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边角把本子拖过来,随手翻了翻。
先前李延时也想过走竞赛,所以这东西他看得明白。
题出得确实好。
“你从哪儿弄的?”李延时问她。
撞上男生的视线, 闻声有点心虚。
怎么来的?
用你的信息进行“非法交易”换来的。
她磕巴了一下, 语气不大自然:“一个......认识的人那儿。”
“认识的人?”李延时挑眉又问。
闻声这人实在太不会撒谎,一句话说得跟做贼似的。
“嗯。”她把本子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点头强调, “认识的人。”
李延时目光落在她脸上。
可能是早自习还没开始,闻声没戴眼镜。
很薄的扇形双眼皮, 眼尾微微上提, 唇珠上翘, 抿唇时会清冷中带点蛊的长相。
此时,因为心虚,带了怯的眼神竟意外地看起来有些乖。
李延时在反应过来之前,食指已经抵上了闻声的太阳穴。
女生头一偏,往一侧避了下身体。
指尖的触感消失, 李延时眼神微顿,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但他手没拿开,反倒是顺着这姿势轻推了一下闻声的头。
接着手揣回口袋, 语气有点痞:“你心虚什么, 跟在黑市买的似的。”
男生语气自然,仿佛刚那一下的轻微触碰并不存在。
只是, 他真的, 很随意地点了女生的太阳穴。
所有动作和反应都发生在一秒之内, 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处。
无论是周围吵闹说话的学生, 亦或是后座低头看东西的文越。
闻声抬手,食指关节轻顶了下刚被李延时碰过的地方。
看他一眼, 再次硬邦邦地强调:“别人送我的。”
语毕,抽了册子转回去。
-
因为学校操场重新整修,原定在十一的校运会被推迟到了十月中旬。
而在此之前,学生们又迎来另一噩耗。
月考被安排在了运动会的前一周。
通知一出,教室里一片哀鸿遍野。
“这不是摆明了不让我们好好玩儿吗?”
文童在后排干嚎了一声,往桌子上一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前桌的周佳恒扭过来看她,挤兑:“你好好考不得了,”
“哦对,”说完,周佳恒又一拍脑袋,装作刚想起来,“你考不好。”
“哥!”文童伸手扯上一边的文越。
文越翻了下书,把胳膊抽出来,语调没什么起伏,陈述事实。
“他也没说错,你看看你上次的数学成绩。”
文童成绩其实也不差,在班里能考个中上等。
所有科里也就数学弱点。
但周围坐了一圈大神,班长周佳恒,闻声文越,李延时和温九儒。
好学生扎堆,就显得她的成绩不太好看。
“明天我就给老师说要换位置!”文童非常有气势地挥了挥胳膊。
闻声听到两人的对话,耳朵动了动,转过来,对文童小声:“我可以教你。”
“就知道还是你最好!”文童往前,搂着闻声的脖子感动得痛哭流涕,“不像周佳恒和我哥那两个挨千刀的。”
闻声笑着拍拍她,转了回去。
讲台上的王建国撸起针织衫的袖子,拿着保温杯砸了两下桌子:“不就考个试吗,你们哭丧呢!”
在周围一片吵闹和挣扎声里,李延时转着手里的笔往后靠了靠,默默算了下距离月考的时间。
下周一考试,还有八九天。
二高的规矩,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后,确定参加奥赛的名单。
而确定的凭证是从高一到高二所有大考的平均成绩。
每学期的期中期末,外加两次月考。
全年级九百多人,物理竞赛的名额大概有四五十个。
上学期最后的两场考试李延时都没好好考,如果想拿到物理奥赛的名额......李延时拇指刮了下演草纸粗糙的那面,算了算往后几次考试自己需要拿到的分数。
他手上的笔在演算纸上勾画了几下,得出答案——
任务艰巨。
先前因为不想出国而跟袁娅顶撞的两个月,现在想来倒是有些不值。
真因为这个错过奥赛怎么办。
他还挺喜欢物理的。
正凝神想着,李延时的桌面被轻叩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闻声微握拳的右手还搭在李延时的桌沿,扣着的拇指,指甲剪得圆润干净。
李延时目光落在那处。
原来没仔细瞧过不知道,原来男生和女生手的差别这么大。
闻声的手指纤细而长,已经不算女生中手小的那一类,但指甲盖......仍旧是比他小了两号。
透明的,一边是圆弧状的四方形......
