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西细声说:“这不可能吧,她们都是大皇兄的妻妾,大皇兄做人得糟糕到什么份儿上,才能让嫂子和小嫂子们齐心协力,共下杀手?淑妃娘娘,你这个做亲娘的,原来这么看不上皇兄这个亲儿子的吗?”
淑妃:“……”
床上的元域也听见了:“啊、啊!”沈朝朝!
“你!对了,你今天也在,不是她们,那就是你!”齐淑妃掉转矛头,扯过挡在她面前的姜百谊,冲上前来。
卫邵反手将沈云西护在身后,长眉一动,沉声道:“淑妃娘娘,说话要讲证据。”
殷皇后一看,好啊,居然敢攀扯他们,跟谁指指呢?于是几步上前,扯住齐淑妃的领子就把人往后一拽,扔到了地上,居高临下地喝道:“淑妃,你的逻辑真是好啊,要照你这么说,当年本宫中毒连累我儿,也是你干的了,谁叫你当时也来过本宫的房里,是不是这个道理?”
淑妃噎住。
殷皇后冷笑,也不装什么中宫嫡母的慈爱了:“说话!怎么,跟你儿子一样摔瘫了,哑了?”
淑妃说不出来,呜的一声又扑到了床边,握着儿子的手,恸哭流涕,凄入肝脾。
庆明帝太阳穴直跳,斥道:“行了,让人去查,查清楚了再说了。”
当即以大太监田林为首,领命而去,大理寺太尉府协查。
这一去,将近天黑才回,但叫齐淑妃失望的是,大雪掩盖了一切,最终在王府诸多下人的证词之下,此事最终定性为意外,甚至都不能怪宫人照护不力,因为宫人是先被元域自己踹伤不能行动的。
总结:这都是靖王殿下自找的。
齐淑妃听完,一恸几绝。元域呕得眼泪涎水皆如雨下。
庆明帝脑瓜子疼,更嫌丢人,将王府整顿了一通,丢下齐淑妃,回宫去了。殷皇后亦未久留,随之离开了。
沈云西走时,回望了一眼,齐淑妃坐在地上,半伏在床头,扭过的两眼剜视着姜百谊,里面是沉浓的恨怒。
显然,齐淑妃并不相信意外的说法。
不过这都和沈云西无干了,她拉着卫邵的袖子,问他:“你今天怎么也来了?”好难得,他居然也在现场。
卫邵扶着她上了马车,笑回:“午时母后留我宫中用饭,正赶上了。朝朝可用过了?”
沈云西点头:“早吃了,我们这下回去,正好用晚饭。”
卫邵托了托她的脸:“尽想吃的去了。”怕是想吃的比想他还多。
沈云西弯弯眼:“中午的烤全羊,好吃!”
卫邵低笑,曲起指尖点点她的额头:“宫规抄完了吗,明天就该验收了。”
沈云西愣了一下,仰了仰头,茫然许久,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我忘了。”
本来说今天下午动笔的,结果忙着来看热闹,又给弄忘了。
夜里,书案边点着灯烛。
沈云西披散着头发,一边提笔抄书,一边看向坐在榻上,握着棋谱,老神在在,自己与自己对弈的卫邵,半边烛光把他端正中透着清闲的人影拉得老长。
沈云西忍不住问:“你都抄完了?你什么时候抄完的,我怎么不知道?”
卫邵笑瞥过她:“十天前。你天天看热闹的时候。”
沈云西:“……呜。”怎么会有人作业才布置下来的第二天就写完了的啊。
沈云西低下头,不再看他了,她要加班加点才行。
没关系,这都是小事,她小学寒假作业,都是开学前两天才写的,她是专业的,这点对她来说不过小事一桩。
沈云西沉着一张小脸,下笔飞快。
卫邵自下着棋,他也不困,反倒是沈云西,中午没睡午觉,打起来的精神头一过,写着写着就哈欠连天了。
等卫邵转过头,就见人趴在那方书案上,乌黑的长发被揉得乱糟糟的,白皙的侧脸压着沾了墨的纸页,呼呼大睡,香甜得很。
卫邵沉默了须臾,笑了一声,到底还是丢下棋谱,把人抱回了床上,认命地自己坐在书案前,叹气一声,模仿字迹,续写了下去。
第81章
◎他肯定有鬼!◎
烛火映照窗格, 隐可见院外飞雪残影。
风声雪声是最好入梦的,沈云西这一觉睡得极沉,及至第二日太阳都升了, 才哈欠连天的含了泪起身。
竹珍荷珠将帘帐分挂在两方玉钩上,刺眼的阳光穿透入内。
沈云西眨了一眼:“……?”天怎么亮了?
