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景和宫的郑由,是如何认识的?”
商邵柔的语气顿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是因为我姐姐。”
李煜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抱歉,你姐姐的事...”
商邵柔打断他的话,“殿下不必多言,我姐姐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殿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挽回东宫声誉,过不了几天,便是元宵宴了。”
回想起上次商邵柔请他帮忙查证她姐姐死因时自己的拒绝,李煜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懊恼的急切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自保,才不愿意帮你,替你姐姐报仇?”
商邵柔的眉头扬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些讶异来,“当然不是。殿下为何会作此想法?”
见李煜不言,商邵柔继续解释道:“事实上,我深知殿下处境危险...”
“你为何总觉得,东宫的处境危险?”李煜的眸光闪了闪,一种奇异的感受闪过。
“东宫境况不如意,已不是一朝一夕,我虽扼腕愤懑,却也算是不得不习惯了。可在你口中看来,却仿佛到了火烧眉头之际,仿佛在元宵宴上,便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
商邵柔眼皮狂跳,有一种狼人自爆的感觉,眼神也止不住往一旁瞟去,她太心急了。
“究竟是为何?”李煜却追问道,“为何我总感觉,你能预知些什么。”
上商邵柔笑着打哈哈,“殿下说笑了,奴婢哪儿有那种本领。即便是我说有,谁能信?”
“我信。”李煜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在沉静的室内,他的话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蛊惑着商邵柔,“应该说,我想信。”
“为什么?”
商邵柔注意到,李煜的眸光不知为何渐渐变得有些热切,“如果我真能预知,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母妃一事...”
李煜不消再多说,商邵柔已经知晓了他的意思。
《殷•后妃传》-娴妃篇:神武殷娴妃张氏,清河郡盐商女,豆蔻及浣晔庭,景和三十年,僭华服入养心殿,幸得龙胎。宠幸之欢,前无来者。后与外臣私通于雪夜,事败,自挂南榕,享年三十。
她看到李煜的眸子暗了下去,像一颗小石子滚进水中,一步步下沉。而面对他眼中闪过的丝丝希冀,商邵柔更是忍不住替他惋惜。
在小说里,李煜到死都没有为生母娴妃洗刷冤屈,她一生都活在了宫人的谈资里,她的陵寝旁,自李煜去世后,无人修葺打理,渐渐地成了皇陵里的一作孤坟...
正当商邵柔想出言安慰两句时,李煜却适时地收起了眼神中的黯淡。商邵柔堵在嗓子眼的话被她吞了回去。
她懂这种不愿向外人揭开伤痛的感觉。一种情绪越是令人痛苦,就会让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隐藏。
除非,痛苦已经到了临界点。
“我还想知道...”李煜眸光一闪,抬头看向她,眼神中有了些敏锐的凌厉,商邵柔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有了些闪躲。
他的语气里,是不知名的笃定,“元宵宴上,会发生什么?”
第17章 情感升华
商邵柔的心没由来地“突”了一下,李煜虽为人宽厚,但并不代表他愚钝。
相反,他五岁时便写出了举朝皆知的《过明论》,此书被前太傅丁仪称作大殷第一学论,纳入了科举必考科目中。
前太傅丁仪,曾明确表示,太子李煜,是他见过最聪颖,最有慧根之人。日后若是登基,必定能做出一番佳绩的千古明君。
可是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皇帝口中,却无端为丁仪日后招来了杀身之祸。
自娴妃出事后,李煜多次上书,公然指责皇帝的误判。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家的私事,外人即便不掺和都有可能被圣上的怒火牵连。
丁仪却反倒同太子一起,日日在皇帝面前旁敲侧击,为娴妃鸣冤。所以当丁仪被罚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京时,朝中上下无一人觉得意外。
此为后话。
眼下,面对李煜的追问,商邵柔大脑飞速思考。
“殿下,我只是觉得,元宵宴对于您来说是一个绝好的翻盘机会,殿下应该重视,不应该为其他事情分神。”
“是吗?”李煜看着她转的飞快的眼珠子,显然不信。不过他并未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双眼看着她,温柔坚定地说道:“好,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亲口对我说出你的秘密。”
商邵柔的眸光闪了闪,有些心虚。没有这一天了,等元宵宴过去之后,她就向李煜请旨出宫。
李煜已经再次向她展现了自己的诚恳与真诚,商邵柔知道,她再不回应,未免就有点不礼貌了。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堆满笑容,“如果殿下全身心地信任我,我相信这一天会早些到来的。”
商邵柔又想到一事,于是赶紧开口岔开话题,“昨日去景和宫之前,我曾让春儿将做好的果冻送给你品尝。殿下吃过没有,觉得如何?”
