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没有发现这场阴谋?
悔恨如同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只能眼看着桑遥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天天流逝,却毫无办法。
“这都是命。”桑遥低声说着,整个人无比平静,她看着高随风,眉眼温柔,“能找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鼻头酸的厉害,高随风握着桑遥的手抵在额头,温热的泪落在桑遥的手上,寂静的屋内是他压抑不住的哽咽声。
高家兄弟满京城寻找佛珠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知情人士透露似乎是因为一个女子。
余家找上门讨要说法的时候,却发现高世子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京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今年的天气寒冷异常,快到年关的时候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天空雾蒙蒙的,寒风呼啸,街道上的商户都关了门窝在家中。
醉仙楼。
“来,喝酒,今日是随风的生辰,咱们要不醉不归!”赵熙举起酒杯三人碰了一下,高随风勉强笑了一下,似乎心事重重,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炭火烧得很旺,小铁锅中的鸡汤“咕嘟咕嘟”地冒着腾腾热气,王檀夹了一块放进高随风的碗里,“吃点菜,这么喝酒可不成。”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高随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整日闷闷不乐,每天都待在吉祥巷,他们三个已经很久没有聚会了。今日是他的生辰,王檀与赵熙将他从家中截过来喝酒,也是为了让他散散心。
高随风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很快脸就红了,眼神也迷茫起来。
赵熙见他这样叹了一声,“唉,谁能想到花花公子高随风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大哥怎么这时候离开了京城?”王檀问。
这段时间他们连面也极少见到高随风,听林子说他一直在陪着桑遥,谁也不想见,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林子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几个月前高随风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要拿下桑遥,打击自己大哥,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与此同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桑遥撑着伞往醉仙楼而去。
双手冻的通红,厚厚的积雪打湿了鞋子,已经有水渗进去了,她将双手凑近嘴边哈了哈气,把伞斜了一点抵御风雪,继续往前走。
今日是高随风的生辰,她出来买些菜想要做一顿好吃的,方才在路上遇到回府的林子,他说高随风在醉仙楼,打发他回府里取东西。
桑遥买完菜便想顺便去醉仙楼找高随风一道回去。
“随风,你看看你自己,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王檀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有了醉意的高随风,“她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吗?”
“嗝!”高随风打了个酒嗝,用手撑着脑袋,“当、当然值得。你看我大哥连翰林院的工作都不干了,抛下了未婚妻出了京城。”
他哈哈笑着,醉眼朦胧,这段时间过的太压抑太痛苦了,每天都被失去的恐慌笼罩,只能看着桑遥一天天虚弱下去而他却束手无策。
赵熙喝了杯酒,“哼,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高随风指着他,“你懂什么?”
赵熙嗤笑,“是是是,我不懂,你这叫做戏做全套,我看你呀是入戏太深了。”
他们聊得肆无忌惮,桑遥站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身体变得僵硬,她已经站在这里好一会了,鞋子里的温度早已失去,冰冷的雪水冻得她脚趾生疼,眼前一阵发黑,她伸手扶着墙壁勉强站稳。
屋内的说笑还在继续,高随云笑着道:“等年后我就要跟她成亲了。”
赵熙“哟”了一声,“不错啊,没想到你还真把她拿下了。”赵熙端起酒壶给他满上杯子,“哎,没想到那个桑表妹还真是为了银子,你们兄弟俩谁都可以啊,哈哈!”
高随风没有反驳,这时候他的脑袋已经有些混沌了,听赵熙说起几个月前的赌约,他坐起身端着酒大声说道:“哼!这么多年的仇终于报了,我总要让他也尝尝被人抢走心爱的女人是什么滋味!来,喝!”
赵熙笑着跟他碰杯,“你赢了,哈哈,你赢了,没想到你大哥竟然栽在了一个女人头上,放弃了自己大好前途,不知跑去了哪里,我看啊,这世子之位峰回路转日后定然是要落到你手中的。”
高随风得意的笑了笑,“那是自然,我是什么人,堂堂南明王府的二公子,哪个女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等日后我跟她成了亲,我大哥怕是会气死,哈哈哈!”
