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后娶的老婆建议的？”声音讥嘲。
倪延平脸上的笑意僵住，没想到倪野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猜到这个提议从何而来。然而他觉得这个决定对倪野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反正这唯一的儿子或早或晚都要接手他的公司，还不如出国好好锻炼，他们两个都能安心。
不想，预料中的喜悦并没有在倪野脸上迸发。
反而他只是冷淡地扯起嘴角，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笑话，语气不容置喙：“我不出国。”
“不出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有什么权利拒绝？！”听到倪野的答复，假笑再也维持不住，倪延平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副恼羞成怒的场景，倪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薄凉又夹着几分讽刺，没说话，如同在欣赏一个小丑的表演。
半晌，倪延平冷静下来，试图将他说服：“你不是和你奶奶最亲么，我答应你，等你出国以后我肯定好好照顾她，你看行不行？倪野，我肯定不会做出害你的决定。”
听到男人提及奶奶，倪野忍无可忍，语调不自觉拔高：“害我的决定你做的还少？不麻烦你了，在国内我可以亲自照顾奶奶。”
“你这小子是不是非要和我对着干？你就不能遵从一次我的决定吗？！”
“想让我好好听你的话是吧？”默了须臾，倪野语气沉静，直视他的眼睛，不紧不慢，“你仔细想想你自己先前做过些什么，又要用几辈子才能把欠下的债彻底还清。”
*
从别墅出来已经深夜，倪野垂着眼看手机，发现两三分钟前林时泱还给他发了消息。
【看我头像，发现什么了吗】
【我把哭泣小熊换掉了】
倪野愣了愣，下意识点进她的头像。仍然是同一只小熊，只不过这次，它捧着一罐蜂蜜，笑得眼睛眯起来，憨厚可爱的模样和之前判若两熊。
指尖点了点，迟疑片刻，他给她发去一个语音通话。
林时泱接得很快，没听到那边有声音，便试探地问：“倪野，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嗯。”
“怎么样，我的新头像是不是很可爱呀。”
“嗯，可爱。”
嗓音低哑，林时泱敏锐地捕捉到几分低落的情绪。
心脏倏地颤了一下，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紧张而又缓慢地问他：“你现在，是因为什么事不太开心吗？”
静默片刻，这个问题倪野避而不答。
他只是握着手机的力度不断收紧，像是呼吸被扼制，声音艰涩地问：“阿泱，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一阵安静，林时泱似乎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又或许是在思考。
但这沉默的十几秒，对倪野来说却那么煎熬，那么漫长。
然而下一刻，少女清甜的嗓音语气坚定地给出答复：“我会的。”
掷地有声。
也宛如一根稻草，让他顷刻间如获新生，重回人间。
作者有话说：
红包掉落o3o
大家什么时候放暑假呀！
第31章 进度条31
◎砰然。◎
很多年前, 林时泱一直以为，身边的人本该就是交替更换的, 有人离开又有人填补，哪怕再要好的关系都会被时间冲散，直至彼此归于人海，再难相逢。
而送走方希以后，她忽然有了一种直觉。即便天各一方，即便好多年都没办法见面，她们仍然，并且永远是好朋友。
晚饭休息的时间里，林时泱把手机拿出来翻看, 方希果然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
【我刚睡醒，倒时差好困难啊啊啊】
【这边的帅哥真的好多】
【我有点吃不惯这边的食物, 感觉还是红烧肉更好吃】
【我猜这个时间你应该在上课吧, 加油泱泱宝贝】
【我有点想你】
看到最后五个字, 林时泱莫名鼻尖发酸，却弯了弯唇, 回复她：【我也是】
期中考成绩已经出来，她的成绩提升了不少, 如果稳定的话, 冲刺国内的一流大学没什么问题。
希望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离开这座城市，再也不回来。
想至此，林时泱点进和倪野的聊天界面, 问他：【你以后有想去的城市吗】
“林时泱, 王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好, 我知道了。”林时泱仓促地收起手机。
除了给老师送作业, 林时泱其实没有被王丽萍单独叫去谈话过，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然而当她推开门，目光触及那张熟悉的面庞时，浑身血液仿若瞬间冷却凝固，手脚凉了个彻底。
“傻站着干什么，时泱快过来坐，老师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见林时泱迟迟未动，王丽萍朝她招了招手，面露微笑。
林时泱凝视着那个不敢看她的女人，轻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珍没说话。