李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件事。
“可能是春儿太心急,一时之间忘记了。殿下眼下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忙?”
李煜还是摇摇头。
商邵柔在室内走了几步,转身忘向他,眼神里有一种活泼跳脱的光芒。“不如,我们现在去厨房,我亲手做给你吃吃看?”
李煜有些讶异于她如此主动的反应,但是他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商邵柔向他走近了几步,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不要让别人察觉。”
点点烛火将她的身影照得摇曳。她的呼气痒痒地喷在他的右耳,连带着他的半张脸都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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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东宫后厨。廊庭下的几盏残灯还冒着微光,被寒冷的风一吹,变得摇曳扭曲。
这儿十分荒凉,但自从后院发现玉石之后,张清还是派了小太监在这儿轮值。
“太子殿下!”哈欠连连的小太监本想撂下灯笼,靠在檐梁下休憩一会儿,却没想脑子一转,竟碰到了太子殿下。
他被吓得从地上滚了起来,瑟瑟发抖。商邵柔躲在梁柱下,心中有些疑惑,太子殿下,有这么吓人吗?
李煜沉声呵道:“本殿不过是闲来无事到这儿来走走,竟碰到你们玩忽职守,你们便是这般轮值当勤的?”
几个小太监纷纷跪下磕头,眼神惶恐:“殿下饶命,奴才们知道错了,殿下饶命啊。”
“自己去找张公公领十板子。”
众奴才作鸟兽散状,等人都走光了,商邵柔才从檐梁之下冒出头来。
“我想错了,殿下并不是无威仪,只是平日里克己宽仁,不轻易显露出来罢了。”
商邵柔笑着拍马屁,适当地哄人开心,本来就是她的强项。果不其然,李煜的嘴角明显扬了扬,说话的语气与刚才呵斥小太监时完全不一样。
须臾,李煜问道:“你带我来这儿,所为何事?”他听懂了她的暗示,才会遣散了众人。
“你来。”商邵柔迈开步子,往庭院的西北角去。李煜跟着她,在一处堆积了旧柴的地方停下。
这儿与后厨入口形成一个拐角,寻常人很难注意到这里。
商邵柔开门见山,指着几块堆积的柴火说道:“往这下面挖,便能发现玉矿。”
李煜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带他来后厨。
商邵柔接着说道:“这玉矿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可是周围无什么遮挡物,我怕这儿会露出些像那晚的绿光来。”
李煜没说话,静静等待着她的下一句:“等到元宵宴那天,文武百官享用过东宫呈上去的菜肴时,殿下再将这玉矿的消息当众宣告出来。到那时,想必所有人都会惊叹!”
先前在这儿发现的一小块儿玉石,已经被宫中人传得神乎其乎了,若是着后院再发现一整座玉矿,东宫境况必能彻底翻转。
商邵柔心中美滋滋的,李煜却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商邵柔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殿下,怎么了?”
李煜欺身向前,漆黑的眼眸里泛着光,在月色的反射下显得温暖炽烈。“你是从何时开始,筹划这一切的?”
“什么?”商邵柔愣了一下,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低沉浑厚的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也许,骆闻说的没错,你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从我们在莲幽池见面的那一刻起,你就仿佛能预料到一切,也能安排好一切。从玉矿,到元宵宴的果冻,再到和景和宫的太监郑由联手。”
他盯着她,瞳仁幽深如井,话说到后面时,他的眼神有了些颤动,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吹起了一阵风。
商邵柔心中警铃大作,正当她以为李煜又会像之前对她进行一番诘问时。
却听他说道:“或许,你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福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商邵柔算是知道为什么李煜为什么斗不过原书的男女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丝毫不怀疑她,反而认为她是他的福星?这样的人,在后宫夺嫡这样凶险的环境中,拿什么赢?
换做是以前,她会说这样的人蠢得无可救药。如果这个人是她手下的艺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放手,任其自生自灭。
可是现在,也许是今晚的夜色很美,也许是他眼里的光太过浓烈,商邵柔第一次,对太子李煜,产生了除共患难的革命友谊之外的一种怜惜。
商邵柔心中一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殿下,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真的别有所图?”
她从不把轻易将信任两个字放到谁身上,因为她已经看透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现实。
李煜反问:“你会吗?”