王檀拉了拉他的衣服,“随风,你醉了。”
一声声刺耳的笑声传了出来,桑遥的脸惨白的如同屋外纷飞的雪花,她的心口似被人剖开了一道口子,浑身的鲜血全部流尽,只剩下一副冰冷僵硬的躯壳。
双眼怔怔地盯着窗户,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唯有被咬到渗血的双唇和颤抖的肩膀能看出她此刻快要崩溃的情绪。
“咚!”地一声,装满菜的篮子掉在地上,屋内的声音停了下来,桑遥转身跑下了楼梯。
房门被人推开,王檀倏地睁大了眼睛,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糟了!”他暗道一声不好,捡起地上的篮子和雨伞进了房间。
“随风!别喝了,出事了!”他摇晃着高随风的肩膀,把篮子放在桌上,“清醒一点,你看看这是什么?”
高随风努力睁大了眼睛,扒着菜篮子笑着道:“这是遥遥的菜篮子,还是我送给她的,这是皇宫里的手艺。”
他大脑有些宕机,看着王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檀见他这样,端起一旁的冷水泼在他脸上,焦急道:“桑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刚才一直站在窗外,你们俩那些胡言乱语她都听见了!”
“啊?”赵熙瞪大双眼,倒抽一口凉气,不安地看向高随风。
冰凉的水让他的脑子清醒了很多,方才说笑的话在脑中闪现,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猛地站起身往外跑去。
“快走!”心知大事不妙的王檀拉着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赵熙追了出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整条路,一脚踩上去半只鞋子都陷了进去,冰凉的雪花落在脖颈里登时便被温暖的体温融化成水,流进衣服内。
毫无目的的乱走着,天空阴沉沉的,雪太大了,视线变得很差,桑遥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雪花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身上,很快,被融化的雪水便打湿了衣裳。
寒冷如刀般刮过每一寸皮肤,桑遥的脸变得冰冷僵硬,她目光空洞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两只脚已经失去了直觉,身体的温度也在慢慢下降。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富家公子闲来无事的一场赌约。
心脏缓慢地跳动着,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动胸腔传来针扎般的感觉,桑遥觉得这一切简直荒谬到了极点,她想笑,却发现脸颊僵硬地连扯动嘴角也做不到。
太荒谬了,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弄,一次、两次,她像个白痴一般被他们玩弄于掌骨之间。
甚至还为此弄坏了身体,丢了性命。
她抬头,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但她已经不会感觉到冷了。
她缓慢地走着,天渐渐暗沉下来。
不知不觉走上了拱桥,桑遥站在石栏边看着平静地湖面,温柔的雪花片片落在水里瞬间便消失了。
“喏,别哭了,这串糖葫芦给你。”
那个少年将腰间别着的糖葫芦送给了她,真甜啊,比娘亲买给她的还要甜。
“噗通!”
湖水被砸的水花飞溅发出响声,几瞬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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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找到了吗?”
吉祥巷,高随风坐在凳子上,一夜没合眼此时的他精神看起来非常差,眼下青黑一片,面色惨白憔悴,声音如同摩擦的沙砾一般难听。
林子摇了摇头,“已经派了王府所有的人去找了,还没有找到。”
高随风眼底血丝密布,大吼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找!”
“是!”
林子浑身一颤,转身往外跑去。
高随风靠在椅背上,抬头捂着脸,心底的恐慌不安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浑身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公子!公子!找到了!”
突然,林子去而复返大喊着冲进了屋。
“她在哪?”高随风骤然起身,动作大的弄倒了椅子,他什么也顾不上,迈开腿往外跑去。
“在哪?她在哪?”高随风焦急地询问。
“公子,快上马,刚刚小厮说是在安河桥边。”林子说着牵过来一匹马。
高随风飞身上马,一勒缰绳径直往前冲了过去。
地上的积雪很滑,马儿几次差点摔倒。
安河桥边围了很多人,此时天色尚早,围观的人都是周围的居民。
高随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刚下马便有一人跑了过来,“二公子,桑姑娘她...”
高随风做了一个住口的手势,小厮立刻噤声,沉默地疏开人群让出了一条路。
脚步沉重又缓慢,才走了几步,他便看到人群的尽头,地上躺着一个人,她穿着自己亲自找人定做的藕粉色夹袄,担心她冷,特意镶上厚实的狐狸毛,非常暖和。
可现在,衣服已经湿淋淋的快要结冰了,地上的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若不是惨白的脸色,几乎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不、不、”高随风脚下一软差点跌到,随后赶来的林子一把扶住了他,“公子。”
高随风甩开他的手,脚步踉跄着走了过去。
“遥遥,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高随风跪在地上抱起已经僵硬的桑遥,目光温柔,抬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林子心头酸楚,上前拉着高随风轻声道:“公子,桑姑娘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死!”高随风恶狠狠地看着他,“你胡说!她只是睡着了!”
