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野背对着光，颔首注视着她这副泪眼汪汪的模样。
过了会，他忽然嘴角微弯，稍稍动了下，朝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林时泱硬着头皮没动地方，心里却觉得大事不妙。
倪野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差，此时此刻若是因为她哭哭啼啼感到厌烦，把她拖到胡同里痛扁一顿也不是没可能的。
不知是什么驱使，这念头一出来，林时泱竟很快打消，觉得倪野或许不至于坏到那个程度。
下一秒，她看见眼前这人抬起手，于是下意识轻轻闭了闭眼，屏住呼吸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浪。
脸颊上划过一道粗野的温热触感，转瞬即逝。林时泱愣怔片刻，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有些意料之外。倪野走过来，居然只是为了给她擦眼泪。
视线交汇，他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像没多大耐心似的，用指腹随手在她眼尾抹了下，力道蛮横又重，让那块的皮肤有点泛疼。
“行，听你的，以后不叫你小兔子了。”
他收回手，垂眸看着她，“别哭了，成不成？”
林时泱没吭声，嘴巴抿着，被他擦过的皮肤似乎隐隐有些发烫，让她很不自在。她把试卷装进书包里，没给他们半分视线，转身就走，背影充满怨气。
等林时泱走远了，倪野收回目光，一转身看见身旁陈思南正笑得不怀好意。
“野哥，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啊？”陈思南略有深意地挑挑眉，“还给人家擦眼泪，没想到啊，你喜欢这一款？”
倪野掀起眼皮看他，回答得不痛不痒：“没兴趣，她哭的我心烦。”
陈思南装模作样地哦了声，然后语调拖得老长：“哟哟哟，心烦还给人家擦眼泪啊。”
倪野轻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骂了声滚，随即给他一脚，“走了。”
＊
走出很远，林时泱转了个弯，拐进巷子里。
她忽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擦干眼角的眼泪，靠着巷子墙壁给方希发短信：［希希，我已经到家啦。］
方希那头回的很快：［ok，这次还挺早，记得好好吃饭。］
她把手机收起来，轻轻吐了口气，整理好思绪从旁边的单元门上楼。
钥匙插进锁孔，咔咔转动了几圈，声响艰涩得像是生了锈。几秒之后，空荡荡的房间呈现在她的眼前，陈设简单，毫无烟火气，安静的不像话。
林时泱随手把书包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挽起袖子给自己洗了一个苹果。她看了眼空塑料袋，一周前买的一兜苹果已经吃完了。
咔嚓一声，很脆，果肉却又涩又酸，毫无甜度可言。
写了会试卷，手机响了起来，是林荣成打来的视频电话。
林时泱指尖顿了顿，换上一副温顺的表情，俨然戴上了乖乖女的面具。接通的一瞬间，中年男人醉醺醺的表情呈现在屏幕上。
“你在做什么？”林荣成含糊地问她，明显醉的不轻。
“写作业。”她回答。
“你最近给你弟弟打过电话没有，他怎么样，缺钱花吗？”
“他过得很好。”
“他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不算太理想。”
一问一答的模式戛然而止，两个人都没有话聊，气氛陷入诡异的静默。林荣成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没话找话：“在学校好好学习，供你读书不容易，别给我惹麻烦……知道吧？”
她垂下眸子答应：“我会听话。”
“没别的事，我挂了。”
“爸。”林时泱叫住他，小心翼翼的语气，“这个月的生活费，你还没有给我。”
林荣成一愣，随即不耐烦地啧了声：“最近活多，我给忙忘了，一会转给你。”话音落下，紧接着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林时泱把手机调成静音，开始专注做题。
她的眼睛里没有被人忽略的失望和委屈，更多的是平静，亦或者意料之中的麻木。甚至林荣成每次打来电话的问题和说辞，她已经能倒背如流，提前几秒在心里说出来。
转眼几个小时过去，林时泱把所有作业写完，再打开手机看，微信里果然没有新弹出来的消息。
林荣成又一次把她忘在脑后，此刻八成已经入睡。
若换做几年前，她兴许还会因此掉上几滴眼泪。可同样的情况出现过太多次，人心肉长，她早已习惯，现在更是仿佛已经刀枪不入，心如磐石。
她点进一个备注为“许杰”的聊天对话框，发送道：［明早六点半，作业照常给你送到校门口。］
［没问题！］对方回的很快，随即又发来几句。
［对了，你接其他类型的单子不，我干妹妹最近需要找人帮个忙。］
［你放心，钱肯定到位，不会少了你的。］
林时泱：［什么忙？］
［小忙，轻轻松松的事儿。我把你微信给她了，你俩聊！］
几分钟后，一个女生加了她的微信。林时泱扫了眼她的头像，是一张有些非主流的自拍照，女生侧着身子，头发染成深绿色，嘴里衔了根烟，正吞云吐雾。
刚一通过，女生说话了：［你好，我想请你帮我送个情书，只要把情书交到他手上并让他当场给出答复就行，报酬五百块。］