商邵柔心想,她会!她想要活下来,想要出宫,想要活得轻松自在。
只是对上这样一幅在宫廷之中真诚地如稀世珍宝的眼睛,商邵柔口中的那个“会”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说,说了之后呢?假设李煜不再相信她,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商邵柔收回思绪,郑重地点头:“不会。”
二人在月色中四目相对,月光倾洒下来的光辉打在彼此的身后,他们的面庞被月亮修饰地耀眼又温柔。
“商邵柔,我说过相信你,就一定会做到,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李煜上前两步,在她面前站定。
其实他的内心,也渴望有一个人能不顾一切地站在他身边。如今,这个人他似乎找到了,而他心里竟为此激动地微微发颤,同时感觉到一阵患得患失的惴惴不安。
商邵柔心中莫名地怦怦跳,这是李煜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她竟然为此而心神荡漾。
李煜的喉结动了动,“以后,你搬到主殿来吧,我想一直见到你。”
一阵寒风吹过,却并未将这突如其来的焦灼氛围吹散半分,理智告诉商邵柔,她不该答应。
一旦成为了李煜的掌侍宫女,那么她与李煜的联系就会变得更加紧密,往后东宫的福祸,都会和她牢牢绑定。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脑子一热,就点了头。后来回去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当时脑子怎么就抽了。
最后,她只好安慰自己,摆脱了杂役之力,她能有更多的时间来筹谋别的。而且从杂役宫女升为掌侍宫女,也算是一个升职飞跃吧。
商邵柔又想到春儿,便问道:“我可不可以带一个人去?”
“可以,只要你开心。”
商邵柔点了点头,这话还说得有些水平。“那走吧!”
李煜不解,“去哪儿?”
“去尝尝我做的果冻啊,我专门给你做了葡萄味儿的...”
在回西苑的路上,商邵柔隐隐地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儿。她以为是哪里着了火,循着气味走了几步,发现西苑外不远的竹林里,有一道虚烟。
此时天已经快完全放光,烟雾清晰可见。
“春儿,怎么是你?”
她刚想说春儿不要命了,竟然敢在宫中擅点明火,却看见她脚下放着一个银盆,里面是些还未烧尽的黄纸。地上摆着一盅水酒,两件织锦衣物和几块从午饭中省下来的红烧肉。
她瞬间明白了,春儿是在为原主的姐姐娇儿祭奠。而她,竟将这件事给忘了。
春儿的眼眶有些红,眼下有些乌青,语气里也浸满了寒气,“柔儿,近几日来我总是睡不好,娇儿姐姐入我梦来,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我真对不起她...”
商邵柔将春儿揽进怀中,心中却是无比的自责,她竟然将这件事情忘了,今日是娇儿的头七。
“春儿,我姐姐她...她不会怪你的,你把我照顾地很好。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宫廷中活下去了。”
春儿趴在她的肩膀上泫然欲泣,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大约是什么让娇儿好走的话,商邵柔听了又是一阵痛心。
“什么人?”有箭破空而来,发出“咻”地一声响。
“柔儿小心。”春儿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箭矢急速朝她们射过来,她一把推开商邵柔,自己却避退不及。
箭尖从她的左锁骨划过,擦过她的右臂,最后插进她们身后的一棵竹子上,利箭上的翎毛被血染红,轻轻颤动了几下。
“春儿!”眼见着她拧紧双眉,额间痛苦地发汗,商邵柔心疼万分,“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你怎么这么傻?”
她复又转过头来,一双眸子迸出凌厉的光,望向罪魁祸首。
第18章 升职加薪
“怎么是你们?”那人见商邵柔目光如炬,狠狠盯着他,又看旁边的小宫女身胸前衣物被血染红,嘴唇被寒风吹得嘴唇发白,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骆统领?我们只是……”春儿拉住即将暴怒的商邵柔,试图解释。
可是皇宫中已经明令禁止宫女擅自点明火,他们确实是逾矩了。
商邵柔抬眼看过去,原来他才是真正的骆闻。
此人身材高大,皮肤是小麦色的匀称,看上去雄健凌厉,虽也不失为一名美男子,但气质与形象都和李煜完全不沾边。
商邵柔有些懊恼,当初怎么就会把李煜当成骆闻呢?
“骆统领,还请您放过我们,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柔儿无关,还请骆统领放过她。”
春儿“噗通”一声跪倒,情急之下拉扯到伤口,表情痛苦地有些狰狞。
“哎”骆闻的手不自觉伸了出去,方才面上的凌厉也被春儿这一跪给消下去大半。
他往她们脚下看了一下这些祭祀用品,当即便懂了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虽然逾矩,但也是人之常情。
有时皇宫里的规矩,是有些不合情理的,但是他为了东宫的稳定,为了殿下的安危,不得不如此。
“你先起来。”骆闻有些局促,又有些莫名的恼火在胸中窜然而起。
他微微侧过身来,轻“呵”一声儿,语气和眸子里都有些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