他的手抖得不像样子,抚摸着桑遥冰冷僵硬的脸颊,不顾她湿透的身体,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遥遥,你醒一醒。”
寂静无声,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状也不忍再看下去,纷纷离开,一时间湖边只剩下南明王府的寥寥几人。
“遥遥,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泪如泉涌,高随风哭得撕心裂肺,“你醒醒,你听我解释啊!”
昨天你听得到的不是真的!
我真的喜欢你!
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公子。”林子心疼地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想要劝,可此时的他怎能听得进去。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醒醒,别离开我!”
声如泣血,滚烫的泪落在桑遥惨白冰冷的脸上,“咳咳、咳咳咳咳!”他咳嗽着,似要将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喉咙里发出快要窒息的声音,整个人颤抖起来。
可无论他怎么叫怎么喊,怀里的人都毫无反应,唯有冰冷与僵硬。
“啊啊啊啊!”高随风仰天嘶吼,心脏痛的快要炸裂,骤然间,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噗!”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睁着眼似被人定住一般,瞬间变得僵硬,下一瞬双眼一闭,生死不明。
“公子!”“二公子!”众人大叫着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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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王府。
“怎么样?大夫我儿如何了?”
房间里,南明王妃焦急地询问着大夫,脸色很难看。
“唉!”大夫摇了摇头,“二公子,悲痛过度导致气血倒流,以致吐血昏迷,凶险的很,老夫没有把握。”
大夫摇了摇头,起身告罪离开。
这已经是第四位大夫了,连宫里的御医都请了,却全都摇头说无法治疗。
“随风!随风啊!”王妃扑倒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哭喊。
高随风终于在第三天醒了过来。
“林子,桑遥呢?”
高随风坐在床边穿衣,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却很不错。
林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斟酌着说道:“桑姑娘....她今天下葬。”
穿衣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高随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待会我要过去。”
林子疑惑地看着主子,“公子您没事吧?”
高随风动作麻利的穿好衣服,无比自然道:“我没事啊,你怎么这么啰嗦,快去打水来我要洗脸,别耽误时间了。”
“哦哦,我马上就去。”林子忙不迭地点头,心想可能是少爷想开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
桑遥的葬礼很简单,以王府外甥女的名义,办的还算体面。
桑有富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浑浑噩噩地跟着抬棺的人往前走。
高随风出现的时候吧众人都吓了一跳,三天前大夫们还说他病情凶险,恐有性命之忧,怎么现在看着像没事人一样?
“随风,你!”王妃拉着儿子的手,一眼便看出他的不对劲。
高随风的精神非常好,面色有些红润,眼神清亮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样,王妃浑身一震,眼神震颤地看着他,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高随风似没有看出她的不对劲,“母亲,我想去送送表妹。”
王妃红着眼,用帕子捂着嘴,生怕自己会哭出来,点了点头,她努力压制了一下,说道:“快去快回,母亲还有话要跟你说。”
“知道了,母亲。”高随风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王府。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高随风刚一离开,她似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似的软倒在地,眼泪簌簌而下,看着高随风离开的方向痛哭失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白着脸面色悲痛地背着一个人走了回来。
高随风回光返照,方才与林子跟着送葬队伍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吐血,一口一口,似要将身体内的鲜血全都吐出来,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等到了桑遥下葬的地方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强撑着直到棺材消失在泥土中,高随风永远闭上眼。
王府挂上白幡,京中官员家眷纷纷前来吊唁。
灵堂上,府内女眷哭得泣不成声,南明王妃更是几度昏厥过去。
“王爷!不好了,世子爷出事了!”
肃穆的灵堂上,南明王一夜白发,悲痛欲绝的看着棺材,忽然一个人高喊着冲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
南明王夫妇二人齐齐盯着报信的小厮。
那小厮气喘如牛,跪在地上,“王爷,世子爷的马车遭遇雪崩,滚落山崖,世子爷生死不知。”
“什么!”犹如晴天霹雳,二人瞪大眼睛,双眼一翻齐齐晕死过去,一时间灵堂上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