沈云西终于反应过来了,嗯,想起来了, 她昨晚本来说就眯了一会儿的,然后一不小心就眯过头了。
她往床被上一倒,咸鱼躺了会儿,思考了半晌才冒出脑袋来,正色对竹珍荷珠说:“我可能病了,宫里验收的话, 就说我已经病得起不来了, 笔都用不动了。”
“呸呸呸,哪有咒自个儿的。”竹珍忙止住她的话。
“小姐不是都抄完了吗?”荷珠从书案上将那一沓纸取过来,“昨夜见里间亮了一宿的灯呢, 亏小姐今儿还能起得这么早。”
抄完了?沈云西听得迷迷瞪瞪的, 接过来一看, 每一份都是分隔开的,数了一下, 还真是都抄完了, 字迹也确实是她的字迹。
不是,她什么时候抄的,她怎么不知道?
一觉起来, 作业自己做完了?那当然不可能。她小时候倒是天天做这样的美梦。
沈云西想到了什么, 她双眸陡的一亮, 四下望了望,“今日不是休沐吗,卫邵呢?”
荷珠:“王爷往书院去了。”
“我也去,我去找他。”沈云西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梳洗过后,用了早饭,也径直往应天书院去了。
应天书院还是老样子,不能随便出入,竹珍等都留在了外面,沈云西一人入内。
她对这里其实还不太熟,在花林里乱转了好大一转才找到上回来的路。
演武场处尚有学子在演练骑射,骏马嘶鸣,欢声笑喝,惊得成群的麻雀振翅远去。
“窦老夫子叫书童来传话,道是他后日有要紧事必须出城一趟,请王爷帮他到甲字班代一日的课。我都替王爷应下了。”季五年边走边禀报书院里的杂事。
卫邵颔首。
主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小心地拐过滑溜溜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沈云西远远就看见了他们二人,正欲要挥手。
“卫师兄。”清冷的女声先一步打身后头响起,叫住了卫邵。
卫邵立定身,转过去应了:“窦师妹。”
来人正是卫邵老师窦大儒的嫡亲孙女儿窦错玉。
沈云西不认得她,但原主倒是挺熟的,从前是一个才女小团体里的,挺说得上的话,但因为后来原主声名狼藉,被小团体踢出来了,又加之窦错玉和卫邵师兄师妹的很有几分交情,这样那样的牵扯下,原主和她就再没有过相交了。
窦错玉站在风口上,她身后远处是覆了雪的白峨峨的西山,越衬出那股高冷如仙的冰美人气质,她像是觉得有点冷,紧了紧身上素青色的披风,慢步走到并排处,两人说起话来。
沈云西见他们交谈,没去凑热闹,靠在树边望了望,一团积雪砸在额头上,冰凉凉的。
揉了揉头,见他们还在言语,沈云西干脆另寻了个干晌的地方,无聊地踢了踢绣鞋边的石子儿。
她尽专心地盯着那石头去了,一时不妨使错了力,小石子儿飞踹得有些远,正砸到对面来人绀青色的衣袍子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沈云西微睁大了眼,站直了声,抬起头,人都还看没清,道歉便先脱口而出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来人笑了一声:“不妨事,冬日穿得严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力道。”
对方说话的语声偏向中性,光听声音,沈云西一时都没觉出是男是女,好奇地定神看去,钻入眼中的是一位束发戴冠的青年郎君。
他容相秀气,男生女相,见人三分笑,看起来挺和气。这个人,有点像……
沈云西怔呆了好一下才吭出声来:“阮、阮何适?”
对面那人也愣了愣,他细看了许久,才犹豫的,试探性地吐出一句:“小太阳?”
沈云西皱眉:“不许叫我太阳!”
“朝朝不就是太阳。”
“真的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面面相看,都滞住了。
沈云西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是有感觉的,不是在做梦。
她小小的眼里透出大大的迷惑,喃喃:“这个世界穿成筛子了。”
会叫她小太阳的阮何适只有一个,那就是明明和她住一个孤儿院,和她一个年纪,却又好像和她不在一个阶层的超级学霸。
她在读小学时,对方就已经跳级上高中了。
她捡瓶子卖垃圾挣零花钱时,对方凭各类奖学金,天才采访广告费,成功实现财富自由,哇哈哈一出手就能买一板,学校门口的烤肠一口气买五根都不眨眼的。
一度是沈云西小学最羡慕的对象,后来她为了五斗米折腰,在对方的零食诱惑下,当跟班,认了对方做老大。
末世来临时,他们俩本来还是在一起的,直到有一天,很平常的一天,阮何适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之后,末世里她就是一个人了。
没想到他也穿了。
“穿成筛子倒没有,据我了解,目前为止,只有你我,还有一个宋修文。”旧友重逢,他乡遇故知,阮何适也有点出神,缓神过后又是高兴又是松气,无论怎么说这个时代比末世要好上许多,她也能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松气之后,见她梳着妇人发髻,一副成婚后的打扮,那口气又哗地提上来了:“你都成亲了??”
说实在的,他对现代的男人都没信心,更别说这个时代的了!阮何适暗悔得眼圈都红了:“早知道你在京里,我就早点回来了,你还不如嫁给我呢。”
这里的臭男人,三妻四妾,一肚子坏水儿,哪里配得上他们孤儿院的太阳花!