王丽萍觉察出不对：“时泱，怎么这个态度和妈妈说话，是不是和妈妈吵架啦？”
说着走过去拉住林时泱的手，把她带到杨珍身边，劝说道，“没有人比妈妈更爱你，刚刚你妈妈和我聊天的时候还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作为女儿要理解妈妈的不容易。”
指尖蜷紧，衣角被揪出褶皱。
林时泱艰涩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师，她和你聊了什么？”
“就是说说你学习上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王丽萍顿了顿，“还有你转学的事。”
两个字让林时泱如遭雷击，瞳孔骤缩。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杨珍：“转学？”
“时泱你不知道吗，你妈妈和我说你们已经商量好了。”
林时泱还未开口，杨珍已经抢着回答道：“她这孩子这几天和我赌气，没事，我再回家和她好好商量商量。”
“没有商量的余地，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转学。”
王丽萍看了看林时泱，又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杨珍，也忽然没了主意。想起林时泱的学习情况，这孩子可是个可以冲刺状元的好苗子，也不想就这么让她白白离开。
便试探地和杨珍道：“时泱现阶段成绩不错，我们学校的教学水平和师资力量也是有目共睹的，不然别让孩子转学了，折腾来折腾去也累，让她在这好好念吧。”
杨珍闻言急了:“老师，刚刚我都把我们家的困难和你说明白了，这个决定我也是迫不得已。”
不知道杨珍先前和王丽萍说了什么，王丽萍显得很为难，想要考虑林时泱的个人意愿，但奈何家长态度坚决，她也别无他法。
“时泱，这么办吧，你也先别太着急，你和你妈妈回家好好沟通，最后商讨出一个最终决定。你们看行不行？”
林时泱深吸口气，声音微颤：“不要回家，就在这说清楚。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不可能转学，所有费用我自己承担，我绝对不要转学。”
林时泱在老师眼前素来听话，何曾这么犟脾气过。
王丽萍也没办法，更何况有其他老师频频往这边看来，她只能叹了口气，声音强硬：“实话和你说，转学这种大事虽然老师只能起到规劝的作用，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听家长的意见，我管不了。更何况周围还有老师在办公，你们先回去自行商量吧。”
血液好似倒流，世界天旋地转。林时泱终于明白，她此时此刻视为救命稻草的老师根本帮不了她。
手脚几乎变得麻木，毫无知觉。
她记不清是怎么被杨珍拉回去的，只记得一路上杨珍抹着眼泪，喋喋不休，让她喘不过气。
“妈妈也有很多无奈和心酸，泱泱你能不能多体谅妈妈一点，我走后过的日子有哪一天是轻松的，哪一天是容易的？”
“你讨厌我，厌恶我，这些我都能忍，难道你弟弟你也不要了吗，你所有的骨肉至亲都不要了吗。泱泱，你难道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孤儿一样的人吗？”
“以后你长大了，说出去你家里一个亲人都没有，别人肯定会可怜你怜悯你，你想一辈子都这么过去算了？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生活一辈子吗？”
说着，杨珍忽然扯过她的书包，似乎是想当一个慈母：“怪沉的，妈妈替你背。”
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了一下，林时泱一个趔趄。她眉头紧皱，抓住书包连连往后退，试图将书包拽回：“不需要。”
见她再一次拒绝自己，杨珍终于忍不了了，死死地拽着书包带，无论如何也要强硬地把它拿过来。
争执推搡间，林时泱的手机从侧面滑出，掉落在地。
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安静。
林时泱弯腰准备去捡，杨珍却快了一步，猛地扑过去把手机拾起来：“父母不在身边看着你，你就是这么学习的？上学把手机带到学校去，上课偷偷玩手机，你怎么能学好？”
声音尖锐刺耳，像是一个难以摆脱的魔咒，让林时泱阵阵发晕。
林时泱伸出手，唇色早已变得苍白，本想大声驳斥她的行为，声音却轻得无力：“把手机还给我。”
杨珍冷冷睨她一眼：“以后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照看你，你小孩子家家也没有什么人需要联系的，等高考后我再把手机还给你。”
窒息感和压迫感纷至沓来，汗毛几乎竖起。
林时泱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再没有氧气灌入，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捏成一团，松开又收紧，如此反复，如坠冰窖。
顷刻间，宛如被抽离全部生机。
地面开始旋转扭曲，她红着眼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最后终于不堪重负，身子一软，砰然倒地。
*
洗完澡出来，倪野看到手机屏幕亮着。他随手把手机捞起，看到置顶的女孩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你以后有想去的城市吗】