送个情书。
林时泱盯着这四个字沉默了会，视线又移到“报酬五百块”几个字上。
她本来想问问这个女生，为什么递情书这种事不是本人亲自送出，却要别人代为转送。
但转念一想，拿钱办事，她只负责办事就够了。至于顾客的隐私和秘密，和她有什么关系？
想至此，她敲下两个字：［成交。］
＊
次日一早，林时泱准时把职高那几位的作业送到门口。
职高和一中刚好在一条街上，她不用绕什么远路，基本比往常提前十分钟走就来得及。
这次与往常不同的一点是，拿作业的人里多了个绿色头发的女孩。
许杰打开练习册翻了翻，心满意足地看到了他口头备注的“龙飞凤舞的字迹”，由衷夸赞道：“好评，必须好评！你是我认识的代写作业业务里最认真仔细的一个！”
林时泱扯扯嘴角：“谢谢。”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了，你有对象吗，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许杰看向她，语气掩不住的兴奋，“我很多单身哥们儿都看中你了，你只要随便答应一个，以后在这条街横着走！”
横着走？
听到他的话，林时泱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她横着走路的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很可惜，她现在没有想成为螃蟹的想法，以后估计也不会有。
林时泱礼貌摇摇头，婉拒了。
绿头发女生这时候走近了几步，和许杰勾肩搭背，看起来关系很好。
女生推了他一把，娇嗔道：“哥，还有我的事儿呢！”
她这一提醒，许杰像是才想起什么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粉红色信纸，递给林时泱：“这个就是我妹妹要送给别人的情书，麻烦你今天送到他手上哈。”
信纸是叠起来的，将开头的主语也遮盖的彻底。
林时泱了然地接过信纸，随口问道：“表白的对象是谁。”
“三中的那位，倪野。”
作者有话说：
泱泱：不是小白兔，但是会装小白兔_(:з」∠)_
单机灰常痛苦，希望看到这里的小读者们在评论区冒个泡摁个爪，看到评论我会一骨碌爬起来码字的！！O3O
第4章 进度条04
◎谨以此书，送给我暗恋已久的王子――倪野。◎
十二点，京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阴云蔓延至整个天空，仿佛给城市上空遮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网。
午饭时间刚刚结束，同学们趴在桌子准备午休，教室里没人说话，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林时泱习惯午睡，向来是班级里第一个休息的。
大部分时候，周围同学们还没有彻底安静下来，她就已经把脑袋埋进臂弯里了。
纱窗随风扇动了几下，星星点点的雨滴透过空隙落在窗台上。
方希座位靠窗，刚从书桌里掏出抱枕，忽然感觉胳膊上一阵冰凉，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方希站起来，想关窗。她力气使的不小，窗户却纹丝没动。
方希咬咬牙，又使劲猛推了几下，只听到嘎吱几声，窗户还是没动，像是哪里卡住了。
担心声音太大吵到别人休息，方希准备放弃。
刚想坐下，身旁一直熟睡的少女却忽然直起身来，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给她让出个位置。
方希乖乖往旁边退了几步，给她留出足够大的空间。
上前一步，林时泱微微俯身，一只手把住窗户边框，轻轻往旁边一拉。
随着她的动作，窗户啪的一声关上，总共用时不到一秒。
方希：“……”
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林时泱甚至只用了一只手，眼神都还是刚睡醒很茫然的状态，看起来呆呆的，却不费吹灰之力地关上了她使出吃奶的劲也没关上的窗户。
见方希一脸震惊地盯着自己，林时泱打了个哈欠，声音又绵又哑：“怎么了吗？”
方希连忙摇头如拨浪鼓，道：“没怎么，你快睡吧，一点半起床的时候我叫你。”
林时泱点点头，坐下，又顺势趴在桌面上。不一会，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乌黑柔顺的马尾从脖颈旁垂落下来。
下午第一节 课是物理课，中年男老师说话从始至终一个声调，本来就极具有催眠性。再加上阴雨天，气压低，空气闷热潮湿，更容易激发人的惰性。
整堂课下来，教室里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连往日最爱耍宝的那几个男同学都没了动静，罕见地安静异常。
方希拿出一包湿巾，从中抽出一片擦了擦脸，困意半分没有消减。她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看着身旁的女孩含糊道：“泱泱，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冰粥店，咱们两个放学去吃吧。”
林时泱眉头微蹙：“你这几天要生理期了，还是不吃凉的为好。”