“朝朝,你和离吧,跟我走,我带你去盛州,那里好吃的可多了,你肯定喜欢的。”阮何适像小时候一样拽住她的手,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还有末世初期历经生死的情谊,哪怕时隔几年未见,也并不生疏。
两人一接触,异能将阮何适穿越后的经历,一股脑全塞了过来,沈云西脑子都宕机了一下。
阮何适当她是不信,欲要细说,突觉得周身一凉。
“阮大人,你未免太过失礼!”沉冷的男声自侧而来。
阮何适和沈云西皆齐齐转头,长石道边,卫邵一身玄色的斗篷,身姿颀长挺拔,面上不悦深浓,眼中冷光锐利。
阮何适见了他,忙做礼:“洵王殿下。”
沈云西则冲他弯眸:“你忙完了?”
阮何适还以为沈云西是在和他说话,刚要给她挤眼色,就见自家那发小,三两步就丢下他小跑了过去,半挨到了洵王的怀里。
那位殿下也顺势环住了人,刚才还不对劲儿的脸色,顿地就柔和了下来,又是如玉的谦和君子。
只是抬头望向他时,笑意又收了,含着冰冷的审视,眼神愈发不善。
阮何适:“……”等等,不大对。
他不禁开口:“小太阳,你们……”
沈云西欲要回他,卫邵却把她往怀里按了按,皮笑肉不笑:“阮大人诱拐良家妇女的时候,都不打听打听人家夫家是谁吗?”
阮何适:“??”啊这……
卫邵不再理会他,而是低下声说:“朝朝,我有点不太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沈云西想起他昨晚帮她抄作业,肯定是昨天没睡好,忙给他顺了顺心口,点头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对阮何适说:“老大,我们回头再聊。”
阮何适啊了一声,目送他们离去了。
卫邵垂目被沈云西牵着,一路走到了书院门口,他不说话,面色亦是淡淡的,沈云西当他是真有不适,越加快了脚步。
到了马车上,沈云西将人按坐下:“你先睡一睡。”
卫邵却扶住她的脸,凝神问道:“朝朝,你和阮何适认识?”
沈云西嗯了嗯,她不好提及穿越的事,只简略的说:“是好朋友。”
朋友?阮何适在盛州任期三年,三年未回京中了,她根本不可能和他相熟。
除非是在她从前生活的那个地方。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卫邵狠狠皱了一下眉,他抿了抿唇,眯了眯眸子,将她被握过的手拢入手心,想着那个什么小太阳的鬼称呼,沉下眼眉,他心中不愉,手上不自觉加大了点力道。
等缓过来,觉出她有些不适,才自疚的略松了松。
卫邵想事不语。沈云西当他在休息,便半靠着他,仔细看了一遍异能传过来的关于阮何适穿越后的事。
回了府中,夫妻二人才入了仪门,就听有人来报,说卫五姑娘来了。
那宫人话音刚落,卫芩就哭着但又气势十足地跑了进来,引得来往的下人尽皆注目。
卫五姑娘眼泪直流,妆都被抹花了,又气又怒的,因穿的一身红衣,怒气犹如有了实质,连带身上金面首饰都像在冒火,人还没至跟前,声儿就先传来了。
“三嫂,我给你送话本子素材,你要不要!”
沈云西支手挡了挡额,问道:“这是怎么了?”她记得卫芩婚期将近,该在家备嫁才对啊,喜事近在眼前,怎么这般样子?
卫邵也从自己的思绪里分出心神来。
原二夫人急忙忙地追在后面:“卫五,你被气傻了?”
“我清醒得很!后天就要成亲了,他今天上门来退亲,他这么打我的脸,这么羞辱我,他什么意思?他个死东西,他肯定有鬼!”
第82章
◎侍女与未婚妻◎
晴空白雪里, 仪门内外,卫芩含怒的骂声回荡。
卫五小姐正在气头上,端的是口不择言, 前因后果说的也不明不白的。还是追了一路的原二夫人哎哟唤了两声老天,气喘吁吁地在旁填补,沈云西这才听明白原由来。
因卫智春的缘故,卫家提前摘了国公府的牌子, 领了侯爵,卫智春烂名声在外,又得了皇帝厌弃,卫家看起来好像大不如前,但卫大和卫二都是有真本事的,卫邵对卫老太太依旧待如亲祖母, 不显疏离, 京里头的人看碟子下菜,影响倒也不太大。
卫芩的未来夫家永城侯府,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 婚期照旧。
卫芩对自己的这门亲事也是顶满意的。
永城侯夫人待她尤为亲和热切, 她还没过门儿呢, 就已经拿她当自家人了,未婚夫庄晟性子虽冷, 但人看着挺端正, 又在户部领职,官位是不高,可人也还年轻呢, 未来可期不是?
这半个月, 卫芩专心在家中备嫁, 眼看后天就是大好的日子了,哪晓得今日一早睁开眼,就见燕儿连滚带爬地跑进屋来,说是永城侯府的小公子亲自上门来退亲了!