闻声不知道李延时在看什么,再次轻敲了一下桌面,唤回失神的男生。
刚上课前她去办公室交作业,王建国特意嘱咐过她,让她多帮帮李延时,问问李延时有什么不会的,给他讲讲。
虽然闻声不知道给李延时说了,李延时会不会问她。
但自己毕竟占着学委这个名号,老师既然交代了,还是应该问问。
“你有什么不会的吗?”闻声表情认真,“月考前,你如果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什么?”
李延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目光在闻声身上上下扫了下。
李延时压着椅子,手磕在桌面上,转瞬又反应过来——
哦对,她喜欢自己来着。
李延时笔往桌子上一丢,手揣回口袋,垂眸看摊在桌子上的习题:“没有。”
闻声现在不适合跟他多接触。
越接触容易越喜欢,得拉开距离,让闻声冷静冷静。
吃了闭门羹,闻声却丝毫没有尴尬,她点点头。
“如果有的话可以问我。”
李延时随便点了两下下巴,很敷衍地扯出来一声:“嗯。”
严格讲起来,李延时敷衍确实有敷衍的资本。
高一他颓废前的几场考试,带着瘸腿语文和残疾英语,总成绩却依然屹立年级前几——靠的是那几乎全部满分的理科。
说是传奇有些夸张。
毕竟二高建校这么七八十年,什么不多,就传奇多。
但李延时……大概是除了这离谱的成绩外,又实在长得太帅,反正总之就是挺牛逼的。
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前,王启胜来喊李延时。
他趁午休又窜到操场打了会儿球,此时一只胳膊夹着球,另一手拎了脱下来的外套。
身上的白T恤黑了一片。
王启胜家里想让他走体育特长生。
虽说一米九一的个子已经很高了,但要真是打篮球,还是矮了点。
“十班那班花又来找你了。”王启胜站在闻声那侧的过道,背对走廊窗户往身后指了指,咧着一张嘴对李延时挤眉弄眼,“追你多久了?这么执着?”
王启胜壮,占得位置也宽,挤在闻声右手边的过道里,几乎堵住了整条路。
肚子顶着闻声的桌沿,满身汗涔涔的臭汗味。
闻声微微蹙眉,扶着课桌的两边,把桌子往李延时的方向挪了挪,挤掉先前两张桌子之间的缝隙。
李延时用右手食指的骨节顶了下眉心。
他正在刷补习学校留的题。
没几天就是月考,得在那之前把先前落下的知识强化巩固完。
见李延时没抬头,王启胜又喊了他一声,“你不出去看看?那班花拎了一兜子东西正在外面等你呢。”
被王启胜打断思路,李延时不耐烦地咋舌,偏头瞥了他一眼。
见李延时看过来,王启胜来劲,表情夸张地对着身后疯狂地点了两下,示意在走廊上等的人。
手上动作幅度太大,连带着身体晃动,挺着的肚子撞了好几下闻声的桌子。
闻声这桌子一个桌腿有问题,本来就不平,这么随着王启胜的动作一晃,撞在李延时的桌子上,发出“哐哐”几声脆响。
她嫌这声音吵,拽着桌沿,把桌子往远离李延时的方向抵了抵,推回原本的位置。
王启胜看到闻声的动作,往后半步:“不小心啊,对不起。”
闻声摇摇头。
李延时看闻声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靠近前门的那扇窗户是有个女生拎了个袋子在往他们这边瞧。
不是周一,没穿校服,黑色披肩发,白色棉麻连衣长裙。
长得是挺好看,但李延时觉得没什么记忆点,不然也不能他看了好几眼才想起来这人几天前才在学校门口给他表过第二次白。
第三回 了。
李延时有点烦。
他觉得自己说的挺清楚,态度上也没给对方留什么想象空间。
两次三次的,确实影响到了他的生活。
出去掰扯半天的功夫,他还不如刷两道题。
想到这儿,李延时伸脚蹬了下温九儒的椅子。
温九儒正趴在桌子上补觉,听到动静,慢悠悠地抬了头,看过来。
“你去。”李延时说。
“什么?”