“可我真的想吃很久了嘛。”方希可怜兮兮地撒着娇，瞥见林时泱不为所动的表情，只好放弃，“那去馄饨店吃鲜肉小馄饨怎么样，加上满满一勺辣椒。”
林时泱想了想，软声拒绝：“改天吧，我今晚放学有事要处理，不能和你一起走。”
她没忘记，今晚还揽了业务，要去三中给别人送情书。
方希有些失望，但也只好作罢，不再想今晚吃什么了。毕竟没有饭搭子，再好吃的东西一个人享用也味同嚼蜡。
提到吃，方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严肃地盯着林时泱，问道：“泱泱，你昨晚有好好吃饭吗？”
林时泱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短暂愣怔片刻，捏了捏自己的掌心，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我自己做了蛋炒饭啦，吃的很饱。”
方希狐疑：“这次没有不小心烫到手吧？”
林时泱笑笑：“没有的，我也不是每次做饭都会出意外。”
因为她压根不怎么在家吃饭，也很少做饭。
林时泱忽然回想起上一次进厨房的场景。
那天她被老师着急忙慌地叫去复印东西，错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一整天没有进食。下午放学回家后，空荡荡的胃已经隐隐有些不适。
晚上八点，她被饿的胃疼，从沙发上爬起来打算煮个粥。
那阵她已经头晕目眩，一时不察打翻了刚盛好白粥的碗，滚烫的米汤溅了满手，当即红了一片，触目惊心。
也是因为这件事，在方希眼里，自己则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活自理能力却不得不自力更生的小可怜。
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区别倒也不太大。
方希稍稍放下心来：“那就好。不过说真的，泱泱，你不能再瘦下去了，你都快没什么肉了。”
林时泱乖巧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的思绪飘散，诡异地开始思考下午念情书时应该用什么样的声调。
静默了几秒，方希的脸色忽然变得忧心忡忡。
隔壁班那个肥粗老胖的大哥尹烨好像已经盯上她们两个了，随时都可能出手把她们揍一顿。
今晚两个人还纷纷落单，岂不是更给他们可乘之机。
察觉她心中所想，林时泱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尹烨今天没来上学。”
“他逃课是经常事，没来上学的话，我们今晚反而更危险。”
“他这次不是逃课，是因为昨晚食物中毒住院了，估计要在医院躺上半个月，就算要欺负我们也一时半会没那个精力。”林时泱语气淡然，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正常上学与否。
方希呆滞了一瞬，林时泱轻声补充：“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听隔壁班的同学说的，应该是真的。”
“所以，我们至少半个月内都安全了？”
“是的。”
方希总算松了口气，瘫在桌子上。
从昨晚开始她就提心吊胆，担心某个课间会被尹烨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没准还会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现在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了。
见方希趴在桌前发呆，林时泱不动声色地把那张粉红色的信纸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手机屏幕方才亮了亮，那女生发来补充条件：［记得帮我把情书上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念给他听，如果他问起我是谁，你就回答是职高护理院七班的陈彩。］
林时泱眉头轻蹙，本想告诉她，念情书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但拒绝的话还没有编辑完，对面就很识时务地发了一个红包，金额足够堵上她的嘴。
有钱能使鬼推磨。删掉“不好意思”四个字，林时泱从善如流地回复道：［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消息发送成功，她收起手机，视线落在那张粉红色的情书上。
起初她以为，任务只是简单地把情书交到倪野手上就算完成，所以从拿到它那一刻到现在，从来没把信纸展开过。
但现在既然要求她一字不落地念出来，那她不可避免的要看到其中的内容，提前熟悉熟悉台词了。
＊
放学铃声打响，学生们一窝蜂般涌出学校。
林时泱刚好轮到今晚值日生，只能和方希换了个班，提前几分钟走出学校，步伐很急。
绿灯亮起的那一刻，她几乎小跑起来，清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这个任务不确定因素太多。
三中六点放学，比一中刚好慢上二十分钟，她必须在六点之前赶到三中门口。
哪怕晚上一步，倪野都可能已经从校门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