无奈：你好歹找个理由坐到我身边来，这样不管谁先对谁上下其手，也至少有先提条件吧？
关一禾也不是不能一屁股就往他身上坐。
问题是李桦并没有完全点燃她的欲望。
于是关一禾又熟练地进入了装傻环节。她看了看手表，说明天还有事要早点休息。
李桦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暧昧气氛瞬间消失，二人像朋友一样道别。
关一禾一手拿着电脑包，另一只手穿鞋。李桦见状伸出手虚虚地扶住了她，她刚想抬头客套，一不留神没站稳，李桦赶紧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
待她站稳，他的手没有放开。
她抬眼踮脚，他低头搂腰。
李桦的嘴亲到了关一禾的脖子上，手也从她的腰开始往下滑，陌生的触感让她忽然清醒。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头，身体微微退开他的怀抱。
他抬头，眼神不解。
她托住他的脸，微微撇嘴，表情是恰到好处的遗憾，“来大姨妈了。”
闻言他只能放开了她。
走出李桦家门之前，关一禾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说了点骚话，眼见年轻男人又有点蠢蠢欲动，她抿嘴一笑转头离开。
大门关上，她的表情就恢复了平静。
其实她大姨妈前天就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没有想跟李桦发生点什么的欲望。
她心想：可能是生理期过后激素稳定了，所以不想上床吧。
也有可能是李桦的手伸进她的上衣时，她莫名想到了陈慕江。
说到陈慕江，他俩快两个月没联系了。
不是完全没联系，朋友圈互动过一两次。
但也不算完全互动。
关一禾某天深夜又为作曲的事儿惆怅，分享了几张电影截图到朋友圈，陈慕江给她点了个赞。那是他和她那通不算愉快的电话后第一次互动。
她当时想：你看，情绪过去后，表示友好的信号终究会出现。
毕竟她作为一个有趣的炮友，也蛮够格的。
她并没有去找他，他的信号也仅仅停留在那个赞上。
好吧，或许还发出过一次意味不明的信号，只是关一禾依旧没接茬。
林姝尧在朋友圈发布了先前的混音作品，一票音乐圈人士的点赞中，还出现了陈慕江。
她上一秒刚在好友的评论圈里发彩虹屁评论，下一秒陈慕江就出现在了她评论的下方。
「关一禾：我尧好棒，摇旗呐喊。」
「陈慕江：牛。」
随后林姝尧在朋友圈分别跟她和他聊了几句，而她和他始终无任何对话。
像两个陌生人。
林姝尧还在姐妹群里问她。
「林姝尧：@关一禾，你跟陈慕江闹掰了？」
「文若柳：？」
「林姝尧：[截图]」
「林姝尧：你俩还有微信么？」
「关一禾：[47’’]」
关一禾把之前的事跟朋友们讲述了一遍。
朋友们纷纷表示不至于吧，这种小事忽略不计就好了。
「林姝尧：而且人要是真的对你上点心不也挺好的么。」
「林姝尧：虽然才27岁。」
「林姝尧：30岁以下的你都谈那么多了，不差这一个。」
「关一禾：得了吧，他上心个屁。」
「关一禾：我真是不懂，男人怎么都这么爱装深情？大大方方的海就行了，也没人指责他啊。」
「文若柳：是你不指责。」
「关一禾：那跟他睡的是我不是嘛，就是觉得他能玩儿我才找他的啊。」
「关一禾：我不信他不懂。」
「林姝尧：不允许人家真的动点情啊？」
「关一禾：我呸，大白天不准说鬼故事。」
「林姝尧：哈哈哈哈。」
「文若柳：笑死。」
关一禾的情绪莫名有些激动，捧着手机的脸满是愤慨。
「关一禾：不是针对他。」
「关一禾：但是王大制作人那事儿之后。」
「关一禾：I am officially allergic to 情种。[微笑]」
“妈的。”
她放下手机，忍不住对着空气骂出声。
她知道自己还是在意陈慕江不找她这件事的。她都30岁了，不会再在感情方面欺骗自己。可她也清楚她的在意并不会再如情窦初开时那样，促使她无法控制的想做点什么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在意，仅此而已。不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30岁的世界，只要生活还能正常运转，那所有的烦恼都不是事儿。
回忆结束，当下的关一禾发着呆，脑海里陈慕江的身影、朋友的话语断断续续交织出现。她的手指不经意点下了播放键，房间里响起了王菲的歌声。
“…如果不是自寻烦恼，没有什么值得哀悼…”
她不自觉跟着歌哼唱了起来，哼着哼着忽然有了点找陈慕江的冲动。
只是有点，所以冲动暂时停留在想法上。她抿嘴，习惯性地打开小红书准备打发时间。
也不知是否又是上天的安排，她的首页出现了陈慕江的疑似鱼——网红的推文。
网红的网名是一串英文，真名里应该带了个宁字，因为粉丝们都叫她宁妹。
宁妹是个极其纯粹的颜值博主，社交平台上全都是自拍和穿搭。看照片年纪不大，应该就20岁出头，长得确实非常好看，俏丽可爱又有自己的特色，穿衣打扮也很有想法，所以粉丝数量不少。
关一禾边翻边在心里评价：嗯，好看的，而且光看照片就觉得活力十足。
跟她完全是两个风格。
当然，这个不同与年龄毫无关系，而是二人从气质上就大相径庭。她在20岁出头就是气场逼人的姐姐，宁妹到了30岁估计还是娇俏的妹妹。
她哼笑：看来陈慕江是只要好看的都喜欢。
转念一想，她不也是么？李桦不算正统的帅哥，更多的是气质和身高打造的氛围感；前男友李修泽论长相其实挺秀气，只是被肩宽个高外加他的性格中和后显得没那么奶狗。
那陈慕江呢…
她垂眼，手指停在屏幕上，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脸。
这几个人里他是毫无争议的最帅的那个，毕竟是明星。气质也无可挑剔，毕竟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性格么也很有意思，毕竟要在娱乐圈里混而且情史估计不少。活儿么也…
她猛的甩头：操，怎么越想越来劲。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胡乱刷几下，点进了宁妹最新一条日常推文。
全是美照和生活记录。她不断左滑，滑着滑着忽然停下了动作。
宁妹发布的一张美食照，显示出饭桌上不止一个人。
很多人，因为有很多双手。这没什么，朋友聚会么。
关一禾一眼就看出哪双是陈慕江的。
从照片的拍摄角度看得出宁妹坐在哪个位置，而陈慕江的手就放在宁妹碗筷的不远处。
她又是一声哼笑，嘴里忍不住吐槽：“演什么情种。”
她刷地一下关上了软件。
对于陈慕江也有其他鱼这件事，关一禾是真不生气，她甚至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年轻气盛，长相优越——她也在说她自己——还在娱乐圈混，每天能接触到的俊男美女不说，上赶着往面前送的就一堆。禁欲、忠情这些词真的与他们无关。
如果陈慕江真的身边没什么其他女人，她反而要怀疑他有问题了。
想到这，关一禾耸了耸肩，把手机放到一边，坐回到钢琴上，一边摸索和弦一边在谱子上修修改改。
琴身嗡嗡响，是手机震动，界面显示李桦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接起来，“到啦？”
“好，我换个衣服就下来。”
“热嘛？你可以上来等。”
“行，那你在车库等我哦。”
关一禾不紧不慢地起身，换完衣服又重新补了补妆。
走出家门前她撩了一把头发，最后确认了一下装扮。
电梯门开又关，她笑着走向了李桦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
1.王大制作人：王哥，前男友，第22章 出现过。
2.I am officially allergic to 情种：我对情种过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