“十班那人不是也追过你?”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困意的人看了一眼窗外:“不认识。”
说罢,转回去,手臂一伸,趴在桌子上接着补觉。
“你去再拒绝一回呗,”王启胜出主意,“反正你拒绝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话没说完,被李延时砸怀里本书。
没包任何书皮的光面练习册,迎面被扔到脸上。
不疼,但很凉。
王启胜清醒过来,垂眼看了下一直没声没息,低头写题的闻声。
女生半长的头发挂在耳后,卡在笔尖的食指因为发力而微微泛白。
哦对,闻声貌似也才被李延时拒绝过。
是不该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王启胜闭上嘴,捞着怀里的练习册,小心翼翼探身,把本子放在了李延时的桌子上。
末了,临走还是提醒了一句:“我看你还是出去再解释一回,不然以后天天来,你更烦。”
王启胜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三班的位置靠近楼梯间。
十班那女生拎了一袋子东西杵在那儿,太显眼,来来回回路过的学生都要看一眼。
等到李延时练习册都做到该翻面了,那女生还没走。
“嘎吱”一声,李延时抵着椅子后退半尺,站起来。
“借过一下。”他敲了敲身边女生的桌子。
听到声音,闻声按着桌子起来让位置。
男生从闻声身后跨出去时,冲锋衣的搭扣打到了她的椅背。
声音不大,但闻声敏锐地回头看了眼。
“有事?”李延时问。
闻声木讷:“没有。”
李延时前脚刚出去,文童后脚从前门进了教室。
她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地朝走廊上看。
路上不小心,书包带挂到闻声的桌角,绊了一下。
闻声伸手扶住她。
“十班那班花又来了?”文童借着闻声的手扑在她桌子上,一面朝外看,一面跟闻声传达刚路过时收集到的信息,“我看提了一大袋零食,不过看李延时......不像是想同意的样子。”
说着,伸长脖子往走廊窗户那侧勾头。
恨不得整个人拔长,伸耳朵过去听听窗外那两人在说什么。
闻声侧头,越过文童,也看了眼教室外。
教室右侧的墙有三扇很大的玻璃窗。
窗明几净,李延时和那女生就站在第二扇窗户的位置。
两三米宽的走廊,靠外那侧是半人高的白瓷砖挡墙,挡墙上是银色的铁质扶手。
此刻,窗外那两人靠着挡墙,李延时两手抄在口袋,微微低头,和身前的女生说着什么。
偶有路过的学生,从两人身前走过,遮住闻声的视线。
教室里有一小半的同学都因为好奇,停了手中的事,边议论边探头往窗外看。
紧接着就见李延时两句说完,面前的女生浮了要哭不哭的尴尬表情。
李延时微微点头,算是致歉,随后,转身往教室回。
“看样子是又被拒了。”文童有些惋惜,“听说从小学芭蕾,过两个月就要出国了,估计是想走之前再试一次。”
闻声听出文童的画外音:“表白了很多次?”
文童摇头:“我知道的就一次,但来咱班送东西好几回了。”
“长得漂亮是真漂亮,”文童又说,“软趴趴的妹子,好不容易鼓气勇气追个人,一回两回地被拒,我看了都不忍心。”
闻声目光落在往楼梯间去的白色背影上。
点点头,对文童的话表示赞同。
我见犹怜。
随着李延时转身回来的动作,刚教室里一个个探着身子往外看的八卦身影“扑腾扑腾”全坐下了。
翻书的翻书,聊天的聊天,掩耳盗铃。
偶有几个不怕李延时的,贱兮兮地调笑着问情况。
被李延时不冷不淡的扫了一眼,又统统闭了嘴。
男生两步过来,回位置坐下,闻声想起来他今早的语文作业还没交。
等下第一节 语文,老师要查。
“李延时,”女生开口。
李延时踩着脚下的篮球,把球踢到座椅下面的空档里,扬眉看过去。
以为是因为刚才走廊上的事情,闻声有话想说。
“你语文作业?”闻声扬了下手里的默写本,提醒他。
李延时眼神一滞:“什么作业?”
“默写。”
“没写。”男生话回得极其坦荡。
“哦。”
意料之中。
闻声舔舔唇正准备扭回去,听到身边人又问:“没了?”
闻声摇摇头:“没了。”
还应该有什么吗?
她心里奇怪。
对了,闻声忽然想到。
她手伸进抽屉里摸了摸,掏出一叠英语报纸。
“还有英语报纸。”
“也没写。”李延时踢了脚脚下的球,转头回去。
“………”
闻声对他这一顿操作表示不理解。
没写还提醒她问?
浪费时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闻声的错觉,她总觉得李延时转回去的时候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