倪野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打字回复：【你想去的城市，就是我想去的城市。】
对他而言，所有城市几乎都一样，即便名字各异，环境特色也各异，在他眼中也无外乎只是个地理位置，没什么不同。
她想去的地方，才是他最希望抵达的目的地。
“野哥，上次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对面已经道歉了。”陈思南看见倪野进来，邀功似的说，“他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和我们对着干。况且野哥你名声在外，什么时候输过，他们这次盯上的可是小白兔，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倪野瞥他一眼：“小白兔，你叫的？”
陈思南一噎：“不是野哥，你之前怎么不纠正我呢，现在占有欲还上来了是吧。”
倪野嗤出一声笑，自顾自点击游戏开始，没搭理他。
陈思南的嘴闲不住，看到手机有人给他发了什么消息，撇撇嘴：“得，蒋钦这小子今天又不来了。他最近正烦着呢，好像也是因为一个女孩，就上次来参加他的生日会，买了一个双层大蛋糕那个。”
“那姑娘好像因为什么事误会了他，字里行间把蒋钦说的像个负心汉似的。本来蒋钦没打算在乎的，结果这两天好像发现那女孩给他留的一张字条。不知道上面写了啥，蒋钦忽然抽风想去和人家解释，结果发现人家联系不上一走了之了。”
陈思南颇为八卦，说到最后还摇摇头：“你说那姑娘心也挺狠啊，说走就走，连句多余的话都没和他提。”
倪野心不在焉地听着，没说什么。一局游戏结束，他看了眼手机，微信还没有回复，估计她在上晚自习。
“那个女生好像在字条和蒋钦表白了，当时蒋钦不知道这事儿，压根没看到字条，没寻思她能离开的这么决绝。要不说也没有多喜欢吧，如果真的喜欢还能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连句告别都没有？”
“陈思南。”倪野忽然出声，表情看不出喜怒，闲闲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嚼别人舌根了。”
“什么啊，我不就是想和你说说蒋钦那小子的八卦吗，毕竟他一直都是那种玩玩而已的态度，头一次因为一个姑娘愁成这样嘛。”
放下游戏机，陈思南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快到点了野哥，你的甜甜宝贝小心肝要放学了，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见色忘友了？”陈思南语气哀怨，对于野哥玩游戏玩到一半丢下他去接林时泱放学这事儿已经习惯。
果不其然，倪野摁开手机看了眼左上角的时间，直起身往门外走。
一中的放学铃持续时间不短，家长聚集纷乱嘈杂，一大群学生从正门涌出。
直到人群几乎散尽，倪野仍然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我在门口等你】
没有人回复。
作者有话说：
小虐怡情！
小读者们再忍忍，很快就会时间大法滴！
（举爪发誓）我从来不骗人！
第32章 进度条32
◎尽头。◎
生活的挫折和苦难或许是有尽头的, 林时泱从前一直这么以为。
当她有一段时间成绩落到低谷的时候，再努力一阵子总会有所好转。当她某些日子频繁水逆的时候, 再过几天又会过得顺利些。
她也常常羡慕别人拥有美满的家庭，羡慕同学放学后和父母紧紧拉住的手。羡慕校门口的小吃摊前围着的孩子们，他们身旁的爸爸妈妈笑得那样宠溺。
上天是公平的。
即便没有给她一个太圆满的家庭，也总会在某些地方将她的缺憾以另一种形式补偿回来。
可苦难有尽头。
尽头又在哪里？
是杨珍歇斯底里的喊叫，是自己亲生母亲的以死相逼，还是再努力也无法挣脱的牢笼壁垒。
林时泱从病床上直起身，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杨珍身上移开。她因为低血糖加上情绪激动昏迷了一天一夜，此刻唇色惨白，毫无生气。
“你醒了, 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杨珍停了停, “妈妈好不容易把你弄过来, 你别怪妈妈, 等你高考完以后想怎么样怎么样。现在是你学习的关键阶段，你爸不管你, 我不能不管。”
“为什么？”林时泱忽然问，眼神平静, 声音艰涩, “是看林添明成绩不好指望我以后给你养老，还是怕以后自己女儿不认自己说出去丢人。你千方百计把我留在身边到底为了什么？”
“我……”
“别再搬出你是我妈妈那一套，你说过千百次了。但凡你当初丢下我的时候多考虑我一点，我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恨你。”
杨珍讷讷地张了张口：“林时泱, 等你高考完我就不管你了,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你以后不认我这个妈都行。但是现在你学习紧, 身边不能没有人看着。”
林时泱别过头，放弃了和她唇枪舌战的念头。
手机被杨珍锁了起来，新学校的每一个时间表都被她严格掌控。林时泱仿佛变成了一个麻木的机器，每天两点一线地上学放学，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